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鲜然 于 2020-4-22 09:10 编辑
1
西湖有一座桥,叫断桥。自从许仙和白娘子在此相遇之后,就增添了许多浪漫。
说是断桥,桥并不断,连接西湖和孤山。有“断桥桥不断,残雪雪未残”的对联,断桥残雪成为著名景致。
越来越多的人从桥上走过,领悟了什么,又想要领悟什么,谁也说不清。
这世上有没有不可能的事儿?有。白蛇和许仙就是现成的例子。
只是爱情就算再情深,唱得一吟三叹,终究不过一曲折子戏。
戏散回家,我们还是要过平淡的日子,并尽力让这日子有滋有味。
想来,我们不过是许多人中的一个,为维持生计,日日忙碌。
2
说是,被风吹走的大多是轻飘的东西。可是轻飘的蒲公英最终扎根泥土,不再游走。
这世界原本矛盾。也是因为矛盾,同样的花朵有了不同的注释。
粗茶淡饭的生命在岁月的更迭中也可以蘸取一碟久违的浪漫,尝一尝诗意的味道。
上帝让某个人做了好孩子,又让另一个所谓的坏孩子卸掉了加诸于身的许多桎梏。
你走了捷径,而我绕那么长一段路,不过都是为了看一场花事,一次蝶变。一年又一年,这些情节已在舞台上一遍又一遍地上演。
结果重要还是过程重要?虽然殊途同归,相信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答案。
给出油纸伞,再给出一座桥,向晚时分的江南就有了眼泪和情爱。给出暮春的雨水,再给出一颗种子,戏剧就发了芽。
有些花一朵一朵单独登场。有些花成群结队一起来。我们评判不了它们的优劣,只能说各自精彩。
大地上,有碰撞的疼痛,也有抱紧的欢喜。没什么不对。
3
从断桥上白堤,尽头处拐个弯就是西泠桥了。西湖不仅仅有断桥,还有西泠桥。西泠桥的传奇是苏小小。
“妾乘油壁车,郎跨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随口吟出的《同心歌》就塑造了个梦一般的美形象。
苏小小凝聚了太多人的渴望,更像是一个异数。
若白娘子是尘世的,苏小小便是脱尘的。我们就是这样,在烟火气息的亲切里向往着绝俗和通脱。
不知道此后那桥上还会留下什么样的传奇。
断桥的逸事,不会仅仅是许仙白蛇。除非那桥真的断了。可断桥可修,也可重建。
“西陵下,风吹雨”,结同心的也不会仅仅一个苏小小。新一轮的故事,还会上演。
看戏的人在法海出现的那一刻就知道会有曲折出现,白娘子的美好时光到头了,一如苏小小的歌吟,早就注定了悲伤的基调。
究竟怎样的境遇,让我们成为各自的模样。我们轻易就洞察了别人的生活,对自己的,从没有看见过。
4
折子戏一般都精彩。断桥、思凡、惊梦、起解、醉酒、相送、拷红……光这名称就足以让人遐思无限。
折子戏最考验不同行当的基本功夫,所以更容易流传,更容易经演不衰。
当然也有完整的大戏。比如女驸马。比如追鱼。比如宝莲灯。比如锁麟囊。比如白蛇传。
只是戏曲都有个完满结局,就算不够花好月圆,也有个非人生手段的补偿,让梁祝化蝶窦娥伸冤沉香救母。
可惜,现实并不如此。
演戏观戏,红尘在此有了分水岭。说是台上台下没有分别,可看客总要轻松一些。
有多少光阴值得一饮而尽。觥筹交错的喧闹里,藏着我的心思,也藏着你的。
把欲望摁下去,守着棋盘,谋划未来的疆域。白子黑子,总有一个是你或是我。
你说,我可不是你!
