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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水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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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3-27 11:5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1.落水

  张晨慧是某消防队的队长,当地唯一的女性队长,今年三十三岁,身材健壮,皮肤略黑,一头精干的短发。

  论起相貌,她的五官足够精致,只是这些年的风吹日晒,使得她的气质不再柔美,反而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阳刚。部门里从事文职工作的女同事调侃,要是个男的,不知道多少妹子等着献身。

  这么想着,张晨慧自己不由苦笑几声,不是她不肯找对象,而是……没等她的思绪继续放飞下去,远处隐隐传来一阵惊呼,“有人落水了,快来人!”

  一个激灵,她像上了发条般,一个箭步飞起,冲向远方。这是一座开放的公园式的人工湖,路灯勉强照见的地方,小男孩的脑袋浮浮沉沉,许是受到了惊吓,他的胳膊胡乱摆动,脑袋露出的次数越来越少。

  围着人工湖的市民一片嘈杂,有惊呼叫救命的,有四处问谁会游泳的,更有摇头叹息的,反正没有一个人下水。

  小男孩落水的地方距离岸边约有两米远,又是夜里,灯光并不能照得分明。再者,救人与游泳不同,溺水者往往救生欲望使然,会拼命抓住前来救他的人,反而容易将对方一起拖下水,出现双双陨命的结局。

  张晨慧望着这一幕,内心做着激烈的挣扎,她不是惧怕下水,而是夜间入水,是她的禁忌。

  小男孩弱弱叫了一声“救我”,随后沉了下去,没有再次浮上来。

  见此,她不敢犹豫,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引来一片惊呼。北方的春天乍暖还寒,昨天最高温度25℃,今天又落回13℃,此刻又是夜晚,哪怕张慧晨足够硬朗的身子,一入水下,还是忍不住哆嗦。

  水中漆黑,她根据记忆中的方位游了过去,但没有人。她探出脑袋,“是这里吗?”

  围观的市民称是,深吸一口气,她重新扎了下去,往湖的底部探寻,湖水不深,但也没有摸到人。

  她心里不由焦急,出现这种情况,很可能是小男孩的身体被水流冲向了别的地方,呼吸快跟不上,只得回去。

  当她的脑袋即将浮出水面,一个冰凉的东西缠到了她的小腿上,没等她做出什么反应。那东西猛然用力,竟把她往里面拉了拉,没有防备的她,惊得呛了一口水,引来岸边无数的惊呼,还隐隐听见有人叹息,说她逞能。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水下的那个东西一点点拖进去,心中又惊又恐,极力挣脱间,呼吸不稳,又灌了几口水。更要命的是,水快要漫过她的头顶,就在这危急时刻,一个冰凉的东西抱住了她的身体,用力往上推。

  有了活命的可能,她拼尽体内全部的力量,铆足了劲,一把挣脱开缠着她小腿的东西,脑袋冲出水面,大口呼吸着空气。

  岸边一阵阵呼唤,有人及时抛来救生圈,她喘着气正要向救生圈游去,感到怀中凉凉的,伸手去摸竟是人的脑袋。

  那人忽然浮了上来,脸上戴着鬼脸面具,剧烈地咳嗽几声,以极其微弱的声音叫道:“救我……”

  不大的面具轮廓上看,这是小孩,他应该是之前落水的小男孩。

  当她抱着昏迷的小男孩成功上岸时,迎接她的是人们的欢呼和赞叹。她没有接受太多的赞美,也没有同小男孩一起坐上救护车,而是去临街的一家服装店,在店员奇怪的眼神中,买了身干净的衣服换上。

  回到家里,玄关上置放的既不是衣帽架,更不是艺术品,而是数尊她叫不上名的神灵,一阵浓浓的烟气扑面而来。

  瓷娃娃般精致的小女孩,听到动静咯咯笑着扑了过来,抱住她的腿,“姨,又回来晚了?哎,这是什么味道,姨你的身体好凉啊,还有点臭。”

  小女孩皱着弯弯的眉,一副好奇宝宝的可爱模样,张晨慧一扫疲惫,蹲下身来,轻轻抚摸着她的脸蛋,“姨刚刚出任务回来,心蕊比昨天又漂亮、可爱了不少哦。”

  心蕊傲娇地扬起光洁的小下巴,“可不!妈妈说我以后长得比她漂亮,我得努力才行。”

  将近四十,风韵犹存的女人笑着说:“晨慧,吃过饭没有?留了一些给你。”

  “我吃过了,姐,咱妈睡了?”

  “是啊,她这个人规律得很,烧完香一准时就睡。”女人摸了摸心蕊的脑袋,“快别打扰你姨了,她忙了一天。”

  平静的湖面,浮着一张鬼脸面具,随着水面涟漪,飘飘荡荡。这面具由白、黑、红三色构成,半月型的眉毛微蹙,细长的眼眉形成一个向下的惊人弧度,眼角的位置以血红点缀。

  面具上的鼻子,只在妖娆的两瓣红嘴唇上,点了两个不十分起眼的黑点。红色的腮,好像是凝固了的人血化成,有一种惊人的惨淡之意。

  这副鬼脸面具似笑非笑的表情,既不是常规的恐怖感,也没有抽象的艺术性,更像是纸扎人的那种冷漠和诡异。奇特的是,面具是平的,不能戴在脸上,更像是贴在脸上。

  “救我,救我……”微弱的求救声,看不到任何的人影,湖面依旧平静,鬼脸面具随着水流漂浮。

  “你在哪里?你可以露一下面吗?”

