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学校生涯
单位不景气放假了，虽说工资不能及时发放，但后期还会补上，基本生活还能保证。但是，正值壮年，在家长呆着也不是回事，还要看妻子的脸色，所以，想找个临时工作。
一则招聘信息，吸引了我的目光，一所民办中专学校，招了许多岗位，其中有一个专门从事文字岗，比较适合我，条件是文笔要好一些。掂量下自己，别无所长，文字还算拿得出手，就想去试一试。
招聘地点在市区内一所大厦，应聘的人摩肩接踵，在外面负责接待的，是一个十分漂亮女孩，用我的苛刻标准衡量，她仍然很美。房间里面负责面试的HR，是一位十分英俊的中年男子。第一印象，学校应当不错，至少两位HR十分打眼。
来得有些匆忙，忽视了应聘人需提交手写自传一份的招聘要求。无论如何请求，负责接待的美女HR都不同意我报名，说必须先提交自传。对方越是严苛，让我感到学校正规，回到家中，认认真真写了份自转，第二天，又来到招聘现场。
终于论到男HR面试我了，男HR不仅帅，个子也很高，且举止有度，谈吐文雅，非常亲和，一看修养就很好，给我留下一个极好的印象。
接下来，就是在家等“二面”通知了。电话如约而至，约定某天，去学校“二面”。学校地处十分偏远，在郊区的边上，车程得一个小时左右。依旧在大厦集合，满载着的应聘者两辆大巴车驶向学校。
冷眼看去，学校还算是不错，有一个大操场，周边有两三栋红楼，学校是封闭性管理，大门关得紧紧的。“二面”的人，大约有一百多，所有应聘人先到一个大阶梯教室，简单的听了学校介绍后，就被分成了N个小组。
我这组能有20多人，在一个会议室内，大家互相作了介绍，算是认识了。以为，接下来要有具体的面试环节，但下面的程序有点出乎意料，HR说，所有人都已被录用了。我挺好奇的，学校并不大，一下招这么多人，往哪安排啊。HR要求每个人要先去财务交600元服装费用，然后，去食堂办饭卡充钱。
应聘文字岗的，除了我，还有两个二十多岁年青人。交完钱，办完饭卡，有人把我们三个人领到一个办公室，但，没给安排办公桌椅。办公室里有几位年青人，他们不发一言，冷冰冰的看着我们，没有表示出任何欢迎的意思，我们仨只好尴尬的站在那里。
终于遇到了一个主动、热情的人，他每次从办公室门前经过时，都会热情的我们打声招呼。我好像抓了一根救命稻草，和他沟通起来，他姓杜，负责新员工的培训，不过他也刚来不到两个月，也是个新人。
两个年青人出门商量了半天，回来对我说：大哥，我俩合计了，这地方不正规，我们决定不干了，现在去退钱，但饭卡没存多钱，就不去退了，留给你用吧！
其实，我心中也有阴影，对这个学校充满了怀疑，只是因为我还有一份工资，不差这600元钱，想对这所学校一探究竟。
来的时候，学校刚好要开运动会，每天早上，做完手语操“感恩的心”，我就和其它新人一样，身上挂着好几个红红绿绿的牌子，站在操场上预演。
一天早上，一位过路的领导看到我在操场和大家站在一起，就把我喊到了他的办公室。领导是位男士，三十多岁，比我小几岁，管我叫大哥。领导说：大哥，你年龄大，就别和他们一起站着了，早晨也别去做操了。他接着说，我看了新来人写的材料，就你写的还挺像样，你也没有地方呆，就和我一个办公室吧，有时间帮我写写材料就行。他告诉我，他和校长弟弟是好朋友，受校长弟弟所托，来帮忙的，在这做副总裁。
帮着副总裁写了几篇材料，平时，两个人也聊点别的，相处得挺好，只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副总裁离职了。
平日，同批来的人，走得比较近，有事无事，就聚在一起，聊上一会。被分到食堂的同事告诉我，食堂有规定，利润要达到60%以上，我一听，不禁吐了下舌头，这得赚学生多少钱啊！被分配当授课老师的一位沈师的女毕业生分享了她的经历，上课的第一天，本来信心满满，可一进课堂，学生却就告诉她，“老师，你肯定干不长，不到两个月就得走，这里老师没有干长的，你敢打赌吗？”。
隔三差五，学校就会发一些劣质的服装，偶尔，也会发一些书籍，如：《狼性思维在华为》等，有的员工告诉我，你可别高兴太早，所有发的东西，离职时都会算钱的。
