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夏日

唐僧没有肉

　　01、剪影


　　我看见你了呢。隔着一汪细波如鳞的湖水，我在西岸的花间小径，游走，伫足；你呢，在湖东边的小亭子里，倚着栏杆。


　　那真是一幅绝美的剪影：湖水、小亭、杨柳、清晨的阳光，凭栏而立的你。


　　你是在注视什么吗？


　　也许是拂面的清风、摇曳的柳叶、叠叠涟漪勾引起你满腹的诗情吧。我分明看到微风吹着你黑色的长发，飘逸，自由似带几分微醺般的慵懒，与那细柳的枝叶应和着舞蹈。你湖水一样清澈的眸子闪着明月般的亮光和温柔，你应该穿着一袭黑色的长裙吧，此时此刻那袭黑色的长裙或许正在栏杆后面舒缓而优雅地旋转，旋转成层层黑色的柔波，而在这叠叠柔波里，你整个人就像田田莲叶高矗着的亭亭莲花，在清露和晨阳里菡萏一种娴静一份安逸一份难以用文字表述的雅致，隔着湖，我似乎都嗅到风中递来你的芬芳了。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芬芳啊！


　　它是黑发与明眸、莲叶与荷花、晨阳与清露和着你的气息精制调兑的么？在调兑的过程中，你这高明的调配师把爱、柔情蜜意、憧憬与向往和福至心灵的诗句悄悄地融进来了么？


　　也许你是在凝望水面吧，凝望水面上突然冒出的尖尖的荷，凝望水面上刚刚张开的浑圆的油嫩的莲叶，凝望黑色的水鸭子突然从水底下钻出扑啦啦地掠过水面碎玉般的浪花，凝望这里或者那里突然起一个浑然后几条细鱼儿调皮地跳出水面在阳光下秀一个姿势又跃入水里……


　　也许你什么也没看，什么也没想，只是那么静静地站着，倚着栏杆，对着湖水，吹着徐徐的风，也许连你自己也不知道隔着湖水，就在西岸的花径上有人把你摄入手机定格成夏日优雅而清凉的风景吧。


　　立在小亭里的你成了别人的风景，只是你眼里的风景又是谁？


　　是那几片洁白的云朵么，是那空中偶尔掠过的飞鸟剪影么，是相互搀扶着絮叨着的老头老太么，是牵着手依偎着切切私语如燕儿一般的情侣么，还是花径上走着停着的素不相识的陌生影子么……


　　02、花海


　　好一片耀眼的花海。


　　黄色的，粉红的，朱红的，火红的，红紫的，洁白的，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疏疏密密，都在盛开。


　　是月季，是蔷薇，是玫瑰，凑在一块赶趟儿，似乎都憋着一股劲儿，谁也不服谁。


　　孩子们欢叫着，鸟儿一般，马驹一般，撒欢的小狗一般，淘气的小猫一般。


　　叽叽喳喳，蹦蹦跳跳，围着园边的花丛，宛如蝶儿、蜂儿。


　　可真得发现了蝶儿和蜂儿，他们一下子消了声，蹑手蹑脚，屏气凝神，悄悄地靠近，伸长了脖子，看那蜂儿是如何“嗡嗡”地对着花盘旋又是如何钻进花心采蜜，调皮的男孩子张开小小的手掌，似乎想把蝶儿捂在手里，捏在指间。可那蝶儿多机警啊，根本没等男孩的手靠近，他们扑扇着小小的翅膀从小憩的花枝上飞起，甚至还示威似的在男子脸前旋几个圈儿，近得翅膀上的粉沫都沾到孩子脸上，小男孩还没反应过来，蝶儿早已飞开了，从这个枝飞到那个枝，离小孩子不远，好像故意逗引着孩子。


　　男孩追过去，蝶儿飞走了。


　　男孩失望，刚折身回来，那蝶儿却又飞回来。


　　男孩又追，蝶儿这回飞远了。


　　男孩倒过身来，撅着小嘴，好像谁欺负了他似的。


　　“爸爸，我要逮蝴蝶。”


　　“逮啊，你愿意逮就逮呀！”爸爸看着小孩撅起的嘴巴，眼里全是笑。


　　男孩拧了拧身子，不满意爸爸的回答。


　　“它飞！我逮不着。你逮！”


　　“它会飞，你会跑。你让爸爸替你逮，那蝴蝶的爸爸会怎么想呢？”


　　男孩钻进爸爸怀里，双脚踢腾着草叶耍起了赖皮。


　　女孩在干什么呢？


　　她正缠着妈妈问花的名字。这朵花的名字，那朵花的名字。


　　“这朵叫玫瑰，怎么那朵还叫玫瑰，为什么朵朵都叫玫瑰啊？”


　　“它们就是玫瑰啊，红玫瑰，黄玫瑰，白玫瑰。”


　　妈妈的回答无法让小女孩满意：“每个小孩都有自己的名字，这些花花为什么就不能每朵都有它们的名字？”


　　妈妈被女儿问住了，是啊，为什么不能每朵花都有它们的名字，这要怪谁呢？


　　可妈妈毕竟是妈妈啊，很快就有了应对。


　　“你觉得它们好看就行了啊，为什么非得给它们起个自己的名字？你要知道，不是所有的美都有名字的。”