  “救……”

  声音越来越弱,张晨慧仍然找不见人,望着平静的湖面,她咬咬牙,扎了进去。

  水,深且冷,她除了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当她肺部因缺氧快要爆裂,不得不回去的时候,视线里出现一抹白。

  她心中一喜,向那白色靠近了过去,渐渐地清晰了,但她的心仿佛跌入了谷底,这白光居然是那副诡异面具。

  此时,面具的一滴红色浸开,左眼眼角的红色拉长,像是一条血红的泪线,无声地控诉着什么。

  “救我……”

  求救的声音赫然是面具传出,这一幕惊得她掉头往回游去,但已经晚了。小腿被冰凉的东西紧紧攥住,像是……一只手!

  2.昊昊

  张晨慧急促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浑身上下湿漉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水中泡过,其实刚刚这只是一个梦,噩梦。

  晃了晃脑袋,刚刚这个梦太真实,又惊又恐,出了一身的冷汗,小腿还在隐隐作痛。

  小腿?她打开房间的灯,看向自己的腿,一只黑乎乎的手掌,醒目地印在还算白皙的腿上。

  没等她继续深思,外面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喊,“妈,快来啊……我害怕……”

  这是心蕊的声音,她下了床,循着声音来到卫生间门前,推了推,从里面锁上了。

  “害怕,妈妈你快来啊。”

  “心蕊别怕,小姨在外面,你快给小姨开开门。”

  “小姨,我害怕,镜子里有一张人脸……太恐怖了……呜呜!”心蕊哭哭啼啼地说着自己的经历,张晨慧心跳慢了半拍,不知为何她想到了鬼脸面具,难道心蕊看到的也是?

  她后退几步,猛地冲上前,嘭的一声,狠狠撞向了卫生间的门,门只是抖了抖。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撞去,撞得右肩生痛,门仍然没开。

  只好再度用力,“嘭”的一声,卫生间的门狠狠向里面打开,还伴随着一阵闷响,她打开灯的开关,没有看到心蕊。

  听到动静,张晨智和张母先后赶来,看着空荡荡的卫生间,张晨智急得想要流泪,一把推开张晨慧,在门的后面找到了被撞得额头肿胀,已经昏迷了的心蕊。

  见状,张晨智指着妹妹张晨慧,气得说不出话来。

  张母劈头盖脸地骂道:“你行,真行,力气大得没地方使是吧?难怪没有哪个男人看上你,是不敢啊,你发飙起来比他们还厉害。你用钥匙打开就行,用什么蛮力,万一心蕊……”

  姐姐张晨智抱起昏迷的心蕊,张晨慧发现心蕊露出的小腿上赫然有几道黑色的掌印,而她噩梦中惊醒,自己的小腿上也出现了黑色掌印。

  一夜未眠,她觉得自己很累,这些年为了这个家,她的付出超乎别人的想象。她的家像是被诅咒了一般,家中男人没有一个能好,从父亲到弟弟,再到姐姐的男友。所以,家里剩下了母亲、姐姐和外甥女。

  母亲说,咱们家犯水,克阳,男人活不长久。只有女性属阴,勉强存活,但大灾没有,小事不断,比如银行取钱拿到假钞、用餐吃到蟑螂、骑车车座掉下来……

  经高人指点,她入了消防队,一来救人积德,二是以火克水,以火德制水邪,两者和合,家事无虞。但有一条,曾告诫她不要下水,下水也要选在白日。

  到了很晚,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家里赶,从家到单位快步行走二十分钟,所以她每天步行上下班。

  路过十字路口,小男孩在燃烧殆尽的纸堆里抓着什么,听到动静转过头,一副似笑非笑的面具戴在他的脸上,以一种诡异目光打量她,忍不住退了一步。

  小男孩忽然欣喜地叫道:“姐姐,是我啊。”

  “你?”

  她定了定神,这副面具与梦里的图案相似,但也不能说明什么,类似的面具可能不止一款。

  小男孩站起来,仰着脑袋说,“姐姐,我落水是你救了我,不记得了吗?”

  “原来是你,姐姐最近太忙了。”

  小男孩往自己的嘴里递了一口饼干,饼干的边角被烧得发黑,她这时才明白小男孩在火里掏什么东西,再看看他黝黑的小手,心里不是滋味。

  “姐姐,你吃吗?”小男孩嘿嘿地笑着,“爸爸妈妈不在家,没人管我,我饿了就出来找点东西吃。”说着,他咬起饼干,咔嚓咔嚓地吃了起来。

  张晨慧心中不免一痛,“怎么有这样狠心的父母,这么对自己的孩子?”

  小男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把饼干甩得老远,“我不知道,他们走了之前看了我一眼,再也没有回来过。”

  没有去指责什么,从事消防工作以来,她见多了人间惨剧,上前想要去牵小男孩的手,小男孩后退几步,紧张地看着她。

  “跟姐姐来,带你去商店吃好吃的。”

  “真的?”小男孩眼睛一亮,颇为心动。

  她带着小男孩来到就近的便利店,吃了一顿热乎乎的快餐,吃饭的时候小男孩也是戴着鬼脸面具,说什么也不肯摘下。胃口不大,吃了不到一半就饱了。

  经过收银台的时候,营业员看了她一眼,她想,对方很可能是在怪她的浪费。

  胃是最靠近心的地方,一顿饭下来,小男孩对她少了警惕,说自己叫昊昊。

  听到这个名字,她微微一怔,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一闪而过。

  “昊昊,姐姐送你回家吧?”

