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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我的棉花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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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6-21 08:5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我的棉花地


                                                                                                                                           文/露渊












         满天的柳絮在没有风沙的天气,时而像地里的棉花一样,洁白柔软,时而又像天上的云朵,有厚有薄,时而变成了乌云,风一吹就跑了。


         在老家我有一块棉花地,那是村里的三类地,属于那种,种啥都不长的地。那一块地有四十多亩,村里人每户都分了一亩多。


          有时候也长苗,只是四周长,中间好大一块呈白色状,属于典型的盐碱地。


          村里人几乎不怎么在乎那块地,随便种点粮食,爱咋长咋长,一句话,眼不见心不烦。


          那一片被我们村称作西庄子,我们村的地都有名字,什么上庄子,东大坡,毛渠,西湖。其他地方的地都属于一类或者是二类地,种啥都长。所以西庄子的地块,长期处在被我们冷落状态。


         那时候的种植很简单,单纯到苞米和小麦。从粮食种到地里反正是不消停,也不忙。人们也没想着买房买车,更没想着存钱,大家都遵循祖祖辈辈的老调子活着,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由自在的生活。


          自小的生活环境让我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闲不住,我央求婆婆多抓几只小鸡,还抓了猪仔,还向父亲讨回来一只羊羔子。农闲的时候我不爱绣花描朵,在田间地头转悠,挖些野草来喂那些后院的哑巴动物们。


         转到西庄子,我家那块地里的粮食,就像是七十岁的张大爷明亮的脑门,几株苗只在四周跳跃着。中间整个秃顶,冒着白色的黑土地让人看着很不顺眼。


         难怪人们都放弃了它,连棵草都没有长,真的是寸草不生。


          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改变土质,但就是闲不住,经过婆婆的同意,把我家麦秸秆用架子车拉到西庄子,盖住了它光秃秃的脑门。这一盖还真的让我发现了新大陆,“它长草呢,真的。”婆婆鄙视我一眼,“草能当饭吃吗?能值钱吗?”我揉着衣服拐角不能有肯定得回答。


         秋末深翻,那些麦秸秆大多睡在西庄子的地里发霉了,呈暗紫色。看着它们被铁梨花深埋在西庄子,我幻想着它来年能够生根发芽,毕竟我那么爱做梦。


         第二年开春,村里来人推广种植棉花,我的野心蠢蠢欲动。婆婆对西庄子失去信心,冷着脸不说话。好,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种棉花比种其他粮食费时费事得多,大家都看我的笑话,毕竟他们早都种完庄稼,坐在村头老榆树下唠嗑,老人们拉家常,小媳妇纳鞋底,织毛衣,打发着闲散的日子。而我开始划行距,铺膜,打眼,种植,封膜孔,而这才是开始。


          棉花种子一般8到10天发芽,可西庄子属于盐碱地,发芽相对比较慢一些,只要能发芽就行,慢就慢一些吧。


         二十天以后,那些棉花苗可能是我种植技术的问题,它不顺着我打的眼出膜,硬是让我一颗一颗地掏苗。一大块地,可把我的腰,我的腿,脖子都折磨透了。


         掏苗不但只是掏苗,把苗掏出来后还要用土把膜口封住,起保湿除草作用。而且掏苗只能是选择在下午的下午才行,因为躲在地膜下面的幼苗根本经不住太阳的爱抚,最可恨的是下午那些会咬人的蚊虫都会来凑热闹。尽管我包裹得严严实实只留出手脚和眼睛,它们也会挑地方下嘴。


        我掏一阵有些为自己的决定而气恼,为缓解各个关节的疼痛,起身东张西望,整片庄稼地里空无一人,只有残留的渠水里哇声一片,就连村子里的狗子叫声也显得空旷遥远。


         自己选的路,就是跪着也要把它走完,我无奈又无助,而后执着于自己对土地的依赖。


         不站起来的时候只是疼,当你站起来再蹲下去的时候才发现,身体的各个关节就像是机器在正常运转中忽然断电了一样,重新启动,那种滋味至今没有合适的词汇来表达。


         一个月后,西庄子没有辜负我,棉花苗也不打算辜负我对它的一片真心。各个探头探脑,从最初的两片叶子发展到四到六片不等。中间那块盐碱地,发芽就慢了半拍,何况它的土质不一样,苗子生长从颜色到长势还算可以,我想它慢就慢一些吧,只要它活着有生机就行,这样至少不会辜负我的一片苦心。


           行距之间有六十宽的空间,它倒是不闲着,老是有各种杂草探头,而让我歪打正着。为了节省锄草时间,我把家里的麦秸秆拉过来,铺在空行距之间。麦秸秆遮住了那些杂草,还起了抗旱保湿作用,也给了我足够的时间打理其他地块的粮食作物。


