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飞飞

何叶叶

　　凤飞飞
　　
　　文/何叶
　　
　　一
　　
　　上个月的一天，和舅妈在一个烧烤摊吃烤串，遇到了一个舅妈的女同事在烧烤摊打零工。
　　
　　出于礼貌，舅妈就邀请她一起坐坐喝杯啤酒，寻思她正在工作期间不会答应。结果那个阿姨却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自己拿了一瓶啤酒对着瓶喝了起来。
　　
　　女人和舅妈年龄相仿，只见她衣着破旧，显得不那么利索。
　　
　　舅妈和我介绍说：“叶呀，这是你李姨。”
　　
　　我还没等叫李姨两个字，女人却抢先说了句：“我叫李凤飞，人们都叫我凤飞飞。你也叫我凤飞飞吧，这样不显得生分。”
　　
　　女人说话时声音有些嘶哑，嗓门极大，几乎是喊着和我说的。她的酒量也出奇的大，一瓶接一瓶地喝着，还不停地吆喝着和舅妈碰着杯，搞得舅妈有些招架不住，尴尬地应付着。
　　
　　舅妈开始不停地用胳膊肘碰我，还不时用眼睛示意我。说实话，我不咋喜欢这种没修养的女人。但为了舅妈，我不得不端起酒杯，几次拦住凤飞飞，劝她和我喝。可每次她都狠狠瞪着我喊道：“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不能贪杯的，我知道你舅妈酒量的，她能行的。”
　　
　　那天我们三人喝了一箱啤酒，舅妈彻底被凤飞飞灌醉了，凤飞飞却一点没事。她把舅妈架到我车里，叫来开烧烤的老板把我们送回家，她则留下来继续招揽顾客，烤串。
　　
　　二
　　
　　第二天舅妈酒醒后，没有上班和我说起了凤飞飞。
　　
　　舅妈说凤飞飞这个女人在单位不招人待见，原因是凤飞飞这个人似乎脑子缺根弦，和谁都自来熟，实诚得过分，家里两口子上班吧，总是一副穷酸相，一年到头总是穿得邋里邋遢，同事们都不愿意和她有过深来往。
　　
　　听小道消息传说，凤飞飞有一个儿子在青海一家汽车制造厂上班，三年前已经结婚。结婚时女方家包办了婚礼的一切费用，包括房子，车子以及一些婚礼操办。本来凤飞飞和男人已经给孩子攒好了结婚钱，房子也买好了一个二手房。她和男人合计着儿子无论在哪交女朋友，终究也是要回承德结婚的。男方家娶媳妇，最起码该买的该办的都要办得有点样子。
　　
　　没想到儿子却捎回信说女方家的父母，不同意婚礼回承德办，说闺女女婿都在青海上班，新房理应在青海。女方是个富二代，父母在青海开了一个很大的公司，他们就这么一个闺女，婚礼的一切事宜女方家就全权包办了，婚房女方家也给买好了，不用男方家掏任何钱，结婚日子也是女方家订的。
　　
　　凤飞飞和男人听说女方家大操大办了，不用掏啥钱，还挺得意，觉得捡到了便宜。她去单位上班，还振振有词说自己儿子多能耐，说自己儿子真的掉进福坑里了。其实他们哪里知道呀，女方家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让她儿子入赘到女方家。儿子呢，也没和家里商量就答应了。事后等凤飞飞和男人明白过来，也晚了，特别是儿子两口子生了个男孩，跟了女方姓之后，凤飞飞和男人都觉得很没有面子。
　　
