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大清早,密雨带着寒意飘洒下来。谷柳和工友们一帮人冲到包头的住所,挥起拳头擂响了那扇房门,“咚咚咚!咚咚咚!”捶得房门露出窝窝来了,房子里面却没半点动静。
谷柳他们气得火直冒,跑到房子后面,捡起地上的砖头,一举把房子玻璃砸了个稀巴烂。谷柳他们往里面一瞧,不瞧不知道,这一瞧这家伙在昨夜里跑掉了!
工友们唾沫横飞骂了一通,无奈地回到地铺上歇息。谷柳喝了几口自来水,一身发软倒在地铺上。工友们抽着烟耍起了牌,谷柳的心思却飞到女同学身上。那次女同学请客邀他看电影,说是什么外国做梦的片子,超级特好看,他就去了。
胡思乱想地想了一会,一道亮光忽而一闪,谷柳突然被那电影的情景惊醒了。
那场盗梦的电影真是稀奇啊,我要是有这盗梦的本事就好了!就算不能把梦倒换得自在,哪怕能引导个梦也挺好啊!吧嗒着嘴巴,谷柳回头看看自己,一身破衣烂衫的,连个肚皮都填不满,别说去引导梦,现在连个做梦的机会都没得!
快要开早饭的时候,老天下的雨还没停下来。尽管早饭也只是面条咸菜,工友们还是跑去了做饭棚子。谷柳见了也冒着雨跑去,谁知一脚刮到了一根铁丝。裤子刮烂了不说,腿杆上也刮出血来了。他连忙把裤腿扎紧了,接着跑到饭棚子。
真是怪事了,等到谷柳扒完面条咸菜,雨也停住不落了。谷柳再撩开裤子看伤,口子细长好像止住了血。老乡孙山听说他刮了铁丝,说去打个破伤风针。谷柳笑笑摇手说:“还打破伤风,饭都没得吃,还打个屁,雨水都冲了,没事!”
工友们没讨到工钱不去做事了,赖在工棚地铺上继续斗地主。一晃该吃午饭了,工友们来到饭棚子一看,饭棚子光溜溜啥都没得。孙山跟做饭师傅打电话,他说:“苟老总说只做两餐,多做我就滚蛋。我也没得办法,也只啃个馒头。”
工友们顿时骂爹骂娘乱骂了,骂的个昏天黑地的。把老天骂破了也无济于事啊!工友们垂头丧气回到工棚,连打牌的兴趣都没了,倒头就缩在地铺上发闷气。谷柳虽没有迎合乱骂一气,也只好迎合他们一样睡大觉,找不出啥法子除忧愁。
谷柳到底比工友们年轻,一闲下来脑子就转悠不停。他四肢八叉躺地铺上,脑子里又翻起导梦的念头来。我要能给那苟老总导个梦就好,让他突然良心发现,赶快把工钱一把发给我们。或许想得太多太多吧,忽地一下谷柳就陷入迷糊了。
谷柳看见自己成了一只麻雀,飞呀飞的,一下飞到一家豪华宾馆的窗台上了。他瞅见一张雅致的席梦思上,见过一面的苟老总酣然入睡,被子掀开了半个角。
苟老总笑着和胡市长喝起拜把子酒,拿到一块绝佳的地块,起码盖个3、40幢楼房……谷柳嗖地扑入了苟老总梦境:胡市长很快被抓了,地块很快被查封,检察院很快找到头上,苟老总趁夜逃跑。为了糊口度命,他只好到工地做工……
吃晚饭的时候,做饭师傅来喊工友们:“伙计们,快去吃啊,今晚有肉吃!”工友们以为是逗你玩,嚷嚷地骂到:“扯啥乱弹,你哄个鬼咧,割你的肉吃啊!”师傅陪着笑脸说:“苟老总取钱去了,就发工钱了,他要我先给大伙做肉吃。”
工友们一听欢呼起来,一路喔嚯喔嚯地叫喊。他们跑到饭棚子一看,果然菜盘子放着大块的肉,一股喷香的滋味扑鼻而来。工友们不由分说狼吞虎咽起来。
谷柳他们大口吃得真香,说起话来都冒着香气。说笑间,饭棚子门口走进来一个人。谷柳的眼很尖,看出是个老板派头的人,还拎了个铝皮手提箱。
谷柳不觉站起来叫道:“老板你好!”那人笑笑地招呼他坐下来,接着拱手朝大伙说:“对不住啊,师傅们,我来晚了!”
大伙见苟老总露面了,顿时放下碗筷站了起来。他们将目光狠狠地投向他,看他到底玩啥鬼把戏。不料,苟老总放下手提箱后,拧一把打开了。哇呀!全是一扎扎齐整整红票子!啪啪啪,大伙马上鼓起掌来,喊到:“苟老总发大财!”
