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刘彦林 于 2022-12-5 08:56 编辑
做梦也想不到的事竟然发生在农家子弟的身上——我成了名副其实的“眼镜先生”。
那一年,读初三。时间的脚步跑得比贼还快,掐指算来已是三十三年过去。那个春天多雨的日子,凝重的乌云压着教室的屋檐,也压着被考前复习困扰着的少年的心情。在眺望黑板的一角时,我惊讶地发现看不清老师板书的例题——怎么回事?难道是灯光下的黑板反光造成的缘故?不,不不——定是我的眼睛出现了问题。那个午后,一个问题困扰着一个男孩,难道会应验老辈人的告诫?——写字不坐端,将来戴个眼镜犁地,牛屎要溅上糊住的——若果真如此,岂不成了村人的笑谈……
那时,我对人生处于懵懂之态,哪里会有什么规划,只是抱着走一程算一程的想法。也许是懵懂吧,反倒让自己安心,一门心思听讲、学习、作业,吃饭、玩耍,睡觉、起床,然后重复前日的作息。每次考试,名次处于中上,并不令人欣喜。现在想来,我之所以最终能走一条出人意料的路,核心的秘诀仅是一个词——踏实。毕业前的那次期中考试,也承担着预选“中专”人选的任务,结果是幸运进入十五人的预选对象中。六月下旬的中专考试和初中升学考试同步进行,但试题有所差别。三天考试结束后,成绩很快公布了。那天,我在学校门口遇到班主任,她说我的成绩排在七十名左右,被录取的概率仅占百分之三十。既然是这种状况,希望不会太大。退一步说,不再继续学业回到农村,就做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至于落入关于眼镜的窠臼也顾不了太多。填报志愿时,我选择名额最多的师范学校,之后,在盘算怎样当农民的过程中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后来,在街头碰到曾经的同桌,他惊奇不已地说:“你个哈怂竟然录取了!”满脸的出乎意料。那时,我还没有戴上眼镜!在体检中,也是借用了一位不知姓名同学的眼镜。
开学在即,去四百里外的师范学校报到前,父亲领我到县医院眼科,经一位姓杨的医生测试,给我配了一副眼镜。价格13.8元。也是一个农民家庭的大额支出,和我后来学生生涯中一月的生活费相当。那是一副白边近视镜,戴上一下子像个博学之士。如果胳膊下夹着书本,俨然一位教书先生形象。那副眼镜就一百来度,平常不戴,只是在听老师讲解或者看电影电视时,眼镜是我离不开的帮手——形影不离的那种!这副眼镜陪伴了好多年,十年后,由于从衣兜滑出掉落到水泥地上,伴随着玻璃破碎的脆响,它与我的缘分才戛然而止。我还把完好的眼镜腿和破碎的镜片收集起来,放在写字台的抽屉里舍不得扔掉,直到要搬家进城时才不得不丢弃。后来啊,电脑的使用,手机的普及,带来工作和生活的便捷,也带来了眼睛近视程度的加剧,更带来了眼镜更换次数的增多。福也,祸也?
我调进县城的那年,时光已经跨上新世纪的台阶。二零零一年年末,时令莅临初冬,冷风飒飒,山色萧萧,一派冷寂,然而,命运的橄榄枝却色泽诱人,让我的人生多出“三级跳”的机会,我为此实现了从“村学——学区——局机关”的华丽转身。新到的部门,是工作最繁忙的股室,四个人中两个“五零后”,一个股长,一个督学,两个借调的年轻人中,我最年轻,所承担的工作量自然最多。两年前,我已经学会了电脑操作,办公室的那台很少开启的电脑,几乎成为我工作中的打字机。瞅着电脑屏幕,把一个个汉字喊出来,组成句子、段落,形成通知、表格,或者汇报等。在局领导称为“多面手”的赞许中,我眼睛的近视度数却在攀升,再无他法,只好去位于县城十字路口的眼镜店,把一副新眼镜邀请进我的生活,不辞劳苦地陪伴着我。起早贪黑忙工作,费力心劳亦无为。尽管心中忧烦淤积,别人却羡慕我不求人不托关系不花银钱不寻门路地成了“机关人”。乐也,苦也?换言之,只有与我耳鬓厮磨的眼镜懂得。
戴眼镜的人会遇到丢眼镜的事,这和抽烟的人经常丢打火机一样样的。有时到单位了,眼镜却忘在家里;有时想看会儿书或写一首诗,遭遇眼镜忘拿回家的尴尬。何况,我平常不戴眼镜,只在看书写字和操作电脑时,才让眼镜这位伴侣来帮忙,更增加了丢眼镜的次数。好多都忘记了,只有几次刻印在脑海里。四年前的五月十日,得知在宁夏安家堂哥二娃突遭不测离开了亲人们。那天午后,我和母亲从家里出发,赶到天水汽车站乘上发往银川的班车,翌日清晨到达,出站乘上公交,需要弄清到哪里下车,从旅行包里找到眼镜盒,打开的刹那——咦,眼镜哪里去了?清楚记得,路上并没有用眼镜,也记得眼镜装在包里的,手中的眼镜盒可以证明。那只有一种可能,眼镜盒跟我出门了,眼镜还傻等在写字台上呢!由于车内噪杂,报的站名听不清,记住站停次数更可靠些。还有,年近七十的母亲,根本没进过学堂。在心中苦笑之余,只好求助身旁的一位青年,让他数一数经过多少站会到我下车的站点。