　　儿子结婚后，由于路途远加上工作忙，逢年过节也很少回家。特别是有了孩子后，就几乎不再回家。凤飞飞男人一年前得了严重肾病，病重期间，几次捎信给儿子，儿子不是说在外地出差就是说工作忙，都没回来，只是象征性给家里打过来一些钱，直到男人离世，儿子才和媳妇匆匆跑了回来，办完丧事就急忙忙赶回去了。说是家里孩子太小，女方父母公司忙必须尽快赶回去。为此，单位人都背后笑话说，凤飞飞真是替别人家白养了一个儿子，属于肉包子扔出去就回不来了。
　　
　　处理完男人后事，凤飞飞上班后，听到同事背后的议论也只是抹着眼泪不说话。
　　
　　从此后，凤飞飞开始白天玩命工作，晚上去夜市烧烤摊打零工。
　　
　　三
　　
　　有一天早晨，我在我家楼下李记馄饨摊吃早餐，看见凤飞飞正蹲在水池子边刷碗。她把刷完的碗整齐地摆放好，又蹲在地上摘起了香菜。开馄饨摊的李婶子端了一碗馄饨走了过来，她叫着凤飞飞的名字，说道：“飞飞呀，你赶紧放下香菜，把馄饨吃了去上班吧，到点了。”
　　
　　凤飞飞答应着，站起身走了过来，坐在桌前吃起馄饨，抬头一瞬，她一下发现了正在吃馄饨的我。
　　
　　和她说起话，她说她现在在馄饨摊做钟点工，早五点到早七点。
　　
　　“那个烧烤摊呢？”我问她。
　　
　　她说：“又不冲突，当然干呀！”
　　
　　那你一天像陀螺一样转，身体怎么能吃得消呀？再说了，你家现在也没啥负担了，你，你不至于这么缺钱吧。”
　　
　　我很不解问道。她看看手机笑了说：“哎呀，时间不早了，我该去单位上班了。你如果想听，就去那个烧烤摊听我说给你听呀。”
　　
　　四
　　
　　晚上下班时候，我禁不住好奇，就约上几个同事又去了那个烧烤摊。
　　
　　凤飞飞看见我来了，高兴地走了过来热情地招呼着我们。忙过一阵后，她走过来坐了下来，和我说起话来。
　　
　　凤飞飞说起了她，她说她娘家是丰宁的，她在家里排行老五，她上面有四个姐姐。
　　
　　母亲怀她时，满怀希望地认为她就是个男孩。没想到生下她后，一看她又是女孩子，气得不得了，一时想不开，还得了产后忧郁症，最后神经也变得有些不正常。
　　
　　打她懂事起，就觉得她母亲和别人家的母亲不一样，别人家母亲都是疼孩子的，她母亲却不然，特别是对她，简直是到了看一眼都烦的地步。她眼里的母亲，每天嘴里都骂着脏话，稍不顺心就会没轻没重地打她，她身上经常是青一块紫一块。她父亲还好经常护着她。可是再护着也有注意不到的时候，只要父亲不在家，她母亲就不给她饭吃，几个姐姐在饭桌上吃饭，她蹲在地上流着眼泪，眼巴巴的望着。她母亲还不许她哭，只要她吭叽一声，她母亲就会随手抄起碗筷没轻没重砸向她。母亲有时打完她，会发疯似地把她拖进院子里猪圈里，一把锁头锁上任凭她怎么哭叫，她母亲也不会搭理，其她几个姐姐也不敢替她说话，有时她哭累了会睡在猪圈里……
　　
　　她八岁那年的一个秋天，有一天，家里买了白菜放在院子里。她出去玩没关好门，结果猪从猪圈跑了进来拱吃了白菜。母亲气得拿起擀面杖就恶狠狠打了过来，她越躲闪，她母亲越使劲往死里揍她，最后她被母亲打倒在地昏了过去。邻居帮着给她送进医院，说是打坏了脑袋，做了开颅手术。手术后，她听力有了障碍，父亲给她配了助听器。为了防止她再挨打，父亲不得不把她送到了坝上她二姑家，二姑没有孩子对她不错，让她上了小学和中学。
　　
