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黄会兵 于 2023-12-8 19:51 编辑
1
我叫杨大毛。
我出生那天,外面下起了鹅毛大雪。
母亲因为难产,被折磨得疲惫不堪,也没有起名字的欲望,念叨了一句这鹅毛大雪。
父亲没怎么听清,他向来唯妻命是从,就对办理出生证的医生说,就叫杨大毛吧。
这个名字伴随我一生,每每被老师念起,课堂上就笑声一片。
我从出生那天起,就注定了是这个家庭的垃圾。
父母重男轻女,想要的是一个男孩。
那时候计划生育国策抓得紧,如果他们第二胎再生一个女儿,那就不准生了。
如果第一胎是儿子,他们第二胎就没什么顾虑了。
为此,母亲一直骂我丧门星。
父亲说丫头片子,就是来讨债的。
他们憋足了劲想要生个带把的,母亲每次怀孕都要去某个地下诊所做B超,发现是女孩就毫不犹豫地打掉。
为此我死了好几个妹妹。
八年后,他们的儿子出生了,我在这家里更是成了尘埃。
他们的儿子取名杨小宝,母亲说让大毛退学吧,可以带带小宝。
父亲说女孩子早晚是别人家的,读那么多书干什么。
还好向来疼爱我的爷爷为我撑腰,说妮子每次考试在学校里考第一,将来肯定是个大学生。
母亲拉长着一张冷脸说,家里添了一张吃饭的嘴,没钱供了。
父亲附和着,小宝将来要重点培养,花钱的地方很多,大毛现在委屈一下,等将来小宝出息了,一定会补偿姐姐。
爷爷拿着拐杖向父亲身上打去,瞧你这个混账说的什么胡话!妮子这么优秀,你要是让妮子退学,我就死给你看!
在爷爷的极力主张下,我终于得以继续上学。
我知道这个机会得来不易,比以前更加刻苦学习,教导我的李老师说,大毛她将来一定能考上大学。
如果我考上大学,就是这个山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
2
母亲存心想要我退学。
在家里,我有做不完的事情,早上要起来煮好一大锅粥,还要赶早上山打些猪草。
放学回来也不能闲着,我要陪小宝玩。
这个家伙也真粘人,我走哪他跟哪,而且他还爱扯我头发,我不让他扯他就哭。
这时我就免不了被父亲母亲一顿数落,甚至是一顿毒打。
我只好对着镜子把自己的一头漂亮的长发给剪了,像个假小子一般。
在家里我根本没有学习的时间,将小宝哄上床睡觉,我脑袋直犯困。
我唯一能够利用的时间就是在学校里。
课堂上,我支棱着耳朵,不敢错过老师说的每一个字。
这锻炼了我的记忆力和理解力。
小学毕业,我以语文数学皆是满分的成绩考上了乡中学。
母亲捧着我的成绩单直念叨,这丫头片子是抄的吧,她哪能考这么好!
父亲说女孩子早晚嫁人,读了小学能认字就行了!
那时爷爷已经不能下床走路了。
他用拐杖敲得墙壁碰碰响,白天敲晚上敲,吵得一家人不得安生。
爷爷警告我父亲,如果不让我念初中,他做鬼了都不会放过。
父亲苦着脸说:“家里真的没钱了。”
爷爷悲怆地说:“把我的棺材卖了!”
父亲不依,说:“看你这样也挺不了多久了,百年之后你睡啥?”
爷爷挥挥手说:“草席一卷就行了。”
3
我靠着爷爷卖棺材的钱得以继续念书。
我跪在爷爷床前,哭着说:“爷爷你一定要好起来,长大了妮子给你打造黄金做的棺材。”
爷爷爱怜地摸着我的头说:“妮子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可是爷爷年纪大了,等不了了!你要记住,无论多难,都要把书念下去!对我们穷人家的孩子来说,读书是唯一的出路!而对于你来说,更是比命还要重要!”
