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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是道坎儿。往年，这道坎是社会营造的，在子夜，通过新年的钟声、漫天的礼花、相互的祝福、官员的新年祝词等等把一个点切成两瓣儿，所有人“倏”地一下就跃过那道无形的坎，带着欢愉迈进了新时代。
2023年的新年这道坎儿，更多地是我们每个人自己设定的，在心里。因为大部分人在经受着身体的煎熬，或者等待这种煎熬随时降临，于是这道坎便有了生死的味道，空气中散发出浓烈的悲壮氛围。我们都安静地蜷缩在家里，等待跨越那道坎，似乎有一种默契，时间一到，便以集体暴动的方式，冲出鬼门关，融入“2023”。零点的钟声刚刚敲过，人们好像真的把一切腌臜都抛到了身后，以全新的姿态迎接一个清明的世界。微信朋友圈的祝福炸响了，而我最喜欢的一句是：“体温正常，拥抱2023！”
像许多人一样，我并没有在摆脱羁绊后像脱缰的野马在原野上撒欢儿，而是惬意地躺在沙发上，让阳光轻轻抚摸自己的脸。这与封控时有区别吗？有人这样问。当然不一样！我斩钉截铁地回答。从前是想出去而不能出去，现在是能出去而不想出去！这就是“自由”的珍贵。自由带来的美好的精神体验非得通过失去自由的对比方能深谙其味。所以当年轻的朋友邀请我们两口子去东北踏雪纵情时，我委婉拒绝了，相比年轻人“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式的尽致，我更喜欢慢慢品味“满足”的心境，以渐入佳境为妙，就像新冠感染痊愈以后不能立刻剧烈运动一样。
这难免要陷入一些思考当中。接下来要干什么？能够躺平虽然美好，但毕竟是短暂而又缺乏支撑的。就算是生活很快恢复正常，我们还能回到三年以前的状态吗？我曾经以为我能，我能绕过那三年而直接与从前接轨。但我错了，生活的轨道铺就了，就只能往前延伸，烙印无法抹去。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今天的我们，都是改变了模样的自己，无论是肉体还是心态。我们都将以全新的不可逆的状态面对未来，既然这样，如果把时间拉长，不妨更深度地思考一下，对于以后的漫长时日，我们如何休闲生活，消遣时光？
这样一想，我忽然发现，自己对生活的欲望已然下降了许多，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解除完全由别人决定我的生活后留下的巨大空白该用什么填补，至少目前的状况依然靠惯性推动着。脑子是稍微活泛了一些，不耽误想——也只是想想而已，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变？权当是今天的特殊状态的记录吧。
要过慵懒的生活。这不是颓废，而是疫情强迫我们转变的一种生活态度，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将今后的时光称作“后疫情时代”，可见疫情的烙印是多么深。慵懒的生活就是休闲的生活，整个生活都是休闲的，所以也就不必像从前那样于忙忙碌碌中偷一段休闲。休闲的生活的要旨是，不给生活定目标，不给时光定任务；休闲的生活的态度是，放飞自己的精神，善待自己的皮囊；休闲的生活的方式是，细腻自己的感觉，然后跟着感觉走：哪怕是旅游，也要慢游，不再追求去过多少地方；哪怕是读书，也要闲读，不再绞尽脑汁探究竟；哪怕是聚会，也要人少，不再颐指气使卖风骚；哪怕运动，也要适可，不再计较有氧还是无氧……只要能容忍，就不必收拾家，泡一壶茶，被氤氲包围，就是一个洁净的世界；追一部烂剧，也会对时间有期盼，体味别样的“幽默”；或者，用普通的食材精精致致做一顿饭，再安安静静地吃，等等。既是浮萍，就该与浮萍“共情”。
我还想把休闲的重点放在逛集市上。城市里并没有我从小就认定的集市——那种聚集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各种商品、聚集了江湖卖艺的各种杂耍和马戏团、聚集了令人垂涎欲滴的各色临时小吃摊，以及不断翻新花样的赌博和闪烁在人群里的小偷的季节性临时场所，但那些临街的早市和夜市也能缓解一些我对心中集市的渴望。在越来越没有人情味的生活中，市场或许是唯一营造了烟火气的地方。我想感受烟火气，我想时刻提醒自己在人间。我会时常去早市、夜市点点货，看那个白白净净、怯怯生生卖自家小米的小姑娘会不会变得市侩，听一边演示一边说快板的卖削土豆刀的东北大哥会不会忘词儿，关注那对风雨无阻夸耀自己种的绿色环保蔬菜的农民大爷大婶明天是否还会出现，想想那个假装把卖肉的摊贩的称没收然后走到远处等着摊贩拿几斤肉换回自己的称的城管接下来想吃什么，驻足观察那个每天坚持把从另一个市场买的鱼再挂到渔网上以野生鱼的名誉高价卖出的假渔民饶有兴致的表演，当然，也会砍砍价，买一些自己需要或者不需要的东西——就算是买门票了。时间长了，你一定会看到有些挑着担子的人会卸下担子，换成三轮车，进而卡车，进而店铺，这就是成长。见证这样生生不息、发展壮大的过程和细节，难道不是最好的休闲吗？
至于消遣，我会热衷于陪伴老人和亲人，即使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并没有得到他们的关注，我仍然要更加关注他们。死亡在最近的一段时间里越来越频繁地灌输进自己的耳朵，以至于早已没有了惊惧、伤感、叹息，而代之以“哦”——如同听到一片秋叶的落下。平淡无奇源于你身边的人（尤其是老人）相继以同样的方式消殁，见怪不怪了。既然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那么把陪伴活着的人当做消遣时光的形式，也不失为一种对自己的慰藉。在老人稀奇古怪的逻辑、莫名其妙的怀疑、无中生有的谩骂、从天而降的感伤中，也能找到很多乐趣，只要你是发自内心的陪伴。这种对时光的消遣是值得珍惜的，因为你提前感受到了自己的未来，也可以提前做些准备。当然，我们也为此消遣了遗憾，那个在寒风中伫立默默注视你远行的背影的人，也许下一刻就消失在空气中了。我们在经历人类的一场悲壮的磨难，倒下的是前行者的基石，我们顾不上缅怀，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是哪一个。身处其中，我们还没有真正意识到搏击的残酷。陪伴、等待、告别，就这样消遣时光吧。
这样的想法，可能在将来——我们期待的光明灿烂的明天——是一种反向印证，但并不妨碍它是眼前的被打上深深烙印的印证。我们失去的太多了，很多事需要从0做起，正视现实，才能看见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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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4 1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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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4 1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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