是的,你不是我,可我奇怪的是,你为什么要拿我作比较。
浓烈如你,清淡似我。这尘世正因你是你我是我,才有这千般的热闹万般的好。
5 断桥和西冷桥之外,西湖还有长桥。长桥其实不长,所以“长”,是因为因为情意绵长:梁山伯和祝英台在此十八相送。 白蛇和许仙把不可能变成了现实,梁祝本该的顺其自然却没能水到渠成。
据说,每到春暖花开,长桥边就会有许多美丽的蝴蝶在翩翩。 故事常常很美,美过那些蝴蝶,在冰冷现实的映衬下,有一种哀哀之殇。
这是月光揭开的无限薄凉:那些一直用力的书写到后来总成为一片空白。
6 说是,芙蓉原本纯白的花在夜色里会变成深红。可桥上走过的人却不一定能遇到另一个自己。 桥上看风景的人是否端详过水中倒影?是否能勘破倒影中的细语? 我所能写下的图景是,花儿映着湖水,幽蓝。这是淬火之蓝,也是叫人无数次喊痛的蓝。它与花朵交相辉映,互通灵魂。 人都走在自己要奔赴的桥上。死或生,不过一种互换。
有人采回玫瑰和芍药,满心欢喜,一再炫耀。有人种下梅花和青竹,悠然自得于孵出满山春色。 前世的桥下波涛,后世孤山的松鹤,西湖的故事成就一幕幕大戏。
给出杏花,再给出一泓水,清晨的北方就有了快意和江湖。给出初冬的落叶,再给出一枚白雪,所有的传说就成了真。 一群蝴蝶在飞,犹如一片花儿盛开。双臂合拢又张开,人间至美就入了怀。 人来到世上就是为了过桥。所有的生或死,都不过是一座桥有关的人事物。
7 还是长桥。 同样的桥,记录类似的情爱。无力于现实的还有宋朝的另外一对,钱塘王生名宣教者与陶女名师儿者相爱,为陶母所阻,婚姻不成。俩人月夜双双跳下长桥,故长桥又名双投桥。 现如今,西湖东南角,长桥公园西侧的沪上,新建了南北双向的桥,建筑伊始便命名为双投桥,说是为了纪念双投爱情故事而建。
把肉身安放于一朵花或一只蝶,是风的呼啸也不可能动摇的无惧和从容吧。双投桥下新开的两朵玉芙蓉会让时间和尘世倏忽消失,天地为之动容。 湖光山色有限,情意却悠长。若把桥当做一张画纸,亭台回廊都可以被重新安排。 当那些和桥有关的故事已被人编排成戏剧或电影,还有人依然梦着在斜风细雨中的初见。
其实无论是心碎的浪漫,还是情之所至,都已是旧日风流。今天的人们所能窥见的,不过是灵魂的光芒。 因此,我愿意为爱重复写下遥遥长夜的灯盏和春日里匍匐大地的点地梅。
8 关于桥的戏剧里,最富喜剧意味的大约便是《看钱奴》了。 从老伍处得知,成语“修桥补路”即来自于主角贾仁。这吝啬成性的家伙,因为一抹指头油被狗舔食而气急致死。忙碌抠门一辈子,不过是替人家做了几十年看钱奴。这样的人生活中比比皆是,但我们更喜欢戏剧里的那一个。 在戏剧里,时间是紧凑的,光阴的涂色板转眼就已成型。花开和叶落就是我们的一生。哪个人在与不在,就像春花秋叶一样正常。 当你我从人们的口语相传中转移到舞台,一出戏已经开锣。 开锣的大戏用旧了的尘世还可以重敲锣鼓重唱戏,现实的人生却没有折返的可能。 桥可以拆掉,也可以重建。桥上的人却消失不见了。 这抒情的人间,能够青枝交映,姹紫嫣红,却抓不住那个背道而驰的人。
你说,我可不是你! 当然,你不必是我。尽管我们有着同样的颠沛,也曾互为依靠和梦境。 别后时日,正好在空白处填上各自轻盈里缺失的部分,你的疏朗我的清冽,各自精彩。
9 西湖的那座桥并不断。喊它断桥的是我们。我们怕陈旧的生活从内部腐烂,就一次次水中捞月,镜里观花,费力抓住那外泄的春光。 湖水就在眼前,桥就在脚下。水袖甩动中,走来的离去的都有各自的来去。湖山之间,戏里戏外,所有一切因人而异,也不过是“深浅随所得,谁能识其全。”
当湖上风折断了残荷,迷失方向的泪水会停下流浪。 哭过累过恨过之后,一个弯下了腰的人,上苍为他压低了窗前灯火。
桥承载过桥的人。一段桥,将你我慢慢地拉近又送远。 从山峦到堤坝,再到流水,不过是自身抵御自身的徒行。恶念或善行,全凭各人选取。无际无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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