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劫
一
关于这段经历,已经无法用最好的语言表达了。
或许,多年之后的历史记载,只会被淡淡的留下几句话:从某某年到某某年,大疫,举国皆慌。
但这个过程,却是如此煎熬。
从疫情管控全面放开,到近日全面爆发,还不到十日。人们还没有从刚刚获得自由的短暂狂喜中清醒过来,就又陷入了极度的恐慌和不安中。
这些日子,目睹各班教室里日趋减少的孩子们,看着他们背着书包,默默走出校门的背影,心里真是无比难受。
去教室上课,气氛凝重而又无奈。
每个教室的某个地方,都放着一个视频仪。它存在的目的,是让回家治疗的孩子们,能同步看到学校的教学进度。
但这只不过是一种良好的自我安慰罢了,因为走出教室的孩子们,本就或是发烧,或是咳嗽,是带病离开的,能真正坐在视频前听课的,大约没有几个。
这个怪物的存在,也常令我有一种难言的不安 。毕竟,我是那个从传统的粉笔课堂里走出来的人,这些年,尽管已尽着自己最大的努力,跟随者日趋变化的新教学模式。但在我的心目中,课堂就是老师和孩子们共同活动的场所,没有孩子们的课堂,就像一场没有观众的表演,怎么看,都有些尴尬。
那个冷冰冰的视频仪,以某种不信任,无言的看着每一个走进教室上课的老师,并将教师的一言一行,通过这个东西,让课堂之外那些陌生而挑剔的目光审视着,也因此,上课的过程,总会有点语无伦次。
部分班级,已剩不到十人。往往,教师站在讲台上,唱独角戏,给自己设疑,又自己回答。剩下的几个孩子,默默无语,他们大部分,都在抑制不住的咳嗽,或是脸涨的通红,他们大多已发烧发烧。
二
周三早上,下楼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膝盖处一阵巨疼。赶紧扶着楼梯站了一会儿,还以为是老寒腿毛病犯了,或是最近降温,保暖裤有点薄了的缘由。
回家给老公说,他说,你都多大年纪了,还想只要风度,不要温度吗。下午,加了一条厚一点的保暖裤,上了三节课,就把腿疼的事情给忘了。
周四早上,上了一节课后,感觉浑身乏力,头昏脑涨。回到办公室喝了几口水,觉得嗓子里直冒烟,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同办公室的宁老师开玩笑说,赵老师,你不会已经“阳”了吧。
“阳”是最近的一个流行词。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躲避着,又不得不面对。
其实,自己也已开始得怀疑。昨天下午的课堂上,大部分的孩子们都在咳嗽,有一个孩子实在难受的不行,就让他趴到课桌上,又顺手摸了一下他滚烫的额头。当时,心里动了一下。据说,病毒传染的渠道多种多样,其中肢体的接触,也是一种。
在办公室坐了一节课,感觉浑身发冷,肩关节和腰部也慢慢疼了起来。
想请假回家,但学校领导说,必须要有核算阳性证明,才可以算疫情病假。只好去对面小区做了一个核算单管测试,又顺便去旁边一个药店买点药,但感冒发烧药架子,已经空空如也,同时还不少附近小区的居民走进来买药,但都失望的回去了。
仔细看了一下,还有几盒橘红颗粒和几板速效伤风胶囊,就买了一点就回家了。
三
吃了几片止疼片,昏昏沉沉躺了一下午,到了晚上,感觉稍微轻松一点。赶紧打开手机,看自己的单管核酸结果,却什么也没有。据说,如果收不到核酸检测更新信息,就被默认为阳性了。
只能不停的喝水,试图用一口又一口的白水,化解病毒的浓度。每时每刻,都在忍受着某种强烈的不安,如同一种判决,明明知道结果,却又不找不到时间。