慢慢的，我发现了端倪。学校不仅赚大家的饭钱，在别的方面，也是费尽心机。学校经常要求大家提交各种总结报告，但不给大家配电脑，用电脑要去阅览室；不给提供纸张，打印要去打字室，一张纸一元钱，比街头的小店还要贵；所有的电话座机都只能打进，不能打出。在这里工作，不管什么原因，东西缺了要赔钱，东西坏了，要赔钱，哪怕是桌椅坏了，也要扣钱。
学校有一个校长，学校是校长个人的，下面设四个助理，四个助理都很年青，其中，两个助理是曾是校长的司机，一个管行政，一个管后勤；另外两个助理，一个女的管教务，一个男的管学生。
管行政的助理素质挺好，管后勤的一看就不是好人，平时对保安抬手说打，张口就骂，另外两个助理，都是出校门后直接到的这里，没有在社会历练过，有些单纯。
我每天没有固定的工作内容，没有人管，一天八小时，无所事事，没有地方可呆，大多时间会去阅览室上会电脑。一天，校长来阅览室了，校长是个女的，和我的年纪差不多，个子不高，胖胖的，细皮嫩肉，长像一般，粗看起来像个家庭妇女。校长一进门，大家纷纷站起来打招呼，然后都低头走了出去，只有我，头没抬，招呼也没打，身子都没动一下，校长看了看四周，眼光从我身上扫了过去，没有吱声，走了出去。
女校长白天不来办公，一般是下午三四点钟到校，然后，让小秘书发晚上开会人员名单。特怕名单上有我的名字，开会本来就是让人闹心的事，可会一开就是半夜，不管饭，饿着不说，且班车只送到应聘时的那个大厦，半夜没有公交车，剩下的路途只能打车，打车费一次就得二三十元。
怕什么来什么，每次名单上都会有我的名字，我变成了名单上的常客。第二次会上，校长就说：老薛，我了解你的情况，你当校办主任吧！我说：校长，我可没有那个水平，只能做点文字工作，别的我也做不好，校长没再说什么。又过几天，开会时，校长又说：老薛，这个校办主任你必须得当了，不要推辞了。一看推辞不过，我说：当就当副主任吧，校长点了点头，答应了。
所谓的校办副主任，并不像正式单位下个红头文件，就是嘴上会气，工资的事，根本没提。
随着时间推移，对学校多了些了解。学校是所中专，主要是面向农村招生，换句话说，这里的学生，大多是农村的孩子；城市的孩子也有，但极少。学校号称百分之百包分配，用来吸引生源，但结果不用想就知道，根本做不到，一年几千个学生，往哪分啊！学校倒是有个空乘专业，并以此作为噱头，以将来能当空姐为由，招揽生源。确实见着有“航空公司”来招人，不过，一年走不了几个人，且不知为什么，被选中的人，还要额外支出超过十万的一笔费用。
学校的教育水平，更谈不上了，老师都是毕业找不到合适工作的应届生，很少能有坚持干到半年的，一般干到两三个月就离职了。慢慢的，我看透了学校的生意经。学校不给大家交保险，次月二十日发工资，新员工要先交六百元钱押金，三个月转正后，需再交三千元保证金。如果一个人干到四个月，才能拿到两个月工资，相当于不挣钱；如果干不到三个月走的，还要倒赔钱。老师们相当于用自己的钱给自己开工资。这还不算必须支出的饭费、纸张费、交通费和电话费等，况且，还有各种名目繁多的扣款等。
学校有个名词叫“消失”，在这工作的人，呆了一段，大多会看透学校的本质，不愿把青春浪费在这里，会想着尽快离开。不过，押金肯定是要不回来的，所以，大多数离职的人都不办手续，而选择“消失”，第二天，电话一关就不来了，这里应了一句话，明天和“消失”不知哪个先来。
最先消失的是那位英俊的HR。当校办主任后，我俩接触得较多，经常在一起聊天，挺谈得来的，没想到，他先“消失”了。校长大嘴一张，说：老薛，人事你也兼着吧！想着能和美丽的女HR一起共事，这次，我没有拒绝。工作内容是又加了，但工资的事仍然没提。
招生季要到了，招生对每个学校来说是大事，对民办中专来说，招生全靠这张嘴来宣传。招生就得有招生人员，学校又开始大规模招聘员工了。招聘广告打得挺好，应聘的人很多，我和四个助理，分别负责面试，面试地点仍在大厦。到现在才明白，学校面试不是要刷下多少人，而是考核招聘者能招来多少人。
