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胖子快餐

守望天使

      初春，倒春寒，甚冷。

　　天蒙蒙亮时，李胖子快餐厅的门就被推开了，一位扎着围裙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浓重的倦意，机械式拉开拉窗，费力地把立牌拎出来，摆在路旁。略站了站，冷不防被一阵贼风吹了个哆嗦，连忙转身回去。

　　厨房里传来一阵琐碎的声响，接着一个厚重的嗓门在里面喊：“磨磨蹭蹭的，都啥时候了菜都没洗。”这人就是快餐的老板——李胖子。他的腿受过伤，走路一瘸一拐的，长相也不是很好，有些彪悍，属于那种能吓哭小孩子的凶相。

　　女子是李胖子的媳妇叫苏梅，两人是二婚，经别人介绍认识的。当时苏梅只看到他有家赚钱的早餐店，肯接纳她的女儿，别的没多考虑。现在婚后两年了，她没有任何幸福的感觉，只感觉到累，身心疲惫的累。胡思乱想间脚绊在凳子腿上，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还好她及时把住了桌子。惊魂未定之下，她不满地嘟囔：“催催，天天跟催命鬼一样，我这闲着了吗？”说话功夫，她已经进了厨房。

　　“叫你顶嘴……”李胖子伸手要去打，苏梅连忙躲开，嘴里小声碎碎念着，脚步却没停，手脚麻利地抱起一捆菜去摘洗。

　　洗完菜，她又忙着去擦桌子把凳子摆正。忙活时，她抬头看了一眼表，五点一刻了，五点半上班的刘嫂每天都按时按点来，让她很不爽。她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把她辞了再找个干活的。可她又不敢贸然辞退了刘嫂，要是剩她一个人，她会忙成陀螺，还不得活活累死。

　　腰还没等直一下，吃早餐的人就来了。她发现一个很让她厌烦的定律，食客要不来一个不来，要来就扎堆。他要俩包子，他要一碗粥……卤蛋小咸菜……她的脑子速记着，然后准确地送到食客的桌上，算钱是她最厉害的技艺，她不用计算器，多琐碎的钱数她很快就会在心里加减好，一次都没算错过，似乎她天生就是干老板娘的料。

　　六点多，女儿背着书包从阁楼上慢悠悠地下来，也不吃早餐，也不打招呼，直径出了门。

      苏梅见女儿出门，她连忙追了上去，“老闺女，你不吃饭了？”她的声音温柔，带着讨好的味道。

　　“不饿。”女儿用鼻子哼出一句，走了。

　　她想追上去，迎面却遇见了来上班的刘嫂。她忍不住看了一眼时间，又是刚刚好。

　　“怎么才来，都要忙死了。”她略带不悦地看向刘嫂，刘嫂憨笑道：“没晚，时间正好。”

　　这话无疑堵住了她的嘴，她翻了个白眼转身进了屋。继续忙活，有了刘嫂的加入，她多少轻松了一点，不用再给客人拿食物，只要收钱就行。

　　“老板娘在吗？”一位个子不高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她连忙迎了上去：“来了张老弟，今天中午订多少？”

　　“一百份盒饭，送到工地上，量要多给点。”他边说边坐到桌边，伸手拿起一双一次性筷子。

　　苏梅一边给他拿来了包子一边问：“今天订得不多呀？”

　　男人拿起包子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今天干活的少，明天吧！明天估计得要二百份。”

　　“老板娘结账……”

　　苏梅正要说话，只听有好几个喊着要结账的，她连忙说：“行！兄弟你先吃着，我这有点忙。”说话间，她已经快步走到了结账的桌子旁，仔细地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碗，心中默默算了一下。

　　“一共十六块八。”

　　“什么玩意儿？十六块八，我吃啥了？”结账的男人刺头般站了起来，大大的嗓门惊动了所有的人。

　　“我给你算一下。”苏梅不急不躁地拿着桌上的碗盘开始算：“三个茶鸡蛋，三块六，一碗粥两块，一张饼一块八……”还没等苏梅说完，男人就打断她的话嚷嚷：“怎么你家茶蛋和粥都涨价了？黑店……”