第二天下午,正昏昏沉沉的在床上躺着的时候,接到了县疾控中心一个男人的电话,简单的询问之后,他口气沉重的告诉我,你的核酸检测报告显示已经阳性了。又说,近日不要外出,在家做好隔离管控吧。
学校群里,不断传来孩子们发烧回家治疗的信息。到了周五,部分班级,几乎都走光了。
微信圈、抖音、快手、头条,或是其它地方,铺天盖地都是阳了之后,如何吃药,如何治疗的信息。什么冰糖雪梨红枣汤、大葱姜片蜂蜜粥、可乐冲蜂蜜、黄桃罐头、甘草片冲蜂蜜水,人人都是大夫,个个都是专家。但可以看出的是,全国各地,真的是一片“阳”了。甚至,连人们视频聊天的问候语,都不再是好着没有,而成了阳了没有。
几乎在同时,远在成都的儿子和他的女朋友也发烧了。视频中,儿子说,成都那面,最近感染也十分厉害,单位的同时百分之六十也都“阳”了。
只好吩咐他们按时吃药,相互照顾,多喝水之类的话,再多的,就只有无尽的牵挂了。
老家那面,母亲和侄儿、侄女还好,弟弟说武威那面感染也严重的很,这是迟迟早早每个人都要渡的劫,早渡早脱孽。但我很担忧母亲,自九月中旬凉州区疫情爆发之后,我就没有回过家。好在母亲可以使用微信,能用视频和我们聊天。但这次病毒感染,面广,力度大,不知母亲能不能逃过这一劫。
四
“阳”后第四天开始发烧和头疼慢慢减轻了,但咳嗽加重,嗓子又干又疼,同时味觉和嗅觉也消失了。
老公还在上班。其实,他也已经有症状了。有天晚上,发烧到三十九度,但第二天做了核酸检测,却显示是阴性的。第三天,他说自己浑身不舒服,感觉肉皮就像被人揪了一遍一样。当天晚上,他又去做核酸,第二天上午,健康码变成了红色,他也成了小阳人了。
起初,还侥幸的认为。一个家里,只要有一个人还健康着,就可以照顾另一个生病的人。如今,两个人一起倒下,吃饭大事,还得由家庭主妇担起。
其实也没有什么胃口,每天熬点稀饭,做点面条,就应付过去了。但人在病中,身子懒懒的,就是不想动,好在都不怎么挑剔,就这么糊里糊涂的熬下去了。
十二月二十二日,冬至日。
懒洋洋的躺了一天,下午翻看朋友圈,好多人都在晒饺子,觉得自己也想吃饺子了。
爬起来,在冰箱里翻了一阵,居然有一块大肉,还有半袋麻腐。找了一个洋芋,蒸上,和面,擀饺子皮,一个小时后,一盘香喷喷的麻腐饺子就上桌了。蘸蘸料的时候,忽然尝到了一点辣味,高兴的对老公说,我的味觉有点恢复了。他看了我一眼,怏怏的说,我还是什么也尝不到。
白天,太阳暖暖的晒到屋子里。明亮的让人忘了这个世界正在经历的这场劫难。此时,阳光正调转方向,向北半球照过来,这一切的美好告诉我们,春暖花开的日子,已经离我们不远了。
我想读书。想把一年想读而一直没有时间读的书,在这些日子好好读一读。但眼球涨疼,大脑嗡嗡乱响,字在我眼前,就像一些调皮的虫子,飞过来,又飞过去,就是什么也看不清。
夜里,一挨着枕头,就昏昏沉沉睡过去了。有一个晚上,我打开了一个慕名已久的老师的视频课,想在她口若悬河的讲述中得到点什么,但还没有等我听清楚,大脑早就不听使唤,意识已进入另一个世界了。
梦中,我看到了父亲,他在给我教一些治疗感冒和发烧之类的土法子,比如用艾草薰,喝甘草水之类。梦中的我,一遍一遍的想,父亲不是已在十二年前就过世了吗。难道,他也不忍心看到我所受的种种苦难,是来救赎我的吗。亲人之间,这是一种永远也无法解释的现象,一旦生活和身体受到苦难,就会无数次的梦见那个最亲的人。
五
终于熬到了第十天。
醒来的第一感觉,居然觉得大脑十分清醒,试着呼吸了一下,虽然嗓子还有点干,但已经不疼了。
大喜。起床。洗漱。沐面。又把头发好好的整理了一下。仔细看了一下镜子里的自己,虽然仍面带病容,但气色已明显好多了。
忽然明白,这场历经十天之久的新冠之劫,大约是渡过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