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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春郊游时，认识了一位果农。因为神侃胡扯聊得来，有幸被他邀到家里，蹭了一顿农家饭。没有施化肥的蔬菜固然大快朵颐，而更让我赞叹不已的，是那盘色相并不起眼的炒猪肉片。肉片切成一寸见方，薄如纸，吃起来香脆甘滑之余，还有种若即若离的果香野气。我连忙请教，这道菜如何做得这么精妙？果农用筷子从盘子里挑出几条长不足一寸，细如发丝的绿色东西来。我看得出，是用某种叶子切成的。
“这是柠檬叶，”果农说：“我习惯做肉类的菜，都用三五张。这样不但可以除去肉腥味，还能减少油腻。至于你说的果香野气，也是它带来的。”我不禁大为感叹，原来有些美食，在乡村人的手中，竟是如此的简单。
一个心血来潮，我向果农买了一株柠檬树苗，把它栽到自家的花盆里。这树苗的主杆只有手指头大小，树杆长到五寸处，不知什么原因突然折了个直角变成横枝，还有一条小枝是挂崖式生长的。我想，即使种不出柠檬果来，作为盘景，也未尝不可，因而开始很是兴致勃勃。
十天八天后，它就令我第一次失望了。那时正当清明前后，本该是莺飞草长的时节，偏这柠檬树落叶了。不但从山里带出来的老叶落得精光，就连移到花盆之后才长出来的新叶也一片不留。于是柠檬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还有那些面目狰狞的刺。若想抚弄它一下，一不留神，还会被它刺得手指生痛。
我一丝苦笑，想起《西游记》里的红孩儿，小小年纪，刁钻古怪得连孙悟空也无奈他何。玫瑰带刺我是知道的，也是理解的，它的花美丽啊，采花的手可要小心了。柠檬的花，谅也不是天香国色吧，柠檬的果，也不见得有多么别致，何必要长这些拒人千里的刺去防范外界呢。想是这么想，不过我也不甘心它在万物欣欣向荣的时候独自凋零了，每天照常的浇水，还胡乱地施了点花肥。
如此过了大概半个月，忽发现这树又长新芽了。新芽长得极快，一天一个模样，一个星期左右，从嫩绿变成碧青，比原来更茂密更婆娑。惊喜之余，我有点佩服它那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了。“破釜沉舟”是人类军事上的智慧，其实这种智慧在自然界里比比皆是，甚至是用于生命的繁衍的。
柠檬树令我第二次失望，是在夏至之前。它再次落叶了，跟上次一样，也是落得一丝不挂。强烈的阳光下我相信它死了，那些长得更长的刺，除了狰狞还有点悲凉。我觉得是我的错，也许它是经不起暴晒的，为什么没想到把它移到阴凉点的地方呢？依稀的心里有一丝内疚，好像是我毁了一株生命。
当然这份内疚没有影响到我的生活，饭还是要吃的，茶还是要喝的。只不过对这棵柠檬树的关切，变得有点疏懒罢了。有一天黄昏我坐在阳台前泡茶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那棵几乎让我死了心的柠檬树。竟发觉它又给了我希望，点点绿芽居然再次崭露头角。算算日子，夏至刚过去七八天，几乎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这就是说，它没有被晒死，只是又一次的韬光养晦而已。
这样，我漫不经心地养着这棵柠檬树。秋天，它落了叶，长出来了。冬天它又落叶，又长出来了。我以为这是必然的，柠檬就是这样生长的。一周年的春天，我试着摘几片柠檬叶，切成细丝去做肉菜，却怎么也吃不出记忆中的果香野气来。
今年清明后，花盆里可怜的柠檬树，又落叶了。叶落得很快，甚至看不到先兆，比如发黄，发暗，一点也没有。叶子还是绿意葱郁的呢，说掉就掉了。我以为，它还会像去年一样，在什么意想不到的日子，会重新冒芽，还会再度让我惊喜。数度的惊喜与失望，让我习以为常，一点点要去考究的心理也没有。
然而不，这一回，它是真的死了。令我得出这个结论，是因为立夏这天，我轻轻地一折，它的枝就断了。横断面处，看不出半点生机。
过了几天我重访那位果农，将我种柠檬树的状况跟他说了。果农大笑：“柠檬是最忌落叶的。第一次落叶，就是提醒你要给它养护了。如何浇水，如何施肥，如何换土，如何扣水，一大堆的事都十分讲究而不能乱来的。你看我种的柠檬。”他种的柠檬跟我那棵是一起的，但已有小果了。我的呢？在我不断的自以为是中，饱受折磨，终于一命呜呼了。
果农种柠檬，事关他的生计，更事关他的家庭、孩子能否过上好一些的生活。除了他对柠檬的生活习性要透彻了解，精心呵护，还有很大的因素在于天时地利人和。我把柠檬种在花盆里，只是漫不经心的无关吃饭喝茶的消闲。它该用什么土，该施什么肥，什么时候淋水，什么时候扣水等等具体细节，可谓一无所知，也没有去学习研究。能在花盆里养出柠檬果的大有人在，我却貌似很有学问地主观臆想，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什么“破釜沉舟”，“韬光养晦”之类，统统都是扯淡。
2022.0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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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7-3 0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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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7-4 1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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