　　“抱歉，现在菜、米涨得厉害，我也不想往上调价……”苏梅一脸无奈。

　　“凭啥呀？你说涨价就涨价，我不管，我就给你十五块钱，爱咋地咋地。”这男人分明是不讲理，苏梅见他扔下十五块钱要走，一个箭步挡在他面前。

　　“不行，就十六块八，我们已经赚得很少了。”

　　“我就不给，你能咋地。”男人说着用手去推苏梅，他的手没碰到苏梅，却推在一个男人的后背上，那男人被推了一把，撞在了苏梅的身上。还没等苏梅反应过来，他已经转过头去讨好般对那个无赖男说：“算了算了，别跟老娘们一般见识，您忙去吧！”说着拉着苏梅让开了道。

　　“哼！这还差不多。”无赖男闷哼了一声走了。

　　苏梅瞪了一眼拦住她的男人，压低声音怒道：“谁让你多管闲事。”

　　男人也压低声音回：“我不管行吗？那人都要打你了……”

　　俩人正低头说话，李胖子从厨房里伸头说：“大舅子来了，吃没吃哪，给你炒俩菜呀？……”这话的语气却没有恭敬讨好的意思，反而有种讨厌驱赶的味道。

　　“啊！姐夫，不用忙了，我找我姐有点事。”男人倒是一脸的讨好。

　　“行，你们说吧！”李胖子说着又缩回头去，但是他没离开门口，他看见老婆不知从兜里掏出什么来，塞给了大舅子，大舅子得了东西，嘴里喊了一嗓子。

　　“姐夫我走了。”

　　“嗯！这就走呀！”他连忙也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大舅子刚走，他就从厨房走了出来，把苏梅拉到一边问：“你弟弟又来要钱了是不是？”

　　“没有！他就来看看我。”苏梅心虚地回答。

　　“放屁，那次他来不是来要钱的，你这死婆娘，吃里扒外的玩意儿……”说着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苏梅被打得一趔趄，刘嫂连忙来劝。

　　还没等刘嫂说话，苏梅就道：“刘嫂我没事，有客人来了，你去招呼着。”

　　刘嫂只好去接待客人。

　　“这会正忙，咱们别吵了，行吗？”苏梅捂着被打红的脸，卑微地哀求。

　　“死婆娘，惯得你……”李胖子骂骂咧咧地走回了厨房，一瘸一拐的样子特别像地狱来的恶鬼。

　　整整忙碌了一天，晚上苏梅也不得消停，她要把明天的食材都备好，桌子板凳擦干净摆放好，都收拾妥了，夜已经深了。她揉着累僵的肩膀爬上床，她的动作很轻，就怕惊动睡熟的李胖子。可即便她轻手轻脚的上了床，李胖子还是被惊醒了。

　　他一翻身骑坐在苏梅的身上，左右开弓就是两巴掌。

　　“死婆娘，养着你跟你闺女就够呛了，还得养你那个没用的弟弟，我他妈上辈子没做好事，找了你这么个丧门星……”说着用手去掐她捏她，揉踏她的乳房，最后他气喘吁吁扯下她的底裤，就想把他软踏踏的命根子塞进她的体内，可怎么也塞不进去。他急了，用嘴咬她、掐她、捏她，用手指在她的体内用力戳着，苏梅狠命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声来，阁楼的隔音不好，女儿就睡在隔壁，她不能让女儿听见她的惨叫。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如果她反抗，李胖子会更加疯狂地蹂躏她。

　　终于李胖子累瘫了，拖着他软踏踏的命根子从她身上翻下去，没多久就呼呼睡着了。

　　苏梅只觉得浑身像是散了架，动一动都疼得撕心裂肺。她就如僵尸一般躺在那里，闭上眼睛，除了大脑她觉得浑身都死去了。

　　天还没亮，她就从床上僵硬地爬起来，路过女儿房间时，她用手推了推，发现门从里面锁上，她才放心地下了阁楼。

　　开门，拉开拉窗，洗菜、淘米……陀螺一样忙个不停。

　　在苏梅忙活时，李胖子也起身了。他其实早就醒了，只是不爱动弹。人胖就爱出汗，赤裸的上身全是汗珠，黏哒哒的浑身难受。他勉强从床上爬了起来，坐了一分钟才起身。路过隔壁房间时，他伸手轻轻推了一下门。门插得死死的，他低骂了一句，咚咚咚下了阁楼。

