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在鞋带上的命

露渊

             系在鞋带上的命                  



                                                                                                                                     文/露渊


        王奶这几天很不舒服，大便干结，肚子胀满，上厕所都费劲。她一生气就不吃饭，饿了忍着喝点水。实在难受就坐在阳台上往外看，路上啥样的人都有，啥事情也都有。

        有几个像她这个岁数的引起了她的注意，好几天了。

       一个老头拄着拐杖，拿着蛇皮袋子翻垃圾桶；一个老太太拿个塑料袋拾饮料瓶子，都穿得脏兮兮的。

        “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过这样的日子真没意思。”她鄙视那些人，真的！

        王奶有三个儿子三个女儿，有的还在一个小区住着，可一个月甚至是几个月难得见一面。

        儿女们都忙这个王奶知道。

        王奶还有个毛病就是有啥事从来不麻烦儿子，都找女儿。这让那三个女儿很不乐意。

       就拿她住的这套房子来说吧，老伴走的时候留的钱也够了，本来就是农村经济适用房便宜。可她只拿出一半来，“没钱就不住了嘛。”一句话撂那里，拿捏得很稳。

        住在乡下年久破烂的老房子里，反正一个冬天三个女儿不让你们消停，你们看着办。

        三个儿子不发表意见，没有实权。儿媳妇无所谓，住在乡下也没她们啥事。

        这年冬天还没到，三个女儿着急了，一通电话叽里呱啦，最后搞定每人出两万，加上王奶的钱，房子和家具全部搞定，王奶心满意足地住进了楼房，和小儿子在一个小区，和大儿子隔着一条马路。

        吃开锅饭的时候三个女儿每人一个千元大红包，儿子不用给，王奶和儿子是一家人。一开始三个女婿很不解，可这是人家私事，干好自己的事情，不管三七二十一。

        等女儿女婿走了，桌子上剩下的，都打包给儿媳妇带上，还有三个红包刚刚好，王奶不用看，都知道多少钱，三个女儿对她都不赖，可她心里就偏向三个儿子，媳妇更得宠着。女儿是别人的，儿子媳妇在自己家里，这个道理她懂。

       一转眼三天过去了，憋着难受，她转圈圈，天天看着小儿子从小区门口出去，又看着他回来，她多希望儿子能看见她，那样她就有机会说话，让儿子给她买个开塞露用上就好多了，可是儿子看起来很忙，从来不往这边看。

        转眼又三天了，也没怎么吃饭，看着女儿买来的那些吃得没胃口，本来嘛，不往下走哪来的胃口，更没了力气，可实在是难受。

       思来想去她决定给女儿打电话，从老二开始，老二对她最上心，只是最近又添了个孙子有些忙，所以好久没过来了。

       “喂，凤霞你干啥呢？能过来不？”王奶拿着手机等着回答。

       “妈呀，有事吗？最近孙子老是闹腾走不开。”老二着急地说。

        “我好几天不上厕所了……”

        “就这事？老了就那样。你多吃稀饭，少吃干的就好了，让我三弟给你顺路带上个开塞露就好了。乖……乖……妈我不说了。”电话那边挂了。

        王奶望着手机屏幕发愣，“对，老大的孙子都大了，应该没啥事，给老大打电话。”

         “喂，九菊呀，你还好吗？”王奶试探着问。

        “我没啥事，就是腿疼。这大冬天的关节炎犯了，下不了楼。吃得还有吗？”

       “有，都有，多着呢就是不想吃。”她想说吃了排不下去，想让老大想办法给她买个开塞露，可老大下不了楼又不好意思开口。

        寒暄几句就挂了，她继续望着外面，好像望着那些急急忙忙奔波的人，暂时就忘了自己的事情。

       “不知道他们活地个啥意思？我这舒舒服服的却一天都不想活了。”望着阳台外面的世界她实在是不想活了。是的，她不想活了，一天都不想！

      儿女们除了过节象征性地来一次，三个儿子从来不上她这儿来，虽然她从来不麻烦他们，从来不花他们的一分钱。

      她和老伴都是能吃苦的人，养老的钱是有的。儿女们也会过日子，都在城里买了楼房，都成了有儿有孙的人。她的钱养老绰绰有余，那时候做饭用柴火炉子，下地回来先喂猪喂鸡鸭，羊和牛。最后洗把脸开始和面做饭，实在饿了就嘴里嚼块馍实在是香。现在做饭就一个开关，面条是现成的，啥样的都有。肉也是女儿给炒熟了放在冰箱里，顿顿吃都吃得起。

