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晚（外一章）

何足道哉

　　恨晚（外一章）


　　汉语就是这样，毫不相干的两个汉字排列在一起，如两个妙龄女子俏生生那么并肩而立，就丰盈无边，意境全出矣。


　　“恨晚”，就是如此。


　　“恨”与“晚”有何关系呢？因为晚，所以去恨了。因为恨，所以难得一见。见了，便晚了。晚了，又去恨。见与不见，都是晚，都是恨。“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初见”便是晚。什么时候不晚呢？


　　所以有人说，初见不如不见，相见不如怀念。见了，便去恨，就不如天高水长，各自天涯流浪，相忘于江湖。各自安好，那里来得早与晚，爱与恨呢？


　　人生总是相逢，所以，“恨晚”总是难以避免。


　　前世，我频频回眸，挥别的手帕飘成一朵云。多少相思，多少离愁，终成一道水痕送我远走。今生，我寻觅前世失落的足迹，跋山涉水，走进你的眼中。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我用一千次回眸换得今生在你面前的驻足停留。


　　席慕容在诗里说，人生在世，该相逢，总是会相逢。千百次回眸也好，不经意的擦肩而过也好，恨与不恨，晚与不晚，都会相见。


　　“恨晚”是恨，更是爱，是爱到无可救药的爱。爱的的终极，便是恨了。见与不见都是晚，都是恨。“恨晚”的意蕴，便丰茂无比了。


　　男人与男人相见，是高山流水，是“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琴师伯牙行走江湖时，一时兴起，便在汉江边鼓琴。樵夫钟子期恰巧路过，也正巧听见那高山流水般的琴音。于是忍不住感叹说:“巍巍乎若高山，洋洋乎若江河。”伯牙大喜，终于得一知音矣。于是，相见恨晚。于是，两人就成了至交。子期死，伯牙谓世再无知音，乃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俞伯牙与钟子期在一次擦肩而过中。不期而遇，便因此成就了一段佳缘，一个经典，也成了一曲绝唱。不知道，他们前世是不是也曾经千百次回眸，才换得今生在彼此的面前，驻足停留，伯牙鼓琴，子期聆听。


　　相见恨晚。因为相见，所以才去恨。因为再也不会相见，所以更加恨。于是，伯牙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伯牙与子期的相见，让人感动，又让人唏嘘。


　　两个人，到底是见好，还是不相见好呢？


　　革命家瞿秋白在风狂雨骤的时候，与文学家鲁迅相见了。犹如伯牙遇见钟子期，也是相见恨晚，相谈甚欢。虽然也是相见恨晚，但是两个人见了，更多是一见如故，一见如亲。欣喜之余，文学家鲁迅提笔写下“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之联语给革命家瞿秋白。欣喜之情，诚挚之意，自不待言矣。


　　两个人的相见，晚也好，恨也好，自此一见，便是佳话，便是永恒。


　　看来，这个相见恨晚的人，虽然也是“恨晚”，相见还是好于不见。


　　“恨不相逢未嫁时。”真的是“恨晚”了。


　　长发及腰时未见，白衣胜雪的时候，未见。为人妇，为人夫的时候，却见了。怎能不去恨呢？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泪眼婆娑，眼角眉梢都是恨。你在我眼前，我在你眼前，“荏苒一枝春，恨东风、人似天远。”人在眼前，却是隔着千山万水，万水千山。如何不去恨！


　　落花是恨，流水是恨，飞鸿是恨，离雁也是恨。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何时方始休？


　　纳兰性德说，“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恰好


　　一朵云过来，另一朵云也过来，两朵云重叠了，融合了，弥漫了，再也分辨不出你和我，雨便下起来。两朵雨做的云，在此相遇，便是“恰好”。


　　你过来，我也过来，在杨柳披拂，花枝妖娆的小路。在你我擦身而过的刹那，你回眸，我也侧目。于是，电光闪烁，春风浩荡。你的眼里，定格着我的身影，我的眼里，温润着你的笑容。你说，今生，我寻觅前世失落的足迹，跋山涉水，走进你的眼中。我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你说，我用一千次回眸换得今生在你面前的驻足停留。