　　刚走几步，他又放轻了脚步，站住楼梯上往下看。他在看老婆苏梅有没有偷懒，俩人结婚也有两年了，他处处提防她，从没把她当自己人。他甚至觉得她能嫁给自己完全是图他的钱，这让他很不爽。

　　还好苏梅没偷懒，正忙着往桌子上放一次性餐具和调料，他的脚步又加重几分下了楼。

　　“菜洗了吗？”他粗声粗气地问。

　　“洗好了，就差切了！”苏梅回答的声音有气无力的，昨晚被他折腾得浑身散了架一般，这日子她早就过够了。她忍不住斜眼看了一眼他小山一样的背影，满眼的厌恶。一走神，手中的抹布把一瓶子酱油碰掉在地上，酱油瓶落地开花，里面的酱油溅得到处都是。

　　苏梅还没缓过神来，一巴掌已经打在了她的脸上。

　　“死婆娘，我揍死你，酱油不是钱来的呀？你个虎逼玩意儿……”李胖子的手也没个轻重的，噼里啪啦打在苏梅的身上，她伸着胳膊挡着，却不敢还手。

　　这时楼上传来咚咚地脚步声，女儿冲上来护住了母亲。她瞪着李胖子怒道：“你干啥又打我妈？”

　　“小崽子滚一边去，别连你都揍。”李胖子伸手又要打，苏梅一把把女儿拽在了身后，她冷冷地瞪着李胖子怒道：“姓李的，你打我，我忍了，你敢动我女儿试试，我跟你拼命……”她的眼神逼退了李胖子高举的手掌。他狠狠地放下手臂嘴里骂骂咧咧地：“你他妈还跟我横，你横什么横？赶紧把地上收拾了，这一天天的没个让人省心的……”他骂着一瘸一拐回了厨房。

　　苏梅摸了一把嘴角的血丝，扭头要去拿拖布，她的胳膊却被女儿拽住。

　　“妈！咱们走吧！我在这里一天都过不下去了。”女儿眼圈红红的，泪珠似乎马上就要滴下来了。

　　“傻闺女，咱们能走到哪去？快点洗洗吃早饭吧！”苏梅说着扭头去拿拖布，全程她都不敢跟女儿的眼睛对视，她不想让女儿看见自己满是泪痕的脸。

　　“妈！怎么你这么怂，你就一刻也离不开男人呀？……没有男人你能死呀？”女孩的话很尖锐，像是锥子扎在她的心上。

　　她想说；我怎么就离不开男人了，这个死胖子算是男人吗？可我得养活你，你这一个月好几千块的补课费哪里来？你亲爹欠的钱，怎么还？……这话她不想说，只能挖个坑埋在心里。

　　她现在要承受的责任太沉重，她小小的肩膀背负不了，只能依附李胖子，要怪，只能怪自己没能耐，哎，也只能怪自己没能耐。

　　女儿见她默不作声，气得跺脚走了。她在后面追问她要不要吃早饭，女儿也没吱声。她只好快步追上去，在女儿兜里塞了点钱才安心。

　　清理了地面，客人渐渐多了。她又开始机械式忙乎了起来，收钱收碗、洗碗，拿菜……她的脑子里再无其他，仿佛她不再是个有思考的人，而是一个不断忙碌的机器。

　　下午客人少时，李胖子回阁楼上睡觉。她却不能休息，那些盘子碗就够她刷上一阵子的了。

　　房门一阵轻响，她伸头看了一眼。

　　一个男人佝偻着身体走了进来，她连忙站起来，在围裙上抹了一下手，迎了过去，压低声音说道：“你怎么又来了？”说着看了一眼阁楼，把他拽了出去。

　　“你昨天给的太少了，不够还利息的，再给我点。”男人任由她拉扯到了外面，才说道。

　　“昨天给你两千还不够，你当我是银行呀？”苏梅听了这话顿时火了，可她不敢嚷嚷，声音加大一点连忙看了一下屋里。

　　男人欠了欠身，拉住她的手腕。她连忙一抖，抖掉他的手说：“要死呀！拉拉扯扯的，让人看见怎么办？”

