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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八桂大地东北,有一条灵渠。灵渠把桂东北之水,分成了两条江,北去的,是为湘江;往南的,名为漓江。漓江秀丽娇小,与奇石异岩组成了甲天下的桂林山水。漓江如婉转地唱着歌的少女,百姿婀娜地流向桂东南,变成了桂江。桂江不失漓江的娇秀,却更丰满更深情,像一个成熟了的姑娘。
在另一方,桂之西北,有一条红水河。红水河洪流滚滚,热情奔放,恰如少年。少年脚步匆匆,大包大揽,于桂之中部,揽从桂西而来的、由左右江合成的郁江于怀抱,直奔东南,变成了浔江。浔江水面广袤,一如胸襟宽阔的汉子。
广西多山。在高处极目,几百里青峦,绵亘不绝。
两条江水,从彼此不可相望的青山之间,奔赴一个恒古的缘分,终于在一片小小的坪洲相会。交接处,青黄分明。青黄分明的江水,并肩而流几里之后,才慢慢地分不清彼此,一同直向南海。
这只有几里的、缓缓地青黄互相渗透的一段江,就叫鸳鸯江。我的故乡,就在这美丽的鸳鸯江边,一座有着上千年历史,如今依然袖珍的小城。
鸳鸯江并没有什么美丽的传说,但鸳鸯江每年都有洪患。广西九成的河水,全部集中到了这里。鸳鸯江,便年年肆虐。每逢雨季,总要把两岸的生活区、工业区折腾几番。1994年,百年一遇的洪灾,小城街道一百条,九十九条被泡浸。
其实,鸳鸯江也如它的名字一样,绝大部分时间里都充满诗意。一年一度的七巧节,更是鸳鸯江最浪漫的节日。
若干年前,玉皇大帝的七个女儿偶然思凡,下了人间,在一座美丽的湖里戏水沐浴,于是发生了流传千古的牛郎织女的故事。后来牛郎织女被阻隔天河,只能一年一夕的鹊桥相会。这天是七月初七,老百姓崇尚坚贞的爱情,定其为七巧节。
七巧节不算大节,比不上春节、中秋,也比不上端午、重阳,甚至还不如一个星期后,七月十四的鬼节。鬼节还有些人烧烧香,撒撒豆腐去哄哄鬼。七巧节没有任何仪式,充其量只有几对痴男怨女,遥望银河学那唐玄宗与杨贵妃,“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做什么比翼鸟、连理枝。牛郎织女的爱情故事太凄婉,跟不上潮流,一不留神,就被现代人忽略了。 但我们的家乡却把七巧节过得热热闹闹,可成一景。不知人们是有心还是无意,忘却了天上的“忍顾鹊桥归路”,说成是七仙女下凡戏水的日子。于是七巧节的主题便演绎为与仙女共江而沐的浪漫了。 这北回归线旁的小城得天独厚。七巧节前后,天气最闷热,而江水特清丽,最适宜的消夏就是泡水。小城的人爱游泳,到了七巧节这天,更是从子时到翌日,鸳鸯江里全是人。或是划着小船,或是带着浮圈,说这一天全城十万人,五万在水里,一点也不夸张。两岸河堤,人来车往,很多甚至已换好了泳装,施施然满路春色,都是为了一游“七姐水”。道旁的小食档,生意也分外红火。欢快的气氛,赛过许多重大节日。当阳光隐去,华灯初上,江水堤岸,人影憧憧,柔风细浪,欢声笑语,正是七巧节的高潮。鸳鸯江上的七巧节,曾经令许多外地来的朋友着迷。
我常向外地的朋友夸耀自己家乡的山,夸耀家乡的水。山并不峻秀,水并不澎湃。它平和,平和得很容易让人生亲近之心。什么时候想逛逛山,想游游水,就像到广场散步、到超市溜溜那么平常。不似有些大城市,欲贴近些自然,便如过节般的隆重。
有一次我把牛皮吹大了,说热恋中的男女,到鸳鸯江各取青、黄两瓢水,倒在一个瓶子里,如果能混和在一起,说明他们是天注定的一对。如果在瓶里依然清浊分明,那就……嘿嘿,不言自明啦。
这胡扯的神话唬得两对广州的青年,第二天便坐几百里汽车跟我回了家乡。我带他们租条小船,畅游了一番鸳鸯江。虽然神话是破灭了,但当他们有人立于船头,扯起浴巾当作风帆时,那开心的样子,表明他们并没有懊悔跟了我一行。
有一年夏天,一对新婚的朋友,正好来渡假。我没有什么好介绍的,就带他们见识七巧节。太阳未下山,租了艘小艇,在河中逆流而上。“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已很心旷神怡。当看到周围的人们不管男女老少,全都乐也融融地在江水中戏上戏落,这两位友人尽管不算善泳,也忍不住纵无泳装也跳下水去享受一番。两人倚偎着一个大轮胎作的浮圈,那温馨令人“只羡鸳鸯不羡仙”。
本来凡两江相交的地方,都可成鸳鸯不同色泽的。但也许没有那两条江水相交,能有如此的清浊分明。据传苏东坡曾留下过诗句:“我爱清浊频击楫,鸳江秀水世无双”。鸳鸯江,便成大自然赋予我家乡的一个标志。
当春夏交替,雨水充足,是鸳鸯江最美的时节。人们也原谅它一年数度的洪患了。如今市区防洪堤环绕,对鸳鸯江的关注,更多的,已经不再是它的涝灾,而是如何在发展经济的同时,保护好这条充满诗情画意的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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