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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望之死:金国内乱成定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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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4-8-26 15:02
标题:
宗望之死:金国内乱成定局了
别了,完颜宗望
“四太子,你看要不要秘不发丧,赶快退回燕京?”卢彦伦伏身兀术身边,忍着泪,怯声道。
他的话音刚落,就遇到了一双赤红的眸子,“什么秘不发丧?什么退回燕京?宋人无耻,乘人之危,俺正要跟他们算账!传我的命令,全军挂孝,给我狠狠打!俺要拿宋人的脑袋,祭祀兄长!”
卢彦伦大惊,这时候跟宋军拼命?合适吗?
兀术见他发傻,竟然直接起身,走到了桌上,把宗望的兵器抓起,复又冲了出去。
招呼兵马,直接杀了出去。
跟兀术碰到一起的正是徐文所部,徐大刀以步卒为主,却还来不及组成战阵,就被兀术的铁骑猛冲,兵马溃散。
徐文挥刀大呼死战,又跟金兵周旋了一阵子,身边的士兵损失大半,终归不敌,徐文身上插着两支箭,狼狈逃窜。
徐文之后,王贵所部也遭到了攻击,紧跟着是刘正彦。
整个发起攻击的宋军全部遭到了痛击,损失相当惨重……
“官家,臣愿领兵,迎战兀术!”
岳飞眯缝着眼睛,厉声请战。
他的双拳微微紧握,神情之中,透着兴奋,兀术来了,宗望死了……这个进犯开封的罪魁祸首,到底是死了。
所谓靖康之耻,终于能消减几分,只是还不够,还要更多的鲜血,洗刷耻辱!
岳飞请战,吴玠竟然也咳嗽道“官家,臣也好久没打仗了,岳太尉扬威燕京,大名府的这个彩儿,就留给臣吧!”
两位大将笑容可掬,但争锋之意,不言而喻,谁都想抢夺功劳。
至于赵桓,反而是沉吟起来,他思忖道“兀术可是全军挂孝了?”
“嗯!他倒是没有秘不发丧,看起来还有点胆魄。”吴玠哂笑道,不管怎么样,连宗望都死了,兀术又算什么?
“官家,降旨吧!”
“不!”赵桓拒绝了吴玠的请求,“传令,让所有兵马退回北岸大营固守,水师也向南撤退,不要袭扰金兵,除了派出斥候之外,其余兵马按兵不动。”
岳飞眉头微皱,他思忖片刻,似乎明白了赵桓的意思,躬身道“官家不想打扰金人丧事,免得激起金人斗志?破釜沉舟?”
赵桓笑道“鹏举所言有些道理,当初朕决定北上会猎,无非是想牵制金人兵力,不给他们休养生息的机会。如今宗望已死,大事成就,继续打下去,只会便宜了兀术。退了吧,朕还要写一篇文章,悼念此事。”
岳飞和吴玠都瞪大眼睛,官家要写文章?
有什么好写的?
完颜宗望这个大敌死了,确乎应该高兴一下,这就是报应!
赵桓却是没和他们解释太多,毕竟就算是最杰出的将才,也没有穿透千年历史的本事……这篇文章只能由赵桓来写,而且一旦写好了,甚至比弄死一个二太子,都要重要得多!
赵桓越过了黄河北岸的堡垒群,渡过黄河,驻扎在白马津的御营,整整琢磨了三天时间……赵桓才开始提笔。
“完颜宗望是他的汉名,按照女真名,叫斡离不,是金国太祖阿骨打的次子,世人称呼二太子,为人精细和善,爱惜部下,深得人心,故又有菩萨太子的称呼,是金国东路军的统帅,一个很了不起的对手。”
“宗望年轻的时候,就追随阿骨打起兵,南征北战,在破辽之战中,立下了殊勋。辽国曾经是个大国,拥有万里疆土,和大宋对峙多年,索要岁币,气势汹汹。这样一个国家,在十年之间,就灭国了。他们跟女真人的冲突源自哪里呢?简单说,是一种狩猎用的鹰,叫做海东青。辽国贵胄沉溺打猎,要求女真人跋山涉水,攀悬崖峭壁,替他们捕捉海东青,许多女真壮丁都死在了山林之间,双方有着血海深仇,阿骨打起兵,有着相当的合理性……换成我们容易理解的词汇,叫做官逼民反。”
“身为一个天子,一个掌权的人,必须约束自己,约束身边的人,约束臣下,楚王好细腰,宫女多饿死,庄宗好俳优,身死国灭。花石兴起,艮岳建成,各地烽烟四起,民怨沸腾,皆是前车之鉴,不可不引以为戒!”