　　“那咋的了，我可是你哥，怕啥。”男人说着一只手顺着她的腰间伸进她的怀里，还没等摸到那浑圆的诱惑，就被她打掉了手。

　　“干什么，也不怕人看见。你在这样，我可不管你了。”苏梅拉下了脸，男人有点怕了，后退一步，不悦地说：“你也体谅一下我的心情，我的老婆让人天天压着睡着，我心里能舒服？让我摸一下咋了，以前你不是很享受吗？”

　　“放屁，谁还是你老婆，咱们可离婚了。你要再来纠缠，我可不给你钱了。”苏梅说着转身要走。

　　那人急忙拉着她的手臂，没想到拉到她痛的地方。男人纳闷，一撸她的袖子，只见一条胳膊青青紫紫没个好地方。

　　他的眼圈立即红了。

　　“他……打你？”

　　苏梅没吭声，她用力吸了吸鼻子。说什么，说多了都是眼泪，能改变个啥？

　　“走！咱不跟他过了，回家。”男人说着就要拉着她走，她愣了一秒，连忙甩开他的手说：“作死呀！去哪儿还有家？家都让你输没了……”她说着一转身进了门，见他没跟上来，又转身回去，从兜里掏出一沓钱来塞进他的兜里说：“我就这么多了，不够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也不等他说话，转身又进了屋。

　　“谁来了？”阁楼上李胖子问道。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苏梅一跳，她连忙说：“没人，风把牌子刮倒了，我去看看。”

　　“噢！我怎么听见了大舅子的声音？”李胖子从阁楼上的小窗口往外看了半天了，他隐约看见老婆跟个男人纠缠，实在是没看准是谁。

　　“哦！是我哥，他路过，没啥事。”

　　“你不会又给他钱了吧？”李胖子追问了一句。

　　“没，没给。”苏梅紧张地回答，一问一答几句话，苏梅紧张得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

　　阁楼上的李胖子也不好过，阁楼上本就闷热。他又窝在角落里偷看外面，弄得浑身都湿透了。他不相信老婆没给他大舅子钱，这个大舅子他早就看不耐烦了。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整天游手好闲什么也不做，开始还来他店里帮了几天忙。后来他实在看不惯大舅子干活的慢吞劲，把他给辞了，因为这件事苏梅还跟他干了一仗。那是她第一次顶撞自己，自己也没有手软，打得她两天没起来床。

　　李胖子突然一欠身想要站起来，赤裸的背脊吮吸着身后的玻璃柜门，啪一声。本来就不好使得腿像是抽筋了一般，竟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他只能扶着柜子爬起来，然后倒在床上。

　　不满自己重量的大床吱呀一声，使他更加感到难受。忍不住粗着嗓子喊了一声：“苏梅你上来。”

　　苏梅听见唤声，头皮一紧，她伸头问道：“咋了？”

　　“你上来给我刮刮痧，火大。”李胖子闷声回答。

　　“现在？”

　　“没错，别磨叽。”李胖子的声音加了两个号，这是发火的前兆。

　　苏梅连忙上了阁楼，阁楼上闷热得像蒸笼一样。她把汗水浸湿的前刘海往后一拉，拉了拉贴在身上的衣服。她感觉有点头痛，什么都不想做。可她不能不做，蹲坐在床上，李胖子早就趴在床上等着了，她看着这宽大的后背直晕厥，强忍着内心的厌恶，把手里的刮痧板在油水里浸了浸，然后在李胖子的后背上熟练地一长划到底，一连几划。李胖子的后背上渐渐出现几道紫红色斑斑点点的阔条纹，李胖子也不知道是疼还是舒服得直哼唧，手还不老实，从身下伸出来抓苏梅的大腿，用力揉搓抓挠，苏梅躲了几下，他却更用劲了，掐得苏梅直冒冷汗。

