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喇叭3--4

王排

                    三
　　
　　铜喇叭的远亲铜家满爹给小孙子做娃朝(周岁酒)，洲子上的人差不多都来了，在洲上铜姓祠堂前的空坪上摆龙门阵，流水席，家家户户派一个代表来吃娃朝酒。
　　
　　铜姓祠堂屋子大，以前是作祀奉祖先用的，解放后破除迷信，改作它用了。只有中堂屋还伫立着几块灰蒙蒙的看不清是谁的牌位的牌子，蜘蛛网重重，香灰罐里冷火没烟。破除迷信那阵起，这里就没有人专门管了。
　　
　　基本上是洲子上哪家哪户办婚丧嫁娶生日乔迁之喜等等大事之时，都在此办酒，居委会队上都有一帮子人，平日在家务工务农，一遇办酒席就来帮忙，东家给每个帮工一天一包稍好点的烟，一条毛巾，家底好的还给二三块钱就成，不好的不用给，请餐饭或者说送一双价值二元钱的军跑鞋也可。反正我家有事你来帮，你家有事我也来帮，大家都是彼此之间帮衬，习惯成自然，不用喊，鞭炮一响，都来帮忙。凡知有事，家里就派小孩来打探情况，然后酌情处理人情礼数。
　　
　　为何说是居委会队上呢？因为这里以前是做菜捕鱼的自由农民，因洲子距城镇近，有一个大贮木场，WG期间又统统划为居民，洲上的人平日习惯喊队上，现在又喊居委会，反正队上居委会都把办公点设在铜姓祠堂屋的空屋里，所以人们爱怎么喊就随意了。只见祠堂坪前的空地上一字摆开十多张桌子，祠堂左边架起了三个汽车筒做的大灶，好多的堂客们在洗菜，切菜，只听得砧板子跺得砰砰的响，原来在跺肉枣子，只见那些师傅一手一把刀，左右开弓，手起刀落，一块大肉一会儿就成了刀下的泥巴。
　　
　　一个摊蛋皮子的堂客们边上围起了里三层外三层流着口水的小孩子们，又黄又香的蛋皮子一张一张摊好了，放在一个大碟子里，这个堂客一边摊蛋皮一边说：莫欠莫欠，等会吃酒要用的，用来包肉枣子做成一个一个的肉卷子把你们吃。挥手赶也赶不开这些小家伙，只得撕了一片蛋皮子，撕成好多条，一人一条发给他们才散场。
　　
　　小家伙们小心翼翼的一边用舌尖卷起蛋皮子开心的慢慢的吃着。试了味就开心的玩去了。
　　
　　中午12点了要开餐了，只见一盆盆做好的菜从大锅边端上了桌，十个菜，五晕五素，一盆肉卷子，一盆扣肉，一盆鸡汤煮圆蛋，一盆油煎鱼，一盆猪肝炒凉薯，一盆藕凡子，一盆小炒大红椒，一盆海带炖筒子骨汤，一盆大块清水萝卜，一盆大黄芽白。这种菜谱还只有家境富足一点的人家才摆得起.
　　
　　铜满爹的崽就是这个小孙子的爹在部队当付营长，才有这水准了。菜上齐，人上坐，开酒举杯同庆祝，主人还没发完话，人们这稀里哗啦的吃开了。吃酒的人不愿和堂客们小孩子坐一桌的，因为她们一来端碗就开抢，先抢肉类，再抢蔬素，完了汤水也不剩下，连碟子也叫小孩子用舌头给噬一遍，好像饿牢里放出来的前世没吃过的人一样，一会就扫个精光了。一个个吃得打起饱嗝，挺着圆圆的肚子慢腾腾的离开桌子，眼睛却还瞟着其他桌的碟子。
　　
　　铜喇叭是个大男人，拿的礼钱也不多，三元钱，不好意思带儿子来吃酒，只能一个人来，他是男人又喝酒的，当然是和大男们坐一桌了，酒要慢慢品，菜要慢慢嚼，还要东一句西一句的扯乱弹，这样才喝的有味。
　　
　　这批吃完，撤走，那批就上场，流水席可吃到半晚才能收场。
　　
　　铜满爹来敬酒哒，只听这个讲：
　　
　　满爹，咯个孙几只怕是您人家亲自下的种啵？何解长得和你一模一样呢？
　　
　　满爹一脸的笑，只是喊：喝酒喝酒。
　　
　　那个喊：满爹，满爹，孙媳妇的汁汁(奶水)好不罗，孙媳妇的汁汁孙几吃不完莫浪费哒啊，您人家要帮哒吃两口大补特补呢。
　　
　　哈哈哈，哈哈哈，一阵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大笑声在祠堂上空炸开。把满爹的小孙子都吓哭了。酒在继续，笑声在继续，男人们不离坐，小孩子就在屋堂边玩，堂客们等着男人们吃饱喝足然后收拾。
　　
　　已是下午三点多了，男人们酒足饭饱了，各类菜蔬肉制品一一下到了各人的肚子里，只是那十个圆蛋只吃掉了三个，还有七个浮在汤里白亮晶晶，铜喇叭酒也喝的差不多了，可眼巴巴的望着鸡汤里的那几个圆蛋。想带回家给儿子吃吧，一个大男人又拿不下这个脸，不吃吧，又不心甘，他的饭菜都已填到喉咙眼这里了，实在是吃不下了，可是，一想到家里的二个儿子，想到平日里没好吃的，他就慢慢的一挟一个，往口里填，填得眼睛直翻白，一鼓一鼓，腮帮子也一扯一扯，终于把七个圆蛋给塞到自己嘴巴里了。他一声不响的站起来，往家走，脚步有点走曲线，身子有点二边歪，但还是挣扎着走回去了。
　　
　　婆娘问他酒席乍样，他也不回答，倒头便睡了。
　　
　　这睡了就惹下大祸了，圆鸡蛋吃了是最难消化的东西，他一下子吃了七个，还吃了那麽多的菜饭酒水，一个胃有多大啊？装不下，又磨不动，到晚上哇哇的全吐出来了，铜喇叭气的大骂：
　　
　　生得贱的家伙啊，吃不得好的啊，肚里没伴啊，吃点好的又全给吐出来哒，我X你的娘，娘卖B的，边吐边骂，边骂边吐，一直吐到黄胆水血丝都出来了。他婆娘一边给他漱口水，一边去给他熬粥。
　　
　　第二天，洲上的人都晓得铜喇叭吃圆鸡蛋吃得吐血的事了，就有好事者给他编了首打油：
　　
　　铜喇叭吃鸡蛋，鸡蛋吃了不消化，白天吃哒夜里吐，吐得肚里零光光。
　　
　　自此，铜喇叭不管是吃啥席面再也不吃圆鸡蛋了，看见圆鸡蛋就想吐。
　　

