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来了个讨饭的

芳香碧丝草

　　傍晚，村里来了个要饭的，“女”的，高高的个儿，上身穿一件破旧大花棉衣，跟奶奶家的被面差不多的大花，下身穿一条黑色棉裤，肥肥的，脏脏的。“她”头上围着一条红蓝相间的格子围脖，围脖长长的，绕着“她”的脖子转了两三圈，将“她”的下巴也给遮住了。

　　那时我也就七八岁吧，正和小朋友在大街上踢毽子，忽见一群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拥着一个比我们高出许多的衣衫破烂的人由东向西走来。

　　“来要饭的啦。”比我大一岁的淑华喊着，先我们一步朝那堆人迎去，我们几个也收了毽子，尾巴一样地跟了上去。

　　那时穷，村里也没什么娱乐，家家户户还是点着煤油灯过日子，村里偶尔来个耍猴的，就成了大人孩子的焦点。穷，是相对现在来说，比起当时的外面世界，我们的山村还算好的，毕竟没有一个人外出讨饭。

　　几乎每个来我们村讨饭的，都备受我们拥护，小小的我们会把讨饭者里三圈外三圈地围起来，拥着，挨家挨户就这么陪伴着，直到讨饭的离开了我们村庄，一双双小眼，还站在村口一个劲地相送。

　　讨饭的人，有个共同的特性，一般都手拿一根木棍棍，另一只手端着一只脏兮兮的碗，身上，几乎都斜背着一个破旧的布兜兜，以便存放讨来的饭。他们每到了谁家街门口，就会对着大门，喊几声，行行好吧，好心人。

　　村里的人都善良，听到这样的呼喊，都会将门“吱嘎”一声敞开，或多或少赠送一点吃的，有条件的人家，看见讨饭的身边还领着小孩，不免又多了一份慈悲，说声等等，回转身子，回家又拿出一块白面馍馍，或一个鸡蛋塞给孩子。

　　我每次跟着讨饭的转，总会把脖子伸得长长的，看看谁家给的东西最多，等下一站临到奶奶家时，我会提前跑回家，告诉奶奶，多给点。奶奶一贯慈悲为怀，每听到我这么说，就道，不用你说，咱们家给的保准最多。奶奶对讨饭者的仁慈，让我在小朋友堆里感到无比荣幸，这成了我的骄傲！

　　今天这个讨饭的有点怪，“她”的手里没有棍棍，也没有碗，身上也没有任何包包。“她”被我们拥着，在大街的一个十字路口处，找到一堵避风的墙，站住了脚。

　　“她”的眼睛挺大，时不时将目光抬起，扫射一下小小的我们。面对这样一个弱势体，我们不怕的，心中反而涌起一股莫名的同情。

　　“你站在这儿干嘛？为什么不去讨饭呀？”人群里，一个声音在问。“她”朝声音的方向看看，没说话。

　　“到我家吧，让奶奶给你饭吃。”我邀功一样地看着“她”，说。“她”看着我，淡淡一笑，还是啥话也没说。这时我想到，“她”可能是个哑巴。

　　“你是哪里来的？”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婶婶挤到了这个“姐姐”的面前，这样问“她”。

　　“我是马家驹的，爹妈都饿死了。”“姐姐”端量了婶婶好长时间，终于开了口。

　　“那你没亲戚可奔？”婶婶问。

　　“亲戚也都是穷亲戚，留不得我这张嘴。”“姐姐”低垂着眼道。

　　“可怜的孩子，你也不去讨饭，吃啥呀？”

　　“饿了，我就去讨口。”

　　“那你晚上睡觉呢？也睡大街？”婶婶的眼里有担忧，也有怜悯。我们都知道，出来讨饭的，遇见了没人住居的破旧屋，没有上锁的情况下，那是他们的造化，可以用来抵挡夜里的寒气，但，多数人还得睡草垛，扒拉个窝窝，蜷缩在里面。所以小时候的我，常常看见讨饭者的头上或身上沾着麦秆草。

　　“嗯。”那个“姐姐”回答婶婶说。

　　“哎呀，一个女孩子家，不容易。”婶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仰脸看婶婶时，婶婶的眼睛突然一亮，对“姐姐”说：“闺女，要不婶子给你找个婆家吧。他家虽然穷点，但我保你能吃饱饭，也不用到处流浪了。”“姐姐”盯着婶婶的脸看了好长时间，怯怯地问：“他家就他一个孩子吗？”