  昊昊低着头,瘦小的身影在灯光下格外孤独,“不回家,我一个人害怕,姐姐,不如带我去你家吧。”

  “去我家?”张晨慧愣了愣。

  “对不起,当我没说吧。”

  她为小男孩的通情达理感到心痛,“走,去姐姐家住,姐姐养你。”

  “谢谢姐姐!”昊昊高兴地跟上。

  路上,昊昊的情绪莫名低落下来,默默跟着,一言不发。到了单元楼下,身后没了动静,一回头才发现昊昊落了她十来米远,“姐姐,我还是决定回自己家,别人家我住不惯。”说完,撒起腿就跑,生怕她拦住似的。

  “真是个……敏感的小家伙。”她本想说是自卑,话到嘴边又改了口,世间百态,各有所难,随他去吧。

  晚上下班回来,经常遇见昊昊,戴着鬼脸面具,似乎专程等她的路过,然后跟她去蹭饭。

  临分别的时候,昊昊兴奋地说:“谢谢你,要是我有一个你这样的姐姐就好了。”

  张晨慧笑骂,“跟姐姐说话还绕来绕去,既然喜欢姐姐,那我从今往后就是你的姐姐了。”

  “真的吗?”昊昊先是高兴,接着又低沉下来,“不可以,妈妈知道了不高兴。”

  心蕊在卫生间洗漱,见到她经过,甜甜叫了声:“小姨!”

  她摸了摸心蕊的额头,被撞的地方恢复好了,“不怪姨了?”

  心蕊笑着说:“咱们约定过的,长大了,我不仅做妈妈的小棉袄,也做小姨的棉袄。”

  小孩子不记仇,像往常一样对她亲热,还告诉她,最近结识了新朋友。

  回到房间不久,姐姐张晨智敲门进来,讪讪笑道:“晨慧,是姐姐不好,怨你撞伤心蕊。”

  张晨慧狐疑地站起来,对姐姐的态度有点不习惯,“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们姐妹哪有隔夜的仇?你不说这事,我自己都快忘了。”

  “那就好,那就好。”张晨智点点头。

  张晨慧见姐姐没有离去,“姐,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张晨智欲言又止,“这件事……”

  3.惊魂

  夜,渐渐深了,张晨慧房间的门被推开,姐姐张晨智一脸惶恐,“咱们快点跟上。”

  听到姐姐的话,张晨慧从床上弹起,两人轻手轻脚地往外而去。

  她们家是老旧小区,历经数十年风雨的侵袭,各项设施破落陈旧,路灯时不时就坏了,也没人管修,地面也是坑坑洼洼,十分容易积水。前年政府规划拆迁,始终谈不拢,后面干脆绕过这里,留下了这处城中村贫困地带。

  夜里似乎下过雨,张晨慧和姐姐张晨智二人走在坑坑洼洼的地面,好几次踩到积水,前面的心蕊却是步伐平稳得可怕。

  如果是在心蕊的前方,能够看到她是闭着眼走路,边走边说,“慢点,心蕊快跟不上了。”

  张晨智握着妹妹张晨慧的手,声音有点抖,“你看到了吧……心蕊不会是中邪吧?”

  张晨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放缓脚步,仔细地观察着。

  心蕊迈着小碎步,最终来到了小区广场,这里栽有几株粗壮的大树,记述了此地悲欢离合的过往,大树的下面零零散散地安装了一些健身器材,这些健身器材可能是小区里最“年轻”的物件。

  张晨慧和张晨智二人寻了一个角落,静静地观察,心蕊一动不动,就在张晨智按捺不住之际,心蕊开口了,“哥哥,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心蕊面对的位置是路灯的死角,张晨慧和张晨智二人看不清,但是,空旷的广场只有心蕊一个人的声音,“哦,原来你是吃饭去了,我还以为你忘了咱们的约定呢,说好了,今晚该你给我荡秋千了。”

  心蕊闭着的眼忽然睁开,一对白森森的眼白翻露出来,径直往秋千的位置走去,行动僵硬,像是提线木偶。

  心蕊娇小的身体在半空中荡来荡去,发出的“咯咯”的笑声,一边笑还一边说,“哥哥,你用点力,我要飞高高。”

  话音刚落,心蕊的身体高高飞起,从始至终,秋千周围看不到别人。但从她的表现来看,还有一个人陪她玩耍。

  张晨智大气不敢出,悄悄地问:“晨慧,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张晨慧,久久无语,就在张晨智打算再问一句时开口说:“姐,天气预报说夜里有雨吗?”

  张晨智愣了愣,莫名其妙,“没听说夜里有雨,再说北方的春天雨少,你怎么问这个?”

  张晨慧的呼吸一滞,故作泰然,“没什么,我是看地面有水,又感觉空气当中湿漉漉的。”

  张晨智轻轻“哦”了声,担忧地瞧向女儿心蕊。

  路灯照耀下可见周围的植被与楼宇干燥如常,但地面却有积水,若问哪处积水最多,心蕊乘坐的秋千的地方,好像天公特别关照,心蕊的额头、脸上以及身上,还有她坐的秋千上,湿漉漉一片。

  张晨慧好像抓到了什么,胳膊上却是一阵疼痛,转头一看,姐姐张晨智眼睛瞪得大大的。

  顺着姐姐的目光望去,两个衣衫褴褛的小孩,一左一右分立心蕊秋千两侧,僵硬而木然地甩动秋千,心蕊被荡得老高,发出欢快的笑声。

  当张晨慧看清了两个小孩的面容,饶是她过硬的心理素质也险些叫出声来。两个小孩面色青紫,颜面肿胀,眼球充血,口腔和鼻腔充斥着血色泡沫和泥污,上腹部明显隆起,在惨白的灯光映射下更显可怖。