       可是打开冰箱啥都有，不想做饭，还有方便面，大米泡饭，炸鸡腿，看看又关上没胃口。

        再看看阳台外面垃圾桶旁边一个老头，翻来翻去看不清楚是个啥，拿起来就吃，她突然想吐，心里作呕就是吐不出来。

       “这人呐啥样的活法都有，我要是活成那样子，我就去死。”她自言自语，话一出口自己一下子清醒了，这样活着还不如去死。

        可是就这样死了，自己的那些钱怎么办？先拿出来看看，有多少钱，三个儿子能分多少？能不能分公平？要是分不公平就算她死了也不安心，老伴也会抱怨她。

         有事情做她心情好了很多，她拿出那些存折，一共六万本金，加上利息大概有八万。三个儿子八万怎么分？她开始思索怎么解决，要是她死了，为这些钱儿子们吵架，甚至打架怎么办？

         对了老家地头上还有些树呢，她记得清清楚楚有二十多棵。对了还有她的养老金，自从住到楼上她就没动过那些钱，三个女儿虽然不怎么来，可来一次，吃的喝的自然不用说，零花钱更是少不了的。她勤俭节约惯了舍不得花，就是碰到轻易见不到的重孙子了，赶紧塞给一两百，儿媳妇对着她露出少有的笑容，她心里却比吃了蜜还甜。她伸出手想摸摸重孙子的手，可儿媳妇向后退着，笑笑走开了。她收回伸出去的手，望着儿媳妇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回过头往回走。

        她回过神来看她的养老金本本，她不但有养老金，还有高龄补贴，她满意地望着本本上的钱数笑了，这下不用担心了，每个儿子三万够了。

         她疲惫地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想睡觉，可怎么也睡不着。以前老伴在的时候也是这样，老伴带她看过医生，医生说她神虚。

        “ 神是啥？怎么就虚了？是去了哪里吗？”她着急地问医生，彻夜难眠真的难受，死的心情时时都有。

         医生笑笑不说话，没办法解释。对，就像现在，做饭方便了却不想做饭，啥都有了却不想吃，吃了也排不掉，不如不吃！生活中的好多事情是没有解释的。

         她想儿女们抽空来看看她，不用他们花钱，只是来看看她，和她说说话，可是女儿们一年还抽时间来几次，儿子从来不过来，儿媳妇就更不用说了。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啥时候把他们得罪了。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在一个院子里住着，有啥好吃的，不论是女儿送过来的，还是她买的都会分给儿子家吃，她一个人舍不得吃，又能吃多少呢？可现在为什么，儿子们就这么不待见她呢？

        儿媳妇她从来没有指望过，儿媳妇是别人家的孩子，尽量疼着不指望她们对自己有多好，从来不指望。有啥事情都不让儿子知道，怕儿子为难，和媳妇吵架。

        她和老伴年轻的时候也经常吵架，那时候又穷又忙，老是没白天黑夜地吵。也曾互相咒骂，她可会骂人了，每次都是她获胜，老伴气急了会挥起拳头，可最后她会瞅准时机，捂着嘴巴哭，各种哭，可怜巴巴的，老伴举起的拳头灰溜溜地没了去处，最终不得不摔门而去。她会偷笑，笑话老伴拿她没办法，被孩子们看见，孩子们想揭穿她，最终都挨了嘴巴子。现在老伴走了，没人和她吵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阳台上那些花开得很美，可是她对着花说了老半天话，花连头都不点一下，她一下子生气了，“这些个没良心的东西，明天就把你们扔大街上冻死去，把我当空气是吧？”她快要气炸了，可花儿一点都不生气，好像还望着她笑。她恨不得这会子就从阳台上把它们扔下去，可抱起来又舍不得，好歹女儿买的时候也花了好几十块钱呢。好歹花还可以陪着她，哪怕它不会说话。好多时候，她会把好多事情说给花听，说完了叹口气，像对待孩子一样，摸摸它们的头，或者胳膊腿。

        对，给老三打电话，买这花的时候老三说的，她就像这花一样陪着我的。

       “秀秀，忙不？”她笑呵呵地拨通了电话。

        那边是叮叮当当的声音，好一会她以为打错了，“喂，秀秀？”

       “妈，咋了？这边装修呢，儿子婚期紧，我都忙昏了头。有啥事吗？”三丫头总算是回话了。

        “没啥事，就是我好几天不通便了……”

