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潇潇

淡淡不如风

　　秋雨潇潇，适合小酌，也适合怀旧，更容易引发伤感。


　　家乡的二弟打来电话。前二舅母被车剐倒，人就这么没了。禁不住掉了一把泪。我不知道世上还有没有比她更好的人了。对待每个晚辈都真心地好，宽容妯娌，孝敬两代老人，勤俭朴实，只知道挣钱却不知道给自己花——因为不能生养，长年以负罪之心委屈求全，仍然不免婚姻破裂。她和谁都没红过脸，善良过什么程度呢？自己养了几只鸡，下了点笨鸡蛋，全部送给了亲戚朋友吃，她自己得到市场上买普通鸡蛋吃……


　　这样一个大好人，结局是被车撞死。二弟说，在家乡的那些侄子、侄女、侄媳等人都去医院看最后一眼了，大家哭成一片。这些晚辈在她离婚二十年后，仍然前去悼念哀伤，足可见其为人。


　　二弟想让我写篇纪念性的文字。我没同意。对他说，只能写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却死了，人不能总做善事，起码不能做一个太好的人，人应该犯些错误，至少别亏了自己。这些观点偏激且三观不正，我不想写，但这些观点却是我的心声。一个人的生命是应该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临死的时候，他才能够说：“写情诗、喝花酒、泡小妞，我的生命和经历总算没白活。”


　　我也不准备回去吊唁，既不想做给活人看，又对逝者毫无意义。我也五十多岁了，一堆心脑血管等慢性疾病，伤心地伤心人伤心事，能不接触就不接触了，把自己活好就算赢了。


　　也许是上了年纪的原因，这段时间经常回忆过往，往事多数不堪回首，所以经常强制性让自己中止回忆，多想未来，多想退休后的清闲，多想没有压力没有烦恼的晚年生活。虽然克制只能引发更多的回忆过往，但态度却很明确——只要是引发不快的，赶紧打住，都过去了，多想无益何必多想？


　　我尽力让二舅母的形象和过往从脑海中消逝，但心情难免如这濛濛细雨，萧萧索索。傍晚时候，一位写小说的朋友留言：钓上了一条鱼，找个老酒馆，喝点吧。


　　我喜欢这样的随意，一直喜欢，兴之所致，不问西东，更因此反感那些特意的邀约。我知道那家老酒馆指的是哪家。酒馆环境一般，只有两位六十五岁以上的老两口经营。但我素来钟情于老菜馆的味道，在某个雨天撑伞遛达的时候，或在某个雪天匆匆赶路的时候，如果巧遇知交老友，我一定会把对方拉进这家酒馆，放下尘世的喧嚣，旁若无人地谈笑，无所顾忌地喝酒。我想每个城市都应该有这样的一家两家小酒馆，最好在偏僻的胡同中，有一张桌子是自己的偏爱，有几道家常小菜是不变的酌酒佳肴。


　　多么丰满的梦想之所，却仍然抵不过现实的骨感。我们去的时候，发现客人不少，老两口累得急急歪歪，一看朋友拿鱼过来，先说没地方了——见我们已经坐下来了，才勉强说要不是老朋友就不给做了。擅长做鱼的老师傅把鱼仓促地出了锅，色香味都有所欠缺，我随遇而安，酒喝得还算顺溜。只是朋友却全程不高兴，一会儿说野生鱼做瞎了，一会儿说肉片怎么放了醋，即便这家酒馆已经频繁地光顾了十五六年，但主人无情，客人也难免不快。


　　对此我不以为然，和买卖人计较什么？平日里客人寥寥，我们拿着鱼来的时候，老师傅都是笑呵呵地接过来问，这鱼怎么做，还经常提点建议，让我们吃得尽兴。此时老头累得晕头转向，对付我们一次半次也情有可原。既然我们吃着鱼了，两个人聊天也算有话题，又何必在乎尽善尽美呢？


　　但我知道，朋友不会释怀。以前喝酒的时候和他讲过，他待人和气，但骨子里却是孤傲的；我浑身是刺，但内心里却是谦和的。我们是正好相反的两种性格。果然，酒足饭饱，出了门他就发誓，再不来此地——即便此地已经是本地文学圈多年的“据点”。


　　我笑，暗想他这也是到更年期了，如此喋喋不休的，但并不想劝他，由着他发泄吧。临别的时候说，下次，下次咱找个更好的酒馆再喝。


　　雨已停了，晚上的空气都是湿的，秋天的寒意不时涌动。在路上，不觉得又想起了二舅母的结局，她此时躺在冰柜里，等着警察和保险公司的人走程序。据说肇事者的两位兄弟都是交警队的，他已经矢口否认是把人剐倒的。但这些对二舅母还有什么意义吗？赔偿的多少只是对活着的受益人有区别罢了。


　　又想到朋友的愤愤不平，还是觉得没啥必要。人生该计较的太多，恰恰不该在这样的小事上纠结，这一天平平安安度过了，能好好活着还能有酒喝，其他的又算得了什么呢？


   在无数胡思乱想中，外面又泛起了沙沙声，一场秋雨一场凉，索性打开窗户，让这凉风进来，让这雨声伴我入眠吧。

水如空

好人不长寿，坏人活不够。这个世界总是如此。
不死，又不太坏的，也大多活得累。能活得“索性”，世间又能有几人？

草舍煮字

男人女人都有更年期，不良反应的程度不同。很多人“更”过以后性情大变，甚至变得与之前相反。
老兄越来越佛系了，但不治愈。

张道云

人一直被情绪左右，摆脱不开，索性就情绪化了。情绪化也好，这样算个真人，总比那些总是一副面孔的伪君子、道学家好得多。有话就讲，有屁就放，高兴了仰天大笑，伤心了涕泪滂沱，憋不坏人。

淡淡不如风

水如空 发表于 2023-8-24 09:10
好人不长寿，坏人活不够。这个世界总是如此。
不死，又不太坏的，也大多活得累。能活得“索性”，世间又能 ...

坏人只气别人，他自己倒舒心了。
好人常憋屈，所以寿命不如坏人。

淡淡不如风

张道云 发表于 2023-8-24 15:09
人一直被情绪左右，摆脱不开，索性就情绪化了。情绪化也好，这样算个真人，总比那些总是一副面孔的伪君子、 ...

这个也是习惯问题。打小就直来直去惯了，到老了也改不了。
打小就学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到老了就没实话了。

淡淡不如风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3-8-24 13:08
男人女人都有更年期，不良反应的程度不同。很多人“更”过以后性情大变，甚至变得与之前相反。
老兄越来越 ...

要是能治愈，那我自己就得憋屈死了。
问题是，以我的底子能把自己管好就不错了。

秋实

老两口累得急急歪歪，一看朋友拿鱼过来，先说没地方了——见我们已经坐下来了，才勉强说要不是老朋友就不给做了。擅长做鱼的老师傅把鱼仓促地出了锅，色香味都有所欠缺……

这样的事情，很多口碑不错的饭店经常有，难免忙中出错、出糗。
或者手艺很好的厨师心情糟糕时，炒出来的菜那叫一个一言难尽哦

淡淡不如风

秋实 发表于 2023-8-25 19:28
老两口累得急急歪歪，一看朋友拿鱼过来，先说没地方了——见我们已经坐下来了，才勉强说要不是老朋友就不给 ...

能吃，有酒就行。
我好对付，所以烦的总是要求高的人。

太和五中张奇

有感而发文字，透心的感悟，深刻的领悟。

毕之航

通透到无法点评了，也许各种各样的性格人物，虽然有时候“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这就是社会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