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万里山水 于 2022-4-7 12:37 编辑
喜欢王松的作品,在杂志上看到王松的作品,就会饶有兴趣地去阅读。这部发表在文学重镇《收获》上的中篇小说,被安排在首篇位置排版,估计连编辑老师也是看重这部小说的。从题目上看,我甚至都没有去想到底指的是什么,甚至想可能是对于别的高深莫测地解读也未可知,管它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先读再说呗。按照以前一个读书好友的做法,一头扎进文字的海洋,先沉浸到里面再说。按照现在的称谓,我应该叫做王松先生的作品,按照以前的习惯,可以叫做王松同志。称谓是时代的一种风向标,譬如像法制节目中,犯罪嫌疑人明明做了违法的和缺德的事情,主持人还大妈大叔叫着,显出了街坊邻居一般的烟火气息,只是感觉屁股坐得有点不稳当,感觉好像和坏人是一伙似的。
疫情严重,到处都显得紧张。小区的喇叭也空前声音大了起来,翻过来复过去来回播放那几句话。大到深入耳膜逼近脑海,睡眠阅读都受到影响,本来可以很快读完的小说,需要来回几次才得以读完。王松先生写的是老同学聚会发生的故事。同学一场,聚会风潮此起彼伏,很有带入感。为了多年未见的挂念和悬念,甚至还安排了当年的班主任老师出现。但是老师在七十三八十四的槛上的七十三岁,因为和学生们在聚会上的见面,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死在了聚会进程之中。为什么死去的,疑团种种。出现在死亡现场房间的一张带血的纸条,上书一字,翌。也充满高深莫测之感。
我在自己的同学群里,随意写了一点读这部小说的感触。写得不长,再输入一遍,以此也乘机说一下小说的大概,题目也有,就一个字:翌。
能知道这个字的准确叫法的人,请举手?
有一个小学生知道,但是班主任语文老师却坚定地认为这个字应该叫li,立的声音。否则会被批评,罚写作业。很多年后,同学聚会,邀请那个时候的班主任参加。班主任已经在养老院居住,为了老师方便,聚会设在养老院进行。
同学三三两两分别进入班主任房间问好,然后退出,大家的心思在吃喝玩乐,看老师只是一个仪式。聚会后发现老师死在房间里,老师床上有一个小纸条,用血迹写的一个字,题目上的那个。
于是各方忙乱起来,最后报警。律师警方好友一起奔忙,班主任俩英美生活的女儿回国要求高价索赔。班主任一直服用她女儿提供的心脏特效药,只要当天正常服用,就不会有大事。解剖可以判断。但是情绪估计有重大波动,那是在所难免的。
一个下乡一直在农村工作的同学,是一个乡村民办教师。他的一个同学,因为中考中把这个字拼成了立的声音,没有考上高中,学生把这个乡村教师骂了一顿,说他不是人,没法上大学,耽误了他一生的前途。乡村教师一下子差点也疯了,抓住家里的一只母鸡,直接用刀剁成了肉酱。
接到聚会的通知,乡村教师得以见到教他认别字的班主任,偷偷放老师房间一张血写的纸条,说明了付出的代价。老师七十三岁,在同学们聚会后死去。解剖证明老师当天没有服特效药。
只是发发牢骚的乡村教师,因为被警方关押,家中母女们早就提心吊胆,后来乡村老师侥幸被证明无罪,大家才得以松弛下来。同学大款们偷偷捐款给他,其中一个一次捐了十三万。
老师当年教错了一个字,认个错很艰难,学生发个牢骚,后果很严重。
作品里有意无意继续对十年浩劫中的人物做了负面的叙述和记载,把上山下乡虽然没有说成是灾难,但是涉及的人物基本都是灰色的,没有几个正常和阳光灿烂的,还为美国做药品广告,还认为去美国求学和生存简直天经地义,都流露出了作者的倾向性和价值观。
读过这些简略的叙述,大致可以了解到小说的故事内核。读过后过了几天,再来体会这部小说,甚至说玩味其中的情感倾向内心世界之类的内容,感觉比这个故事还来得有劲。一个学生,跟着一个个性强烈立场坚定的老师斗气,最后归结为一个点,一个字的读法,那么多年,还耿耿于怀还不吐不快,是不是有些过分?倘若小时候手头没有新华字典之类的工具书,认识个字需要拼音或者就是老师的言传身教,老师的主观错误的确造成了对于一个字的长期误读,的确是老师的错误,但是这种错误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合适?如果没有严重后果,简直就不算一件事情,或者干脆就是一个笑话。可不可以?