“从白山黑水之间走出来的女真诸部,生长于艰苦环境,悍不畏死,能耐苦战,有着猎手的本能,用兵打仗,有独到之处,是典型的不学有术。相比之下,辽国腐朽萎靡,空有大军,却毫无斗志,在女真人奋起进攻之下,节节败退,迅速亡国。”
“女真灭辽,可以视作复仇之战,在这一场战斗之中,宗望立下赫赫战功,成为金国最有权势的人物之一,他承袭了阿骨打的遗产,坐拥半个金国的兵力。他向金国皇帝极力谏言,大军南下,攻打大宋。并且他本人作为东路军的统帅,曾经攻占牟驼岗,驻兵开封城外,数万虎狼之师,几乎将大宋置于亡国险境。东华门外,英烈石碑之上,数以万计的将士,皆是死于宗望和他部下之手,血海深仇,不可忘却!”
“大宋和金国,兵无冤仇,金灭辽,乃是双方血仇所致,金国又要灭宋,原因何在?”
“金人起于山林之间,初以渔猎为生,随后又有部族放牧为业……一生悬命,弱肉强食,乃是天性使然。中原之地,数千年教化,习惯以精耕细作,收获粮食,获取所需,男耕女织,供养一家人开支。我们习惯了凡事从自身出发,靠着挖掘自身才能,付出更多的血汗,来解决自己的困难,甚至发展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反躬自省的道德范式。”
“这是华夏区别于蛮夷之处,是文明之贵,然则切不可以己度人,以为天下人都是如此,因为有些人生来就是强盗!就靠着掠夺为生!”
“杀戮别人,抢夺别人的劳动果实,乃是刻在他们骨髓里的东西,就如同吃饭喝水一样,再正常不过!”
“我们渴求和平,讲究以和为贵,厌恶战争,鄙视征伐,反对过分重视边功……甚至衍生出诸如文贵武贱的观念,视打仗的将士为贼配军。这是出于我们的观念,与此同时,这世上还有另一套规则,那就是杀戮抢掠,弱肉强食,以实力为尊,以武力为英雄。”
“孰优孰劣,孰高孰低,争论是没有必要的。事实就是的确存在和我们迥然不同的一群人,奉行与我们完全不同的生存方式。并且和我们发生了生死之战,两河之地,千万生灵,依旧在他们的统治之下,我们到底该如何应对?”
“宗望重视儒生,掌权之后,手不释卷,身边有文人相伴,主张改革金国内政,办科举,拣选人才,治国理政。金国之中,更是有人直指大宋,辽国雄踞燕云,便以北朝自居,大宋丢失两河,又有何颜面,自称华夏正朔?”
“以贤明英武而论,金国皇帝,当真就不如大宋历代官家吗?良禽择木,贤臣择主,侍奉大金,奉行孔孟之道,又有何不可?”
“金人以掳掠为生,人口稀少,蛇吞巨象,自然需要帮手。由此展示出的开明仁慈,虚心納谏,重孔孟,用儒生……所有举动,不过是粉饰罢了,撕扯下面具,看到的是更多的百姓沦为奴隶,两河百姓,犬彘牛马之不若!以血肉亲人,供奉虎狼,任其掳掠。”
“金国杀戮与怀柔,并非矛盾,而是驯服中原百姓,弱我斗志的手段……归结起来,还是为了满足他们贪婪的胃口。”
“席卷河北的金国统帅,菩萨太子,具是一人而已!”
“大宋上下,尚有一些糊涂的人,极少数的甚至对金国存在幻想,以为改朝换代,换个皇帝,没准能过得更好……或许也是这样,可他们过得好,却是以千百万大宋子民的福祉为牺牲,踩着更多百姓的血肉,换取新主子的一点恩赏……此辈汉奸贼寇,何足道也!”