       “哎呀妈，你真的是老糊涂了。这么个事情也说？我都忙着连个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你咋这样呢？在厕所里多待一会，都是太闲了，没啥大事挂了吧。”那边是嘟嘟声。

        她把电话扔出去老远，自己把自己气哭了。是的她仰起头大哭起来，不顾一切地哭，也许是好几天没吃饭的原因，眼泪爬不过那些沟沟壕壕，就像是在干嚎，连声音都是干巴巴的，哪怕是干嚎，她也无所畏惧！

       “老太太，你怎么了？有啥事需要帮忙吗？”她的哭声吵到隔壁了。

        她立刻捂住嘴巴，侧耳倾听。

        “老人家，现在是晚上，你能不能不吵了，有啥事情给儿女打电话，或者跟我说说。”隔壁耐心地说。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说还是不说？这种事情怎么说？

        “老人家，你怎么了？需要我帮忙吗？要不要我报警呀？”

       “不需要，不需要，我练嗓子呢，跑调了，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明儿个再练，大家都休息，都休息。”她赶紧解释了一番。

       隔壁没了声音，她很奇怪自己快九十岁了，除了腿脚不利索，耳聪目明。除了便秘，肠胃好，还肯饿，可吃了排不掉怎么办？只有不吃！

        是的，她不想活了，一天都不想活了！

        对了要检查一下她给自己做的寿衣。她又从里屋拿出她的包袱来检查，还差些啥。

        这是老伴走后她准备的，从上到下都是她喜欢的颜色和款式。尤其是鞋子上芸花，枕头上的龙凤，都活灵活现的，她仔细摸着，叹息着这门手艺真的失传了，现在谁还自己做这些？都是机制的，哪有这么好？

        她突然想到了老伴的死，老受罪了，胃癌吃不了东西还疼。整天缩成一团，实在受不了就打杜冷丁，一开始三天打一次，到最后一天打三次。说好的儿女们轮流照顾，女儿还行，儿子就没耐心，到最后轮到儿子照顾，她就累得散了架。她直接对女儿说，老伴最后的时光希望女儿伺候着，其实她看到儿子们太累了，来了倒头就睡，应付差事一样，还得她做饭伺候着。女儿就不一样，女儿来了不但把老伴照顾地很好，自己啥也不用干，可她还是觉得儿子是太累了，儿子挣钱养家，养了儿子又养孙子能不累吗？女儿就不累，钱由姑爷挣着，女儿们只在家吃闲饭累啥，她就是这么想的。

       她活够了，村里像她这个岁数的人早都死了，有的还比她小都死了，何必像老伴一样的熬死？三个月老伴熬成了一把柴，最后断了气，她都不敢看最后一眼太恐怖了。

        她清楚地记得老伴临死前一个月，拉着她的手告饶，“求求你了，给我一包耗子药吧，我实在是受不了了。”一辈子的夫妻，谁能下得去手啊！

        她突然打了个激灵，对，为了不受罪，趁自己还能行动，早点给自己找点痛快，别到时候后悔。

        她开始洗脸梳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都不认识了。眼睛在那些沟沟壕壕里几乎找不到了，头发白得像个白毛女，嘴巴也几乎找不到了，就一个黑点。她突然很害怕看镜子里的自己，赶紧转过身按住突突乱跳的心脏直接去穿衣服。

        对上下总共十三件，一件都不能少，她要提前穿上。先穿啥，再穿啥都有讲究，她要按讲究穿好。

       还有那些身子底下铺的，身子上面盖的，她都放在自己身边。穿好后她躺在床上等死。足足睡了三天三夜，她意识清晰，虽然眼冒金星，可她始终仔细听着门和手机的响动。如果哪个儿子或者女儿来了，带她看看这便秘的毛病，如果能看好，她也就再讲究一段时间，逼近这么等死也不是个办法，也挺难受的。

        三天后，手机没有一丝响动，门也没有，她实在是受不了了。

        她突然记起来去年大女儿给她买了双运动鞋，那鞋子上有鞋带。

       她摸索着下了床，一个跟头摔出老远。她不疼，浑身已经是麻木状态，她摸了摸头湿漉漉的，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找鞋带要紧。

        她记得在储藏间放着，打算找个机会给大儿媳妇穿呢，她实在是不爱穿有鞋带的鞋子，太费事了。

       果然在啊，摸索着把两根鞋带都抽出来，打了个死结。

       最后她摸索着出了储藏间，走进卧室，把鞋带拴在门把手上，试了试挺结实的，她笑着毫不犹豫地把脖子套在里面，转了两圈，最后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小平_gMTT8