乡中学离家有十里地,别的同学都骑自行车上学,我只能用两脚量。
因此经常迟到。
父亲拿着爷爷卖棺材的钱一直拖延着不给我买自行车,后来被爷爷催急了,把他那个已经破旧了的二八大杠给了我。
那还是他结婚时爷爷买给他的。
抚摸着这二八大杠,我就像看到了爷爷那般。
因为我个子矮,骑这自行车根本够不到踏板,我只能掏兜式脚穿在杆子中间斜着踩脚踏板骑。
这种姿势既笨拙又可笑。
上学的路上,我都是在别人异样的眼光中度过的。
可不管怎样,我都坚持风雨无阻地去上学,我记住爷爷的话,把一切时间用在学习上。
乡中学一个班有七十多人,我们一个年级有八个班,远不是我那个山村小学能比。
初一期中考试的成绩我只排到了班里十几名。
为此母亲不住地奚落,丫头片子就是丫头片子,这成绩一到中学就放大镜照臭虫现形了。
父亲说,成绩不好就回家带弟弟,马上小宝也要念书了,正好可以学前辅导一下。
母亲悄悄指了指西屋,示意父亲小声一点。
爷爷睡在西屋,此刻意识都不是很清楚了,但只要我来到他面前,他就会清醒过来,每次都会问一句,妮子你还在念书吧?
我含泪点了点头,他才放心地闭眼睡去。
4
初一上学期快要期末考试的时候,爷爷终于挺不住了,半夜里他大喊着妮子。
因为爷爷不能生活自理,父亲母亲嫌他脏,都是由我给他擦身换衣。
担心爷爷有个闪失,晚上我都是睡他屋里。
我抱着爷爷,泪流满面地说:“爷爷我在呢。”
爷爷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虽然他一直糊涂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多,此刻眼神却极为清亮。
“妮子,你一定要念书!”
然后他示意我将耳朵凑近,轻声在我耳边说他存了三块银元,叫我好好收着,实在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就拿去卖了。
说完这些,爷爷抓住我的手就一松,而他的眼睛还睁着,显然很是不舍这个可怜的孙女。
“爷爷!”
我抱着爷爷放声大哭。
爷爷的后事草草处理了一下。
父亲母亲怕村里人戳脊梁骨,倒是给爷爷买了一口薄棺材。
因为爷爷的逝去,我心情极为低落,期末考试没考好。
成绩滑落到班里的中游。
寒假时,母亲以命令的口气跟我说:“家里供不起你念书了,你就在家好好带小宝!”
父亲说:“你读了这么多书,比村里绝大多数姑娘都强,还图个啥,而且就你那成绩,还指望考大学!”
我平生第一次反驳了他们:“学习不好我会赶上的。爷爷尸骨未寒,你们就着急让我退学,不怕他老人家半夜来找你们算账吗?”
我这么一说,父亲母亲心里就发毛,感觉全身都凉飕飕的,他们一直对爷爷不好,而鬼神之说又向来相信的。
我得以在爷爷的余威下继续读书。
但是因为在家里做家务占据了我大多数的时间,我的成绩始终上不去,整个初一下学期的单元检测和期中期末考,我考得最好的一次也没进入班级前十。
整个学校初一八个班,五百多个学生,我的成绩排名在一百名开外,这个成绩是铁定上不了县一中的。
乡中学每年考入县一中的不会超过二十人。
而县一中是全县最好的中学,考不上县一中的几乎与大学无缘。
5
“我要住校!”
初二上学期开学的时候,我忐忑不安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母亲威胁说:“你爱住哪住哪,家里不供了!”
父亲摇头:“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你住校,谁来给小宝讲睡前故事?”
“我要住校!”
我倔强地抬起了头。
“啪!”
父亲狠狠给了我一耳光。
我没有理会他们,收拾自己的衣服住校了。
我已经想好了,在学校一日三餐只吃馒头配咸菜,要不了多少钱!
我的生活费完全可以靠捡破烂解决。
乡中学所在的那条大街上有个废品收购店,我每天晚上捡两个小时的破烂可以卖到六块钱,完全够生活费了。
没有家务事的牵绊,我就像开挂了一样。
初二上学期期中检测,我的排名是班级第三,全校十七,期末检测时我的成绩是班级第一,全校第五。
这个学期,父亲母亲没来看过我一眼,也没给过我一分钱。
寒假我回家,母亲冷冷地说:“现在知道回来了!你不是很能吗?你能的话你就不要回这个家了!”
父亲说:“拜托你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咱这个小庙供不起你这樽大神!”
