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流感

孙姜

　　胡茬子黑黑的“大锹”铁青着脸，咋看也不像才30出头。这晚，收摊之后大锹又叫上左边卖水果的“花筐”，拉着右边卖酱菜的“板凳”，一起到串店喝酒。


　　老家的风俗是孩子一出生时，当爹的第一眼看到啥，孩子的小名就叫个啥了。那是个雨天，他爹去自家那块涝洼地挖了一上午的排水沟，又湿又冷，一推家门就听到了婴儿的哭声。这哭声好个奔放，不用问准是儿子！于是这个结实的汉子一瞬间嘴角翘起、眉头绽开，扔下了肩上的那个大锹。可从这天起，他却扛起了一辈子的大锹——孩子的娘难产，当天就没了。


　　大锹是被宠大的。尽管家里穷，他爹还是尽量不让孩子受丁点儿委屈，这么些年不管多难他都没再婚娶。初中都没念完大锹就辍学了，起先是连玩再混，后来还真像模像样地跟他爹种了一年地，地太薄，基本上是一年白忙乎，转过年大锹就进了城。


　　大锹不笨。在劳务市场干了大半年的力工，每天赚个仨瓜俩枣的刚够个吃喝和住地下室，冬天了劳务市场活也渐少，琢磨了三天三宿他做出了一个决定，要去烤地瓜，这个买卖投资最小。去市场头那家杂货铺买铁皮炉子时，大锹遇上了假小子似的小盆，说话跟丢石头子儿似的，一句一块，叮当响。一唠才知道，原来两人小时候在一个学校念过书，唠着唠着心就近了，人也分不开了。再加上隔三岔五地送些卖不出去的地瓜，小盆很快就成了大锹的俘虏。


　　大锹在女儿出世后租了个大点儿的房子，把老爹也接了过来，他们两口子说啥也忙不过来了。说大，也就是又多了一间没窗户的小屋，屋里连厕所也没有，是房东托人办了房照等着动迁的棚子。


　　孩子一断奶就扔给了老爹，大锹和小盆支了个专杀活鸡的小摊儿，一只鸡一只鸡地宰，挣几个辛苦钱儿，从春到秋，从冬到夏。儿子是必须要生的，可让大锹说啥也没想到的是小盆一下子给他生了俩。


　　这大半年小盆在家忙孩子，摊儿上的事儿可累坏了大锹，又是宰杀又是褪毛，大冬天热水烫、冷风吹的，手背肿得像馒头，上面裂满了小口子。每天收摊之后，大锹愿意喝上几口再回家，粘着胶布的手指连酒杯都端不稳当。大锹是越来越爱喝酒了，今天这酒喝得比往常更郁闷。


　　“禽流感，禽流感，什么时候是个头呢！今儿个这活干得真他妈上火。从早耗到晚，一共就卖了两只鸡，还没一个顺当的。一个可胖可胖的老太太，非说鸡头上有毛，我摘了一遍又一遍，她还唠唠叨叨，当时我真想捅她一刀，把她那肚子肥油拽出来。气死我了。来，喝！”大锹说着，一杯小烧下了一半。“另一只鸡是一个男的买的，非说我砸他秤了。这不是损我吗，咱啥时候干过那昧心眼子的事儿了。”说着说着，杯子里的酒就一口干了。“我这一着急，还把手割了个口子，气人！”


　　花筐给大锹又倒了一杯：“兄弟，别上火，做买卖啥人都能碰上。我今天也有气呢，来个买香蕉的，好端端的非把香蕉把儿给掰下来了，这一掰就是两块钱哪，咱上货时是带把来的呀。算了，生气也没用，来，哥陪你再喝一个。”


　　“你俩就别说了，管咋地你们还在卖货，我这一天都没开张，白挨冻了。陪我喝一杯，咱暖和暖和。”板凳也举起了酒杯。


　　“锹哥，手割了可得小心，这禽流感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听说传染病院这几天收治了好几例呢。”串店老板过来添酒时，拍了拍大锹的肩膀。他们仨总来，老板跟他们很熟。


　　“这日子过的，还不如得禽流感呢。”大锹又干了一杯。


　　喝着喝着就二半夜了，大锹的手机响了好几回他也没接。直到花筐和板凳都喝得趴桌子上起不来了，他才拿起电话：“……你说呢……不喝酒还能干啥……孩子发烧了你找我有屁用，我也不是大夫……小破盆，你他妈敢骂我是禽兽，反了你，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大锹摔了电话就走，串老板边给他打车边劝：“回去别跟小盆发火。孩子病了谁不着急，一着急哪有好听的。”


　　大锹到家薅起小盆的头发就是一顿胖揍，尽管脚底下都站不稳当了，胳膊还抡得开。


      一个骂破了嗓，一个打红了眼。孩子哭，孩子的哭声不过是大锹耳际的风。老爹在拽，老爹的撕掳是蚂蚁爬过手背，大锹根本就没感觉。


      小盆发了疯，直往上扑，大锹烦了。“这日子没法过了，我去跳大江。”


      大锹扭头就往外走，脚步稳得就像每天起早去养鸡场。走到门口时他到底闪了脚，撞到门框上。大锹扳着门框站直了，没回头。


　　“王八蛋，你休想把一家老小扔给我！”小盆揪住大锹的衣角，“跳江，你以为谁不敢？”


      两团黑乎乎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老爹一屁股坐在门口，嚎啕大哭：“两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你们长没长心哪！”


　　大锹到底回头看了一眼，嘴里呜拉着：“爹，你就当，就当俺俩都得那个禽，禽流感了。”