          种植棉花不同于其他农作物,打杈保护花蕾,防病虫害是关键,而随着气温上升,红蜘蛛是棉花的天敌,而且繁殖很快,且无法根治只能是防控。


          自从种了棉花,我与村头老榆树下的情报站失去了联系,不是在打药,就是在清杈或者是在打药的路上。


        需要打药的时候,遇到浇水还算可以,要是渠里没有水,还得从家里背着喷雾器,等到棉花地里的时候,两个肩头早已通红,委屈地想要哭。


         好在棉花在我一天天的忙碌中,用一个个饱满的花蕾安慰着我很是受伤的心灵。


         种植棉花不但让我学会了耐心,还多了一样种植手艺。


        棉花苗生长很快,据技术人员查看我家的棉花苗长势不用矮壮素控制,因为是三类地也因为是盐碱地。只需要适时地掐去分杈的顶端即可,我们根据技术员过来指导,等到每个分杈的枝丫上,开出第三朵花骨苞的时候就掐去心芽,这样既可以控制棉花苗疯长,又可以催促棉花早熟。


                 给棉花苗封完了顶,就开始收小麦了。庄稼人收小麦是大事,这时候村子热闹起来了,春天出门打工的人,不管去了多远都会回来收麦子。收麦子之所以忙,一是因为麦子一旦成熟,就算是风大一些,麦粒也会洒落。还有就是割麦子的那几天,天气也爱和人作对。


        阴晴不定,时而狂风大作,让你防不胜防。割了一早上的麦子,回家吃顿饭,忽然乌云密布,来不及捆扎麦秸秆,一阵雷雨交加,让人成了落汤鸡不说,麦捆子拉到场地还得摊开晒干才能铺场打场。


        在收麦子的忙碌中,棉花地里可热闹了,开了满地的花,五颜六色,引得那些蝴蝶,蜜蜂和蜻蜓乐不思蜀。棉花进入开花期,基本就没有什么活可干了,只要按时浇水就行,种棉花的好处就是施肥少,节省开支。只是棉花地里的活,比苞米和小麦地里的活多些而已。


        而收麦子的同时,还要进行苞米地里最后一次施肥,所以村里人不管走多远都会回来收麦子的。


        相对来说收苞米就轻松很多,苞米就算长得再熟也不会漏子,再说收完苞米就等着割苞米杆子,拉杆子,犁地深翻,整年的庄稼就完事了。


         收完麦子大概半个月后,棉花就可以变钱了。那些花苞开始吐出云朵一样的果实,只要花骨苞裂开,不到三天就要采摘,不然就会掉到行距里,占满麦秸秆,那样就会影响棉花价格。


          为了棉花价格,采摘棉花的时候还有个三不要,一是不要早摘,早摘的棉花没有完全开,棉花的花丝没有完全伸展;二是不可以在早上露水没干之前采摘,这时候采摘的棉花虽然压秤,但是收购人员还是会给你按湿度折扣水分,或者是拒收,因为棉花收购后成堆,容易发热而导致发霉,会污染棉花的纯色度,影响棉花加工生产作物的质量和色泽;三是采摘棉花之前要把紧挨着花骨苞的那两片叶子先摘了,以免它干枯的叶片,粘到棉花上。


         同样的棉花不一定能卖到同样的价格,就是靠这三点来决定的。


        收购人员的收购标准就是从干,湿,净这三个标准来决定棉花价格的。


         棉花开得再好,如果不及时采摘而跌落到行距里,染了麦秸秆,或者是采摘的时候,不细心而粘了烂叶子都会影响棉花的价格。


         谁都不想把辛苦大半年种植的劳动成果毁于一旦,所以摘棉花的时候,我们顶着炎炎烈日特别小心,即便是花骨苞的壳特别坚硬,扎得我们指甲缝里流血,我们也是万般小心地呵护着雪白的棉花。


          那时候由于种植棉花的人很少,收购人员也无法在附近设点收购,所以卖棉花的那天,我们几乎是彻夜难眠。


          路途遥远不说,棉花装在袋子里圆鼓鼓的,袋子特别滑不说,也没有先进些的运输工具。


           天还没亮,也就是四五点的样子,我起床收拾好去卖第一批棉花,我是套着我家的驴拉车去的,头天晚上就给它吃饱喝足了,走的时候还得给他带点水。因为棉花收购点,定在国道旁边一直都是柏油马路,别说是水了,可能连树木都没有。


          第二天一大早,套好驴拉车装好了棉花袋子,为了保证路上不惹麻烦,还给驴拉车里的棉花袋子进行了五花大绑。


          一路上行人很少,尤其是像我家这种驴拉车,偶有车辆呼啸而过,也有野鸡呼噜呼噜飞奔而逃。我家驴子像是身经百战的将士,不紧不慢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赶路,我坐在前猿上安心打盹。把那些骇人听闻的猫头鹰的叫声,丢到眼皮子之外。


           不知道过了多久,前方一阵喧哗,我起身揉揉眼睛,此时天已大亮,远远地看到棉花收购站的大烟囱,仿佛顶天而立,顶端直入云端。


          前来卖棉花的人好多,队排得很长,人很多,周围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拴住我家毛驴,只好拿下水桶,给它喝水。我也喝口水吃口馍,顺便竖起耳朵听着他们的讨论声。毕竟是第一次种植,更是是第一次来卖棉花,所以啥都不懂。


          从议论声中得知,他们一辆车里装了好几家的棉花呢。他们说棉花价格天天都不一样,头茬棉花和二茬每公斤都差一块钱,所以他们是下午采摘,早上就来卖,因为他们离得近,他们年年都种。


          可怜我却攒了这么一大车才来卖,我这一车不但有头茬,可能第三茬都有,可是我并不懂这些,通通都装一起了。听到他们这样说,我顿时心里像是飞进去一只绿头苍蝇一样难受。


         也没了心思吃馍了,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跟收购站的人解释,尽量能减少损失。问题是我都不知道哪几个袋子装的是头茬?哪几个袋子装的是二茬或三茬?