　　我说，千次万次，你在我眼中，也在我心中。


　　回眸，再回眸。


　　我频频回顾着，期待你的温柔。你频频回顾着，渴望长相厮守。


　　我们默念着席慕容的诗句，喜欢着彼此的喜欢，爱恋着彼此的爱恋。席慕容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不是恰好是什么？


　　这便是“恰好”。心与心的吸引，情与情的交融。


　　在我看来，所谓“恰好”，就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就是苦苦追寻无怨无悔，就是一次次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一次次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恰好”。所有的恰好都是行走与等待。


　　昔者，姜太公之所以会在渭河北岸垂钓，是因为他知道周西伯会打此经过。于是，他便等待，以垂钓的姿态创造一个时机，让自己功成名就的时机。果然，他垂钓的时候，周西伯来了，看见了一个古稀之年的人，用一杆无钩无饵的鱼竿在垂钓。怪异的举止引起了周西伯的注意，于是，就有了“恰好”的交谈。姜子牙的命运，有了转机，有了一举成名天下知的机会。两个人一同成就了一翻经天纬地之业绩。就像诸葛亮与刘备，一个在等待，一个在寻找，两个有缘的人，终究会走到一起，成就一番事业。


　　所有的“恰好”都是精心准备，都是不舍寻找。


　　所谓“恰好”，在佛家看来，就是机缘巧合。而机缘巧合，是两个相互吸引的人，在不停寻找，不停等待的结果。如果不是相互吸引，不是相互等待与寻找，即便是两个有机缘的人，也未必能够有“巧合”。俞伯牙在山里鼓琴，就是在等待一个懂他的人。钟子期恰好从此经过，也恰好懂得音律。于是，一个琴师，一个樵夫，就在这山中，成就了一段佳话。两个身份悬殊的人，怎么会共同创造出一个“知音”的佳话呢？就是因为内心的息息相通，内心的相互吸引，终究还是因为一个“缘”字，一个“恰好”。


　　佛是讲究缘分的。所以，佛说：“每个人所见所遇到的都早有安排，一切都是缘。缘起缘灭，缘聚缘散，一切都是天意。”


　　在我看来，所谓“缘”，就是“勾连”。前世的，现实的种种，早有勾连，早有安排，只待生命中的机缘巧合。然而，所谓“缘”，既包含“缘起”，也包含“缘灭”；既包含“缘聚”，也包含“缘散”。缘起缘灭，缘聚缘散，既是天意，也有禅机。


　　如果不去寻找，不去等待，缘起，也会缘灭；缘聚，也会缘散。


　　有缘之人，也会有可能擦肩而过。


　　那些“恰好”的确让人期待，但所有的“恰好”，都是不懈努力的结果。


　　洪应明《菜根谭》里有一句话说的极好：“文章做到极处，无有他奇，只是恰好；人品做到极处，无有他异，只是本然。”在洪应明看来，文章的最高境界就是“恰好”。我以为，能够达到“恰好”标准的文章，都是千锤百炼的结果。人品的极处，是“本然”。本然是什么？也是“恰好”。因为一个本色的人，就是最好的自己。


　　当一个机会恰好出现在你的面前的时候，你不要有任何犹豫，那就是你苦苦追寻的，那就是你一生等待的结果。当你恰好出现在你梦中多次期待的场景的时候，你不必迟疑，那就是你所向往的，毕生努力的结果。


　　恰好，是命中注定，也是以命相搏。

何叶叶

一篇很有意境的文章，两则小文，有人生哲理，也有感而发的感悟。文章内容精彩，有对人生的评析，也有经历过的种种遗憾和释怀。人生本身就是一个有失有得的过程。文章主旨明确，厚重有哲理，有内涵。佳作欣赏，问候何老师。

陌小雨

小小散文，内含珠光。拜读欣赏老师佳作！

何足道哉

何叶叶 发表于 2023-12-22 18:46
一篇很有意境的文章，两则小文，有人生哲理，也有感而发的感悟。文章内容精彩，有对人生的评析，也有经历过 ...

谢谢叶叶版来读，问好。

何足道哉

陌小雨 发表于 2023-12-22 20:34
小小散文，内含珠光。拜读欣赏老师佳作！

问好小雨，谢谢赏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