  张晨慧做消防工作,每个月总会遇见几具溺水的死尸,而这两个小孩的症状正是这样,再看他们手指中的青黑淤泥,更加验证了她的判断。

  “哥哥,今天不只你来了,还给我带来两个小伙伴,太好了!”心蕊欢快的笑声,结合此刻的情景,令人心底生寒。

  张慧晨把目光移向了秋千周围的水洼,不知不觉间,这里的水愈积愈多,天空中并没有雨滴飘落。

  平静的水洼像是一面镜子,“镜子”起了变化,一张似笑非笑的鬼脸面具缓缓浮现。

  “哈哈……”

  不知道是面具在笑,还是心蕊在笑,或者,两者都在笑。

  张晨智爱女心切,尽管面对诡异的一幕幕心惊胆战,但作为母亲她还是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你们这些邪灵给我滚开,不要伤害我女儿,她还是一个七岁的孩子,有什么统统冲我来!”

  张晨慧大惊,快速追上前去,忽然脚一滑,整个人无法控制地跌在地上,脸朝下扎进了一个水洼,扑鼻的恶臭钻进她的鼻腔和嘴巴。

  她想要起来,身上像是压了千斤重,令她心惊的是,浅浅的水洼,它的水量急剧上升,很快覆盖到了她的脸蛋,接着到了耳朵,不久,整个脑袋全部泡在水中。

  恶臭的浑浊水流,顺着鼻子、嘴巴、耳朵强行灌进体内,渐渐地,她氧气越来越少,失去了抵抗……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自己躺在医院,姐姐张慧智一脸的焦急,见到她醒来赶忙喊来护士,一阵忙活过后,已是半个小时了。

  “晨慧,你怎么……想不开呢?”张晨智斟酌着词句。

  张晨慧要坐起来,浑身虚弱无力,张晨智赶忙阻止,“别这样,姐姐不怪你。心蕊被撞,我承认怪过你,可你也不至于……”

  张晨慧觉得自己脑子一片空白,明明是她和姐姐一起去调查心蕊身上的怪事,怎么成了她想不开呢?

  张晨智见妹妹沉默,语气又软了下来,“前天周六,一大早心蕊嚷嚷着要坐摩天轮,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得来的消息,非去天津之眼,我和母亲只好坐火车一起去。昨天,邻居大娘打来电话,说看到咱们家漏水,门还没关,进去一看,见你一头扎进了卫生间的洗手池,不知是死是活……到现在,你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

  “你和妈,还有心蕊,这两天没在家?”张慧晨虚弱地问道。

  张晨智点了点头,轻声细语地道:“心蕊已经不怪你了,这次在天津玩还不忘小姨,给你买了好吃的……”

  后面的话,张晨慧已经听不清,只觉得脑袋一疼,又昏了过去。

  4.夜深

  出院是一周后的事了,张晨慧沉默了许多,姐姐张晨智以为她有心事想不开,没敢多问。

  夜幕落下,张晨慧一个人出了门,去到了上下班必经的路上。

  此后,下班时她总会在这条路上多留意几眼,可惜仍然没有找见那个戴着鬼脸面具的小男孩昊昊。随着昊昊的出现,她的生活里多了一些不可思议,找到昊昊或许接近答案。

  昊昊如人间蒸发一般,没有任何踪影。

  霓虹灯下的都市,每个人行色匆匆,她的烦恼和忧虑,多么地微不足道。

  身心俱疲的她,想要停下来歇一歇脚,视线里瞧见一座熟悉的建筑——便利店。

  她曾带着昊昊数次来这里就餐,两人相处颇为温馨,想到这里,心跳陡然加快,抑制不住心里的窃喜,猛地转过头。

  便利店临街的玻璃窗后,正坐着一个小男孩,他戴着一副鬼脸面具,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正是昊昊,他也发觉了张晨慧,眼睛里流露出别样的意味。

  张晨慧冲进便利店,就餐的人却换成了一位发福的女士,三十出头,整个人非常地圆润,刚吃了一口饭就吐了出来,蹙着眉叫道:“搞什么呀,快餐就算了,居然拿出过期的饭糊弄人?”

  便利店里值班的营业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连忙跟女人赔礼道歉,女人见对方态度好,接过新的快餐吃了起来,吃了几口才发觉张晨慧的存在,狐疑地问她有什么事。

  “刚刚,有一位戴着鬼脸面具的小孩坐在这里,你还有印象吗?”张晨慧问道。

  女人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埋头扒饭。

  张晨慧若有所思,要了一份快餐打开,来到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没有动筷子,静静地等着。

  时间到了23点,光临便利店的很少了,营业员见到张晨慧呆呆地坐了小半天,好心地问道:“这位女士,我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我在等一个小孩,半个月前我们来过好几次,他戴了一副鬼脸面具,你有印象吗?”

  营业员沉吟着道:“女士,我没有印象了,但我对您本人有印象。”

  “是吗?”张晨慧有了兴趣。

  营业员犹豫了一会儿,道:“我记得您,是因为您每次来这里吃饭,总是一个人占两个位置,对着空位自言自语,很……不一样。”

  营业员说出一个比较委婉的词来,心里却是忐忑,万一眼前的女人发起飙来怎么办?