　　“不，还有个妹妹，十八了。不过你放心，家产都是他的，这是我们这儿的规矩，父辈留下的产业没有女儿的份。”婶婶自以为猜透了“姐姐”的心思，这样解释说。

　　“好吧，我同意。”“姐姐”羞涩地低下了头。

　　“好闺女，你稍等，我去去就来。”婶婶说着话，扒拉出一条人缝，走了。

　　这个“姐姐”长得不难看，大眼睛，高鼻梁，虽然常年在外流浪，皮肤还算白净，“她”刚刚和婶婶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也蛮好听的，甜甜的，带着糯米味，粘稠稠的。

　　一会儿功夫，婶婶就回来了，跟着婶婶来的，还有龙儿哥。

　　龙儿哥虎背熊腰，挺粗壮的一条汉子，可惜，父亲是个赌棍，一天不赌就手痒，所以他家里除了四壁，就剩下点糊口的粮食了。龙哥的妈妈是个精神七成的女人，常常听到她一个人自言自语地叨叨。龙儿爹哪天手背了，龙儿的妈妈就成了出气的筒子，少则一顿骂，弄不好还要挨打。好在龙儿一天天长大，长成了妈妈的保护伞。人高马大的龙儿，一次放工回家，见爹爹正在打妈妈，不由地冲上前，一下子就把瘦小的爹爹拎了起来，道：“以后再敢打我妈妈，我就不客气啦！”他爹气得两眼发直，上前擎起巴掌，朝着龙儿的头就压了过来，却被龙儿用手轻轻一挡，瞬间将他一扒拉，结果他爹就仰面倒了地。从那次起，龙儿的爹很少再敢打老婆了，不过骂声依然不断。

　　奶奶说，龙儿哥就随了他妈，短了点心眼，不过奶奶夸龙儿哥，说他剩下的心眼都是好的，热心肠，可怜人。

　　是的，我常常看见龙儿哥为那些孤寡老人挑水送柴，也常常看见他抱着村里的小弟弟小妹妹玩耍，所以大家都喜欢他，包括我们孩子。可惜，龙儿哥的好心眼并没为他带来实际效益，二十多岁的人啦，一个上门提亲的女孩也不见，左右邻舍都为他操着心，光奶奶就为他介绍了好几个外村姑娘，可惜，人家一相面，拿腿就走，凭着奶奶后边一大堆好话，也留不住姑娘的腿。龙儿的爹妈，面对儿子的年龄一年年递增，却看不出半点忧愁，他爹该赌还是赌，她妈脸上照样挂着莫名的笑，照样天天叨叨着别人听不懂的话。

　　不知从什么时间开始，龙儿哥喜欢男扮女装啦，常常把妹妹的红盖头围在自己的头上。大冷的冬天，身穿一件破旧的军大衣，蒙着红盖头，站在村口处，两手交叉在胸前，露在外边的两只眼，在路人的脸上游离着，像是在找着他人对自己的肯定。

　　“龙儿，你这是干嘛呀？”起初，有人见着新鲜，这样问他。

　　“做不成男人，我做个女人总成吧？”龙儿天真的回答，惹得来往的人捧腹大笑。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对龙儿哥的举动也都习以为常了，没人再去问他，也没人把他当女人看，因为没见过一个小伙子向他求过爱。

　　“姑娘，我给你把人领来了，你看看，中，你就跟着他走，不中，就算了。”婶婶对那个“姐姐”说着话，顺手将跟随在她身后的龙儿哥拉到了“姐姐”面前。龙儿哥那天没蒙盖头，长时间没修理过的发，长长地披在肩上，不过，我们也能看出他的那点害臊，他用手摸着自己的头，“嘿嘿”地傻笑在“姐姐”的面前。

　　“姐姐”抬眼看了看龙儿哥，眼睛一弯，拾起围脖的一端，将嘴轻轻捂住，从喉咙挤出一个字：“中。”

