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的烟火

露渊

                                  婆婆的烟火                                                                                   文/露渊
      
       凌晨四点被电话惊醒，看看号码是老家公公打过来的，我捂着话筒像个贼似的下床赤脚走向卫生间。老公前年做了支架手术，老家那边都留着我的电话，母亲那边也是，总之在我们生活的周围都是。

     “爹，怎么了？是不舒服吗？”我压低嗓音问，子涵读高一学习很苦，女儿也在我家待产，都需要安静休息的环境。

      “你妈病了，肚子疼了一晚上，出了一身的汗，实在是坚持不到天亮了，怎么办？”公公着急地说：“本不想打扰你们的，我知道你累可是你妈一身一身的汗，我怕出意外。”公公声音里不仅仅只是担心几乎是带着哭腔。

       “爹你不要着急，你先收拾我一会就到。”

       “你路上注意安全，不要着急，我们还能坚持，墨研，墨研……”

       我不知道公公还在说着什么，或者是吩咐着什么，我只知道要尽快把婆婆送到医院。怕老公醒来担心，我留了微信语音大概说了情况就悄悄下楼了。

       一路上略显清静，只有环卫工人在尽职尽责。车子急速开往老家的方向，我不知道公公婆婆他们之间有没有爱情，但我知道他们之间吵了一辈子，吵着吵着就老了，也许那份亲情胜过这世间所有的爱情吧。前些天非要吵着回老家住几天，真的是老小孩说不得惹不得。

       公公平时大男子主义，又特别强势，但有个缺点就是有些懒。也难怪，婆婆是个极其勤快的人，从我嫁过来婆婆都一直是那种身轻如燕的人，做事麻利又有主见；而公公始终是那种身肥体胖又不爱动的人用他的话说，导致他肥胖和懒惰的原因都是婆婆造成的：“你妈就是个大骗子，做的饭又那么好吃，人又勤快，那些活我还没有来的及干她就干完了，还老是骂我懒。”

       婆婆就这样辛苦了一辈子。有时候身体不舒服，让公公去干活，说了一边又一边，公公呢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就是不起身去干。公公不但人懒还脾气不好又是个慢性子，正好与婆婆的急性子成正比。婆婆没少挨公公的大嘴巴子，每次婆婆都说不过了不过了，公公呢自知理亏就背着两只手离家出走了。等到吃饭的时候还不见人影婆婆就着急了：“怎么还不回来？他低血糖，一饿就发晕呢，该不会是晕倒在哪里了吧？不行我得去找找。”话音未落人早就出门了。

       公公呢，这么些年了雷打不动的村口树墩墩上坐着，和那些老爷们扯扯东家长西家短。到饭点了他们都回家了公公左顾右盼探头，一边又一边。他知道婆婆肯定来，而这顿饭婆婆不来请自己是不好意思回去吃的，要不然以后在老婆面前没了威信怎么办？让婆婆来请还要假装特别生气不想吃她做的饭，把自己饿晕死了算了。

      婆婆呢也知道公公好面子低眉顺眼的来请他回去吃饭一边又一边：“走嘛。今天做的可是你最爱吃的，有大快的肉，还有蒜拌青菜香地很呢。”说着就拉公公的胳膊。

     “好吧，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上这次就这么算了，可不能有下次，下次我就走的远远的……”公公还在啰里啰嗦，婆婆呢拉着他的胳膊一个劲的往家里走。

     “看，万详家老婆子把尼个老家伙惯成个啥样子了，女人呐就要把她制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还不去吃饭看啥看？来你打一下试试看，来往这里打。”张婶对老伴不依不饶。

     “唉……！你个老张头跟人家比个啥嘛，人家有人愿意惯着是人家前世修来的福气啊。”李大爷望着公公婆婆的身影笑着说。

      天呈青晖色，熟悉的村庄把我拉回现实，门开着我赶紧进门看见婆婆缩成一团还在炕上呻吟，公公走来走去的向门口张望：“你看怎么办怎么办嘛？”公公迎出来着急地说。

       我看到公公额头上的汗斑细细的一层：“爹你不要着急，这就去医院。”公公的手抖的厉害我安慰他说：“没事的现在医学发达，不会有事的，我们现在就走，你准备锁门。”

       看着婆婆痛苦的样子来不及换衣服我们就出发了。一路还算顺利，到医院门口婆婆像是没了气息一样，我直接跑到急诊科要了轮椅，又恳求护士帮忙把公公扶进来，先给公公喝了速效救心丸，他情绪稍微稳定了些眼睛一直盯着急诊室看。