“除此之外,尚存一些懦弱之徒,他们不敢奋起一战,不敢直面金人,苟图安乐……主张缓一缓,等一等,不要一味求战,该看到百姓疾苦,于民休息,恢复元气。待到几年之后,国富兵强,再言北伐恢复之事。”
“没有敢战之心,没有恢复故土之志,又何谈强国?数年之后,两河百姓,有骨气的,死于金人屠刀之下,奴颜婢膝的,成为金人走狗。彼时坐拥两河之地,千万百姓,同大宋势均力敌,再行北伐,真不知会死多少人?”
“宗望死了,提醒了金国上下,大宋不是予取予求的肥肉,很好!也告诉了大宋百姓,敌人并非不可战胜,咬咬牙,加把劲儿,我们能行,这个结果更好!”
“别了,完颜宗望……要不了多久,就会烧一个大金国给你,九泉之下,记得查收!”
赵桓写完了这篇文章,犹豫再三,没有使用黄钟的署名,而是换成了月关……没错,这就代表圣意,是天子所书,很快就会通过邸报,传播到大江南北,万千百姓的手里。
“这也算是朕给宗望写的一篇祭文……让郑知常送去金营吧!”赵桓打着哈气道。
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4-8-26 15:06
怀揣着赵桓的这篇文章,郑知常死的心都有了,他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像这些日子如此危险过,说命悬一线,出生入死,简直差不多了。每次去金营,都是死亡如风,常伴吾身。
又是送人参,又是送硬弓……如果说这几次宗望为了硬撑着,不愿意露怯,还能放他回来,现在宗望死了,他却拿着这篇不伦不类的祭文去了,绝对是十死无活啊!
上国天子,官家爸爸,人家可是忠臣孝子,你怎么能这么对待人家?
这货带着一肚子的哀怨,却又不敢不去……且不说郑知常去金营捅马蜂窝,再说赵桓这边,让胡寅和张浚润色之后,立刻就把这篇文章发了出去。
他们已经深刻认识到了邸报的重要,现任首相就是靠着撰写邸报上去的。
一篇好的邸报,不在于文采如何了得,而在于有多少人能看懂,并且愿意接受其中的观点,从这个角度来讲,邸报并不是越平白越好。
假如人均985,年薪几千万,都是顶级成功人士,也要文采斐然,五味俱全,才能戳中痛点。
不过以现在大宋百姓的状态,还是平直一些好,用简单的口语,写出本质的道理。
比如赵桓开头接受了辽国对女真人的压榨,为了海东青,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金人起兵,是官逼民反。
这就避免了一张口,就是“女真,禽兽也”的文人叙事,绝对客观公允。可接下来金人在灭辽之后,会师南下,席卷两河。
还是报仇吗?
显然宋金之间无冤无仇,甚至还是盟友。
那为什么还要打?
自然是两种生存方式,两种行事规则……这部分有些类似华夷之辩,可仔细读去,赵桓从生存着手,比之一般的华夷之辩要深刻不少。
随后赵桓笔锋一转,痛批一些汉奸文人,又批评主张戒急用忍的懦夫,最后再发出大宋必胜的预言。
抛开文采这一项,赵桓的这篇文章从立意到行文结构,再到种种判断,简直堪称佳作。
不只是一篇祭文,也是一篇上好的檄文号角。
李纲任内,所有议论,几乎都可以告一段落。
统一思想,砥砺前行!
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得稳健,顺畅,浑然天成……
“我怎么开始有点崇拜咱们官家了。”胡寅压低声音道。
张浚瞄了他一眼,“这不是大宋臣子该有的样子吗?”
胡寅绷着脸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咱们官家单凭学问而言,也足以开辟一派了。”
张浚深吸口气,突然笑嘻嘻道“那你说官家跟龟山先生相比,谁更高明呢?”
“龟山先生?”胡寅大惊,声音都颤抖起来,“他,他老人家也有文章大作了?”
“没有。”张浚咧着嘴道“不过……龟山先生,却是来到了滑州!”
“什么?”
胡寅惊得嘴巴老大,突然一扭头,就往外面跑,心还扑通扑通跳,仿佛是即将面前偶像的小姑娘。
当然了,这个偶像不是漂漂亮亮的割割们,而是一个快要八十的糟老头子。
杨时,杨龟山!
