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露渊 于 2022-9-30 11:58 编辑
午夜梦魇
文/露渊
所有的噪音都来自于门前的道路扩建。不知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怪癖,噪音持久,头疼欲烈,且有发呕的现象。
坚持着拿来一本期盼已久的书,勉强阅读,仔仔细细,字,是一个也没落下,可阅读两个章节,却感觉没有一个字能入了心,有种对作者不诚的愧疚。
合上书放回原处,闭上眼靠到椅子上,嘲讽自己,没有心情的时候,何必去强迫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呢?
心里清楚的知道,做什么事,只有心境合一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无论什么事,都是强求不来的。
脑海中朦朦胧胧有个伟岸的身影在游走,辨不清,但却是那般亲切。是谁?他是谁?我的心开始一心一意的追随着他的身影,不知去向何方。
扩建的路不再坎坷不平,更没有了噪音,我的泪模糊了双眼 ,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是谁?要去哪?为何只是看到他的背影,我的心,我的眼除了他,为何没有了旁物?
身影一直在游走,我一直在追随。
不远处,身穿中山装,头戴一顶藏蓝色男式帽子的中年男子,在田地里劳作,地梗上一个弱不禁风的丫丫,黑呦呦的脸上,一双明亮的眼注视着田里劳作的男子。
不远处,他牵着她的小手,走向回家的路。
灯光下,他在搓包谷棒子,背上有他的小丫丫。他的身子在抽动,他的小丫丫跟着晃动,这是他的中年,也是她的幼年。
乡下唯一的娱乐便是露天电影。
大冬天,被破旧的棉袄裹着的身躯,从背影就能看出他们的欢乐与幸福。他牵着她的小手,走过坑坑洼洼的庄稼地,越过一道道干楛的水渠,终于看到人山人海的场面。他怕人流挤到她,便抱起可爱的她。
甚小的她胆小如鼠,对这次的抗战片丝毫没有兴趣。抱着他的脖子踏实的睡去。
时光在生计的奔波中流失,他教她在田间劳作。她长大了,他教她吃饭的本领。而他唯一的本领便是怎么种好家里的一亩三分地。从种到收,各种工序,他教得仔细,她学得认真。
烈日炙烤着大地,他心疼又无奈地看着她,一声叹息沉闷而悠长。
自始之终他都没有过多的语言。她做错事了,他象征性地瞪她一眼;她应该受到表扬或是高兴的时候,他跟着她大笑,她的笑纯真融不得半点瑕疵。他便把她举高高,乡下人的快乐便如此简单。
他话语不多,却教会她在人间烟火中生存的法则;他从不舍得打她,却让她懂得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他没有什么物质给她更好的生存环境,却给了她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她终于长大,他终究是辛劳成疾。伟岸的身影日渐消瘦,无数的病魔,集聚进攻,老式中山装宽大落莫地裹着他消瘦的身躯,她落泪了,不同于少时,背着他。
自始至终他最大的欣慰便是她的笑容。
她背着他扛下好多事。他不知道自己选的乘龙快婿是如何对待她的。他只知道,她的仔仔,还有她纯美的笑魇是他生存的全部,所以很满足幸福地笑了。
他终究没有躲过病魔。沉吟中声声唤着他的丫丫,那个始终弱小的她。
而她有她的尘埃,她有她的烟火。她像极了最初的他。要把最好的都奉献给她的仔仔,她的烟火。
他终究是走了,辛劳一生两手空空。十指舒展,是因为没有盼到他想见的她。唇角的浅笑,面容的安祥,背后深深的牵挂与不舍,岂是一般人能懂得!她读懂了他弥留之际最深最痛的期盼。
他走了,她的心空了,也慌了!
“阿爹……”我终究看清了灵柩中的遗容。
为什么?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要离开?我一直都很努力,努力的奔波着,大房子会有,驱除病魔的钱会有,我会拥有你所期盼的一切,为什么你要走?为什么你不给我时间?不……这一切不是真的!你只是睡了对不对?你只是太累了对不对?你不会扔下我,不会扔下仔仔对不对?你回答我?你带上我好不好?带上我,我想与你一起,不论四海八荒,带上我可好?阿爹,你怎么忍心?我是丫丫,我是您一直放不下的那个丫丫,你睁开眼,你坐起来,不许睡在这里。阿爹,你睁开眼跟我回家,不要呀阿爹,阿爹…… ……
一片空白包裹了他整个人。我看见云端的他,那般慈祥,蓝色的中山装宽大地裹着他消瘦的身躯。撑着我所有信仰的手向我伸来,是爱怜,更是不舍。
我牵强地笑着,是疑惑更是心疼!
此番情景我已无法发音,只能用眼神交流:等我,可好!
天空好蓝,云彩很轻,我在云里狂奔:“阿爹,我看到你了,阿爹等我,我错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房子,车子,一切的一切都不要了,我要与您一起,以前你护我风雨,此刻换我护你余生尘埃可好?”
祥云处,阿爹笑了,还是我少时的那般笑容,是欣慰,更是心安!
可不管我如何狂奔都赶不上阿爹。
“阿爹,阿爹。”我终于能够发音。“回吧,丫丫,你什么都可以放弃,唯独仔仔不能,他是你我生命的延续,呵护他,就如我护你一般。”话音落,阿爹落下祥云,瞬间不见了踪迹。
“阿爹,阿爹…… ……”
耳边是各种修路机器的噪音,而我也从椅子上跌落。冰凉的地板砖,洁白的壁纸,空荡的四壁,哪有阿爹的影子。
有的只是撑破脑袋的游历和阿爹的吩咐与牵挂的眼神。
我狠狠地抽着自己,奶奶曾说过:“在梦里和故去的人千万不要搭话,一开口人就不见了。”可我忘了。
阿爹终究是走了。可他却用毕生的精力教会我如何在这浮世生存,这是阿爹留给我唯一的,也是无价的财富。
机器还在尘土飞扬中轰鸣,尘土飞不到的地方,天空湛蓝,有两片薄薄的浮云,更有阿爹的身影,不忍其境,轻轻的挥挥手,阿爹,我很好,仔仔很好,都如您所盼,一切安好!辛劳一生,您该安息了。
浮云渐行渐远,载着阿爹飘向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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