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光 四月生长
五月对镜正梳妆
六月白裙 七月飘扬
青石巷里在歌唱
八月微黄 九月微凉
树上长出白月亮
十月无声 腊月无望
我爱的人在远方
一月彷徨 满目风霜
有十一月始料未及的忧伤
二月风筝 飞过了墙
追呀追呀 追呀追呀
追不回昨日旧时光
就一盘檀香,看烟袅袅,似乎就有灰扑扑的旧光阴模样。
这时,比较适合温一壶月光下酒—— 翻旧书信,隐约夹杂青红与绛紫。枯葵叶、去夏旧扇则属月明夜,一帘心事酴靡。取饼细嚼,酥香染衣。
读一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念及外祖母留与我的除却心经,还有一些旧物事。关乎时光。关乎适趣。
在我的旧匣子里也收藏着很传统的银饰。它们看起来与现在的银饰品很不同:没有亮锃锃的外表,也没有新奇的花式。它们有的只是外祖母那一代人身上的那种古雅与厚重。
我外祖母的原籍在福州,因为日本兵攻打福建福州马尾的缘故,所以逃难到了现在的古田,也就是我的故乡。因为父母亲异地工作的缘故,我的童年是和外祖母一起过的。当时住房比较紧张,外祖母是带着我寄住在大伯母家的。
大伯母家殷实。三间瓦房外带一个四方小院。院三面以白粉围成短墙,取鹅卵石之纹理砌地,天井中央凿一井,及厅门处垒几层石阶,如遇久雨之后,苔遍生阶上下,一半绿及粉墙;再细看那井身,也是半身皆绿。偶尔也有三五个蜗牛负壳上行,于墙苔深处,拖廊作篆书,观之甚趣,心里很是喜欢。
老一辈的人有他们古朴的生活方式:用米汤来浆洗被子;拿艾叶草来熏蚊子;将第一趟淘米的水来养茉莉。夏天来了,就拿出自己编的大蒲扇子来用。我的外祖母也自己去找一些藤条来编菜篮子。闲暇了就给我做鞋垫,做衣裳。
而我的大伯父喜欢种花草,曾在小院角置一废瓦缸,置一桃树斜种缸中,树高不过一二尺。闲暇之际,他便取短笛站在花旁吹上一二曲。憨醉模样甚感人:微闭双眼,摇头晃脑陶陶然。后,春嫌桃树孤单,又移一枇杷,瘦小如人臂高亦不及丈。至此每回苔生遍院,则此树皆同作幽绿,点滴欲翠甚美。其时虽年幼,却极爱诗词。常读《诗话》中咏苔诗二句:连朝细雨刚三月,小院无人又一年。不甚解其意,直至大伯因病倒床,不到一年就去世了。
仍记当时情景:大伯侧躺在床上,对着淘气爬瓦缸的我喊:妞妞莫淘气,休学小辉爬瓦缸,摔了你!伯伯疼你。把那水烟递来!
现如今,闭上眼大伯伸手寻我要水烟的情形,依旧清晰。
大伯父的过世,令外祖父很伤心。他命外祖母从大伯母家搬回来。但大伯母一个人终是觉得孤单,便常跑到我家来约我外祖母一起去听戏,做女红,读连环画。当时年幼的我也象所有的小孩子一样紧跟在大人的后头看热闹。于是,在她们的熏陶下喜欢看古书,识得了《红楼梦》,知道了《碧玉簪》。
从大伯父家回来后,我的外祖母就去上工了。由于无人照看我,外祖母便带着我一起去上工。在她上工的工场里有一个绣花车间与一个制蜡烛的车间。而她,负责绣花那部分。淘气的我常常会趁外祖母专注绣花的时候,跑到蜡烛车间去,把小手插进还冒着热气的那锅烛油中,套出手指的外形,一个一个从头指头上取下来,放在台上。直到它完全晾干。晾干的指套在明媚的阳光下能看到手指的纹理。也时时会翻她带回来的绣花样子,拿针拿线地学着绣花。 大约是受了大伯父的影响,我的外祖母也爱上了养花。同时也爱上了收集各式各样的手帕。在二楼现在我住的小门小窗的屋外走廊里,曾养过茉莉与各种各色的兰花。——吊兰、米兰、君子兰还有些我叫不出来的名。
这些花里当属茉莉花最好养:只要在适当的时节对它进行剪枝,把枝插入适合它生产的土壤,用淘米水或者洗肉的剩水进行浇灌,它就能成活。
养成的茉莉花在适当的时节会有硕大的花骨朵,它们被外婆盛放在装了清水的碟子里,花期会长达三至四天。淡淡的香味儿常常会在外婆的发间与她制给我的小香袋里飘出来。我是很爱茉莉的,所以会跟着她去剪枝,插种。我是很爱茉莉的,所以会在外婆不留神的时候,把刚插好的枝拔起来,看看它怎么长芽长根。
最难伺候的当属兰花,兰花是分两个地方种的。吊兰与春米兰放在二楼的走廊栏干上,一盆盆按小到大来排放。大点的比如叶儿细长的,叶儿肥大的君子兰则是被放到了三楼的阳台。当兰花怒放的时候,外婆就带上我楼上楼下的一通跑,把三楼的兰花搬到二楼,再把二楼挂着的吊兰取下来,与三楼的兰花摆在一块儿。——这个时候,如果你恰遇着一阵清风,那么便是满屋子的清香了。
但是,现在。我外祖母已经离我而去。她在轮回的路上与爱下棋的外祖父在一起,没有孟婆汤,没有黄昏纸。她只是变成了一棵榕树站在了池塘边,一如她的名——林榕妹,而我则是那只夏蝉了。那我的外祖父他会化身为哪种生灵与外祖母一起守着我呢?这在节气的卦像上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现在。我的外祖母仅给我留下她最爱的手帕与一些属于她那个年代的古老的银饰。直到这一刻,我才晓得尘世间的欢喜与悲苦是人间之外的“众生”。
而这些欢喜与悲苦竟似外祖母的身影,时时陪伴着我并影响着我的生活起居,令我跟不上时代的节奏:冬天穿手织的毛线衣外套一件家居的棉衣;春天穿着布鞋去踏青;夏天拒绝用蚊香器与风扇,改点一盘艾草盘香、香炉与扇子;过端午了,喝雄黄酒,戴香囊;秋天就到二伯父那的田间去帮忙收谷子。喜欢用手帕;喜欢穿棉麻的宽上衣;喜欢戴银饰或者玉器;喜欢串一大串茉莉挂在脖子上,一路走来一路飘香。
这种种的喜好让人觉得我在成人的世界里是这么的不合时宜。
你无法想象摇手炉的人一边手添炭,一边手摇手炉,看大又长的手炉被卖爆米花的人摇得呼呼作响,然后“噗”的一声响,打开炉盖,倒出白花花的爆米花。那个羡慕加仰慕的小孩儿就是我了,于是会从兜里掏出准备好的五分钱,买上一捧,喜滋滋又乐陶陶地满足离开。
看母亲把新买来的大锅架起来,先用清水洗净,然后把摘好的四季豆倒进锅里,再往里倒菜油,最后拿锅铲用力地炒,直到锅里慢慢变得油亮亮的,才用长牙签一颗一颗串起早散出的豆子,分给等不急的我与弟弟。才笑着告诉我们说“锅要用油养,才不会生锈。”年幼的我不知这些,只看自己手中的豆,沾一点糖都能吃得津津有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