就是程门立雪的那一位。
在二程、张载、周敦颐这些人去世之后,当世之上,儒林之中,堪称半圣的,也就是这位龟山先生了。
按理说杨时一个快八十的老头子了,颐养天年岂不是更好?
他没事往两军阵前跑什么?
可偏偏杨时就来了,同来的还有他的好友,大儒罗从彦,这位可是经学大师,著书《中庸说》,在士林的名气不比杨时小多少。
此外还有李侗和张九成,两个人都是杨时门下,两代人,四位士林名人,联袂赶到滑州,堪称一件大事。
原本他们是在开封的,后来到了胙城,说是瞻仰战场,随后宗望突然暴毙,前面战事危险骤降,所有就来到了君前。
他们先求见了吴敏。
“龟山先生,我已经看过了元镇(赵鼎)的书信,知道了你们的来意,先生耄耋之年,心忧百姓,着实让人钦佩!”
杨时长叹道“老朽本是华阴人,后来迁居福建,南北百姓的辛苦,也算是略有所知。又自负读了一些书,为官许多年,受百姓供养,居家不出,愧对良知。便凭着老命,北上京城,想要为民请命,只是这一路上,所见所闻,又另外有了一番感慨,说句实话,老朽也不知道是对是错了。”
杨时长叹连声,神情之间,竟然颇为萧索。
吴敏顿了顿,轻声道“龟山先生,你可是为了福建的银矿而来吧?数日前官家还跟我和李太傅说过此事。”
“哦!”
杨时瞪大眼睛,颇为惊讶,“官家知道?”
“嗯。”吴敏点头,“官家跟我们说,八闽之地,银坑铁场众多,使用的矿工也多。而矿工不同农人,一年到头,都没有歇着的时候,照顾自己尚且不足,更无暇顾及家人,故此福建多有溺婴行为。偏偏朝廷需要金银的地方有多,要让我们想出个确当的主意来。”
“啊!”
杨时心中大诧,老脸竟然涨得通红,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官家,官家真的这么说?又或是吴相公把别人的话,算在了官家身上?”
吴敏呵呵一笑,“龟山先生?你是怀疑在下的人品,还是质疑官家的睿智啊?”
“不不不!”杨时连连摆手,解释道“吴相公这是责怪老朽脑筋糊涂啊……可老朽真是想不到,很多人只说福建路,江南西路,荆湖路等地,有溺婴陋习,多责骂百姓残忍,不配为人父母。却没有人像官家一般,将银场矿工和此事放在一处。诚如官家之言,近年来越发严重了,尤其是去岁,朝廷几次降旨,要求银场加倍供应,矿工苦不堪言啊!”
吴敏道“此事我也知道,主要是为了招募兵源,不得不以金银充作军饷,鼓励士气吗!便是宫里的雕梁画栋,也都把金粉大漆给刮了。”
杨时又是一阵长叹,“官家尚且如此,可见是上下和衷共济,君臣一体……老朽还想着为民请命,向朝廷谏言,现在看来,是老朽无知,几乎闹了笑话啊!”
吴敏道“龟山先生太过自谦了,官家一直在说,要抗金,要变法,便是一样事情做好了都十分困难,如今两件事放在一起,更为艰难。越是如此,就越需要齐心协力,相忍为国。断然离不开龟山先生这等鸿儒大家的帮衬。回头官家必定款待先生,聆听先生的教诲。”
杨时连连摆手,口称不敢,甚至打算起身离去。
可吴敏岂能放过他,亲自安排住处,很快诸如胡寅,张浚这些人,不断过来拜会,跟着谈论各种事务。
胡寅还拿了一本草稿大纲前来拜见杨时。
“龟山先生,吕相公主笔邸报之时,写下了《三国演义》,意在尊奉正朔,砥砺忠义,鼓舞人心。如今三国演义连载完结。到了晚生主笔,官家之意是继续连载一部,名叫《水浒传》,说的是官逼民反,啸聚梁山之事,用意吗……应该是反躬自省,指出太上皇的弊政,其中有四大奸臣,还,还有师师大家的事情……晚生着实不敢动笔,先生乃是士林鸿儒,硕德前辈,能否给晚生拿个主意,这种话本,怕是太大逆不道了吧?”