　　妈妈似乎意犹未尽又补一句：“你只管欣赏美，不用管他们有没有名字。”


　　男孩招呼女孩，女孩跑了过去，不知道他们又发现了什么秘密。


　　03、小广场


　　一群老头老太太在跳舞。


　　红绸子，绿扇子，一袭宽大而柔软的素白练功服，在绿叶红花的映衬下，真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鹤发童颜很是养眼。


　　广场边上的长木凳上，另一群老头老太太坐在一块啦家常。


　　啦什么呢？


　　他们又能啦什么呢，不过是花花草草，小狗小猫，孙子孙女。


　　无外乎儿女又给买了什么东西，小孙子领回家几张奖状，鸡蛋糕怎么做才更好吃。


　　隐隐有丝竹声入耳。


　　离小广场不远的湖边树林里，一位着深红唐装的老头在吹竹笛，一位穿太极拳练功服的老头吹葫芦丝，树林更幽深处，就在水边芦苇和蒲草交杂的空地儿，一位气质优雅的女士在朗诵——看她满头的银发，似乎可以称老太太，但她站在那里的身影周身透着恬静和安闲，竟然让我觉得称她为女士似乎才更为合适。你可知道她朗诵的什么吗？我猜你一定想不到，甚至你连听也未曾听过，竟然是舒婷的《会唱歌的鸢尾花》！


　　现在我可以做梦了吗


　　雪地、大森林


　　古老的风铃和斜塔


　　我可以要一株真正的圣诞树吗


　　上面挂满


　　溜冰鞋、神笛和童话


　　焰火、喷泉般炫耀欢乐


　　我可以大笑着在街上奔跑吗


　　……


　　我静静地坐在花径边的石凳上，阳光照着湖面，泛起柔柔的色泽，那浮动的色泽亮晃晃的，有点红，红中闪着金，在鱼鳞般的波纹里浮动，闪耀，荡来荡去。


　　我突然觉得浮动着闪耀着色泽的不只在湖面，还在我心。


　　04、底片


　　不知不觉中，我逛到了湖对面的小亭子。


　　那个凭栏而立的倩影早已不见了。


　　走进亭子，立在栏杆前那袭黑裙刚刚立过的地方，我有一点怅然。真的，瞬间，像失去了什么。但很快释然甚至生出莫名的庆幸——遥望彼此本身就是一种偶然，遥望的瞬间就已经定格了美丽，那么消失当然是最好的结束，也只有这样的结束才能把那份美丽更深刻地定格在记忆里。


　　我倚着栏杆，望天，望水，望对岸。


　　我突然发现，从这小亭子望过去，我原先走过的花径竟然那么美丽，长长的花径镶着粉红或者金黄的花边，柳条摇曳的影子给每一位行走驻足的人平添几分难以言语的韵致。


　　感谢离开。那个长发的倩影凭栏而望长在了我诗里，印在我早晨游园的底片里。


　　05、回响


　　我被响亮的水声吸引得离开花径。


　　一道弯曲的栏水坝阻住了水的前行。


　　青石、黄石、白石，看似随意地垒起了两三层，横在芦苇和蒲草中间，可石坝却又似不经意地留下了大大小小的豁口，豁口下面垫着大大小小的石块。水从豁口穿过扯起宽窄不等的微型瀑布，跌在下面的石块上激起白色的浪花，河畔花径上行走的人们便听到了“哗啦哗啦”的流水声。


　　我走向石坝，走到河中央，信手摘一片芦苇的嫩叶含在嘴里。我坐了下来，坐在青色的石块上，静静地看芦苇与蒲草丛里的水穿过石坝的豁口，看跌落的水与下面石块碰撞的样子，看被石块撞碎了的细小的水花，看那扯成白练似的小小的瀑布。我真想解放自己的双脚，与水做最密切的接触，“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如果把双足浸在这坝前的河水里，那份清凉和清澈洗濯的可能不止我的手足还有心肺吧。


　　坐在石坝上，望着流水，我一时竟然迷失了自己。


　　水流原来是有回响的，这回响是因为水与石的碰撞而产生的，我不知道这份碰撞到底是欢乐还是痛苦，或者说不管是欢乐还是痛苦水都会穿过石坝的豁口，与挡住它前行的石头碰撞。这碰撞不光激起了雪白的水花，还有“哗啦哗啦”的回响……“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那垒积我们生命的光阴是否也像这水流一样发出自己的回响呢？


　　如果有，那我生命的回响在哪里呢？


　　坐在石坝上，含一片嫩苇叶的我不由悚然而惊了。

xam720

文章灵动轻新、充满想象，优美的文字，给人一种飘逸、恬静且充满活力的感觉，五个场景，五个视角。关注点却是一样，都是发自内心的感悟。欣赏，问好！

匡建华

欣赏老师美文，点赞，中午好！

张道云

每个生活的瞬间都适合采撷，只要你愿意赋予它诗意。老师美文，欣赏了。

蛇珠

夏日情怀，每一个季节都是一片美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