苟老总招呼大伙排好队,按次序发工钱,谷柳他们很快排成了一条长龙。一叠叠红票子递在工友们手上,个个喜笑颜开,连连搓手指点着来之不易的收获。
难道自己真会导梦了吗?谷柳点完手中票子,似乎还不敢相信眼前。他马上想起了昨晚上导过的梦,哪里知道就在今天兑现了呢?不是这样又怎么这样凑巧呢?可自己这本事又咋来的?谷柳挠了挠脑袋,一边猜想着,一边再查看腿伤。
腿上的伤口还有血渗出来,还有裤子来回剐蹭,让伤口一时难以恢复。谷柳觉得要买块创口贴,贴上去免得被裤子坏事。可是,等他买回了创口贴后,又打断了贴上去的念头。他忽然一下醍醐灌顶,或许这个伤口就是可以导梦的秘密?
夜晚时分,工友们陆续入睡了。谷柳暗暗地推了孙山一把,小声告诉了他的导梦秘密。孙山摸了摸他的额头说:“数钱数傻了吧,编出个鸟笑话,不中听。”
谷柳追问地说:“你还不信,那你倒说说,我从来没受过伤,偏偏苟老总要来发钱,我就受伤了呢”孙山推了他一把说:“呀,那是凑巧罢了。你还真信!”
谷柳仍然执拗地说:“反正我信,你不信就走着瞧!”老乡不想跟他争执了,故意跟谷柳说:“好吧。就算你会导梦,那你帮我导个试试?”“那你要导啥子梦嘛?”谷柳疑惑地问。老乡停了停说:“你帮我弟媳妇导个梦,能办得到吗?”
“这,这个,我没见过你弟媳妇。”谷柳难为情地说。
孙山不吭声侧过身来,从地铺垫子下翻出一个纸包,又从纸包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旁边的谷柳说,那女的就是她。谷柳起身走了出去,在路灯下看了照片。
第二天吃晚饭的时候,孙山接到了老弟的电话。老弟好不喜悦地说:“哥哥,我媳妇回来了!我媳妇回来了!”“是真的回来了?”孙山半信半疑地问到。
孙山的问话还没落音,一个女声从电话那头传来。这女声分明就是弟媳妇的声音!弟媳妇一口家乡话,他听得明明白白。孙山兴奋地说道:“好的好的!”
孙山这回不得不信了。谷柳伢子还真有导梦本事!谷柳把这导梦跟自己说过,还挺有把握地说:“你弟媳妇回来了,给我100块,回不来扣我100块!”
“好个谷柳,真没料到你,一下成了孔明先生!来,就给你兑现!”孙山笑着赞许地说罢,从胸袋里掏出一张票子,毫不犹豫给高兴的谷柳递了过去。
“呵呵。老乡,要钱是跟你开玩笑。我现在怎么还找老乡要钱呢?我有了导梦的能耐,还怕挣不到钱啊。”谷柳挡了回去说:“我打算租间房子专门导梦。”
“那好那好。小弟,这倒是个好生意。恭喜你!不过,你不要租远了,就租在附近,我们找你也方便些,好不?”孙山说得很诚恳,谷柳就点头同意了。
谷柳真在附近找了房间,办了“导梦工作室”。生意开张了后,有工友上门找谷柳导梦,谷柳还给他打了个对折。好事传千里,街上包子铺打工的翁妮来了,说了自己多年的愿望。谷柳觉得翁妮有志气,满口答应免费给她在今晚导场梦。
不知怎么的,居然有个大老板找到谷柳,要他给自己导个梦。意思是要打败他的竞争对手,亏得对方全盘皆输。大老板说了,甩出一沓红票子,一拍桌子说:“这是押金2万,事成再付13万。”谷柳就说:“你等我1天,再听结果吧。”
眨眼两天过后,谷柳打那大老板的电话,话筒里嗡嗡直叫无人接听。一个礼拜过后,谷柳跛着腿去打听那家的对手,只见门前车水马龙。忽而他眼冒金花身子一个晃悠,一下晃倒在了街边上。后来,好像有个交警走了过来……
又过了一个礼拜,又是黄昏时分。
落日的余晖斜斜地洒下来,将眼前这幢楼房的影子,投在了翁妮的肩头上。她不觉停下了脚步,望了望最高的第七层,013号房间就是谷柳的“导梦工作室”。
翁妮是来告别谷柳“导梦工作室”的。她明天就离开城东区这边,到城西区“妞妞包子铺”当店长了。城东到城西隔了一条大河,以后恐怕不会过来了。翁妮是想好好感谢谷柳的,是他给自己做了场导梦,圆了多年来盼望当店长的梦。
晚霞的余晖渐渐从翁妮身上消退下去,而留存在她脑海深处的记忆,却像一幅幅立体的画面浮现在她的眼前。忽而,她的眼眶里莫名地渗出了一滴滴泪水。导完那场梦以后,也是在黄昏时分,谷柳停下来跟翁妮说起过他打工的经历。
楼房前的一条柏油车道上,走过来一个身上沾染了泥灰的男子。男子随意瞥了翁妮一眼,停下来站在楼下大喊:“谷柳!谷柳!”那间窗口上没人搭话。
男子又大喊了几声,还是不见人回应,嘟囔了几声,抬脚朝楼梯口走去。
翁妮见了,忙过去招手叫住他:“师傅,谷柳不在了。”
“啥?不在了?他去了哪里?”男子莫名惊疑地问道。
“我打了几次谷柳的电话,一直是没人接,找不到人要急死了,我还得谢谢他的!”翁妮回答男子问话时,脸上写满了一片惆怅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