杨时抓着胡须,思忖了再三,沉吟道“唐太宗能容魏征,虚心納谏,成就贞观之治。官家能反躬自省,格局又在太宗之上,以老夫观之,此书非但不会动摇圣明,还会成就一番佳话。不过老夫斗胆以为,应该再加一段。”
“哦?是什么意思?”
“就是昔日的梁山后人,心灰意冷之后,金人南下,国破家亡,新君振奋士气,保家卫国,英雄好汉舍身赴死,保全社稷。官家刷新吏治,中兴社稷,又为昔日冤死豪杰平反,树碑立传,名留青史。”
胡寅沉吟……说实话,加了这么一段,只能算是狗尾续貂,硬生生把一个好东西写烂了。
可问题是皇帝陛下还姓赵啊,总不能真的肆无忌惮吧。
要想改,也就只能这么写了。
“多谢前辈指点……龟山先生,您能不能写一篇序,放在水浒传前面,晚生也好安排连载事宜。也好跟官家交代。”
杨时颇为惊讶,“既然是官家授意,老夫一介文人,怎么敢越俎代庖!不妥,不妥的!”
胡寅笑道“龟山先生太客气了,晚生敢来请教,还不是有了官家旨意!本来我是不该多嘴的,泄露了天机,是要挨板子的。奈何晚生怕先生没有准备,也就不在乎了。”
杨时见他说的严重,便好奇起来,“胡学士,莫非官家有什么安排不成?”
“确实!”胡寅道“官家其实想让殿下赵谌拜您为师,还请龟山先生能够应允。”
赵谌,那可是官家的嫡长子,很大概率,就是储君。
老先生可以淡泊名利,可以安贫乐道,可以不慕繁华……但教导太子,培养出一个明君圣主,这简直是无法拒绝的事情,杨时的脸上露出餍足的笑容。
……
“父皇,我想跟岳太尉学本事,才不要什么糟老头子呢!”
赵桓苦笑,“你不满意,父皇也没办法,谁让父皇现在穷困潦倒,迫切需要士林中有人站出来,协助摊丁入亩,土断清丈。父皇没什么可卖的,就只能把儿子卖了,你只管怪父皇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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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老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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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6 15:10
赵谌向老爹靠了靠,还用小脑袋蹭了赵桓的胸膛,闷声道“父皇,你真的这么难吗?”
难?
赵桓抱住了儿子,小孩子不算轻,却也不重,加上赵桓身体瘦高,抱着儿子不算吃力。
“皇儿,你觉得什么是难?”
赵谌沉吟,他并不清楚……身为天下最大的富二代,哪怕赵桓再怎么节约,宫里的用度还是天文数字,朱皇后种菜,说成表率臣民也行,要是当成作秀,也未尝不可。
就像赵桓,他虽然规定正餐一饭一菜,但架不住各种各样的糕饼茶点,又有谁真敢让皇帝饿肚子。
再看看赵谌身上的衣服,虽然丝绸不穿了,可他现在穿的料子,一丈就要一千缗,人家也没走宫里的账,可毕竟还有姥爷,还有舅舅……这帮皇亲国戚给孩子点压岁钱,你赵桓还能管得着吗?
就像太多的富二代,觉得最大的艰难就是远渡重洋,在没有家人陪伴伺候之下,住在空荡荡的房舍里,偶尔去食堂吃些难以下咽的食物。又或者工作之前,在实习岗位上,被不知情的主管骂了两句,更或者是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选择职业……
这些“挫折”已经足以让他们义愤填膺,心心念念,难以忘怀。至于吃不上,穿不上,背负沉重债务,吃一碗面都要算计,辛辛苦苦付出,却毫无回报……是他们无法想象的事情。
说到底穷与富,贵和贱,几乎是两个世界,自古皆然。
“你知道吗,在江南西路,荆湖,福建路,两淮两浙,都有溺婴的情况,一家或是生育两个,或是三四个,再多的就要被亲生父亲溺死,连同胎盘一起扔掉……”
赵桓说话的声音很低,但却明显感觉到了赵谌的身躯缩紧,小家伙眼睛瞪得大大的,虎毒不食子,这世上怎么会有亲手杀死孩子的父母,怎么会?
