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刘彦林 于 2022-4-20 15:24 编辑
乡愁•悲壮•挽歌
——读申赋渔纪实文学《匠人》札记
我是从作家澄碧的朋友圈偶尔发现申赋渔的《匠人》一书的，感性认为是一本契合自己阅读心理的书籍，于是从“京东”网购并在翘首期盼十日后拿到书。此前，我猜想是讲解传统技艺（“非遗”）的书，然而阅读后，才厘清这是一部纪实文学作品，关涉当下普遍存在的“乡愁”——应该是一曲唱给逝去“匠人”和他们曾经生存过的村庄的“挽歌”，字里行间溶渗着引人感叹、感慨和感伤的情感色彩——悲壮！
第一，关键词：乡愁。《匠人》所关注的是作者的故乡——地处长江流域江苏高港的一个长着更多银杏树的村庄——申村，而且是一个有着六百年发展历程的村庄。作者离开申村十年后再回故乡，睹物思人，牵动心绪，生发了彻骨的悲凉：所熟悉的一代人一个个凋零，这个村庄很快就不复存在了，“我”将真正成为流浪在城市的孤儿……鉴于此，申赋渔选取十五位传统技艺“匠人”作为典型代表，把他们的人生故事和命运悲喜作为主线，串联起“申村”上世纪民国后至九十年代末的“发展史”，以点带面娓娓道来地讲述浸透着酸甜苦辣的小人物的人生沉浮的“事件”。这十五位匠人几乎囊括了申村传统技艺的各方面，也是农村具有一技之长被人们一度仰视过的群体，更是走在一个村庄发展最前沿的普通民众的“领军人才”，然而由于所处时代的局限、当地民间风俗的制约和家庭境遇的影响等因素，各自在属于自己的生活场域发生了色彩斑斓或悲喜交集的感人故事。同时，他们在与村人的交往中产生纵横交错的情感纠葛，作者巧妙地穿插进与他们有关的“他者”之事，也溶渗进了人文元素、地域风情、民间习俗、道德观念等，使得“申村”和“匠人”的形象更加立体，而且丰满起来。在讲述“匠人”的故事时，有些匠人有名有姓，有些便以从事的门类作为指代，分别是瓦匠、篾匠、豆腐匠、扎灯匠、木匠、剃头匠、修锅匠、雕匠、花匠、铁匠、杂匠、裁衣匠、教书匠、秤匠和织布匠，他们共同的身份是庄稼人，唯一的女性是“织布匠”，其余都是生活在申村的男性“手艺人”。“匠人”之间都是亲戚或者近邻，有着几代人的交情；既有和谐与爱，还有误会、争吵甚至打斗，但相互知根知底，从来不结深的仇怨，靠着风俗、道理、约定俗成的规则，使得申村越来越大，尽管人与人之间纠葛重重，却能相安无事。“匠人”身上所承载是在社会发展中要么消失了，要么正在濒临消失边沿岌岌可危的事物。作者所担忧的问题核心是：故乡消失了，我们成了没有根的人，在冰冷的城市中孤独地生存。于是，浓郁的乡愁成为“回望”故乡的理由。留住乡愁，便是留住了对作者对故乡的热爱！
第二，关键词：悲壮。《匠人》一书所选择的乡村“匠人”，除“教书匠”的身份比较特殊外，其他十四位都是传统技艺的“传承人”。“匠人”们在申村这片土地上安身立命，在追求幸福生活的道路上与命运对抗，可是，由于多方面的原因而经受了或多或少的艰辛、波折、熬煎和苦难，综合个人命运和时代背景的“双重”影响，他们人生的轨迹可以用一个词语概括——“悲壮”。
“瓦匠”年轻时是个解放军，是方圆几十里姑娘爱慕的对象，长得一表人才，会拉二胡，回家探亲时家里挤得水泄不通，眼看前途无量；裁军时回家，做了一个瓦匠，手艺一般；去上海打工，在火车站被抢，头部受重伤，但在基督教堂盖起后，第一个受洗、入教，做了传教士，从此不敬祖先，烧掉祖辈牌位，被兄弟砸跛了腿，成为孩子眼里的“瘸大大”。
“篾匠”，孩子的时候跟着父亲讨饭，十二岁父亲去世后，到扎纸匠家做长工；人聪明，手巧，到外村篾匠家看过几回，就靠自己琢磨，学会编竹篮、篓子、簸箕、竹匾、竹榻、靠椅、躺椅和凉席；1955年成立合作社到猪场养猪，老婆死得早，爱牛胜过儿子；1980年实行承包责任制，儿子和他分家，靠卖竹器所得给村里人补尝牛钱，被摩托车撞伤，挨饿而死。
“豆腐匠”是申村最要面子、最重礼仪的人，严肃方正、不苟言笑，卖豆腐“从来不喊”，人们听到自行车铃铛声知道是豆腐匠来了；过年前几天，给申村人做豆腐是义务帮忙，村人以宴请的方式表达谢意；他的儿子十八岁因锅炉爆炸而死，豆腐匠悲伤过度两月后病逝，父子二人合葬。
“扎灯匠”，是“我”的外公，从二十多岁起，扎灯四十年，在别人的不解中，改行做了“拉瞎子”；1940年参加新四军，被战场战争的惨烈吓破胆做了“逃兵”；六十五岁遇到曾经放过自己的战友“瞎子”，此后十六年拉着“瞎子”算命，对战友报恩。
“木匠”，是“我”的爷爷，是方圆百里手艺最好的木匠；1929年十八岁给木匠当学徒，屡遭打骂，学艺既成，娶妻成家，做棺材最好，其中大锯报信的灵异事件颇有神秘色彩；1958年公社成立，不再做木匠，至八十一岁无疾而终。
“剃头匠”，脚步轻快，声音洪亮，手艺精湛；一人住两间茅屋，每月挨家走一圈，也帮人乘船，村人对他的尊重超过村长；年轻时在一座庙里做杂工，学得剃头手艺，曾杀掉一个日本兵中队长，是个爱国的“无名英雄”；七十八岁去世。
“修锅匠”，身份颇具传奇色彩；因申村水坝连年冲毁，阴阳先生断定的封侯对象“侯官”，结果成为瘦小的“细猴儿”；二十八岁既没读书，老婆也娶不到，无奈学了“修锅”手艺。