         我的心情跌落到了低谷,目光无神地随着队伍一点点向地磅靠近。


        “该你了。”地磅负责人上下打量我一番说,“捆这么结实?这是装了几家都棉花?”


            “就我一家的。”我赶紧应承着说,“我们离这里远,所以地里没剩多少了,好几茬装在一起拉来了,你可以看东西。”我还想解释什么,可紧张得又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你下来先过地磅,具体价格我们是看到棉花才定价的。”那个收购员并不想听我解释。


         过完地磅我牵着毛驴,到他们指定的地方倒棉花。


         “这是头茬棉花,摘得也干净,直接没有湿度,这棉花好。”听着他们的夸赞我一下子来了力气。


          快速地,一袋袋地倒棉花,恨不得一下子都倒出来。它不仅是棉花,这是我辛苦得来的劳动成果,也是考验我生存能力的体现。


         棉花全部倒出来了,整个大地白花花的一片,像极了万里晴空上的片片白云。


          “这棉花好,棉丝把握得也很好,关键是采摘得很干净。”两位收购员不停地夸赞,让我脸红到脖子根,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我看按头茬收了吧,这小媳妇看来是个细心人。”两位收购员点头赞同。


          可笑的是,我瞬间感到肚子好饿,我想此刻要是刚出锅的馒头我绝对能吃两个。


          我飞快地收拾好那些棉花袋子,牵着毛驴车去过地磅除皮,心情愉悦地随时都想哼歌。


          当收购员递给我八百多块钱的时候,我感觉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多的钱,真的,它就那么现实地揣在我兜里,哪怕只是半天而已。


          棉花值钱了,大家都高兴,婆婆悄悄地替我承担的好多家务活。


          我对那块三类地充满了信心,等到棉花全部采摘完,我开始拔棉花杆子。这可是个力气活,棉花之所以能在盐碱地里生存,就是根系发达,而且毛根很多,像白杨树根一样茂盛。


          拔棉花秆之前先要浇水,水不能像平时那样浇满,快速地过一遍就行。等到第二天开始就拔,这样还算轻松些,可也很快让我两只手都起满了血泡子。


          棉花秆可以烧火做饭用,它燃烧后虽然没有白杨树枝耐实,但味道比白杨树枝的味道好闻,且容易把控适度。


           拔完棉花秆开始撕膜,撕膜很简单且不费力气。从地头开始扯起来,手一扬一大截,不到半天就撕完了。也有些顽固派,被泥巴压得结实些,这就需要用铲子了。我一手拿着铲子,一手拉个袋子看到顽固派给它一铲子。


         由于棉花买了好价格,我对西庄子的三类地信心百倍。等到秋末犁地深翻之前,我把我家的羊粪和麦秸秆拉了好多,厚厚铺了一层。


           谁也没想到包括我,从那以后,我家的西庄子变成了一类地,种啥都长。然而我在连着种了两年棉花后,由于村里搞起了日光温室大棚,反季蔬菜种植的致富项目,只好放弃了棉花的种植。


          如今已经有十五年没有种过棉花了,可是种棉花的点点滴滴都在我脑海里。我的土地,我的棉花,那些浸泡过我的汗水的土地,如今已经成了遥远的回忆。不管时光过去多久,它都是我生命成长中的一种经历,更是一种历练,我常常感叹,如果我不曾经历过那些与土地打交道,忙碌又简单的岁月,是否能有现在的我?


         时光终究与我两不辜负,感恩过去,感恩现在,感恩所有的遇见,它们都是我生命中的过客,却也是它们填补了我的人生,如此才算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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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6-21 16:00 | 只看该作者
鲁北离东海很近,村里也有很多盐碱地,村民收集冒出的白碱,拿回家熬硝。对付盐碱地,村里人是将麦糠埋入其中,还真把盐碱治了。读了你写的《棉花地》,想起我们在棉地打心,打药,拾棉花的场景。如今却和商量好一样,再也没有人种棉花了。亲身的经历,终究历久弥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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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2 06:47 | 只看该作者
高迎春 发表于 2024-6-21 16:00
鲁北离东海很近,村里也有很多盐碱地,村民收集冒出的白碱,拿回家熬硝。对付盐碱地,村里人是将麦糠埋入其 ...

感谢老师一路走来的鼓励支持,如今好多农作物都仿佛消失在我们的视野里,不只是郊区,就连老家也不见了那些曾经给过我们生活底气的经济作物了,土地也统一规划流转,种植单一。自己种植过的那些农作物只有在文字里追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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