“这就是父皇想要告诉你的事情,你能看到的,听到的,远远不是这个世界的真实,有太多超出想象的东西。哪怕身为官家,执掌杀伐,父皇又真能为所欲为吗?不行的,毕竟我一个人,能有多大的精力,一只手伸出去,能罩住多大的天地?”
“我让吕颐浩落实土断,清丈田亩,执行摊丁入亩,多征赋税……可吕相公也是一个人,即便有百官尊奉命令,可一层层下去,事情早就偏离初衷了。没有办法,我只能向一些士林名宿,鸿儒大佬妥协,给他们面子,跟他们交换,利用他们的配合,把朝政顺顺当当落实下去。”
“皇儿,你要说这种事情难不难?真的挺难的。可要是因此就同情父皇,说皇帝不容易,那就是矫情了。你爹手握大权,有几十万将士愿意替我卖命,论起权柄,除了艺祖之外,其余诸位都未必赶得上我。我只是想用更低的成本,把事情做圆满了而已。”
赵桓笑呵呵道“所以你真的要选岳飞当师父,不想追随杨时,父皇不会勉强的。”
赵谌扁了扁嘴,绷着脸道“父皇都这么说,儿臣自然愿意替父皇分忧。”
“好!”赵桓欣然一笑,“走吧,咱们爷俩钓两条黄河鲤鱼,晚上父皇给你做糖醋鱼。”
转过天,老头杨时面见赵桓,皇帝给他准备了一条三斤多的鲤鱼,很是肥美,老头受宠若惊,连连谢恩。
赵桓自然是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如果能把昨天晚上的那条五斤多的留给老头,就更显尊重了。
“龟山先生,吃鱼的学问很大,朕给你夹一块,请老先生点评。”
赵桓说着,对准了鱼腹,狠狠剜了一筷子,让人送到了杨时面前。
老头连连谢恩,笑呵呵道“官家这是推心置腹之意,老臣真是不胜惶恐啊!”
赵桓顿时点头,笑道“龟山先生,朕记得金兵南下的时候,你力主抗金,还弹劾过蔡京、梁师成等贼子。”
杨时点头,这事他的确干过,并且还在士林替李纲摇旗呐喊,至于三千太学生伏阙上书,跟这位士林半圣有没有关系,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说……
按理说以杨时的地位,加上他的表态,应该得到重用。
可事情坏就坏在赵桓身上。
这位官家可比历史上的赵桓本桓有主意多了,他杀了童贯,却没有急着处置蔡京等人……更是保留了李邦彦和吴敏等人。
有这几位在朝,自然不会给杨时机会,就以年老为由,把杨时发回老家……至于后来李纲为相,为什么同样没有用老头,这就值得推敲了。
“官家竟能记着老臣的作为,老臣受宠若惊,叩谢天恩!”
赵桓慌忙拦住了老头,“龟山先生,这又不是金殿,随便一点。朕以救亡图存为念,本着保家卫国之心,跌跌撞撞,到了今日,所作所为,很难说尽善尽美,理应开张圣听,虚心納谏。先生来了,正好可以聆听教诲。”
杨时吸了口气,赵桓的谦卑让他十分受用,不过这老头也清楚,这位赵官家可是长驱十万兵,用计诛宗望的狠人,由不得他肆无忌惮。
“官家,老臣原本想劝谏官家,爱惜民力,减免八闽之地的银场上缴额度……后来听闻吴相公的一番道理,又觉得分外惭愧。官家圣心烛照,早已经知道了,所思所虑,远非老臣能比。因此老臣也就万万不敢胡言乱语了。”
“官家整顿朝纲,战场又连战连捷,大宋当真是中兴有望。”杨时说了一大堆的好话,他发现赵桓心情不错,便又鼓起勇气道“若是让老臣谏言,倒是有一件事,臣以为当正人心,名是非……有功之臣不可忘记,是非黑白不能颠倒……”
赵桓微微一笑,“龟山先生所言甚是,不知道先生要为哪些人鸣不平?”