　　突然李胖子的脊背一弓，像是要坐起来。苏梅吓得刮痧板都掉了，她可不想昨晚发生的事再重演一遍，她连忙叫了一句：“来送面的了。”说着她飞快下了阁楼，当然送面的没来，可她再也不想上去了。

　　傍晚来得真快，红色的彩霞染红了天边时，苏梅伸长脖子向外看去。不远处的人行道上有一男一女在打羽毛球，他们的欢笑声，她在屋里都能听见。她有些羡慕地看了一会，真希望那女人的身影是自己。

　　一只苍蝇嗡嗡地飞来，丝毫不惧怕她手里的苍蝇拍。她手里的苍蝇拍扇了扇没有打的意思，因为她看见了女儿，女儿越长越漂亮了，高高的个子，大大的眼睛，一身校服朴朴素素，却难掩她的青春靓丽。看着女儿越来越漂亮，她是又喜又忧，喜是自然，忧是害怕，她害怕李胖子看女儿的眼神，她不得不防。

　　“哎！”她不由得叹气，如果能有人帮自己一把，她也不可能选择李胖子。她的亲人只有一个哥哥，当她山穷水尽求到哥哥家时，嫂子那一脸冷漠，让她再难开口。想起这事她顿时眼泪汪汪起来。

　　门咣当被推开了，女儿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看都没看她一眼。她连忙放下苍蝇拍迎上去，“闺女，吃饭吧！我给你做了一个肉片…”

　　“我不吃。”女儿似乎还为早上的事别扭，一转身上了阁楼。苏梅很想叫住女儿，可她知道女儿是肯定不听的，看着女儿的背影，一股悲伤涌上心头，心里越发平静不下来了。

　　难得下雨天，吃客少。苏梅和李胖子求了半天才得了一个小时的假，让她能出去逛逛街，给自己和孩子买点用品。下过雨的天气凉快了不少，她走得急，脚步没轻没重踏进了好几个水坑里，裤脚子都湿了，她全然不顾的往前走着。

　　突然她停住了脚步，一个熟悉的声音吸引她抬起头，她看见前夫跟个女人一前一后走出一家麻将馆，俩人嘻嘻哈哈。前夫荤素搭配的言语惹得女人笑声连连。

　　眼见着俩人一前一后上了出租车，她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出租车在一家快捷宾馆门口停下，前夫和那女人还是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见前夫进去，她慌忙拿起电话打给前夫，前夫的手机竟然关机了，她的心一下子就凉了。

　　要不是出租车司机问她还要去哪，她都不知道身处何处。

　　迷迷瞪瞪的下了车，眼睛看向快捷宾馆的招牌，脑子嗡嗡直响。她想冲进去，可两只脚像是灌了铅。

　　没多久手机响了，手机里传来李胖子的声音。

　　“死哪去了，这都几个小时了。”

　　她一声没吭地挂了电话，浑身无力地瘫坐在道牙子上，偏西的红霞正好照在她的脸上，她突然想起这个时间女儿要回家了，一想到女儿会和李胖子单独相处，她就浑身发抖。她连忙站起来，叫了一辆车回家。

　　到了家，李胖子见她什么也没买回来，又是一顿质问和发火。

　　她被问烦了，大声反驳说：“没错，我没去商店，我去算命了，算算我这辈子怎么这么命苦，就没个男人疼爱……我这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说到最后她哽咽了，哽咽声逐渐发泄了她的悲伤，变成了噱头大哭。

　　李胖子从没见女人这个哭法，一时间他竟不知道如何去应对，特别是在她凄惨的哭声中，他似乎有了点内疚，内心暴涨的火气逐渐熄灭了。

　　“得得得，别哭丧了，多少活没干哪。”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之后，走出了快餐店，下午早有人约他打麻将，他得抓紧时间。

