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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春生的河流(约2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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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8 14:4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春生的祖父以前是地主,他在大约5岁开始那几年,每当祖父被揪出来批斗的时候,总是混在村子的人群中,从只属于他自己的一个隐蔽的角落,感受着那种狂热而混乱的气氛。他是独子,所以他的欢乐也是孤独的。他远离那个舞台的中央,在人群边缘,向上看着大人们黑瘦而闪亮的脸晃来晃去,心就像一面镜子跟着晃,把自己也晃进去了,但是不自觉的在边上犹豫,被几个孩子嘻嘻哈哈地跑来跑去冲扯着身子,就像汹涌的河流岸边回水中的一颗小草;一个小女孩走过来,把这颗小草连带它对洪流的欲望湿漉漉地给拾了起来。

  “真没意思,我们到那边去玩儿吧?”小女孩看着他,清秀的小脸离他很近,出气都要贴到他眼鼻上了。他惊讶地抬起头来,疑惑而警惕地看了看她身后,“上哪儿去?那边是哪边?”

  小女孩伸手拉起他的胳膊,“来吧,跟我来就知道了!”她不容分说,牵着他的手从人群的侧边走,他们涉过最左面的湾流,在那个最弱的部分脱离了汹涌的河道,在傍晚落日的余晖中无声无息地流进了村办公楼旁边的一条小路。

  后面是一片麦田,在雾霭中就像平静的海洋,青青的麦苗在微风中漾出微微的波浪,春生和小女孩像一首小船划过。春生挣脱她的手,停住不走了,他生气地吸了吸鼻子,对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阿嚏一声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小女孩叫刘梅,长得比他高。她回转身子,就像一个大人面对不听话的孩子,突然笑起来了。“不走就不走,可是你看,”她目光从春生脸上移开,侧身朝着麦田,在路中间蹲下来,“看呀,你看不到吗?我没有骗你的!”她欢快地说道,一边身子微微前倾,用右手去够那绿色的海洋,海面波纹细微绵密,发出轻声的叹息,像来自遥远的海底。“你说,这下面都有什么吗?”

  春生慢慢地不怎么生气了,他朝身后看了看,觉得已经离开很远,既看不见,也听不到那边的一切了。他站在刘梅身边看着那片麦田,像是女孩刘梅准备驶向海洋的船上的桅杆。“我们下去吧——你要的吗?”刘梅轻声细语地说,没有看他。春生气已经消了,他矮下身来,“可是,你不怕吗?要是…”他犹豫着,眼睛看着麦田深处,正要再说什么,刘梅突然起身,在他面前轻轻一跃,身子落入了麦田,像一颗泥块掷入水中,发出轻微的“噗”的一声,立即消融了,被吸进去了。“快来呀,快下来,就像这样——对了!”她兴奋地叫道,回头看着春生吸了一口气,把身子笨拙地也掷出去了;当他落下的时候,不是同样的“噗”的一声,而是两个孩子喉咙里向外蹦出来的一串欢笑,就像溅起亮晃晃的水花。

  他们高一脚低一脚地欢声笑着跑啊跑,她等他跟上来,拉着他的手一起,一直朝麦田深处跑,麦苗在他们身下簌簌作响,像是对他们的夹道欢迎。一会儿他们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刘梅还没站稳,身子就朝后一躺,她后背要碰到麦苗的时候,把他也带倒了。

  他们并排躺着,开始谁都不说话,面朝着天空,眼睛眨呀眨的,就那么沉静了一会儿。海洋在身下展开,深邃而静谧,春生侧过头,麦苗扎着他的脸脖,像小虫子爬过,他从身侧伸过左手准备挠痒,却斜着从头上方滑过去,找到了刘梅的鼻子,食指碰到了鼻尖,拇指跟上捏住了鼻孔,等着刘梅张开嘴粗粗地朝外吐气,却等不到任何反应,他疑惑地朝她俯过身去,差不多要埋到她脸上了,见她眼睛紧闭,嘴里憋着气,两腮鼓鼓的。他吁了口气,忍不住就要笑出声,那双眼睛却突然睁开来盯着他,他吓了一跳,左手一抖从她鼻子上松开了。

  “我还以为…我们要一直呆在这儿的吗?他们…爸爸妈妈…找不到我们的话,会着急的…”他躲开她的目光,故作轻松地说,收回身子朝村办公楼那边看,想回头又忍住了,这让他觉得有点儿难受,而且另一件重要的事情那个时候还是从那海洋里游回来,来到他的船边了,就像是一条鱼鳞剥落的受伤的鱼。

  “管他们的,而且…他们才不会注意到我们呢!”她回答道,一点儿也没有生他的气,扯了根麦苗卷成一个圆,眯着眼睛透过它看他的后脑勺,又看天空,天空就变得更远更小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春生嗫嚅着,倒是又躺下了,侧身背对着她,他想说的是那件“重要”的事情,是他祖父和父母关于他与刘梅这样的跟他不一样的孩子要保持距离的态度暧昧的忠告。但是他突然想起这时他们自己都顾不了自己呢,这多可笑啊。

  “你要睡了吗?”刘梅问他,他“嗯”了一声,把嘴鼻埋进麦苗里面,深吸了一口气,一股凉凉的涩涩的味道从鼻孔一直钻进他的肺里,到了他的两条腿和两只手的手指尖,到了他的每一寸肌肤和毛孔,悠长地散开了,他觉得自己就要变成它们一样的了,或者是一个爬上他脖颈的小虫子。“等哪天长大了,你就娶我吧,好吗?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辈子睡在一起了!”刘梅接着说,他听得迷迷糊糊的,他不知道自己回答没有,但是女孩刘梅认为自己是听到的,还是那一声“嗯”,她高兴极了,她对自己今天做的事情很满意,她就不打算再说什么了,那样会打扰春生睡觉的,而且她发现自己也困倦起来了,也想睡了;她朝春生翻过身,右手搭在他肩上,眼睛盯着他在麦苗的缝隙里后脑凌乱的头发,暮色在那上面抹了一条黑的线,一会儿也就完全把大地涂满了。




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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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8 15:11 | 只看该作者

  《春生的河流》与刘梅童话般的憧憬融汇在一片麦田里,“在雾霭中就像平静的海洋,青青的麦苗在微风中漾出微微的波浪,”......  构成一篇 想象的故事。
3#
发表于 2023-1-18 15:18 | 只看该作者
春生和小女孩像一首小船划过。


小船是“一艘”,也可以是“一只”,但“一首”,通常是诗歌或者歌词!
4#
发表于 2023-1-18 15:25 | 只看该作者
小说情节不多,但景物描写符合人物心情。
5#
发表于 2023-1-19 20:05 | 只看该作者
小说开篇以非常鲜明的社会背景开场,男女主人公那份两小无猜,若即若离刻画的细腻美感,令人眼前一亮。
6#
发表于 2023-2-1 15:56 | 只看该作者
人生如茶,细心品味,幽香绵远四溢;友情似歌,倾心吟唱,韵律源远流长。问候朋友!
7#
发表于 2023-2-3 10:31 | 只看该作者
复杂纷繁的世界里,难得的两颗童心无暇,给人以希望,人间值得。故事场 景与人物的搭配非常相得益彰,喜欢这种充满诗情画意的讲述。祝老师创作丰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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