  预料中的发飙没有到来,张晨慧沉默了会儿,问道:“我想看看店里的监控。”

  营业员想要拒绝,她及时地掏出了一个证件,他只看了一眼就点了点头。

  她回到家首先听到的就是心蕊的哭声,心蕊抱住她的大腿,“小姨,妈妈她打心蕊,呜呜呜……”

  “怎么了心蕊,你好好跟小姨讲讲。”看着心蕊梨花带雨的小小模样,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心蕊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这两天,芯蕊认识了一个叫昊昊的小哥哥,每天晚上找我玩。妈妈知道了说什么也不让我出去,我明明答应了人,如果不去那就是说话不算话。”

  看着心蕊乖巧而守信的样子,张晨慧不是欣慰,而是恐惧,她抱住了心蕊,紧紧的,“心蕊,听小姨说,大晚上出去不安全……”

  “小姨,你跟妈妈一样,不讲信用!”心蕊想要挣脱开来,但她明显不如一个成人的气力大,狠狠地撂下一句话就不吭声了,“你们都是坏人!”

  张晨慧也不管心蕊能不能听懂,郑重地说道:“心蕊,妈妈和小姨是为了你好,到时候,我……亲自向昊昊哥哥道歉,好吗?”

  心蕊撅着小嘴巴,无奈地说:“好吧,你帮我向昊昊哥哥解释解释,那我回去睡了。”

  张晨慧站起身来,姐姐张晨智也在,“姐,你明白了?”

  张晨智点了点头,满脸的苦涩,不住地摇着头,说不出话来。

  “挑绷绷,绷绷新,变方巾,方巾碎,变线坠……”

  张晨慧好像回到了久远的过往,坐在她的对面的模糊身影渐渐清晰起来,叫她过去挑绷绷,她不喜欢挑绷绷,转身要走开,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向对方挪去。

  这个小男孩十来岁的样子,又黑又瘦的小脸上满是灰尘,头发乱蓬蓬的像个鸟窝。小男孩在笑,一种与他年纪不相符的诡笑,“想起我来了,对吗?”

  张晨慧猛地坐了起来,惊觉是个梦,又觉得哪里不对,湿冷的空气里,好像小时候生活过的南方小镇,一年四季总是湿漉漉的,怎么也干不了。

  “挑绷绷,变鸡爪,鸡爪老想刨,变个老牛槽……”

  一声声幽怨的童谣从客厅传了过来,尽管隔着卧室的门,但那声音清清楚楚地钻进张晨慧的耳里,眼中的迷茫一点点地散去,她痛苦地闭上了眼,再次睁开的时候恢复了坚定。

  她的职业是消防员,救助了无数人和家庭,是时候拯救自己的家人和家庭了。

  客厅到处湿漉漉的,尽是水迹,甚至起了薄雾,头顶的灯忽明忽暗地闪烁,阴森森的气氛。

  心蕊戴着似笑非笑的鬼脸面具,双眼翻白,双手撑着绳子结成的绳套,机械地唱着,“老牛来吃草,它说绷绷翻得好,你说绷绷好不好?”

  挑绷绷由两个人玩,一人结绳套,一人翻花样,相互交替编翻,直到一方不能再编翻下去为止。

  心蕊的对面放着一个小板登,空的,但手中的绳套不断地被翻动,这场景说不出的诡异。

  张晨慧抓向绳套,手停在半空,怎么也下不去,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她的手腕,能感到那股冰凉。

  “好妹妹,你替姐姐背过一次锅了,还是不要插手了吧?”幽幽的声音近在咫尺,却看不到对方人影。

  “心蕊,她还是个孩子,有什么怨和恨,冲我来吧。”张晨慧目光坚定,看着心蕊对面的空荡荡的凳子。

  5.旧事

  年轻的便利店营业员回到家中,怎么也睡不着,只要闭上眼,就会浮现恐怖的一幕幕。

  他没想到神经兮兮的女人,是本地消防队的队长,证件照上写着她的名字张晨慧。不就是看监控,看就是了,反正没有机密。

  按照对方提出的日期,他去寻找监控视频,起初不以为意,看着他和她的眼睛同时瞪大了。

  这是半月前的某一天晚上,临街玻璃窗旁的就餐位置,张晨慧一个人对着旁边的空位自言自语,忽然监控视频一抖,戴着面具的小男孩凭空出现,他刚吃了一口饭便有所察觉,往监控的位置扫了一眼。

  只是一眼,监控视频成了一片雪花,什么也看不到。

  “次日的,差不多还是这个时间点。”张晨慧吩咐。

  他察觉到了事情的异常,不是张晨慧这个女人有问题,而是凭空出现的鬼脸面具小男孩有异。

  监控视频里再次出现张晨慧,她边走边看向空无一人的右侧,这时,画面一抖,鬼脸面具的小男孩又出现了。

  小男孩吃得很慢,只吃了几口,似乎很难吃的样子,后面扔下快餐起身。即将走出快餐店的时候,小男孩不经意地朝监控看了看,监控视频不出所料地再次成为雪花。

  “再往后。”张晨慧说。

  后面,一连数日都是如此。

  便利店营业员额头冷汗直冒,这月他值夜班,说不害怕那是骗鬼。

  气氛,阴森恐怖,他看了一眼面前的女人,不会也是那个吧?

  张晨慧再次开口,“看……今晚的吧。”

  “这……”他犹豫了,心里发毛。

  “我一个女人都不怕,你个大男人还好意思退缩?”