　　不幸的是，她初中快毕业时，她二姑出了车祸，去世了。学是上不成了，不得已她被父亲接回家里。回到家，母亲病情似乎好些了，但是还是对她很不友好，心情烦躁时，还会冲过来哭喊着用嘴狠狠撕咬她，还不许她挣扎，越挣扎她母亲越疯狂。所以，最后母亲每次打她，她索性也不再反抗，她会静静地看着母亲，就那么任她母亲撕咬，直到她母亲打累了为止。
　　
　　五
　　
　　不久后的一天，村里人来家里说媒，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心里高兴呀。她觉得只要尽快脱离她母亲，不挨打了就好。
　　
　　见面当天，她就对男人说：“你尽快来娶我吧。”那时她就从心里发誓：逃出家后，在婆家无论好坏，她也不会和娘家有任何瓜葛，她要和她妈彻底断绝关系。
　　
　　男人个子矮小，有些愚笨，是家里的独子，比她年长八岁。
　　
　　还好的是，结婚后，婆家对她不错，男人对她也好，婆婆还提前办了退休，让她接了班，当了一名办公室的收发员。
　　
　　几年后，她的儿子也逐渐长大有了出息，大学毕业后，和女朋友一起去了青海。本来她打算让自己儿子在家门口找个女朋友结婚的，可是儿子说啥不同意，说啥也要在青海扎根了。她和男人只好同意了儿子在青海的决定，但她觉得女方家再有钱那也是她父母的，所以她儿子结婚她还是为儿子准备了一些钱的。
　　
　　没想到的是，凤飞飞远嫁外地的姐姐捎来信说，父亲得了再生障碍性贫血，住进了市中心医院。父亲病情严重，一个礼拜就要输两次血，再加上一些昂贵的治疗费用。她的几个姐姐听说信后，先后给拿了一些钱，但太多了也实在拿不起了，就都躲远了。最后，她含着眼泪和男人商量，把家里几年来准备给儿子结婚钱都拿了出来，给她父亲治病了……
　　
　　结果父亲病没治好，人也没了，还欠下了一屁股外债。她母亲一着急也瘫在了床上，变得更加傻呆呆了。
　　
　　几个姐姐家都在外地，家里一摊子事呢，没有空闲时间照顾母亲。最后大家一致商量掏一些钱，把母亲送进养老院算了。医院医生检查说，她母亲身体素质还算不错，如果定期来医院治疗，病情会慢慢好转的，但如果去了养老院如果不及时治疗，那或许会是另外一种情况。背地里，她还私下打听了，说有的养老院的护工会打老人，会当着大家的面脱下老人的裤子换尿布，没有尊严，不如死……听后她越想越害怕，哭了半宿，第二天她去了医院用平板车直接把母亲接到了家里，雇了保姆照顾，还会定期去医院给母亲治疗。
　　
　　“那你，不恨你母亲了？你不怕她起来了，再打你吗？”我问她。
　　
　　她犹豫了一下说：“恨！想想她以前那么对我，我真的恨。但是现在看她躺在床上，那么可怜无助，不知为啥我就恨不起来了。我也是有儿子的人了，我知道当娘的苦。她毕竟是给我生命的人呀！我不能看着她不管吧。”
　　
　　停顿了一下她又说：“现在我还真希望她能起来打我呢，只要她好了，怎么打我我都认了。”
　　
　　她还偷偷和我说，儿子最近给她捎信回来说，媳妇怀孕了，媳妇的父母也应诺了，这次无论生男孩还是女孩都会随儿子姓。
　　
　　她说这话时嘴唇颤抖着，眼睛里有泪滴闪烁。
　　
　　她躲闪着我的目光，转瞬笑了说：“我男人家终于有后了！我要趁着身体还可以，多挣一些钱，给我妈治病，好好孝顺她。等我儿媳妇生小孩了，我再去把她接家里来，一家人热热闹闹在一起就好。”