王排

四

　　
　　铜喇叭平反了。铜喇叭一直在洲子上生活，因为洲上的人大多沾亲带故，在WG中虽然受到一些迫害，主要是精神上的打击，但也不是很大的冲击。
　　
　　还是娶妻生子在洲子上繁衍生息，过着抬不起头但能生存下去，子女读不成书参不得军，但能种菜捕鱼做事的日子。
　　
　　平反的通知书送到了祠堂里，一下子轰动了整个洲子，铜喇叭的老婆又给他生了个秋崽子，小秋崽子都三岁了，踉踉跄跄的来祠堂里拿信，铜喇叭今年四十八了，政府来人说：可以回原学校，也可以就地解决。.铜喇叭想了想就地工作吧，于是他来到了河对岸镇上的一所中学里工作。
　　
　　生疏了这麽多年的书本在学校里能做什麽呢?铜喇叭有力气，嗓门大，校长就说：正好差体育老师，你就上体育课吧.。于是铜喇叭就成了镇中学的一名体育教师了。
　　
　　他把这麽多年的劲一下子用到工作上来，其工作热情把人都吓坏了，他好似有用不完劲，做不完的事，而且慢慢的话又多了起来，好似有说不完的话。天天个高兴劲，带着他的秋崽子在校园里住了下来，连洲子带老婆大小儿子大女儿都不管了。两爷崽一天到晚在学校里，校长看他如此干劲十足，就把办公室腾出二间来，要他接了全家都住到学校便于工作。
　　
　　铜喇叭的工作便越来越干得风生水起，学校里也因他的带头充满了生气，他的喇叭也起了很好的作用，每天的课间操，不用广播，只要他站在操场上一吹哨子，一声令下，一千多名学生规规矩矩整整齐齐的按他的口令做广播体操。
　　
　　这样的日子如流水一样，一晃就好几年过了。
　　
　　铜喇叭才觉得人生若如此，便是幸福如意了。
　　
　　铜喇叭的秋崽子也读小学二年级了。
　　
　　