  他毕竟血气方刚,让女人一激,乖乖地操作起来,鬼脸面具的小男孩凭空出现常坐的位置。别人看不到小男孩,与小男孩坐到同一个位置,像是两个人处在不同时空互不相扰。

  不多久,小男孩的脑袋微微一抬,望向玻璃窗外,发福的女人在此刻从进入便利店,坐到小男孩位置,与小男孩的身体重叠坐在了一起。小男孩似乎不满女人的靠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着女人的快餐狠狠吸了一口,然后女人面上显出不快来,招呼过来营业员。

  便利店营业员明白了发福女人为什么觉得餐有问题,他想起一个说法,鬼吃过的东西味道会被吸走,人再吃的话只剩下一股怪味。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无聊之下目光瞟了眼监控,空荡荡的用餐区多了一个戴着鬼脸面具的小孩,正面对着监控发笑。

  他心里一寒,店里的灯光忽明忽暗地闪了起来,这下他不借用监控,也能看到了那个小孩了,歪着脑袋,一脸好奇地打量他。

  客厅中湿冷的空气快速向一个地方聚集,形成一股肉眼可见的白浪,一道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可见,落座在了心蕊对面的小板凳上,约莫十来岁的模样,翘着二郎腿,头发乱蓬蓬的像个鸟窝。

  最惹眼的是,是他脸上的面具,由白、黑、红三色构成,黑色眉毛向上挑起,细长的眼眉形成向下的惊人弧度,眼角以血红点缀。鲜艳两瓣红嘴唇上,点了两个不起眼的黑点就是鼻子。脸蛋的位置涂着暗红色的腮,好像是凝固了的人血画成,有一种惊人的惨淡之意。

  整副鬼脸面具给人以似笑非笑之感,最怪异的是,面具是平的,硬生生贴在他的脸上。

  张晨慧的眼睛一眨不眨,望着这副梦中曾见到的面具,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妹妹,是不是不认得你哥了?”小男孩的声音稚嫩,语气却是老气横秋,说不出的怪诞,“你认不出来没关系,妈妈还认得,尤其姐姐……”

  他的目光移向另一间卧室,门“嘭”的一声开了,一个女人狼狈的现身,正是姐姐张晨智。

  张晨慧一脸惊愕,看样子姐姐在门内观察了许久。

  张晨智痛苦地闭上了眼,再睁开时有了说不出的意味,似是解脱,“晨慧,他是弟弟,张晨昊,小名昊昊。你看这面具,还有挑绷绷……他说得没错,这些年我没有忘记他。”

  张晨慧的瞳孔急速收缩,昊昊,张晨昊,难怪她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有种异样,一段久得连她自己都快忘记的尘封记忆缓缓打开。

  姐姐张晨智在家中排行老大,哥哥张晨昊排行老二,她最末排行老三。小时候,她常听别人说起,哥哥出生的那天瓢泼大雨,母亲难产,村里淹死不少人。这孩子出生的时机不对,就算落地了也长不大,因为生不逢时,吸收了天灾、人怨、地邪种种阴诡,会给家里带来不幸。

  父母担心哥哥多灾多难,取了晨昊一名,以两日镇压邪祟。刚学会走路那会儿,不知怎的,他一个人爬到院子的水桶当中,要不是父亲发现及时,说不定淹死了。后来,去串亲戚路过一段陡峭的山路,地面湿滑哥哥不小心,半个身子坠入悬崖,父亲把他刚拽了上来,不料自己一个踉跄跌入其中。人们常在背后议论,父亲是用自己的命换了哥哥的命,是替哥哥去死。母亲请了高人来看,说,成人之前远离江河湖泊,否则难免一死。

  “不,不要!”姐姐张晨智忽然尖叫出声,打断了她的回忆。

  心蕊面容扭曲,脸色发白,嘴里发出“呃呃”之类艰难而没有意义的音节,似有一只看不见的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放过心蕊吧。冤有头,债有主,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张晨智失魂落魄地道,“你去的那天,咱们一家人去赶集,在集上你相中这副面具,我买了一双鞋子。回去的路上经过一条小河,一只新买的鞋子掉进了水里,心疼得不行。你说,‘水这么浅,我去捡回来。’你刚下水,水中便涌来一股急流,你被冲倒,远离了我的视线。

  我跑着去找母亲,妹妹告诉我母亲肚子不舒服,找地方解决去了。等母亲赶过去,你身体都凉了,眼睛睁得大大的,我和妹妹都吓傻了。母亲问怎么回事,我们没敢吭声,母亲看到妹妹跑掉的一只鞋,以为你为了给妹妹捡鞋而死,妹妹在母亲的骂声中不敢辩驳……”

  6.怨恨

  张晨慧痛苦地闭上了眼,因为这个误会,母亲对她一直不冷不热。当时,她没有机会辩解,后来父亲和弟弟相继去世,母亲带着家里的财产来到北方定居,姐姐张晨智交往了几个男友,不是重伤,就是横死,没有男生再敢接近她。

  姐姐一直被不幸的命运所纠缠,她更不愿意出手打击,后来姐姐好不容易遇上了一个八字硬的男生,两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结果对方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她们的过往,说什么也要分手,刚一出门被车撞死,留下了遗腹子心蕊。

  “原来……原来,这些年我一直错怪了晨慧,是你把你弟弟害死的,是你!”张母不知何时出来,指着大女儿张晨智。

  “妈,我没有,我从来没有想过害弟弟。”张晨智悔恨交加,“我不知道他下水就会死,不然,我宁可不要鞋子,也不能让他下去……”

  “妈!”张晨慧扶住母亲摇摇欲坠的身体,不到六十的母亲形容枯槁,满头白发,可见这些年过得并不好,“姐姐这些年过得也不顺利,事情已经这样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张母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她的一厢情愿,让小女儿张晨慧蒙受了许多的委屈,而且说得也对,深究下去这个家还怎么要?儿子张晨昊生来坎坷,即便没有下水捡鞋子,恐怕也有灾难等着他。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多好,和和美美的小家庭,只是,你们是不是把我这个死去多年的亡魂给忘了?”