我不发一言,转身就走。
杨小宝拉住我的衣服,许久没有见我了,他对我这个姐姐还有些留恋,哇哇大哭。
得了杨小宝的恩赐,父母没有再赶我走。
母亲要把对我的恨意一股脑儿地宣泄,天不亮就叫我起床煮粥打猪草。
白天我还要辅导杨小宝的功课,他刚上一年级了,可他在学习上就是个白痴,他说一是一画,二是二画,三是三画,四是四画。
让他写四字,他画了四条横。
我忍不住想笑,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父亲母亲生了这样一个儿子,未来注定不能靠读书出人头地。
而在这个穷山村,读书几乎是唯一的出路。
转眼寒假过去,我要回学校了,可是父母并不想拿钱给我交学费。
没关系。
这个学期我捡垃圾,已经攒到学费了。
6
初二下学期我的成绩已经是全校第一了。
到了初三,我始终霸占着这所乡中学全校第一的位置,而且高出第二名至少五十分的总分。
我成了这所乡中学有史以来成绩最好的学生。
班主任说我甚至有望问鼎全县中考的前十。
因为我成绩好,班主任在知道我捡破烂卖后,去了一趟我的家里。
也不知道他跟我父母说了什么。
总之父母突然就对我好了起来,父亲在周末会来接我,然后我吃到了久违的大餐。
以前吃饭,弟弟吃肉我喝汤。
弟弟吃菜心我吃菜叶。
我想父母大概是看到我成绩好,将来肯定能上大学找好工作挣大钱。
不管他们是不是良心发现,我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善待。
毕竟常吃馒头配咸菜,身体营养跟不上,和同龄孩子比起来,我又瘦又小,脸上也有着病态的苍白。
整个初三我就像上紧了的发条,七门中考课程我能考四五门满分。
我成为了学校重点关注的对象。
就在中考报志愿前夕,父亲突然跟我说:“妮子,你知道家里也不容易,要不高中咱们就读县三中。凭你的成绩,就是在县三中也能考上大学。”
我反问父亲:“能考县一中为何要去县三中,县三中可是咱们县最差的高中,那是一些混子和学渣为混个毕业证才去的地方。”
父亲赧然,半晌说:“我跟县三中联系了,只要你去县三中,他们提供十万元奖学金。”
我冷冷地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父亲,终于明白他为何突然对我这么好了,他这是要把我卖了。
对于父亲的建议我完全不依,县一中学习氛围好,那里高手如云,和这些尖子生在一起自然能够促使我学业进步,县三中只会让我的学习积极性受到影响。
母亲也来我面前诉苦,说:“妮子,生你时我没有坐好月子,一身的病,十万块钱可以保证你高中三年衣食无忧,我也能有些钱看病。”
我看着这个一心钻在钱眼里的女人,冷冷地说:“我只想念县一中。”
见到反复劝说无果,父母跑到学校闹,找我的班主任。
其实班主任老师当初只是跟他们说过,像我这样优秀的尖子生,曾经县三中花十万块钱挖人,没想到他们就想到要把我卖了换钱。
学校肯定是站在我这边,校领导当众训斥了父亲母亲。
没想到我父母做了更恶心的事情,中考前夜他们把我约出来,威胁我不读县三中就不用考了,我寸步不让,他们就将我绑回了家。
这导致我缺考了语文。
后来老师和乡里妇联的领导把我解救出来,也没办法改变我少一门功课成绩的事实。
我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这个家,准备好了复读一年。
没想到我即使缺考了一门,也考上了县一中,不过分在普通班。
7
县一中有三种班,普通班、重点班、尖子班。
尖子班的学生都是能够考985甚至清北的。
如果我没缺考语文,我铁定是能够进尖子班的,可现在我却只能分在普通班。
好在这种分班是动态调整的,每次期中期末考,普通班都会有十名学生进入重点班,重点班会有十名学生进入尖子班,而重点班、尖子班的学生没考好,同样会有各十名学生降格。
这种制度很残酷,但是我喜欢。
本来我一直不想动爷爷的三块银元。
然而在县一中的竞争更加激烈,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学霸,你稍有分心就会被别人超越。
我没有太多时间勤工俭学,只能把爷爷的银元卖了,我想着只卖一块。
为此我还专门跑去学校旁边古玩交易市场看了,这种银元一块能卖八百块钱,我省着点,足够我一个学期的生活费了。
虽然讨厌回家,可为了拿到银元,我还是在周末回了一趟家。
母亲冷冷地看我,没说一句话。
父亲也不发一言,我在这个家里就像空气。
杨小宝正抓耳挠腮地写作业,已经三年级的学生,连一个完整的句子都写不出来。
