本帖最后由 淡淡不如风 于 2021-2-25 10:05 编辑
体育比赛中,以高度和距离计算成绩叫“田赛”,比如跳高、铅球、标枪;以时间计算跑道上的成绩叫“径赛”,比如跑步、竞走。这些比赛的判定争议很少,更高更远更快,你就是第一。而真正有争议的是那些人为的尺度作为打分标准的项目,比如体操,同样都做“托马斯回旋”,完成的程度都差不多,但评分却有高有低;比如跳水,同样是空中转体360度,大头朝下入水,水花压得也差不多少,结果却有喜有悲。 争议最大的是跆拳道,当双方点数相同的时候,裁判可以判定某一方“消极”比赛,被这个理由淘汰的选手几乎没有服气的,都在台上蹦蹦跳跳,连踢带打的,都有闪避回躲动作,都有主动进攻意识,怎么就一个是亲妈生的,另一个是后娘养的? 当人为因素决定某些利益得失的时候,执行人的心态能否公允,那就不是业务水平和职业素养能决定的了,在此之外还有天地良心、道德品行、修为教养…… 举世瞩目的国际赛场上尚有数不清的猫腻,更遑论芸芸众生一旦有了话语权,那还不卯足劲挖掘内心深处隐秘已久的卑微?是故郭德纲在相声中说,“八宝山”电影厂给演员评级,一共俩名额,资历都差不多,由厂长说了算,一个是于谦一个是苍井空,他选谁?答案是选对他有利的。郭德纲藉此故事来讽刺相声大赛,“文无第一”本就是没有结果的事,偏偏还非要弄出个结果出来,那么只能由至高无上的评委说了算了。 就拿眼下被炒得轰轰烈烈的“贾浅浅诗歌”的事来说吧。众说纷纭,一面说她的诗有多差有多烂,一面说她的诗有多好有多靓,公理婆理都有理,那到底谁说了算?诗词评委说了算!网民们算个甚,诗歌大赛大门朝南还是朝北你们知道吗?不过是蹭点热度赚点流量费,反正打死你们——你们也找不出合适正当的论据,来说明贾浅浅的诗真的是名不符实——写得再差也没有绝对的依据来驳倒,这才是“文无第一”的内在精髓,注定了文学和艺术这些高深莫测的东西,永远不会像1+1必须等于2那样有标准答案。 我们这座十万人口的小县城里,30年前发展文化事业,请了一些有名的诗人来参加端午节诗会,大获成功,所以便把每年五月的诗会发展延续了下去,到今年整整30年了。从第2届开始,名诗人就不来这边陲小县参赛了,获奖名额又多达30多位,单靠县城里三两个写诗的难以支撑,所以挖掘民间诗人临阵磨枪当仁不让,放低评奖标准也是势在必行。后来,又放低了,再放低了…… 每年的评奖会在一间小办公室隆重举行,阴暗逼仄,阳光被窗框分割,照得人脸忽暗忽明,评委多则五人,少则两人,主评——县城资深老作家庄老师皱着眉头扫了几眼稿件,张三第一、李四第二、王五给个三等吧。其他几位评委就诗歌提出点意见,庄老师充耳不闻,还是张三第一、李四第二……其他评委脸色不豫,也只得赶紧补充两位三等奖。庄老师或者能点头应允,或者三等奖也不给,只匀出几个优秀奖来应付大家面子。这个尺度的掌握主要在于庄老师近期吃请的时候多不多。老人家衣食优渥,不缺酒席,但缺酒席上弟子的当众猛赞,这种事从不嫌多,多多益善,而且岁数越大越爱听吹捧。每年诗会之前几乎天天有人请客,吃完之后的评奖会上他得做出相应回报。有些业余民间九流杂牌诗人,一年写一首,先请客后交稿,就靠着获奖证书来反复晒朋友圈,博得来往过客誉美之辞——隔行如隔山——在外行人看来,能得到这种诗会奖状的,至少也是从事文学创作的,这个“文学”虚名带来的荣光,有时候比官职还让脸面熠熠生辉。 本县知名诗人“黛玉姐”二十多年前就认识庄老师了。请了二十多年客,写了二十多首诗,得了二十多年的“优秀奖”,虽然优秀奖多数时候没奖品,但二十多年也得过几本简装日记本。按说隶属庄老师“直系部队”的,怎么也得给个三等二等的吧,但没办法,不是老师不给面子,实在是黛玉姐不太识字,一首诗歌百十个字,错别字不断。一“撅”新词、两“辫”心香、“俄”服高“寇”(写屈原“峨服高冠”)……但水平不行,却阻挡不了向文学大路追求到底的决心。为了能不掉队,能保持并延续获奖纪录,黛玉姐甚至报名参加了庄老师举办的任何活动,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有一次活动中老师崴了脚脖子,五十多岁的黛玉姐竟当众要为老师捏脚,向文学靠拢的拳拳之心令人汗颜。 说不理解也能理解,庄老师在小县城里说一不二,否则也不会让那么多的“黛玉姐”从咸菜摊、烧酒坊、猪肉摊、羊汤馆走向诗坛。 黛玉姐对年年和一群初中、高中学生共同分享“优秀奖”——并无怨怼,唯有2018年拉不下面皮了,她精心写了一首没有错字的五言绝句——二十个字改了数遍,居然全对,欣喜之余投给庄老师。结果是优秀奖她不意外,意外的是排在前面的三等奖里面有一个二年级的小学生,来自乡村,年仅八岁,牙都没长齐呢!偏偏黛玉姐认识这个孩子,说话口吃不说,基础汉字都写不全,怎么就比自己的奖项高? 一向淡泊名利的县城业余民间九流杂牌诗人黛玉姐喝醉了酒,当众就含沙射影地说自己无用,写得挺努力,结果一年不如一年,到头来还不如一个二年级的毛孩子。一向在人前老成威严的庄老师也喝醉了酒,当众就发作,别以为那个孩子和我有关系,他是一个托管班寄宿的农村学生!诗好,就是好!用作品说话,这是一个作家的根本,作品才是评委,我不过是代言人! 大家都知道,那学生和庄老师毫无关系,但大家也知道,那家托管班的管理人员腌酸菜特别好,承包了庄老师半个冬天的酸菜烩血肠……那年诗会,托管班五名小学生获奖,管理员还捞个二等奖。 至于诗怎么好,庄老师有无数的理论依据,让质疑者五体投体。 黛玉姐悲愤莫名,在酒醒后,毅然决然地向老师道歉,并表示定然会坚持创作,不忘初心。 第二年端午,黛玉姐头一次放弃了点灯熬油写诗的习惯,而是挟着过往的怨气胡诌一气,“那蓝天,蓝得像卖淫的朱雀,让人心迟(驰)……” 黛玉姐荣获当年的二等奖。 她没有骄傲。庆功宴上,她低调地说:有人对我的获奖表示异议,还说什么“文无第一”,在我看来,所谓的“文无第一”,更应该是有了文学天分并且写出文学成就的人应该虚怀若谷,而不应该有丝毫自满感和自豪感。 掌声如雷、欢声震天,大家共同举杯,共贺第三十届“端午诗会”完美收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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