        门开了医生说：“直肠上有个囊肿太大了必须手术，你们没有发现病人越来越廋吗？营养都让囊肿吸收了，如果再耽误下去就会破裂，如果是良性的问题不大，如果是恶性的人就没法救了。”医生并没有注意坐在一边的公公，直接把婆婆的病情告诉了我：“准备手术吧，明天先做个活检看情况再定手术时间。给注射了止疼针，到那边去办住院手续吧。”

       我向门口看到护士正准备给婆婆扎针打吊瓶，回过头想搀着公公一起进去，那一瞬间就发现公公的头上又是满满的汗水，看的出他在努力的坚持着，我赶紧叫住医生：“医生麻烦你给我公婆检查一下他怎么这么多汗而且手抖呢？”

      经过听诊检查又量了血压医生说：“没什么大碍，血压有些高，受了些惊吓引起的。”说完又给开了些降压药让现在就吃上。

      两个老人情况都基本稳定了，我去办理了住院手续，天已大亮了，老公也赶了过来看到父母都好欣慰的笑了。

       第三天下午活检结果出来了囊肿是良性的，各项指标也都符合手术标准。

      手术很顺利也很成功。婆婆说在医院的那些天是她这一生活的最舒心的日子。

      公公是一改常态对婆婆百依百顺，手术后有一次婆婆睡着了，公公走过去悄悄把手放在婆婆的鼻子边试探，然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我对公公的举动很是不解：“爹你干嘛呢？”公公悄悄指着外面往外走，我们到外面椅子上坐下公公说：“以前我老是打呼噜都不知道你妈睡着了是什么样子的。我是怕她睡过去了，她睡觉怎么没有声音呢？怪吓人的。墨研我以前是不是太自私了？”公公很是不好意思的看着我说。

       我笑了：“爹你是想听我说实话吗？我还真的想给你提个意见呢。”

       “说吧，我听着，但你先跟我说实话你妈这次真的没什么事吧？她不会有事的对吧？”公公神情很是认真的说：“等她好了我再也不会惹她生气了，我把她像宝一样供着啥都不让她干，让她好好享几年福，她不能有事的，不能！”

        公公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婆婆忏悔。

      “爹你放心好了，只是个囊肿而已，只是妈一向坚强才让它长那么大。已经摘除了，根本就没有后遗症的你放心好了。”我安慰他说：“等妈出院了再不许回去了，就在这里养着，我们互相照顾也方便好不好？”

      “不好，我们要回家。”公公态度坚决地说：“我们要回到我们自己的家，我要好好弥补这些年犯下的错。回到我们的小院子里，你妈她喜欢清静喜欢养鸡鸭鹅；喜欢老家那些粮食的清香和土地的气息。我呢混蛋了一辈子，别的做不到，这些还是可以的，我让你妈教我养鸡鸭鹅，教我洗衣服做饭做家务。等你妈好了我们就回老家去，别的哪儿都不去，哪才是我们自己的家。”

       在我的印象里公公一向大男子主义，婆婆是受尽了委屈，好多时候我都有种鄙视婆婆的心态那么惯着公公到底为什么？

      “回家可以，但是要等到妈的复查结果出来以后。再就是爹你以后要改改你的大男子主义，再不能对妈动手了，你看妈都一把年纪了，你还这样一点都不顾及妈的面子，你要再这样子我就把妈接过来和我们一起住，让你一个人在家孤独终老。”我一口气说完了对公公的不满，然后又不好意思的看着他的反应。

        公公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像是在深深的忏悔着。

       记得有一次婆婆骑着电动三轮车拉着公公来我店里，那时候刚好店门前在改建七坑八洼的，婆婆眼睛做过手术视力不好车子开到了一个不大的坑坑里，公公站在车车里就给了婆婆一把掌，门口那么多领居都惊呆了。

        婆婆赶紧停下车子就往店里走，这个时候婆婆是不敢开口说话的，不然会好好的多吃几巴掌。

       婆婆进来的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几乎气得发抖：“我过得够够的了，一天都过不下去了。现在儿子也成家了我也没有顾虑了离婚，一天都不过了。”婆婆边说边哭实在是伤心。

“尼个老贼，年轻的时候不顾家。走到哪儿喝到哪，我是受尽了他的气。”婆婆一边擦鼻涕一边无声的哭着：“不怕你笑话了墨研，他一点都不顾及我的面子，你说领居怎么看我？都一把年纪了孙女婿都有了还挨打，我活地个啥人嘛？”婆婆哀怨地诉说着她心底的委屈。

       “妈，你别生气了，爹就那么个人，其实就是养成了那么个习惯。脾气不好，过了就过了，回头我好好说说他，从今天起你就和我们住不回去了，叫他一个人在家好好想想你的好。”我递过纸巾说。