　　大锹和小盆的尸首捞上来时，还互相揪着对方的头发……

孙姜

依旧客居他乡，回帖不能及时，问好友友们先！

随玉

我先占个座儿！         

小平_gMTT8

       问好孙姜老师！欣赏你的《禽流感》

       说几点感觉：
      
     1.  “ 这晚，收摊之后大锹又叫上左边卖水果的“花筐”，拉着右边卖酱菜的“板凳”，一起到串店喝酒。” 这个噱头挺形象，很好！


      2. “女儿出世后大锹租了个大点儿的房子，” 此句最好把大锹当主语：“大锹的女儿出世后......”  以免半天的误会。


      3.“大锹遇上了小盆。”　最好把“小盆”加个女性符号：“大锹遇上了（假小子或者鼻涕女）小盆。”  我 读前面一直以为是男的。


      4. “大锹还真回头看了一眼，呜拉着：“爹，你就当俺俩都得禽流感了。” 此句最好再写得逼真点：
         “大锹回头看了一眼，满嘴呜呜啦啦 “爹啊，......爹，爹，你，你你......，你真，真当，当，俺两，都都，都得禽流感了！”




        哈哈！谨供参考。


       咱先加分支持。

孙姜

随玉 发表于 2021-8-20 09:59
我先占个座儿！

实木板凳，香茶侍候

孙姜

小平_gMTT8 发表于 2021-8-20 10:31
问好孙姜老师！欣赏你的《禽流感》

       说几点感觉：

谢谢小平兄
照单全收，待我一一改来

草舍煮字

强者凌弱，弱者欺侮更弱。最终做父母的责任落到白发人身上。

草舍煮字

真不知道酒有什么好处。明白人总是说适量饮酒可以活血、助消化，云云。然而饮酒的人谁是为了活血助消化？又有多少人喝起来还能顾及适量？

孙姜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1-8-21 22:36
强者凌弱，弱者欺侮更弱。最终做父母的责任落到白发人身上。

几年前看到一则新闻，一对打工夫妻相拥投河。这件事这俩人一直不能放下，于是写了出来

孙姜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1-8-21 22:40
真不知道酒有什么好处。明白人总是说适量饮酒可以活血、助消化，云云。然而饮酒的人谁是为了活血助消化？又 ...

酒是害人精。国人为之所害者不尽其数，非得到立法为禁才能行吗？人类的意志力这么薄弱？一声叹息！

孙姜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1-8-21 22:40
真不知道酒有什么好处。明白人总是说适量饮酒可以活血、助消化，云云。然而饮酒的人谁是为了活血助消化？又 ...

细想想，又不止是酒。人之为人，哪能轻易放弃必须担负起来的责任责任呢？所以老父亲骂他们禽兽不如。。

随玉

最喜欢姜姑娘的文章，字里行间尽是底层人的心酸和无奈。
禽流感，当真是压倒薅鸡毛的大锹的病根吗？不是，是生活的艰难，是家庭的压力，是不和谐的婚姻的影响，这重重压力之下大锹再也顶不住了，借着酒劲和小盆双双投河。
从姜姑娘这短短的文章里，看出了几代人的悲哀，大锹老爹这么大年纪，一个人把没娘的大锹带大，好不容易闲了点，又跟着帮大锹带孩子，最后更是用一具年老的身子担起三个孙儿的命运，这种无止尽的苦难就压在一个老人的身上，未来的生活难以预测，这老的老小的小，如何熬过这一段艰难岁月？
大锹小时不幸，长大后总算还努力，懂得自己去谋生存，还娶了媳妇，可悲的是他仍摆脱不了一个市井小民的脆弱，在压力面前没有胆量担当，让妻子孩子和老爹跟着他受苦，最后自己还以死解脱，留下一个烂摊子。
小盆也是一个悲剧女人，她不嫌大锹穷，愿意跟着他住简陋的租屋，愿意给他生孩子陪他一起吃苦，但就算这样也依然得不到大锹多一点关心和体贴，动辙对她又打又骂。身为女人都知道带孩子有多累，有时候几近崩溃边缘，多少人因此得了抑郁症，大锹但凡体贴一点，对家庭对孩子上心一点，她也不至于和大锹一起去死。
大锹的爹、大锹、小盆以及几个孩子的命运，读者全都看不到一点希望，围绕着他们的尽是底层人的悲哀无奈，这样的人生，不知道还有多少，但愿人世少一点灾难，多一点顺遂，但愿不再有各种疫病，给贫民百姓带来如此巨大的压力。
姜姑娘的笔触相当有力，触及的尽是灵魂的疼痛。
就是，这个尾巴有点短了，戛然而止的感觉。

孙姜

随玉 发表于 2021-8-22 22:21
最喜欢姜姑娘的文章，字里行间尽是底层人的心酸和无奈。
禽流感，当真是压倒薅鸡毛的大锹的病根吗？不是， ...

有些悲伤、有些焦虑、有些牵挂，怎么办呢？虚构！用一个个人物来表达心声，我们这一干人等乐此不不疲。
等到善良的人流泪，侠义的人拍案，务实的人出手……我们在文字之后笑。

写这篇文章触及的社会问题的还有一些，比如，生而为人要如何担当家庭责任？比如如何抵挡疫病灾情？答案每个读人自会给出。

玉玉眼独，写的时候我总是既着急有没耐心。急于把人物和故事呈现出来，就经常流于潦草粗糙。咋办呢？

感谢细读精评，抱抱

孙姜

随玉 发表于 2021-8-22 22:21
最喜欢姜姑娘的文章，字里行间尽是底层人的心酸和无奈。
禽流感，当真是压倒薅鸡毛的大锹的病根吗？不是， ...

改了下，手机扒拉的。

谢谢

淡淡不如风

这结尾，收得太急了，这结尾，怎么就不能下点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