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凝聚在野豆芽上面的味道
豆芽和人一样,是有形象的,有性格的。
从形象上看,一眼就能看出是家豆芽还是野豆芽。家豆芽是在家里生的,早前用瓮缸,现在用豆芽机。野豆芽是在田里采摘的,早前是在收获季节,田里抛撒得捡不起来的黄豆生的,属于捡漏。现在有人运用起了这种概念模式,也赚到了钱。
像老刘就是具有这种精明度的农民,准确地说,“农民”后面还应该加上“商人”二字。
老刘有优势,他有几分田菜地。别人即便是想到了这个点子上,也只能“望洋兴叹”。
所谓性格,就是野豆芽的味道。种野豆芽时间长了,老刘品尝出了不同的味道。野豆芽有春夏秋冬四季的味道,更有早上晚上风里雨里的味道。
所以,老刘坚持每天凌晨下田采摘野豆芽。不管风吹雨打,不管冰霜雨雪,他都要和老婆一起,拿着提篮,提着电灯,摸黑高一脚低一脚沿着田埂,走向那块菜地。
菜地一轮一轮安排得有条不紊,不能延迟。他们需要稳定的收入,一天一天不能耽误。
他们也不能采摘多的,有计划的面积采摘完了,刚好装满两大提篮。这时候,老刘就可以骑着三轮麻木赶街去了。老婆则可以回家,洗一洗,继续睡第二场瞌睡。
老刘进菜市场时,总有菜贩子拦住,想低价全部收下野豆芽。老刘肯定不干,老刘说:“我自己能卖完,又不是太多,没有必要给你们。”
老刘的野豆芽好卖,这么多年,卖出了名气,都知道“那边角落里有一个老头在卖野豆芽”。都知道他每天卖得不多,两提篮,去迟了就没有了。有懂行的人替老刘总结,说他是“饥饿营销”。
其实,老刘哪里懂得这些路数,只知道自己只有这个能力生产这么多。多的是机械化生产的,那不叫野豆芽。
也有摊贩想出老刘卖给顾客的价格收进来,摆在摊面上装门面。
老刘挺精明,不图这个轻松。他说:“把顾客都引到你的摊位上了,我以后怎么卖?”
老刘的野豆芽,一绺绺,一把把,分扎得十分干净利落。三四口之家一餐的份量,不多不少。一份卖多少钱,不称斤两,微信收款,不找零钱,比旁人方便快捷许多。
有些顾客购买时,喜欢拿到鼻子底下嗅探,使劲地耸动两侧鼻翼。
顶起的两瓣绿色的芽苞,浸润着田野的雾气露气,有一种冷浸的清香味。是田地旁边树木枝叶和花花草草吐露出来的。
根须沾着泥土,带着浓重的涩苦味。可以把人们的记忆,瞬间带回到乡村,带回到成长的光阴。
人们看惯了摊贩的豆芽,白白嫩嫩的,水光渍渍的。很容易让人怀疑,是不是使用了催化剂。
只有老刘的野豆芽,让人没有这种疑虑。包括老刘这个人,憨憨厚厚,也给他的野豆芽增加了几分让人相信的成色。
老刘的野豆芽卖完了,他没有急着回家。而是从容不迫地来到一条小巷子,找到一家早点铺,安安心心地过早。
他喜欢吃菜粥,普通的青菜粥。虽然家里也可以煮出这样的粥,但要花费时间熬制。
他喜欢吃这里的配菜,平常的小菜。虽然家里也拿得出来这些菜,但没有这里丰富,不能随便选择他爱吃的那几种。
相互比较,就是这些不起眼的特色吸引了他,和他种的野豆芽一样。
吃完早餐,已经过了八点,种子市场的门已经开了。
老刘也不看别的地方,熟门熟路,径直朝蔬菜种子门市部过来。也不瞅别的种子,专门买黄豆种子。门市部的老板也不问老刘,熟路熟套地搬来豆种袋子,上小榜秤,拿起小铁撮子调节斤两。
老板喊:“好了,十斤。”
老刘接过种袋,放进提篮里。不管下雨还是出太阳,他都要用一床防雨厚毡子捂好。
老板当初不明白,问老刘,“下雨天可以捂,晴天就没必要吧?”
老刘说:“很有必要,我回家还有一段时间,太阳一晒,就提前受了热。我马上要用的,会造成出苗不整齐。”
“哦……”老板明白过来,不由地夸赞道,“你比我还懂得多些!”
老刘每天只买十斤,一天一注销。
老板曾说:“反正你是要买的,为什么不一次买一整包呢?”
老刘说:“今天买的今天新。”
老板说:“其实还是昨天开的一袋,今天和昨天是一样的。”
老刘说:“但今天就是今天买的,概念不同。”
老板反复沉吟,似乎有所领悟。“哦……概念不同,概念……”
老刘回来了,但他没有回家,直接来到田里。
老婆已经休息好了,提前将整田的农具全部带来了。
菜地不大,几分田而已。田地里分成一垄一垄。有的呈褐黄色,有的呈青绿色。其实都埋进了黄豆种子,都有生命力在悄悄萌动。
单纯一种野豆芽,形态各异,颜色各异。按照顺序,有五六个阶梯,有五六种颜色。
随着四季节令变化,太阳的光照不同,温度不同。厢面的宽度和长度也会作出适当调整,以适应每一天的采摘。从这里生长出来的野豆芽,就会溢漫出日月里每一天的内涵和味道。
老刘在早上采摘过野豆芽的地方,开始用铁锹翻挖泥土。老婆敲碎土坷垃,再用钉耙半垄半垄一阵笊耙。
老刘两口子没用多少功夫就将这块不大的地种完了。前天下过一场雨,墒情还在,不用浇水,又轻松了一大截。
多余的时间,老刘逗留在菜畦沟里,用手轻轻地抚弄了几把明天要采摘的野豆芽。满满的笑意,亦如野豆芽从泥土里钻出来一样,慢慢从心里浮到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