他看到我像看到了救星,拉着我的衣袖让我教他写作文。
为了顺利拿到银元,我也不想把气氛搞得太僵,坐下耐心给他讲解。
这家伙一看脑袋就不怎么灵光,为了让他尽快掌握写记叙文的技巧,我从时间、地点、人物、事件方面由浅入深的进行分析。
不过多久,杨小宝似有所得,开始奋笔疾书。
虽说有很多错别字,圈圈叉叉的,但是整个文章叙事还是很清晰的。
父亲母亲脸上才有了一丝暖色。
吃饭的时候,他们破天荒地叫我一起吃饭。
“妮子,马上就是国庆节了,回家休息几天。”
我一边往口里扒饭一边摇头:“功课紧,没时间,而且我们通常只放一天假。”
父亲母亲互视一眼,父亲终于忍不住呵斥:“叫你回家你就回家,学习不差那一点时间。”
母亲往我碗里夹了一筷子菜,附和着:“就是就是,咱们妮子学习好,耽搁几天不打紧。”
“你们不是要我给小宝补课吧。”
被我说中了心事,父亲母亲也不客气了。
母亲说:“我看你教的比学校老师教的都好,你教小宝一段时间,他的学习肯定会赶上去的。”
父亲说:“小宝和你都是一个爸妈生的,他读书就算没天分,但也不致于这么差,肯定是学校老师不会教。”
“爸妈你们得了吧,就小宝这情况,神仙来教也考不上大学,你们还是让他学点手艺吧,将来也不致于在这个抢食世界里饿死。”
我直截了当地说。
“混帐东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听到我这么贬低她的宝贝儿子,母亲终于不再装了,凶相毕露。
父亲也满脸怒气:“你不要学习好就尾巴翘上天了,小宝只要认真刻苦,将来不会比你差。”
“好吧,算我没说。”
这桌饭不欢而散。
8
晚上我趁他们都睡着了,悄悄在房间的墙上摸索起来。
这间爷爷一直住的房间,他们在爷爷死后从来没进来过,所以爷爷藏在墙里的三块银元一直很安全。
按照爷爷所说的,我找到一块松动的墙砖,伸手往里一摸,触手冰凉,果然有东西。
我抑制住心中的激动,小心地将东西给掏出来,一、二、三,真的是三块银元。
“轰!”
就在此时,房门被一脚踢开了,灯也给拉亮了。
我赶紧想要将银元给藏起来,父亲母亲早就发现了,父亲一个箭步蹿过来,按住我的手。
母亲不遑多让,去掰我紧握的手掌,我死死地攥紧,可哪有她的力气大。
她将我的手指掰开,拿到三块银元,满脸灿烂。
“这是爷爷留给我的,还给我!”我大声哭求。
“你个死丫头片子,就知道你突然跑回来有情况!”父亲狠狠一推,我的额头撞倒在墙上,鲜血直流。
对此,父亲母亲不屑一顾,他们像个胜利者一般走了出去,留下我对着空洞洞的房间默默垂泪。
没有等到天亮,我连夜背起行囊返回学校。
黑咕隆冬的山路上,不时从旁边山林中传来野兽的吼叫,我没一点害怕,虎毒尚且不食子,父亲母亲对我比野兽更凶残。
9
为了把成绩提高,我只能在勤工俭学之余,将更多时间花在学习上。
毕竟我是能够考全县前十的尖子生,底子不差。
高一上学期第一次期中考试,我考了普通班全年级第一名,得以顺利进入重点班。
重点班的教学和普通班的教学是不同的,老师会针对你知识的薄弱点开小灶。
而我因为在外面做了兼职,并不是能够经常有时间接受老师一对一的辅导。
为了能够得到老师手把手的教导,我果断地把兼职给辞了,这也意味着我必须节衣缩食。
甚至我放弃了自己廉价的自尊,如实向班主任说明了自己的情况,争取到了贫困生的补贴。
我没有了生活之忧,学习上就铆足了劲。
高一上学期的期末考,我又以重点班全年级第一名的身份得以进入尖子班。
也许是知道我成绩好,将来是肯定能够考上好大学挣大钱的,父亲破天荒地来学校接我,说到家里过年吧,没有哪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子女。
我想,不管他是何居心,只要真心待我好,将来我未尝不可以补偿他们。
可是我还是低估了他们的下作,过年几天他们确实待我还好,给我吃的和杨小宝吃的都是一样的,没有区别。
大年初七这天中午,家里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秃顶的中年男人,他一张油腻的脸上一对绿豆眼,盯着我几乎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这个学期我生活无忧,人也长肉了,而且女大十八变,我的身段都发育得还好,人也比以前白净了。
自我感觉,也算是一个美丽的女孩。
我很是反感这男人的目光,却头脑晕晕乎乎地全身不得劲。
“张老板,你看我闺女不差吧!她还是个学霸,将来是能考清华北大的料,十万不贵!”