  张晨昊摘了面具,又黑又瘦的小脸,“那天,我去捡鞋,人死了,面具也被水冲走。我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你们虽然艰难,但到底活着。”

  “我呢?”张晨昊满是怨恨,“我死后让众多水鬼拘在冰凉的河中,每日遭受欺辱,死也不得安宁,更看不到投胎做人的机会。”

  张母大惊失色,“为什么,你会这样?”

  张晨昊眼中闪过一丝惧意,“我出生那天大雨倾盆,村里死了十多个人,他们嫉妒我的新生,想方设法加害,父亲也因此而死。我去河里捡鞋,他们趁机出手,涌起一股急流将我推倒,在水中抓住我的身体,使我淹死在一处浅滩。此后,他们没日没夜地将怨恨撒在我的身上,百般折磨欺凌,生前做人不安宁,死后为鬼苦不堪言。”

  “昊昊,我可怜的孩子。”张母听闻儿子遭遇,痛不欲生,张晨智和张晨慧姐妹二人也是变了颜色。

  “你们不用为我感到心痛,我马上要解脱了。”张晨昊阴恻恻地笑了。

  张母一喜,“太好了。”

  “是,这需要你们帮帮忙。”

  “弟,尽管说,只要我们办得到。”张晨智第一个开口支持,这些年对弟弟的愧疚,让她无法释怀。

  只有,张晨慧隐隐感到不妙,盯着性情大变的哥哥张晨昊。

  张晨昊冷冷一笑,“只要,我把你们三人的魂魄带过去,代替我受折磨,我就能够解脱。你们,做得到吗?”

  张母抢先开口,“昊昊,妈妈的年纪最大,活够本儿了。我把你带到世间才遭的嫉妒,要让他们泄恨,我最有资格,让我去吧。”

  张晨慧一把拉住姐姐,又把母亲挡到了身后,说:“哥,我们没有一个人对不起你,母亲进了趟鬼门关才堪堪把你带到人世,父亲为了救你自己跌落悬崖,你落水后我和姐姐发疯了去求救和找人。在你死后,我们常感愧疚,母亲偷偷为你立了牌位供奉。”

  “知道我为什么能发现是你搞的鬼?”张晨慧说道,“你戴的面具我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我在母亲的柜子里发现了它,还有你的旧衣物。那时起,我知道很可能是你的冤魂作祟。”

  “妈,你……”张晨昊不敢相信。

  张母流着泪,“你死后,我悄悄去到河里找到了面具,当作对你的最后念想。”

  头顶忽明忽暗的灯停止了闪烁,一把扑入母亲的怀抱,“妈,我错怪你了,以为你早把我给忘了。”

  张晨智担心女儿,连忙过去抱起心蕊,担心地左瞧瞧右看看。

  良久,张晨昊与母亲坐在一起,“河里的冤魂拉着我,好不容易花了二十多年的时候,从南方的江河游到了这座城市,本想要疯狂地复仇一番。但是,妹妹这些年做消防,全家都有功德护体,我们这些邪祟无法靠近。要想破掉功德需要从妹妹入手,我虽是冤魂,但与妹妹有亲情所在,不会受到伤害。”

  听着哥哥的叙述,张晨慧惨然一笑,“哥,你现在如愿了吧?接下来,恐怕不仅我会死,姐姐和母亲还有心蕊,不会有什么好的结局。你为了一己之私,要将咱们全家的命统统带走吗?”

  张母和张晨智面色一变,心蕊小小年纪,似乎也知道了大家的敌视,噘着嘴转过头,“坏人,不跟你玩。”

  张晨昊站了起来,怨念裹挟着他的身体,“不错,我恨,恨你们,也嫉妒你们,就像当年那些嫉妒我的冤魂一样!你们痛快地活着,享受温暖与阳光,我却要在阴冷水中常年滞留,忍受众多冤魂欺凌,所以,你们都得死!”

  “昊昊……”张母难以相信。

  张晨智大惊失色,把心蕊藏在自己身后。

  张晨慧呼出一口气,“张晨昊,你很好!”

  7.下场

  “哼!别以为你们人多,就敢欺负我们孤魂野鬼。”这声音是从洗手间传来的,伴随着“哗啦啦”的流水,流水顺着门缝流进客厅,快速向上逆流,化为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穿着上个世纪土得掉渣的服饰。

  张母只看了一眼,忍不住出声,“张大……全,你不是……我明白了,你是迫害昊昊的冤魂吧。”

  叫做张大全的冤魂,不由阴笑起来,“哦,原来是你啊,二十多年过去,都老成这样了,差点认不出来。跟我,你怎么也得叫声哥吧?”

  张母“呸”了一口,“大水无情,生死有命,你们将我儿子害死不说,现在还想要我们一家人的命,呸,我才不会敬一个鬼。”

  “是吗?”