　　苏梅狠狠地哭了个够，擦干眼泪，她还是得走进厨房，机械式的开始劳作刷盘子、洗碗、备菜，直到深夜。

　　人生就是这么现实和无情，你所有的悲伤不过是你自己的悲伤，不会有人同情只有嘲笑和讽刺。

　　再见到前夫时，苏梅的面色冷得不能再冷了。

　　“我不会再给你钱了。”苏梅的话像冰。

　　“又怎么了？”前夫嬉皮笑脸地凑近，想要抱住她的手，被她一把挥开，“你还有脸来找我要钱，你拿我的钱去开房……”苏梅哽咽了，泪水不争气地滑了下来。

　　“那咋的了，我也是男人，我也有需求，你又不肯给我。”前夫没有一点难堪的表情，仿佛他做的事再理所当然不过了。

　　“畜生，王八蛋……”苏梅低骂了一句，转身回了店里。她害怕前夫跟进来，紧紧拉住了门。

　　“苏梅，你开门，不带这样的，我可跟他说了。”前夫的声音忽大忽小，竟然带着警告，她呼啦一下拉开了门大声说道：“好！你说！你说，我今天就跟着女儿一起去死，你说吧！把我们娘俩逼上绝路，你就能活得好了，活得像个男人了……”她的叫嚷声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当然还有李胖子，他不用在阁楼上偷看了，一瘸一拐地下了阁楼，并没有插话，似乎想看这对“兄妹”在闹什么。

　　“你这是干什么？说翻脸就翻脸，平时不是好好的？”前夫有些懵，平时没见前妻这么无情。

　　“本来就好好地，可你老是跟我要钱，我该你的吗？你一个大男人不自己养活自己，难道还要靠我？”苏梅越说越气，真恨不能扇他几个耳光。

　　“哎呀！大舅子来了，进屋吧！这兄妹这是咋的了，在门口就吵上了，来！别让外人笑话，进屋说。”李胖子在外人面前显得无比的明事理，客客气气地把大舅子让进了屋，关上了门的瞬间他瞪了老婆一眼。

　　苏梅低着头没跟他对视，她现在什么也不怕了，说吧！说出真相大不了一死，人要是连死的心都有，还怕什么？她仇视地瞪着前夫狠狠地说：“你说吧！说吧！”

　　“你……你怎么这样。”前夫有些难堪地看向李胖子，心里暗自懊悔，今天真他妈不是个好日子，自己怎么就赶上今天来了，这苏梅肯定是更年期了，不然怎么变脸跟翻书一样。

　　“大舅子你有话就说吧！要是苏梅不对，我收拾她。”李胖子客客气气地拉着他坐下，目光直视在他的脸上，他只觉得脸火辣辣的，让他怎么说；说我跟你老婆不是兄妹是夫妻，我欠了一屁股债，不得不把老婆给你养着。这话出口，他还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要不就是被李胖子打死。思来想去他觉得这话绝对不能说，只能编了。

　　“这不是……我寻思做点小买卖，缺点钱，问她能不能借我点。你看她说翻脸就翻脸，不借就不借呗！”他气愤地瞪着苏梅，苏梅听他这样说，不足为怪，这个男人关键时刻总是认怂，从没有真正的男人一回，当年自己怎么就瞎了眼？

　　“噢！大舅子是想做点小买卖呀？……本金不够是吧！想借多少？要说咱们这么近的亲戚自然是要帮的，可你也知道。我家这小店别看一天忙活得热闹，其实利薄，赚不了什么钱，这样，我给大舅子攒一阵，多攒出点给你拿去做本金，你看咋样？”李胖子把话说得滴水不漏，不说借也不说不借，等着吧！多长时间那就没谱了。

　　他是灰溜溜地走的，走的时候给苏梅试了几次颜色。苏梅看都不看他一眼，让他更加郁闷，却无可奈何。

　　大舅子走了，李胖子松了口气看向苏梅说：“你今天这样做就对了，这人就不能让他尝到甜头，给他一次就有第二次，拒绝他几次，他就不来了。要说你哥这人也老大不小的了，自己得找点事干，整天吊儿郎当地混吃混喝怎么办呀以后？”