“张老板,我家妮子在家乖巧懂事,你可要待她好点,不要让她受了委屈。”
听到父亲母亲那谄媚的言语,母亲还假惺惺地掉了几滴泪,我如同五雷轰顶,他们竟然十万块钱又将我卖了。
我挣扎着想要往外跑,却一点劲也使不出来,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很明显,饭菜里下了药,难怪父亲母亲一个劲儿地往我碗里夹菜。
想到自己将要遭遇的悲惨命运,泪水夺眶而出,可我无力反抗,任凭秃顶中年男人扛起我上了一辆黑色小汽车。
10
车子从白天开到黑夜。
直到夜色已深,我才来到一座城市郊外的别墅。
我药力还没过去,全身瘫软。
这别墅空无一人,
秃顶男人将我扛进卧室,扔在了柔软的大床上,他满脸横肉地笑着朝我逼近。
“别过来,你别过来!”我惊恐地往后退缩,全身不停地颤抖。
“小美人儿,你爸妈都收了钱,你也跑不了了,还是乖乖从了我吧。只要你把我伺候好了,我不会亏待你的。将来你如果能够给
我生个男孩,我万贯家财都是你的。”
秃顶男人边说边脱掉了身上的衣物。
我双眼无神,头脑发胀,只知道不停地哭。
就在我彻底绝望,准备放弃抵抗的时候,突然,别墅的大门被猛地踹开,一群警察闯了进来。
他们手里持着枪,大声喊着:“不许动!警察!”
秃顶男人被吓得愣住了,他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呆立在原地。
我趁机挣脱了他的束缚,跑到了警察的身边。
他们立即给我披上了一件外套,保护我免受更多的伤害。
“就是这个家伙,他准备侵犯我!”我指着秃顶男人,哭着告诉警察。
警察立即上前将秃顶男人控制住,给他戴上了手铐。
他们告诉我,秃顶男人是一个通缉犯,他专门到各地买漂亮的年轻女孩,然后进行侵犯,侵犯之后又卖掉。警方已经找他很长时间了,这次终于将他抓获。
如果不是警察到来,后果不堪设想。
经历这件事,我对于那个家彻底绝望,我毫不犹豫将父母卖我的事情和盘托出,他们那十万块钱还没捂热呼就被收走了,父亲还被判了刑。
11
没有了父亲母亲的打扰,我心无旁骛地投入学习。
尖子班的学习氛围非常浓,我们三五成群结成学习小组,互相督促提醒。
我虽然之前底子好,但是尖子班的同学毕竟个个是学霸,基础并不比我差,而且他们家庭条件比我好,早就量身定做了一套针对自身薄弱点的强化训练办法。
高一年级结束,我排名班级中游,第十五名。
县一中有三个尖子班,都是小班教学,一个班三十人。
我的成绩排大概四十五名,这个成绩是没法考上清华北大的。
毕竟县一中一年考清华北大的人数不超十人。
一个深夜,同学们都回家或者回寝室了,我还在教室刷题。
我始终相信勤能补拙,只要我不断地刷题,成绩就一定能够提高。
我有一个野心,就是在高二年级结束,能够排名全年级第二。
为何定第二的目标不定第一的目标,是因为第一就是学神林默,他简直不是人,几乎不用上什么课就能够考高分,他最好的成绩是考了七百四十九分,要知道满分才七百五十分。
大多数时候,老师都让他为我们讲题。
“学习真的能让你快乐吗?”