       结果是一顿饭的功夫婆婆就忘了公公的错，老两口和好如初。

       夕阳西下的时候，上高中的孙子也见了，孙女婿也见了，老两口高高兴兴的回家了。我还特意示意了几次让婆婆住几天再回去，可婆婆呢也示意必须要回去，因为公公不会做饭连粥都不会煮，会饿死的。看着婆婆的表情我知道婆婆是不会让公公一个人回家的，她是更不会舍得让公公吃一点点的苦头的。

      我知道很多时候婆婆的隐忍其实就是在给我们做榜样，她是以另一种方式在教育我们一种夫妻之间的相处模式。婆婆不识字她却是个大智若愚的人，在我的人生道路上她以身作责教会我很多很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智慧与生存法则，这是用金钱无法衡量的财富。

       婆婆终于出院了，终究经不住我们的请求住在了我家。平时我们上班公公是一改常态，对婆婆是恭恭敬敬百依百顺。

      有一次晚饭后婆婆悄悄拉着我进了卧室神神秘秘的说：“你看你爹这些天他到底怎么了？我不是在做梦吧？怎么一场病生的你爹完全变了一个人呀，让我有种做梦的感觉。”

     我笑着说：“妈以后你就等着享福吧，人呐不经历一场生死怎么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呢？”我拉着婆婆的手说：“你是不知道你进医院这些天每一项检查对爹来说就是一种煎熬，他是一直在祈祷一直在忏悔，其实他知道你对他的好就是改不了骨子里的那种大男子主义，这次一定会改的，我相信，你老人家就给他一次表现的机会吧。”

      婆婆笑了，那笑脸像极了盛放的九月菊。

      在婆婆手术一个月后各种复查结果出来都好的情况下老两口回家了，我知道所有的劝说都抵不住他们要珍惜余生的岁月的那种心情，所以我们只有随了他们的心愿送他们回自己的家，让他们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弥补这半辈子的对对错错。用婆婆的话说这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孝顺。

     “啥是孝顺你懂不？孝，就是要让我们发自内心深处的笑着；顺呢就是要顺着我们内心深处的意思，你到底懂不懂嘛？”这是婆婆留给我的又一句处世哲理。



                     

李子四

的确，不经历过生死，很难理解亲情的贵重。

云馨

公婆是过来人，只有经历了生死，才懂得珍惜余生的每一天。

露露此篇充满亲情，赏读学习了。

秋实

这婆婆是贤妻的典范，能隐忍到孙女婿都有了还想离婚，足见平时受的委屈有多少？
公公是大男子主义的标杆，视力不好的老婆带着他骑着电动三轮车不小心开到了店门前的坑洼中，当着邻居的面，居然抬手一巴掌。这样的男人，有几个人可以忍受他的暴力？
奇葩的是，婆婆一向宠着公公，宠成了生活无法自理的巨婴。
好在一场病挽救了公公那良知，回归正常了，婆婆也享受到了人间真爱。这么多年的煎熬，值了
当然，楼主也很贤惠，赞一个！

露渊

李子四 发表于 2023-3-14 10:19
的确，不经历过生死，很难理解亲情的贵重。

感谢老师鼓励支持，是的婆婆的一场病唤醒了公公的良知。安好！

露渊

云馨 发表于 2023-3-14 11:28
公婆是过来人，只有经历了生死，才懂得珍惜余生的每一天。

露露此篇充满亲情，赏读学习了。

感谢老师支持，公公婆婆的日常生活，一直都在揣摩他们之间的爱情还是亲情。春安！

露渊

秋实 发表于 2023-3-14 15:58
这婆婆是贤妻的典范，能隐忍到孙女婿都有了还想离婚，足见平时受的委屈有多少？
公公是大男子主义 ...

感谢老师鼓励支持，婆婆在我心里很善良也很霸道，但是她对公公的态度始终是我不能理解的，现在才懂得了她对公公的影忍是对公公和子女们的一种大爱，更是我学习的楷模。春安！

xam720

不错，朴实而生动的文字，充满生活气息，问好！

露渊

xam720 发表于 2023-3-15 13:56
不错，朴实而生动的文字，充满生活气息，问好！

感谢老师鼓励，感恩有你，安好！

文珺

人间烟火的日子。两位经历了岁月磨砺的老人，在暮年的时候相互扶持，走过人生最后一段，也是圆满了。问好。

李立红

认识的一个熟人的父母亲87岁了，因为家庭琐事，还想离婚，熟人也是苦恼啊！
还好，楼主家里的公公婆婆最好互相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