　　“管他做什么，死在外面最好。”苏梅气呼呼地吼了一句，转身去厨房刷碗去了。

　　这话说得李胖子内心极为舒畅，美的嘴里哼着小曲跟在苏梅屁股后进了厨房。

　　“晚上你炒几个菜，我喝点。”说着转身又上阁楼了。

　　苏梅没说什么，她很烦，所有的情绪都在手上，用力刷，使劲搓，碗碟被她弄得叮叮当当乱响，一个无辜的盘子甚至因为她的重力啪一声碎了。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却忘了满手的洗涤剂，眼睛里一阵剧痛，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愤然地摊开手，呜呜地哭了起来。

　　晚饭很丰盛，有鱼有肉，一小碟青菜不受待见地摆在角落里，李胖子始终没有临幸过它一次。

　　苏梅没吃饭，她闷声说减肥，红红的眼圈压抑的悲痛，让她看上去无精打采的。

　　李胖子心情好，小酒一个劲地倒，猪蹄啃了一个又一个。苏梅忍不住说：“少喝点吧！猪蹄那么油腻……”

　　“别磨叽，今天我高兴，多喝点，再磨叽我可抽你。”李胖子说着举起手，作势要打，吓得苏梅连忙向后躲，整个人没坐稳从凳子上栽倒在地。

　　李胖子看见她的狼狈样，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手不知怎么的，突然失去了力气，手里的酒杯一下滑落在地。

　　他想起身去捡，整个身子却不听使唤向一边栽倒。

　　“哎呀！”随着他的叫声，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苏梅忙从地上跑过来去扶李胖子，可他的身子竟异常沉重，他自己也想爬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劲。

　　救护车来了，李胖子被送到了医院，一查，脑梗，左边身体瘫痪，床都下不来了。吃喝拉撒都得人伺候，李胖子快餐不得不被迫关门，苏梅已经好几天没睡了，白天晚上就她一个人照顾李胖子着实有点吃不消，可是没办法，没人替她，女儿是指不上的，再说她也舍不得女儿吃苦。

　　半个月后李胖子出院了，病算是控制住了，但是后遗症很严重。嘴说话不利索，半边身体不好使，搀扶着勉强能走几步，大小便都得有人伺候。阁楼他是上不去了，苏梅只能把床铺搬到了楼下，在角落里收拾出一块地方放上一张床，然后档上隔板。这样外面还能正常做生意。只是之前的盒饭做不成了，她一个人做不过来，她只能选择做早餐包子，她需要比之前起得更早，睡得更晚。还得照顾李胖子，自从李胖子生了这个病，脾气更就暴涨，动不动就发火摔东西，大声咒骂。

　　不管他怎么骂，怎么摔东西，苏梅都默默忍受着，只是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疲惫之色越来越重。

　　这天她刚买完包子，正准备关门。前夫却一把抓住了门，冲着她嘿嘿一笑，伸手把她拽到了门外角落了。

　　苏梅甩开他的手不悦地问：“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我不来，你就遭大罪去吧！我说你傻还是缺心眼，他都这样了，你还跟他过什么？赶紧收拾一下东西，能卖的都给他卖了，咱们带着闺女远走高飞。”前夫说着伸手想要握住苏梅的手，苏梅一甩手躲开。

　　“你看你……又犯倔。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自己过不去，难道你还打算留下了伺候他一辈子，他都那个德行了，还天天骂你，你有病吧？”

　　“我是有病，是瞎病。当年我就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以前我以为你就是爱赌，人品还没这么差。现在我看你就是个人渣，我可不能像你一样，卸磨杀驴。”

　　“行，你爱咋骂，咋骂，骂我啥都无所谓，可你犯不着因为埋怨我，跟他遭罪，他已经这样了，就是废了，你还真打算就这样照顾他一辈子呀？”

　　“不照顾怎么办？难道我就这样把他扔下看着他死？我做不到，你还是走吧！别让我再看见你，也别再跟我要钱了，我没钱养你。”说着她猛然一扭身，背对着前夫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别忘了你是个男人，不是寄生虫。"说完她走了，回到了小店。