身后忽然间有声音传来,我抬起头,那个说话的同学已经转到我身边,正是学神林默。
他身形单薄,脸上很英俊也很冷酷,我从来没见他笑过,现在他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容。
因为林默不是和我一个学习小组的,我与他几乎没讲过话,闻言礼貌地道了声:“是的。”
“这道题你做错了,少考虑了一种情况!”
林默伸出修长的手指,点在我的卷子上,又说:“这句话是迷惑你的,这道题的重点在这里!”
他在我身边坐下来,耐心讲解,而我如同醍醐灌顶,瞬间就明白了。
我以为林默只是偶尔为之,没想到此后他就像是盯上了我,只要教室没人的时候就会走到我身边。
我才不管他是何居心,正好一些不会的题都拿来向他请教。
而他也有问必答,他讲的甚至比老师都通俗易懂,让我瞬间就能够抓住问题的关键。
高二上学期期中测试,我排名全班第七名,全校第二十名。
到了期末测试,我一跃成为全班第二,全校也是第二。
本来我的目标是到了高二下学期达到全校第二,现在足足早了一个学期,这让我无比激动也无比感激林默。
12
“谢谢你林默!”我由衷地向林默道谢。
“你不用谢我!你是我所见第一个对学习感到快乐的!”林默淡淡地说。
虽说我们这样单独相处已经有着不少个夜晚了,但是林默对我一直是淡淡的,曾经我突发奇想,是不是我的勤奋吸引了林默,让他对我怀有好感。
我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想,可就是控制不住。
“杨大毛,你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了,只要你能超越我,我就做你男朋友!”
“咳……”
我差点没呛死,这也太直接了吧。
“杨大毛,我说的是认真的,从小到大,我的学习成绩都是第一名,只能被人仰望,从未被超越。高处不胜寒,你不知道我有多孤独。”
林默真诚地说。
我摇摇头:“那还是算了吧。”
想要超越林默,比我癞蛤蟆吃天鹅肉还要异想天开,难度是地狱级别的。
不过我还是像上足了发条的齿轮,向着超越林默的目标奋进。
“杨大毛,你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了,只要你能超越我,我就做你男朋友!”
当我稍有懈怠时,我就用林默的这句话来勉励自己,也许他是说笑的,可我却是认真的。
高二年级下学期期末考,我比林默只差一分。
“加油!”林默向我竖起了大拇指。
我点了点头,信心百倍,林默也是人,我考过他一次并不算难事。
但是高三上学期的几次测验,我比他总是差个一两分,不管我如何努力,都没法将他超越。
林默一直在深夜为我讲题,鼓励我将他超越。
我苦着脸说:“既然你这么希望有人超越,那你就放个水,少考个几分不行吗?”
林默摇摇头:“那不行!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你除非凭着真实成绩超越我,否则我还是不会答应做你的男朋友。”
“你去吧,我还没想过要做你的女朋友呢。”我嘴硬地说。
13
苦心人,天不负!
高三上学期的期末考,我的学习成绩终于超过林默,虽然只是高出一分,但毕竟是超越了。
这在学校引起不小的轰动,谁也没想到,堂堂县一中学神也会被打败。
学神林默居然跌落了神坛,而挤掉他位子的还是一个女孩。
从那以后,林默就没有来上课了,校园里一时流言四起,都说林默向来高高在上,这是承受不住跌落神坛的落差。
不少人为林默感到惋惜:“有的人貌似强悍,但是很容易就被击倒,林默要是解不开这个心结,基本算是废了。”
只有我知道林默绝不是因为我超越了他而辍学,否则他何必花时间来给我解题,帮助我将他超越。
毕竟是一个班的,同学们都替林默担心,可想要联系他时却发现大家都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林默独来独往,在这个学校里没有朋友,就连能和他多说上几句话的同学都没有。
为此班上的气氛很是沉闷,好在班主任陈老师向我们打包票,林默没事,他会来参加高考。
这也就是说,只有到高考时才能再见到林默,这还要好几个月的时间。我的心里一紧,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高三的每一天都是忙碌而紧张的,每一分钟都耽搁不起。
尤其是这样尖子班的学生,每个人都善于调节自己。
没过几天,林默就在我们的学习生活中消失了,或许他们当中有人和我一样,将他藏在心中某个隐秘的角落不去触碰。
我取代了林默,成为县一中新的学神,而且为了不让人诟病林默,堵住悠悠众口,我和林默一样为同学们讲题。
我总是站在林默的角度去想他会如何解题讲题。
有同学说我越来越像林默了。
冬去春来,每次的单元测验,我都是雷打不动的年级第一,而且比第二名高出至少六十分。
对于我这个学神的名号,如果之前还有人质疑,现在全都肃然起劲。
一模二模三模,模模我都霸占着冠军的宝座。
只能被膜拜,从未被超越。
在享受万众瞩目的同时,没人知道我每次考前有多么紧张,我拼死也要守住这个位置,只为等待那个男生王者归来。
转眼春天过去,夏季来临,高考的日期越发临近。
“陈老师,林默他会参加高考吗?”
