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的加尔各答
这是一个公园。
这是一个处于公园中心的喷泉。
这是一棵梧桐树,它在离喷泉不远的林荫道上。
梧桐树下放着一把排椅,排椅上躺着一个长着棕色头发,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他叫瑞克。
瑞克是一家银行的小职员。他每天四点半起床,花半个小时整理卧室;花半个小时来刷马桶,洗厕所;花半个小时洗漱、着装,用一分钟时间喷古龙香水;最后,花半个小时时间吃早餐。接着就检查公事包,安静地出门,关门去上班。
在同事的眼里,他是一个沉默寡言,过着朝九晚五循规蹈矩生活的没有女朋友却有上进心的年轻人。然而,此刻的他醉眼朦胧。当微风轻轻地吹过梧桐树并带着梧桐树叶的清香拂过排椅,吹到瑞克脸上时,昏睡中的瑞克被风吹醒,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有点凉。他看看自己身边东倒西歪的三四个酒瓶,莫名地笑起来:在自己的办公室,同事和上司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嗜酒如命。为了升职,他控制自己只在家里或者这个公园喝酒。他突然间又想起前一次出差,因为携带了两瓶人头马XO,过不了安检,和安检人员起冲突,差点打架的事---当时的自己与安检员争得面红耳赤,连袖子都挽得老高,大有要把安检员撂倒在地的架势。瑞克想到这,也觉得自己当时是太冲动了,或许他应该现在就去找他的老朋友聊聊。想到这,瑞克懒散地拾起掉在草地上的西装,跌跌撞撞地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的瑞克,止不住酒瘾,继续喝酒。因为他又遇到苦恼的事:他已经被银行停职接受调查一个月了。这一个月,瑞克感觉很难熬--不知何故,银行的电子账簿里本来由瑞克经手办理的一笔几百万美元的货款居然从账目上不翼而飞。银行上下乱作一团,首当其冲被调查的是瑞克。可不管怎么查,就是没有任何破绽。警察到瑞克家的次数自然也是多而又多了。
瑞克就这样被这笔账悬着,被银行悬着,被警察局悬着,调查,调查,再调查。想到这,瑞克颓废地躺倒在床上:他的父母、姐妹都因为这件事与他划清界线,甚至登报声明要与他脱离关系。钱究竟去哪儿了?瑞克不知道,他做过很多种揣测,觉得自己在银行里并没有得罪任何人,所以不可能是恶意报复。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盗窃团伙。想到这,瑞克的头又开始疼起来了。
这一段时间,特别是晚上,他都睡不好觉--老听到老鼠在家里吱吱吱地爬来爬去,他甚至能听到蟑螂挥动翅膀到处乱窜的声音。于是他起床,从床边的小橱柜里,取出一瓶安眠药,倒了两粒到嘴里,喝了口水吞下。开了门,准备出去找老朋友马克医生。
他出门的时候脚上穿了一双不同颜色的鞋:一只棕色,一只黑色。穿着的白衬衫上打着一条花领带。他觉得自己的注意力不集中,眼前的事物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
到了老朋友马克的家,他揿响了门铃。大概过了一分钟时间,一位戴着眼镜,五十岁左右的男子为瑞克开了门。他就是在精神病院工作的马克·波顿。他把瑞克引到书房,就顺手关上了房门。
两个小时后,马克送瑞克出了门。瑞克还不想这么早回家,他想约马克喝酒,但被马克严厉拒绝。瑞克在马克家附近的林荫道那儿百无聊赖地转了几圈,又旋身去附近的超市买了瓶酒,才往家的方向走去。
从老朋友处回来的瑞克边喝酒,边四处张望,他发现离一个农场不远的地方有一辆大卡车,它正朝着自己的脑门开过来。瑞克突然觉得大卡车里面有大沙发,适合躺在上面睡觉。于是,他就跑过去追车。这个大卡车很深,有两米高。他爬上了车,发现里面装着满满一车的蓖麻籽。蓖麻籽看起来光溜溜的,充满了诱惑。这种诱惑充斥着瑞克的视觉,渐渐地,渐渐地,这一车蓖麻籽在瑞克的眼中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沙发。瑞克心中一喜:果然有沙发。自己只要躺在上面,就能很舒展地睡个好觉。
瑞克缓缓翻过车帮,往下一滚,就滚到了蓖麻籽上,可是他并没有像预料中的那样躺在他眼中的沙发上,而是在往下沉,他觉得沙发仿佛变成了流沙,有一股无形的吸力,把他吸下去。瑞克发现不妙就想挣扎,他想撑起自己,然后起身。可是他越动,往下沉的速度就越快。他慌了,双手乱挥,想去抓住车帮,可是已经够不到了,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迅速沉下去,身下的沙发似乎变成了巨大的海浪形成的旋涡飞快地卷上来,很快淹没了他的肩,脸颊,嘴和鼻子……他想喊叫,可是刚一张嘴,他就感觉到细密的流水直钻进了自己的嘴巴,他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很快,瑞克的鼻孔,眼睛,耳朵,肺部都被这股旋涡塞满,他喘不过气来,渐渐地就失去了知觉……
第二天的午后,两个工人到大卡车前,他们要把蓖麻籽卸下车。大铲子铲着铲着碰到了一个硬物,接着是蓖麻籽里露出一只手,他们俩觉得不对劲,就使劲挖,最后他们挖出了一具男子的尸体。睁着的眼睛已经看不到眼球。于是,两个工人慌慌张张地立刻报了警。
警察来了,通过现场勘查,他们很快就确定了死者的身份,那就是:瑞克·托尔斯。警察除了发现身份证外,还在死者的衬衫口袋里找到了一份由一个在精神病院工作的权威医生马克给死者开具的诊断书,上面写着:瑞克·托尔斯,有使用酒精引起的精神与行为障碍,导致重度幻听,幻觉。注意事项:禁止饮酒。
这个鲜为人知的不争的事实一下子在熟悉瑞克的人里炸开了锅--瑞克是被自己的幻觉杀死的!
瑞克死了。但银行的电子账簿上那笔丢失的款项依旧没有找到。警方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事情是瑞克做的。
于是,死去的瑞克又被悬起来--朝九晚五的人们依旧循规蹈矩地为生计奔波,大家都在偷偷议论也许是有黑客。或者是出现了拥有高科技技术的盗窃团伙做的案。当人们这样议论开来时,瑞克·托尔斯就又被这些人重提,放下,放下,重提地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