　　她刚进去就听见李胖子大喊她的声音。

　　“你死哪去了？”李胖子抓住她的手坐了起来，坐起来的同时，另一只手狠狠地捶了她一下。

　　她被捶得一趔趄，把住床才站稳。

　　“我哥来了，说几句话。”苏梅淡淡地回答。

　　“又给他钱了你？”李胖子咆哮。

　　“没有，我哪有钱给他。”苏梅嘴里说着手上没停，费劲地扶起他去卫生间。

　　“哼！鬼才相信你的话，你是不是跟你哥合计怎么弄死我，然后侵占我的财产？”李胖子闷哼着，他搂着苏梅的手，狠狠地掐着她的肩膀。

　　苏梅咬着牙承受着，她还是淡淡地说：“他没那么说，我也不会那么做。”

　　这话让李胖子一愣：“骗人吧！谁信呀？我这么对你，你还伺候我，呵呵！除非你有病。”

　　“是呀！我有病，你快点尿吧！我还得去干活。”苏梅有些心急地催促，堆在厨房的蒸屉要刷，馅子和面要做出来，还有一堆的活等着自己，她没有心思去想别的。

　　一直忙到了半夜，苏梅才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床板发出不满地吱嘎声。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她做了个梦，梦中她被男人抱在怀里疼爱，男人的手无比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低声在她耳边说着让人脸红的情话，男人的吻细碎而温柔，弄得她痒痒的……她咯咯一笑，竟把自己笑醒了。天还黑着，远远有大车飞驰而过的声音，她失望地瞪着黑暗，一滴温热的泪无声地滑落在耳畔。

　　她连忙伸手抹了一把，然后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刚过三点，已经有点晚了。她抹黑起来，脚步很轻也很均匀地踩在阁楼的木质楼梯上，发出有节奏地咯吱声，从而开始了她的一天。

徐得荣

这李胖子腿脚不好，脾气倒不小。

徐得荣

李胖子就不个人，是个畜牧。

徐得荣

刚走几步，他又放轻了脚步，站住楼梯上往下看。他在看老婆苏梅有没有偷懒，俩人结婚也有两年了，他处处提防她，从没把她当自己人。他甚至觉得她能嫁给自己完全是图他的钱，这让他很不爽。

如此无端猜疑，这男人也太小心眼了。

徐得荣

　“你昨天给的太少了，不够还利息的，再给我点。”男人任由她拉扯到了外面，才说道。

本来她已经够惨得了，这男子还要一直来添乱。

徐得荣

很悲惨凄凉的一个女性爱虐待故事，一个命运多舛的女子，两个猪狗不如的男人。都说好人一生平安，那只不过是人们的一种美好愿望，现实是很残酷的。法制社会，人人平等，男权世界早日灭亡，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活的权利，逆来顺受不可取，要勇敢地反抗邪恶去争取美好生活。希望天下的男人都能正确对待婚姻，关心自己的另一半，家宅不宁，是最大的不幸。

徐得荣

好厚实的作品，天使辛苦了，上茶。

守望天使

徐得荣 发表于 2021-5-20 12:19
这李胖子腿脚不好，脾气倒不小。

感谢徐老师点评，敬茶！

守望天使

徐得荣 发表于 2021-5-20 12:24
李胖子就不个人，是个畜牧。

感谢徐老师点评，敬茶！

守望天使

徐得荣 发表于 2021-5-20 12:26
刚走几步，他又放轻了脚步，站住楼梯上往下看。他在看老婆苏梅有没有偷懒，俩人结婚也有两年了，他处处提防 ...

感谢徐老师点评，敬茶！

守望天使

徐得荣 发表于 2021-5-20 12:54
很悲惨凄凉的一个女性爱虐待故事，一个命运多舛的女子，两个猪狗不如的男人。都说好人一生平安，那只不过是 ...

感谢徐老师精彩点评，敬茶！

守望天使

徐得荣 发表于 2021-5-20 12:58
好厚实的作品，天使辛苦了，上茶。

感谢徐老师的香茶，

云馨

此篇故事很长，却写得很有意味，赏读学习了。

碣石清风

苦命的苏梅，信息量很大的一篇小说，反映了诸多社会问题，耐人寻味。

守望天使

云馨 发表于 2021-5-21 15:55
此篇故事很长，却写得很有意味，赏读学习了。

感谢云馨老师欣赏，敬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