匡建华

抢沙发，欣赏老师新作，老师的文文总是在传递着正能量，点赞！

聆雨

跟感觉走，跟着自己的心走，仿佛阅读就是一种享受

叶华君

文章开篇凤飞飞的出场就特别有意思，她打零工衣服破旧，说明她家里经济不好。凤飞飞大嗓门又能喝酒，又展示出来了性格豪爽的一面。在后文叙述中，作者采用侧面舅妈讲述凤飞飞和作者正面与凤飞飞聊天，将凤飞飞命运多舛的人生呈现了出来。小时候凤飞飞的母亲对她不好，童年的记忆不堪回首；而自己的儿子结婚入赘，路途遥远加上工作繁忙，也难对她尽孝。可是，尽管这样，凤飞飞依然保持着一颗积极而善良的心，努力挣钱，努力尽孝。她将攒的儿子结婚钱拿出来给父亲看病，她怕母亲进敬老院得不到精心的照顾，宁愿接回到身边自己照料。母亲不曾爱她，她却以德报怨令人肃然起敬。凤飞飞这个人物形象很鲜明感人，她身上没有那种沮丧颓废的东西，反而总是积极乐观面对生活和人生，真正做到了“世界给我伤痛，我却报之以歌”。故事展现了善良的人性，百态人生令人触怀和回味。

陌小雨

看了小叶叶老师的文章，不禁感慨万千。孝这个字，贯穿在全文里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却又拼命地挣扎着。凤飞飞这个女主人公，一个大大咧咧的妇女，这一生可谓是曲折坎坷不幸的命运。从小被有病的母亲非人折磨着，好不容易逃出这个家庭，养了儿子，儿子却不能在身边尽孝。父亲病重，她倾其所能。父亲病逝，母亲瘫在床上，她又出手尽孝，身兼多份工作没日没夜地干着。从小没有感受到母爱的凤飞飞，于是将所有的爱都倾泻在母亲身上，“孝”这个字居然是在家里最不受待见的女儿凤飞飞身上展现出来。

xam720

每次读叶子的文章，看到开头时，会想到是什么样的结局，每次的结局都是意料之外啊。欣赏佳作，能写这类文章的人，一定是心地善良。问好叶叶版主！

李子四

既读出主角凤飞飞的善良，也读出作者的善良。赞。

何叶叶

匡建华 发表于 2022-4-13 20:48
抢沙发，欣赏老师新作，老师的文文总是在传递着正能量，点赞！

谢谢匡老师，老师辛苦，敬茶

何叶叶

聆雨 发表于 2022-4-13 21:40
跟感觉走，跟着自己的心走，仿佛阅读就是一种享受

跟着我的脚步走吧，哈，来投文吧。

何叶叶

叶华君 发表于 2022-4-13 22:30
文章开篇凤飞飞的出场就特别有意思，她打零工衣服破旧，说明她家里经济不好。凤飞飞大嗓门又能喝酒，又展示 ...

问好华君老师，文章是朋友所托所写，由于时间关系，有些粗糙。有些需要表达的都没有表达出来。我写文喜欢一气呵成，写完这个文我还真不知道，我在表达什么，或许我只想来个简单的诉说吧。再次感谢华华同学光顾，敬茶了。

何叶叶

陌小雨 发表于 2022-4-13 23:58
看了小叶叶老师的文章，不禁感慨万千。孝这个字，贯穿在全文里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却又拼命地挣扎着。凤飞飞 ...

谢谢小雨捧场，留言有几个错字我给你改了。小雨辛苦了，期待你的大作了。

何叶叶

xam720 发表于 2022-4-14 07:23
每次读叶子的文章，看到开头时，会想到是什么样的结局，每次的结局都是意料之外啊。欣赏佳作，能写这类文章 ...

谢谢雪飞老师支持，文章写得不是太好，有些仓促。还请老师指正哈，敬茶。

何叶叶

李子四 发表于 2022-4-14 10:16
既读出主角凤飞飞的善良，也读出作者的善良。赞。

谢谢李老师留字，老师文笔优秀，有文就来支持哈。

木门长子

平实的人物，发生在人物身上的故事，以及由衷的感恩之心，是叶版的长项。问好哦。

何叶叶

木门长子 发表于 2022-4-14 19:56
平实的人物，发生在人物身上的故事，以及由衷的感恩之心，是叶版的长项。问好哦。

谢谢木门老师，感谢支持。就喜欢你家这个可爱宝贝头像那么萌，漂亮。看见你心情就好。敬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