二哥的葬礼结束后,我让大哥领着去配眼镜。原本,我想在街头眼镜店配一个零时用,回家后再用忘在家的那副眼镜。大哥却把我领到石嘴山医院的验光配镜中心,叮嘱配镜员配一副好眼镜。配镜员很负责任,测完视力,提供了多种配镜方案,让我试戴感受是否适合,试来试去,最后制作,花去大哥一千二百多元。这是的眼镜中唯一价格不菲的。这副眼镜给回程途带来了便利,不然,我领着母亲走错候车室,坐错车次,下错车站,那会带来不少麻烦。况且,在此三年前大伯的三周年祭日去宁夏时,因石嘴山车站改名早下了车。前车之鉴,大妈也担心我再犯此类错误,特地叮嘱大哥给我配一副好眼镜。事实上,这副眼镜以后没再戴过。原因是看电视上的画面或看电脑上的文字时,会产生重影和虚化,距离稍远时电视上的字幕于视野内一片模糊。此后,这副眼镜搁置在抽屉里,作为大哥送我的礼物珍存着。当然啦,我回家后,那副忘在家里的眼镜还在静默地等我,自然由它继续陪伴我啰——我可不是喜新厌旧的人,呵呵……
与我相处最短的眼镜,应该是三年前教师节配的。那时,去宁夏忘在家的那副眼镜,在我擦拭镜片时不小心滑落,树脂镜片完好无损,右边的眼镜腿却顿然体残,它只好退出我的生活。新陪的眼镜的镜架,是那年二嫂给的,我也很珍惜。这次配眼镜,妻子提议配两副,一副放在单位便于工作,另一副放在家里用于读书写字。我对眼镜的要求不高,所配眼镜的价格也不贵。没成想,一月后,我和妻子去桃源沟赏秋,返回到黄沙河大桥附近,发现有交警查车。我是个骑摩托车有二十年的老司机,却没有驾驶证,要是被交警逮着罚款不说,可能会受到纪委处分。匆忙中,摘下头盔,忘记取下眼镜,待想起时发现眼镜不知所去,好似生出翅膀不翼而飞。难道是嫌没有独享宠爱决意离我而去?我又回到了把眼镜装在衣兜备用的地步。
这副装在衣兜的眼镜,和我玩了好几次失踪。两年前,朋友张筱给儿子办婚宴。那天,前一拨人走后,我和文友史林漫步搭伴乘班车到成县,去格林酒店的路上才想起眼镜哪里去了。兜里没有眼镜盒,我不能肯定是否拿着眼镜,回家后左寻右找,确信是丢在班车上了。因为天太热,上车就把外套脱下搭在手腕上,眼镜滑到车座上了没有发现。即使落在班车上,也有被其他乘客顺手牵羊的可能。但心有不甘地牵挂着。几日后,路遇文友,我提及丢眼镜一事,他说记得那趟车次车牌号,很让我喜出望外。我乘公交车去城北车站。热心的售票员给了我司机手机号,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询问,得知眼镜就在他的车上,并告知下午六点时在路边等他。六时许,我从这位头发花白的司机老哥手中接过被我弄丢的眼镜,有种故友重逢的欢喜。
不久后,它又玩了一次失踪。那是个临近寒假的周末。我穿着棉袄,眼镜装在外边的衣兜里。车行半路,曾下车给人让座,后到金徽大道翠微小区门口下车。晚上用眼镜时,才发现眼镜丢了。赶忙查看微信付款记录,找到后没有对方号码,但可以留言,于是打出几个字:请问,您是否看到我遗失的眼镜?再看对方是否回复,不觉哑然失笑,我疏忽中把“眼镜”误为“眼睛”——谁会把“眼睛”丢了呀?几天没见回复,想着对方不看微信,询问不会有结果。大概半月后,发现对方回复了一个字:有。只得再留言:请告诉您的手机号码。一来二往的,虽受了些麻烦,眼镜却找了回来。此刻,它就陪着我写关于眼镜的随笔。也许,它和我日久生情,也不忍心与我分道扬镳吧!
眼镜是渺小的,可是谁也不能轻视。我就犯了这个忌讳,才造成了诸多引人不快的事,也造成情感上的罅隙,给别产生不少的误会,有苦难言!尤其是街头巷尾,人来人往中,我与熟人、朋友擦肩而过的刹那,由于视线模糊,认不出对便不打招呼不问好,尤其是在光线昏暗的天气,碰到眼前或走过才恍然——刚才那人是谁,有时候没有向领导递上一张笑脸,有时候没有和朋友寒暄几句,让人以为“人大”到目中无人。也听有人向母亲抱怨,我在街头没有问候哪个长辈亲戚,在路途路尾没有给村里的哪个叔哪个爷递烟。不怕人笑话,我好多次下班途中步履匆匆,连站在路旁的母亲都没认出。母亲知道缘故,会特意喊我的名。有朋友揶揄我碰见美女断然不会这样。其实不然,由于近视眼度数超过五百,距离远了看不清对方五官,难道凑近看个真真切切?定会换得破口大骂:“臭流氓,想捡便宜吗?”由此,每遇女性打对面走来,我会目不斜视地走过。好心的朋友劝我戴上眼镜。可是,戴上眼镜走路别扭不说,关键是眼睛不舒服脚下不稳,尤其是上下台阶感到脚踩不实,好几次崴了脚扭了腰险些摔倒,走路再也不敢在鼻梁上架一副眼镜。然则,人命关天,还是以人身安全为重,别人要误会就随他去吧!
话说回来,我与眼镜的故事还会有新篇和续集的,您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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