      我看了前面一部分，觉得有几个地方不太通顺，希望露渊再修改一下。
      明天我逐段评讲。

洛雨漁舟妙玉桌

这样的“鞋带”绵绵长长，系了多少人的心结。前辈生存里的苦难，同辈的不理解与冷漠，晚辈的麻木和隔阂，生生砌起的高墙压迫着本就残弱的躯体走近怨屈的灭亡——我们不要抱怨年轻一代不婚不育，也不要抱恨外部压力山大，我们自身的家和成员又“健康”了么，我们可以主动做一些事：力所及、目所睹、心所想的身边细事，让鞋带系鞋，让心结解开，让身体里的希望展放。

小平_gMTT8

       毕飞宇的写作经验最后（第十一）部分是说“修改”小说的重要性。                  

       写后“修改”是作品成功的重要组成部分。自己似乎应该将目标定在清晰、简洁和悦耳上。这三种特质是作者按照它们的重要性依序排列的。
      明智之举就是将目标设定在能力局限之内自己所能达到的最佳境地。
　　

邱天

露渊老师的写作，总改不了习惯性毛病——遣词造句太随意，用她自己的话说，是因为方言写作——全然不顾语法修辞和文字的提炼。这样的写作，可以一时，但长此以往，不利于成长。

小平_gMTT8

      露渊的《系在鞋带上的命》，以细腻的笔触描述了九十岁老人——王奶，一生养育三男三女，到老却无人问津。最终命系鞋带的悲惨结局，令人唏嘘。      

      本篇叙述细腻，人物内心描述深刻，故事内容饱满，情节充实且有感染力，不错！加分鼓励。

      

小平_gMTT8

       “ 王奶这几天很不舒服，肚子干便秘，上厕所实在是费劲。”


        稍微修改一下：

        王奶这几天很不舒服，大便干结，肚子胀满，上厕所都费劲。

小平_gMTT8

      就拿她住的这套房子来说吧，老伴走的时候留的钱也够了，本来就是农村经济适用房便宜。可她只拿出一半来，“没钱就不住了嘛。”一句话撂那里，拿捏得很稳。


        上面这句话意思不太清晰？

露渊

小平_gMTT8 发表于 2023-10-19 11:23
就拿她住的这套房子来说吧，老伴走的时候留的钱也够了，本来就是农村经济适用房便宜。可她只拿出一半 ...

老师好，这句话的意思是，王奶手里有钱，住楼房的事情，老伴之前都给她安排好了，可她就是想让三个丫头出一半的钱，骨子里偏向儿子，感谢老师一直以来的栽培，感恩有你，问安！

荷花淀派

露渊老师的作品，选题都是来源于我们身边的事情和人，就是这份家长里短令人回味无穷。只是在欣赏这篇小说时，个别语句不通顺，词语使用不恰当，这个都能修正。向您学习对生活的洞察力，并且能在第一时间呈现出来，这个天赋了不起。

露渊

荷花淀派 发表于 2023-10-19 16:23
露渊老师的作品，选题都是来源于我们身边的事情和人，就是这份家长里短令人回味无穷。只是在欣赏这篇小说时 ...

感谢老师鼓励支持，努力学习中。再次感谢，恳请老师指导，早上好！

露渊

小平_gMTT8 发表于 2023-10-19 11:14
“ 王奶这几天很不舒服，肚子干便秘，上厕所实在是费劲。”

感谢老师指导，感恩遇见，早上好！

露渊

邱天 发表于 2023-10-18 19:13
露渊老师的写作，总改不了习惯性毛病——遣词造句太随意，用她自己的话说，是因为方言写作——全然不顾语法 ...

感谢老师指导，学习中，只是可能天生的智力障碍，凡事思考缓慢，尽力而为，感恩！

露渊

洛雨漁舟妙玉桌 发表于 2023-10-18 17:40
这样的“鞋带”绵绵长长，系了多少人的心结。前辈生存里的苦难，同辈的不理解与冷漠，晚辈的麻木和隔阂，生 ...

感谢老师鼓励支持，老师一眼便看穿了我所有的字，堪称“法眼”，感恩遇见，早上好！

露渊

小平_gMTT8 发表于 2023-10-18 19:11
毕飞宇的写作经验最后（第十一）部分是说“修改”小说的重要性。          ...

感谢老师教诲，有学习，还做了笔记，感觉是读懂了，只是应用起来慢，感谢老师不弃之恩，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