　　“姐姐”就这样被龙儿哥领回了家。我们也跟着龙儿哥走，像他们的护卫队。

　　“都散开，散开，明天哥哥买糖给你们吃。”到了家门口，龙儿哥突然挥动起手臂，轰我们走，为了明天的糖，我们只好停住脚步，看着龙儿哥和“姐姐”一前一后进了院门，然后看着他，“吱嘎”一声将门合上。

　　半夜时分，不知谁家的狗在叫，接着，几条狗在叫，再后来，全村的狗都跟着叫了起来。

　　一个村庄的人，虽说没血脉之情，可喝着一口井里的水生活过来，天长日久也自然就生了情，谁家有个灾，有个难，都牵挂着呢。这不，伴随着狗叫声，一户户的门也“吱嘎吱嘎”地敞开了。

　　原来龙儿哥将那女子领回了家，睡觉时，女的说怕羞，第一晚非要和妹妹睡一个炕，龙儿哥想，大姑娘家，害羞难免，反正早晚是自己的人，不差一晚了，就依了她。

　　可谁知，就在半夜，就在龙儿的妹妹熟睡之际，那人却翻身骑上了妹妹的身上，于是，一声声惊吓喊破了黑夜，等龙儿听到喊声跳下炕跑到妹妹的房间时，那人已经吓得光着身子夺门而逃……






[ 本帖最后由 芳香碧丝草 于 2010-7-4 14:29 编辑 ]

混混

先留个位置，初看还没全明白。
感觉挺有意思的。

暴雨迎风

结尾有点突兀。

摇曳风铃

原来是男扮女装啊，怪不得围脖绕了一圈又一圈，还捂着嘴说话。
当今什么骗术都有啊。
小说前面做足了铺垫，然后一层层引着读者向终极真相靠拢，终于恍然大悟。
丝丝驾驭小说结构的本领就是强，不会评，只说看后的想法。

曾经沧海

小说好读，一口气读完了。怎么评，还得好好琢磨，想好了再评。

陀螺

燕子版的农夫和蛇，很有意思！
问好燕子！

刘满园

先提再读。

薄暮

燕子在细节上描写细腻而生动，尤其是要饭来存立的场景描写。
那个姐姐的出现，好像是龙儿哥带回的，这里，龙二儿哥这人物的形象比较突出，就因为他的善良导致最后这一幕吧。欣赏！祝燕子周末快乐！

刘满园

先说不足之处，有些地方交代不够，比如第一次“要饭的”的出场。叙述就用了“姐姐”，却原来是个男扮女装的小伙子。小毛病，改一改。

整体来看，不失为一篇好作品。香版此篇，我读了好几遍，才读懂。写的，是一个离奇的故事，要饭的女孩子，其实是个男娃娃，龙儿哥却常常爱男扮女装，阴差阳错，迫不得已，结果是自己没有讨上老婆，差点搭上了无辜的妹妹，很有喜剧效果。也许，是那特殊年月，生活的逼迫，人性的变态，摧残着生命个体，演绎着这样悲惨的故事。结构完整，构思巧妙，建议精华。

若谷

晕死了，这个要饭的……

南山菊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0-7-3 16:31 发表
小说好读，一口气读完了。怎么评，还得好好琢磨，想好了再评。

同感。问好燕子。

邱天

大家也读读。

[ 本帖最后由 邱天 于 2010-7-4 11:48 编辑 ]

天下为公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0-7-3 19:13 发表
先说不足之处，有些地方交代不够，比如第一次“要饭的”的出场。叙述就用了“姐姐”，却原来是个男扮女装的小伙子。小毛病，改一改。

整体来看，不失为一篇好作品。香版此篇，我读了好几遍，才读懂。写的，是一个 ...

这一篇，刘版点评得很精准。
在那一个性被禁锢的年代，故事之中的故事是客观存在的。
支持精华。

混混

再学习一遍，依旧没太明白。我还得仔细看看。
可以让人一读再读的好文。确实不错。
问好燕子。

袅袅

原帖由 摇曳风铃 于 2010-7-3 15:19 发表
原来是男扮女装啊，怪不得围脖绕了一圈又一圈，还捂着嘴说话。
当今什么骗术都有啊。
小说前面做足了铺垫，然后一层层引着读者向终极真相靠拢，终于恍然大悟。
丝丝驾驭小说结构的本领就是强，不会评，只说看后的 ...

嗯，很同意风铃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