王排

      1979年恢复高考后的大学生陆陆续续分到学校里来了。各种科班出身的人上岗了，比起铜喇叭这类平反的，自学成才的，工农兵大学生来，这些年轻人更加受学生欢迎。专业水平也更加高，能和学业生打成一片，实践能力强，铜喇叭之流的人就有严重的失落感了。
　　
　　年轻人没成家，上了课没事，下班后打打小牌，兴点刺激，这在八十年代还是只能在同事朋友之间偷偷摸摸的进行，学校是明令禁止的。那个时候没有电视，报纸也少，各类文娱活动少，消遣的事不多，打发业余时光就用各种各样的自发组织的活动了，而打牌是几个年轻人晚上的最爱。
　　
　　铜喇叭却看不惯了。表面上他与那几个年轻人有说有笑，还时不时跑到某个年轻老师家看下，用眼睛四下一扫，再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
　　
　　嘿嘿，一个人啊，没打牌？搞得年轻老师摸不著头脑，掂不清他的意思。迷惑不解但也没当回事。
　　
　　可不久，当地派出所来人了，一个一个的喊到派出所里查问：
　　
　　你最近和一些什麽人一起玩？都玩些什麽？不讲啊？一个MJ拿出来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抖抖，都举报了，自己说的只罚款五十元，别人举报的罚二百，还要处分。这样被请进去的老师有十多个。
　　学校里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好几个老师都没心思上课了，请病假的人越来越多
　　
　　最后，在学校领导出面说明老师们只是工作之余玩玩而已，才解决此事。
　　
　　不久，又传出来,五一劳动节里，校长的媳妇儿子在家和朋友一起玩牌也抓起来了，把一副高级麻将都提走了，抽屉里口袋里的钱都收缴了，总数额有上千元之多，每人还罚了二百元才放人。
　　
　　暑假里有好几起老师在玩牌时被现场捉住。
　　
　　这下子校员里人人闷闷不乐了，你怀疑我，我疑心你，大家彼此提防着，怕暗算。好像回到了WG时期，气氛沉闷，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但有一个人例外，就是铜喇叭，他还是笑眯眯的在校园里转悠。还有MJ时常来学校。
　　
　　不知从哪传出来说，是我们学校的某某老师举报的。原来当时有个条例，凡举报赌博的有奖金。第一次举报铜喇叭得了二百元，举报校长媳妇的那次得了四百元，假期举报的这次得了八百元奖金。
　　
　　被逼无奈的老师采取了自我保护行动，当他们得知有X所长卖户口之事，当事人说送了好几千，于是他们把此事举报了。
　　
　　自此铜喇叭再也不来校内转悠了，他怕骂也怕打。因为有的老师对他恨之入骨，说这个喇叭太不是人了，以前被人整治现在学会整治人了，用如此下流无耻的手段来害同事，太差劲了。我们也要整治整治他！

邱天

长篇连载啊？邱天欣赏版主非首发作品。

王排

邱天 发表于 2022-12-26 06:25
长篇连载啊？邱天欣赏版主非首发作品。

邱老师好，新周快乐。 不是长篇，只有5节，一万多字吧。

邱天

王排 发表于 2022-12-26 11:01
邱老师好，新周快乐。 不是长篇，只有5节，一万多字吧。

不知道。反正“连载频道”日前很冷清，我没有活儿了。

王排

邱天 发表于 2022-12-26 11:05
不知道。反正“连载频道”日前很冷清，我没有活儿了。

我这几天阳了，恢复中，精力有点差。感觉长篇玩的人少，大家在忙生活，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看王婆婆老掉牙的裹脚布。

小寒微雨

完结了吗？一口气看下来，还没过瘾呢。还有那篇红宝石的春天呢，还没更新啊？

王排

小寒微雨 发表于 2022-12-26 13:06
完结了吗？一口气看下来，还没过瘾呢。还有那篇红宝石的春天呢，还没更新啊？

红宝石的最后一节发不出来，应该是被 限制啦，约5000多字吧。不过红宝石娘的国军老官从台湾回来了，给了红宝石钱，后来，土地征收了，红宝石结婚生子，日子过的很好了。那一群小伙计都 过上了好生活。

小寒微雨

红宝石傻人有傻福啊。王版，你是不是经常去乡下找那些老人讲故事呀？不然怎么知道这么多往事？

荷花淀派

一篇有地方风情，又有着鲜明社会背景的小说。

荷花淀派

欣赏这篇小说，会被故事和人物吸引，故事传奇，人物有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