这个时候,同学们当中也许只有我一个人还记得林默了。
于是在无人的时候,我拦住班主任问道。
陈老师沉吟了一下说:“林默一定会参加高考的,不过他户籍在外省,得回户籍所在地报考。”
我丝毫没有怀疑陈老师的话,神情顿时显得有些落寞。
“杨大毛同学,林默说他报考清华大学,以你的成绩考清华肯定没问题。等到高考结束,我就带你去找他,也许你们可以报同一个专业。”
“好,谢谢老师!”
我立即振奋起来。
等待高考是漫长而煎熬的,好在它终于结束了。
陈老师没有食言,当真就带我去见林默。
我心里紧张又激动,挑了一身还算过得去的衣服。
陈老师骑电动车载着我,让我心里很是迷惑,林默是外省人不是应该开车去吗?
陈老师他是有小汽车的。
可我也没敢问,想着林默是不是考完试就回来了,他就住在县一中附近。
陈老师载着我来到不远处的一个人工湖,然后就呆呆地看着湖水出神。
湖边也有不少人散步休憩,我仔细搜索了一番,并不见林默。
而见到陈老师脸上痛楚的表情,顿时失声道:“林默他……”
陈老师沉重地点了点头说:“你没有猜错,林默他死了,在这个位置投的湖。”
15
陈老师告诉我,从小林默就不愿读书,他更愿意画画,可他那向来严厉的母亲说:“你在学习上这么有天赋,将来注定考清北,你不读书就可惜了!”
林默几乎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而且他理解能力惊人,不用花多少时间,就可以考高分。
可他母亲还是不放心,找各种题库给他做,每天都有做不完的题,让他不胜其烦。
最后林默干脆不去上学了,与林母僵持着。
林父在林默还很小的时候出车祸去世了,这个家林母说了算。
林母一直想要林默好好读书将来考上清华北大,她自己当年就是因为几分之差读了个985高校。
林母想要林默弥补自己的遗憾,她的想法固执而偏激,但林默吃了秤砣铁了心,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林母认为林默读书的天赋更好,于是和林默订下赌约,将来只要有同学成绩超越于他,她就同意林默学美术。
然而林默太过优秀,从小到大,在学习上他就是一骑绝尘。
直到念到高三,终于遇到我这匹黑马,我超越林默让他得以解脱。
但是林母此刻却食言了,坚决不允许林默学美术,也不让他报美术类院校。
在和林母僵持了一个月之后,林默万念俱灰,最终投湖自尽。
陈老师悲痛万分,林默是他的得意门生。他歉疚地对我说:“对不起,我一直瞒着你。”
“老师你也是为了我好,我们回去吧。”
见我反应平淡,陈老师很是宽慰,又载着我回了学校。
一路上我都狠掐自己大腿,不让自己流下泪来,林默为了让我超越他,竟然诓骗我做我男朋友,最终我成全了他也毁灭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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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的特殊情况,我向学校申请暑假还住在学校,我拼命兼职麻痹自己,然而午夜梦回,却一遍又一遍地流泪,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林默。
高考成绩出来,我成为了省状元,各种政府奖励和企业赞助多达三十万元,我大学四年的学费生活费有着落了。
许久未见的父亲再次找上门来,他显得虚弱而消瘦。
他刚刑满释放,说我母亲病倒了,是尿毒症,需要昂贵的手术费不说,还要换肾。
他突然冲我跪下了:“妮子,救救你母亲,她还不到四十岁!”
我冷着脸说:“怎么救?”
父亲说:“首先需要肾源,请你去医院检查一下,配型合适就能做,这样也能省下十几万买肾的钱。”
“杨小宝做了配型吗?”