凭着诚实的面孔和诚恳的面谈，我谈的面试者，大多都能答应来上岗，应聘人最关心的是招生结束后，他们的工作去向，我信誓旦旦的承诺，会另有安排，他们选择相信了我。招到人最少的，是管后勤的助理，他文化不高，一脸恶像，言语生硬，所以谈下来的人不多，私下里，我倒认为决定不来的人，应当感谢他。
招生到了关键时候，招生办主任也“消失”了，校长又是一句话，老薛，招生办主任你也兼了吧！从此，我变成校办主任、人事主任、招生办主任一肩挑。
几十位新人需要培训，培训地点还在大厦，培训教师由我和负责培训的老杜担任。我这点水平，半天就没有什么好讲的了，好在老杜做过专业培训，讲三天不成问题，且特别受大家欢迎。
此次招聘的这些人，都是作招生工作的，换句话说，都是我部门的人。在授课过程中，能感觉到大家对我的信任，看着他们充满希望的眼神，诚实的面孔，我心中五味杂陈，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我想为大家做点什么。财务处长是位男士，和我年龄差不多，在这个学校中，除了我之外，就只有他不怕校长了。这位处长原在海南工作，见过大世面，不知为什么暂时“窝”到这了。经过我和财务处长协商，并争取到校长的许可，新员工离职，财务见我的签字，就可以把六百元押金退还给本人。看到离职员工，能全额拿走六百元押金，我心里总算有了一丝安慰。心中明白，校长不得已才同意这样做，心里会很不舒服，这是把已到她口中的肉，又硬生生的让她给吐了出来。
招生人员，周六周日也得不到休息，中午，我就让食堂给他们备工作餐，加班不给加班费，饭总得管吧！可没吃两次，管后勤的助理就很不高兴的找到了我，说：大哥，你自己吃就算了，怎么让你的下面人全去吃啊？
招生开始了，招生人员都被派到各地农村去招生了，出差一天，连住再吃，标准是三十元，即便这点钱，也要个人先垫付。校长说过，学校没有借差旅费的先例。如果招不到人，学校能否给报销差旅费，我心中一点底也没有。
校长又说了，招生结束后，下学期让我主抓教务工作，听到此话，我只是一笑。转眼三个月到了，需要办理转正才续了，我负责人事，转正申请一般报到我这里，再提报校长审批。校长看了半天提报的转正申请，问了一句：你的转正申请呢？我心想，我可没三千元钱往里扔，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我在考虑自己是否符合转正标准呢！
到了离开这所学校的时候了，虽然在意想之中，可是离开的时候，心情也不太好受，管食堂的同事，听说我要走，想请我吃顿饭，我也拒绝了。
算下来，披星戴月，干了近四个多月，只开过两回工资，第一次开的还不是足月工资，两次加起来就两千多元钱，扣掉押金、饭钱和其它的花销，一个月也就能挣四五百元钱。不知是对自己这段人生经历感到悲慽，是对下属有些愧疚，还是心中怜惜那些从农村来的孩子，走的时候，我的眼睛有些湿润。
大约半年后，我和下属们聚会了一次，大家都喝了不少酒，虽然，在座的人都受了不少委屈，且绝大多数人在招生结束后，离开了学校，但大家对我，依然没有一丝苛责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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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7-6 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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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22-7-7 09:21
，裁员、降薪、调岗、失业、倒闭……充斥着耳膜，有些或许是人为的，有些分明就是环境逼迫的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