  地面的上的水越来越多,淹到了众人的脚踝,一个个人影不断出现,他们都是九十年代土里土气的装扮,身上怨气冲天。

  一众冤魂齐聚,说不出的彻骨阴寒,心蕊吓得躲在母亲身后,紧紧闭着双眼。

  张大全像是众鬼的主心骨,被簇拥着站在中央的位置,“咱们不是远亲,就是近邻,理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那场水灾,我们这些人被大水吞没,常年浸泡在冰冷的河水中不能超生,凭什么你家儿子逆死而生?所以,乖乖把命拿来吧!”

  “一点之前活人闹,一点以后百鬼欢”,张晨慧住的房间门缓缓地开了,一个人从里面悠悠然走出,她穿着红色的V领长袖,下身搭一个小黑裙,紧身的设计显出她傲人的身姿曲线。

  波浪卷长发,一副墨镜,两串大圈圈的耳坠,时尚又性感,这女人说:“你们这些鬼渣,欺负我们女人是吧?”

  张大全惊疑不定,在他的感知中这女人身上没有活人的气息,但也没有丝毫的阴鸷和怨念,不是人又不像鬼,“哼!多一个女人又能怎样,不过是多费一点工夫,何况,还是一个该瘦的地方瘦,该胖的地方胖的极品……”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女人缓缓把墨镜往上推了推,露出一双绝美的丹凤眼,黑白分明的眼眸,长长而动人的睫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美艳夺目,看着看着,愈发痴迷起来,似要沉醉其中。

  他自知不好,猛然一惊,匆匆移开目光,就这一会儿的工夫,他觉得魂魄差点不受控制。

  “大全哥快走,她是阴差,眨眼的工夫把我们好多兄弟姐妹吸到眼里,幸好我们几个道行深。”一个鬼化作水气准备逃走。

  漂亮的不像话的女人把目光瞟向张晨昊,张晨昊化成水气将欲要逃走的那只冤魂索了带过来,恭敬地叫了声,“叶大人。”

  张大全反应过来了,“张晨昊,你居然向阴差投诚,知不知道你手上害死了多少个人,阴差带回去是什么下场,心里没数吗?”

  叶丽隽①笑了,本就绝色的容颜更是惊艳,重新把墨镜戴好,轻启朱唇,“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在我们阴间也很适用。他犯的错是你们逼的,所以70%的罪行由你们共同分摊,再加上你们执迷不悟,逗留在人间为非作歹,跟着我去孽镜地狱好好悔过吧。”

  “叶……叶大人,我错了,我张大全求你也看在悔过的份儿上……”张大全嘴里求饶,趁机化作水气,浸入地板溜了。

  张晨昊大惊,看向叶丽隽,她只是笑着,食指轻拢秀发,数根发丝经她纤纤素手往空中一抛,像是有了意识般分作不同的方向消散。

  从众鬼齐聚,再到四散奔跑,这一幕幕戏剧性的变化,使得张家母女三人大眼瞪小眼,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反倒是心蕊最先从母亲张晨智的身后露出脑袋,赞叹道:“好漂亮的姐姐啊,我长大后也要这么美丽。”

  叶丽隽笑着走过来,张晨智又惊又怕,想把心蕊往身后藏藏,可心蕊先一步跑了过去,叶丽隽顺势把她抱在怀里,“小朋友,你从小就是个美人坯子,长大后一定更好看。”

  “那是!”心蕊傲娇地扬起了光洁的小下巴。

  张母来到儿子身边,“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望着母亲渐已衰老的容颜,张晨昊愧疚难当,“我怎么忍心对你们下手?可我一个鬼孤掌难鸣,根本对付不了他们,想来想去只有寻求阴差大人的帮助。”

  他又看向张晨慧,“对不起,妹妹!为了一股脑将他们引来,不得不让你遭罪,暂时压制你身上的功德,让你担惊受怕了。”

  “哥……”张晨慧一时无言,原来,是她误会了哥哥。

  张母把三个孩子拉过来,四个人的手握在一起,“孩子们,过去的就让它们过去吧,时隔这么多年,一家人能团聚就是好事,好事啊!”

  “还有我,舅舅!”心蕊甜甜地跑过来,凑到了中间。

  相聚总是短暂,何况这是跨越阴阳的重逢。从叶丽隽身上飞去的青丝陆续回归,每根青丝上串着一个冤魂。他们看起来很是痛苦,连连讨饶,表示愿意回归地狱受罚。

  张晨昊向母亲叩了三个头,跟在叶丽隽的身后,向家人挥手,一点点消散在当场。

  经此一事,他们一家人决定早晚给张晨昊敬设香炉供奉,愿他脱离地狱,早入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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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叶丽隽:拙作《冤鬼志》女主角。



评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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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23-3-27 16:48 | 只看该作者
这一篇,我不知道怎么读。才读了一点点……先放一放吧!
3#
发表于 2023-3-27 19:54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小平_gMTT8 于 2023-3-28 11:36 编辑

       用荒诞的形式表达荒诞的内容去探索命隔两界的亲情。


“ 叶丽隽” 很有内涵的名字。


期待新作!
4#
发表于 2023-3-28 10:59 | 只看该作者
读完了,基本明白。以鬼的故事叙述亲情。可读性强。
5#
 楼主| 发表于 2023-3-29 17:03 | 只看该作者
邱天 发表于 2023-3-27 16:48
这一篇,我不知道怎么读。才读了一点点……先放一放吧!

哈哈,让邱老师为难了。
6#
 楼主| 发表于 2023-3-29 17:03 | 只看该作者
李子四 发表于 2023-3-28 10:59
读完了,基本明白。以鬼的故事叙述亲情。可读性强。

感谢李老师,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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