父亲目光闪躲了一下说:“做了,他的不合适。”
可这又怎能骗过我,我冷笑着说:“儿子就是人,女儿就不是人。我虽然有两个肾,但没一个多余。你回去跟我妈说,只要杨小宝捐肾,手术费我出。”
然后我不顾父亲的苦苦哀求,转身离去。
害怕家里对我继续纠缠不休,我不得已睡在兼职的饭馆。
可是那一家人的无耻没有下限,他们竟然下作到跑去媒体卖惨,博取同情。
“哼,还省状元!猪狗不如的东西!当年就不应该把她生下来!”
“我们省吃俭用供她念书,现在我生病住院了,也没来看过一眼,呜呜……”
就连杨小宝也被他们给教坏了,说:“我没有这样的姐姐,现在家里一贫如洗,她得了几十万奖金却一分也不给。”
许多新闻媒体为了搏眼球,大多数时候罔顾事实,也不愿浪费时间去挖掘事实,而我省状元的身份自带流量,于是一个当代十恶不赦的不孝女的形象就被他们着力塑造出来了。
加上众多自媒体的推波助澜,我一度登上全国热搜,一些网络喷子也兴奋起来,在各种论坛发帖,在视频下方留言。
“这还是人吗?连母亲都不救,当真是禽兽不如!”
“强烈抵制清北招收这样的学生,应该弘扬更多社会正能量!”
“杨大毛就是当代忘恩负义的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网络上的喷子们言语恶毒至极。
也有一些熟悉我的情况的为我辨解,发声,可转瞬就被如潮的骂声淹没了。
陈老师担心我的安危,找到我,我跟他说我没事。多年前我就预见到这一幕了。
17
借着这次卖惨,母亲手术费轻松就筹到了款,肾源也很快就找到了,就等着做手术。
甚至他们还想要最后讹我一笔,由陈老师转告我,只要我把奖金给他们,他们就会为我说些好话,让舆论平息。
我懒得搭理他们。
我早已安排了一切,只是他们蒙在鼓里而已。
然后,几天后,就在网络上喷我最凶的时候,我来到当地电视台。
面对镜头,我淡然地说着:“曾经有个男生问我,你喜欢学习吗?我习惯性地回答喜欢。但是回顾自己的求学之路,我发现自己一点不喜欢学习,我所以坚持下来,是因为唯一疼爱我的爷爷希望我好好念书,他甚至卖掉他的棺材给我交学费。爷爷总是谆谆告诲像我这样的山村女孩,念书是唯一的出路。”
“现在网络上把我这个不孝女喷得体无完肤,我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但我需要澄清事实,而所有的真相就在七猫小说网的这本《十年雪落》里!”
我没有再多说什么。
高考一结束,我就在七猫小说网连载《十年雪落》,写自己十年寒窗的艰辛求学路,多少艰难,多少苦痛。
虽然顺利签约,但是由于是新作者,热度没起来。
这次事件虽然差点毁了我,却又从另一个方面造就了我。
越来越多的人点进小说看,看着看着他们就看哭了,也疯狂评论发声。
“重男轻女到这种地步,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父母!”
“一个女孩靠捡破烂读到省状元,这需要多大的毅力!”
“亲生女儿都卖,这做父母的也是没谁了?”
……
舆论顿时一边倒。
而一些和我有过交集的熟人和同学也现身说法,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我父母的各种不堪。
这本小说在读始终维持在百万以上,等到我跨进清华大学校门时,后台稿费数据达到了惊人的三百万。
我母亲的手术还算顺利,连一般的排异反应都没有。
可她从此就像过街老鼠一般,走到哪里都能惹来骂声。
我父亲也没落个好,所有亲戚与他断了交,他走在村里都有人泼大粪。
杨小宝早就不读书了,他害怕面对这些铺天盖地的指责,离开了村子,去了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
与那一家人不同,我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享受着我的学习生活,看看书,写写文。
命运曾经对我不公,但只要挺过来,就会收获不一样的风景。
只是有时候,我也会想起那个身形单薄,脸上很英俊也很冷酷的男生。
他教会我的不只是那些枯燥无味的学习题,我从他身上明白了,即使像他这样家境优渥又成绩优秀的孩子也有烦恼,他的痛苦并不比我少分毫。
只是他没有明白,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是我们可以选择怎样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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