基于后来有了工具书的可能性大为增加,网络手机的出现想辨认一个字的正确读法,简直就是小事一桩了。但是这些都没有化解掉一种对于老师教育的绝对信任。乡村老师顾大义做为一个语文老师,继续延续了对于这个字的误读,教给乡村的孩子们,如果不出什么严重后果,也可以继续误读下去,仍然是小事一桩或者是一个小笑话。
问题出现在了这一个字居然改变了一个孩子的命运的可能性上。一分之差,考不上高中,考不上高中,就意味着和大学校园无缘。一个乡村孩子的梦想破灭了。这种可能性如果是存在的,那么这件事情就是严重的了。做为老师的顾大义被学生咒骂和控诉,就是一种可以想见的可能性了。问题是顾老师居然也是无辜的,他的老师就是这样教他的。顾老师没有因为这个玩笑一样的字有什么命运中突变,却因为这个字的误教而遭到了巨大的打击和内心强烈的混乱和暴躁。
同学聚会,造成了顾老师和当年的班主任老师见面的机会。顾老师可以说是对学生的严重愧疚带来的强烈不满和愤怒,都想还给造成如此大错的班主任老师身上。其实只要如实对老师说一下,老师的愧疚和不安,一样不会少和遗漏的。但是如此说显然不过瘾,不泄愤。顾老师想让班主任老师受到一次血的教训和深刻入骨的反省。他不知道老师多年后早就患上了严重的心脏病,不能受到强烈的刺激。倘若知道或者意识到,感觉顾老师也不会如此表达的,或者干脆就不表达了。怎么着吧,自己顶起来满心满身的委屈,大男人,怎么就不行了呢?
俗话说,火炭没有烧到自己身上,不会觉得疼。顾老师和班主任那一代人,生活在十年浩劫年代,阶级斗争,方向和定性,颇为敏感。不把问题说清楚,是行不通的。学习雷锋,立场坚定斗志昂。都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具体到每一个人身上,可能就出现了某种偏差。这种偏差,基于本性和出发点未必是错的,但是具体涉及到具体人们身上,未必理解,甚至是对立的。
譬如班主任老师对于顾大义小时候就会背诵门捷列夫元素周期表,没有提出表扬和鼓励,却对门捷列夫的阶级属性和顾大义那么热衷背诵这个反动时代的科学家的动机产生了怀疑,这就有点太过机械和不够全面了,甚至还发动全班同学对顾大义进行教育和批判。班主任有着强烈的立场意识,这一点对于现在来说,也像是一个笑话。全面否定无产阶级文化革命,无非是杜绝掉阶级斗争意识,那么杜绝诉说和否认,就没有阶级的存在和对立了吗?答案显然是众人心知肚明的。这种混乱造成的一个弊端就是,有可能埋下了仇视的种子,如果有生存的土壤和条件,是有可能导致泛滥和基因突变的。
上山下乡运动,在小说里呈现的仍然如灾难一般的存在,尽管笔墨不多,不多么具体,但是返乡过程中农村里的实权人物的龌龊,是可以窥见到的。乡村和乡村里的人物,也是没有亮光的显示和正面的存在。倘若如此不堪,那么经过了乡村的锻炼和体验,国家层面的领导阶层,经过农村磨练出来的一代领导,岂不成了一种异端和另类。阶级性如此坚定的有着机械和不足的班主任老师,居然能转变成一个非把孩子们教育成不出国到美国就算失败一种存在,也可谓翻天覆地的蜕变和重生。
小说里王松先生直接以自己的名字写进小说,自己也是小说里的重要人物,这让小说更具一种真实性和现实性在里面。他和他的一帮同学们,都是坚定自然地认为能去美国生活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然就是一种不正常的存在。这种气氛和认知,感觉就像是在某一段时间,看矮大紧先生的系列节目,把美国说成了一朵花,以不做美国人似乎就是不正常如出一辙。读小说感悟到这个时候,感觉到了王松先生在个人的阅读体验里,显示出了崭新的意味和形象。
错字与别字是不同的概念:错字是指将某个字写错,这个错字既不为人知,也无任何意义,完全是写字的人自己编造出来的,但是会写的人能知晓它的错误之处。别字是指写出的字与正确的字音同或音近,但意思却不同。别字多的文章,词不达意,别字文章中心内容的表现,有时也会闹出笑话。如有人将染中的九写成丸,将曳写多了一点,这些就是错字。将建议写成建意,其中的意就是别字。王松先生的小说把一个翌读成了立,不是书写的问题,是读音的问题。心里明白,但是误读。归类于别字有点勉强,有点差强人意。沉浸在小说众多的线索和纠葛里,偶尔想到题目,也算是一种理解,虽然迟钝,但是终于明了。一个字,显露出了固执,信任的崩溃,埋怨,耿耿于怀,师生都为之付出了料想不到的代价。错误当然存在,解决的办法和结局却如此悲摧和荒唐,也是当事人无法预料和感知的吧。
看这部小说,会联想到自己小学时候的班主任老师徐老师。徐老师喜欢班里的一个女同学,当听这位女同学家长的名字的时候,脸上露出的惊喜表情,还清晰地出现在脑海,宛如昨天。因为老师是造反派一派的,那位女同学的父亲是单位里的造反派头目。亲不亲,阶级分,立场分,派别分。老师喜欢谁和厌恶谁,应该有自己的自由,但是究其依据,还是屁股的问题,坐在哪一边,都是有着严格规定的。在早就不提阶级性的当下,说这些也说明自己的悟性和观点跟不上时代了,只能在小说的阅读里,体验内心的波澜和泛起的无边浪花。
2022年4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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