“雕匠”，长得十分清瘦，个头不高，脸上总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到朝鲜打过仗，班长“井水”让他给送伤员而躲过一死；打仗回来村住在土地庙，暗恋战友“井水”相恋的寡妇秀芹，却没有如愿以偿的成为夫妻，雕刻土地奶奶寄托情思；八十三岁淹死在撒着秀芹骨灰的半夏河里。
“花匠”，名叫“如法”，人朴实、清爽，手艺好，逢人一张笑脸；经“我”介绍在南京一所大学做园艺师，担心失业而忧虑成疾，被正一道长指点养猫；“花匠”父亲从故乡送来“老猫”，“老猫”丢后，他以喂野猫的方式找“老猫”，发生有人残忍杀猫的事件后，被人误解为梦中杀猫而被送进精神病院。
“铁匠”曹鞋儿，祖上是反清复明义士，为躲避追杀在申村安居；他二十岁娶从小定下的娃娃亲戴氏，父亲去世后到铁匠家做学徒，学打铁一年学成本事，1944年夏，开铁匠铺打造农具；后入党任村翻身主任，利用职务之便揭发裁衣匠，报了祖辈受辱之仇；后做回老本行，至1985年得食道癌而死。
“杂匠”，伯父庆林，学手艺太多，却没有一样精，故称“杂匠”；学过木匠，捉黄鼠狼，捉鱼，养蚕，逮蛤蟆；因打赌睡在坟地而得病，曾在庙里做帮工，戒了荤腥；七十三岁去世。
“裁衣匠”名和乐，十八岁成亲，娶姑妈的女儿陈氏；五年后，娶二房许氏；1944年秋，他的儿子鸣九出生；当村会计后，飞扬跋扈，耀武扬威而惹祸上身，“整风”中被人举报“贪污军粮”，保回后依然故我，后以“试图勾结国民党反动派捉共产党”的罪名被枪毙，死于1945年农历十月十六日。
“教书匠”，是裁衣匠的儿子鸣九，1953年九岁才断奶；1958年小学毕业，因富农出身没有考上初中，通过找关系在高庄中学读书，没能考上高中；又多次找姨父费尽周折上高中，高二遇“**”，1967年高中毕业；走投无路时再找姨父，得到代课教师的工作；1978年春，查出肝癌晚期。
“秤匠”，是“五头”的太爷爷，应该是万事都要权衡的人，而“细麻子”却因买田地失败怀恨在心，以放火烧万家米行的方式伺机报复，事情败露后无脸见人；因家中前三个儿子夭折后，请东台道士破解眼下困境，被指认为：地煞星的帐房先生转世，因为贪财而贬到人间，要出三代呆子；在卧病期间，想通过给二儿子“五寿”娶亲的办法为自己冲喜，于儿媳妇进门的当夜撒手西去。
“织布匠”，是秤匠儿子“五寿”之妻，是秤匠给儿子定的娃娃亲；1912年十六岁，被迫嫁到秤匠家；秤匠去世后，搭建茅屋另住，请人打了一架织布机，靠娘家时学的织布手艺维持生计；二十多岁被称“五寿奶奶”；为人公道、敢作敢当，赢得乡人称赞；因婚姻不幸，曾和村长万掌暗中来往；1959年得浮肿病，熬过几个月后于冬天去世。这十五位“匠人”虽然有幸福时刻，但更多的是人在旅途的“苦难史”，让人不由得心生悲悯和同情。
第三，关键词：“挽歌”。“匠人”的生活于那个风起云涌的时代，家族或家庭发展历程就是那个时代的神会缩影，更是在那段岁月中国农村农民生存状况的真实写照。因为已经“消失”，故而不复存在。作者申赋渔把这份“乡愁”通过另辟蹊径的手法讲述出来，其目的是为了留下这些“匠人”们的人生“图谱”，也是为了追忆、缅怀和铭记。因此，《匠人》一书讲述的故事，传达出的事物特质、地域特征、民风民俗、宗教信仰和个人情仇、家国情怀等，只能通过文字的方式留存下来，那么，《匠人》这部纪实文学的终极目的，也就是要唱出一曲给故乡申村的“挽歌”，其色调如书的插页一样灰暗，给人一种低调、沉重的素淡、质朴，却让人过目难忘。当然，我也很赞同作者在《序言》中的观点：每个卑微的个体，都有属于自己的一部波澜壮阔的史诗；那些不为人所知的乡村人物，折射着一百年来，尤其是近三十年来中国社会的巨大变迁；他们（匠人）构成了一个时代，又被那个时代所淹没——这也就是作者申赋渔对故乡申村的“匠人”进行“立传”的出发点和落脚点。通过阅读此书，我以为作者不仅达到了预期的目的，而且出彩地把“匠人”们雕刻成了一尊尊“雕像”，让活着时普通的乡村小人物以更“真实”的形象“活”着，那就是死而尤生！
的确，申赋渔《匠人》这部纪实文学值得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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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4-20 1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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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4-20 2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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