杨时微微吸气,很显然,到了关键之处,能不能成,就看接下来了。
“官家,范文正公死后,仁宗皇帝追赠兵部尚书,老臣以为太低了一些。”
赵桓几乎没有犹豫,立刻点头,范仲淹,的确值得嘉奖。
“还有吗?”
“有……”杨时顿了顿,“还有司马君实,他死的时候,获赠太师,后来被奸佞所夺;再有就是已故相公张商英,他受蔡京陷害,如今蔡京已经伏诛,是否应该加恩,恢复张相公的哀荣?”
杨时说完这三个人,发现赵桓沉默不语,眉头微微皱着。
老头便干脆伏身下跪,颤颤巍巍。
只是杨时没有料到,他这一跪,就是一盏茶的功夫还多,赵桓竟然一句话都没说。窒息一般的宁静,让杨时额头冒汗,颇为不安,骑虎难下。
他不觉得自己的提议有什么错的,这三个人都是名动一时的大臣,且都已经死了,给死人一点哀荣,又能怎么样呢?
良久,赵桓终于徐徐开口,“龟山先生,范文正公主持庆历新政,的确有功,朕准备追赠太师衔……”
杨时慌忙道“多谢官家恩典。”
“且慢,范文正公在这三个人里面,似乎不是最重要的,你想说的人是司马光吧?”
赵桓如此直白,让杨时猝不及防,他愕然片刻,才硬着头皮道“官家,君实相公被蔡京等奸佞陷害,列入元祐党籍,着实不妥,还请官家明鉴。”
赵桓呵呵一笑,“是啊,元祐党籍不妥,应该赦免,那元丰党人呢?是该罢黜,还是该一并赦免?”
“这个……”杨时硬着头皮道“好教官家得知,蔡京奸佞,误国害民,便是官家也切齿痛恨,诛杀老贼之日,京城上下,拍手称快,人尽皆知……”
“错!”
赵桓猛地打断了杨时,很不客气道“龟山先生,你莫要曲解朕意,当时朕诛杀蔡京等人之时,说得明白,他们畏敌避战,坏了抗金大局!朕从来没有因为是新党,还是旧党,就诛杀过任何一个臣子。新党旧党,绵延几十年的倾轧争斗,朕懒得断这个官司。”
赵桓冷冷道“龟山先生若是还拘泥新旧之争,朕却是无话可说……只是朕想请教龟山先生,元祐党人之中,有谁可以力挽狂澜,抗金救国?又有谁能富国裕民,解决你家乡的溺婴之举?”
赵桓言辞之犀利,大大超出杨时的预料,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赵桓却是不打算就此放过,“龟山先生,朕在京城之时,早就明言,当下之事,无非内外。抗金改革,不分伯仲!朕锐意革新,意图中兴,你却让朕追封司马光?你是觉得司马光卖得还不够多,要让他活过来,再把两河,乃至开封都卖给金人吗?到了那时候,朕就去江南,当个偏安天子,是也不是?”
杨时偌大年纪,哪里受得了这个,整个人都傻了,他伏地痛哭道“官家,老臣绝无此意,只是自靖康以来,士林清流多赞许官家作为,当初诛杀六贼之时,无人不拍手称快……”
“龟山先生!”赵桓再度打断杨时,“你想说朕与士大夫共天下吗?又或者想说旧党有定策之功?”
这两句反问,更是让杨时瞠目结舌。
赵桓轻轻一笑,“龟山先生,你大可以出去瞧瞧,在黄河两岸,御帐前后转转,自然知道朕和谁共天下!新旧党争,休要提起!”
杨时无言,从御帐之外,却是传来马蹄声响,将士操练正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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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老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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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6 15:15
赵桓用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撕下了龟山先生,当世鸿儒的老脸……这倒不是赵桓一时发疯,所谓软硬兼施,在阵前对战,宗望暴毙之后,不管怎么说,赵桓这个中兴之主的身份已经坐实了。
金杯白刃的高论也抛出去了,别说一个老儒杨时,就算赵桓真的来个瓜蔓抄,兴起大狱,你们也要受着。
说到底皇权和士大夫之间,是个博弈的过程,也是个互相驯服的过程,天子强势一些,士人就要软一些,别管你是什么硕德鸿儒,都要认这个理儿。
倘若没有死保开封的魄力,没有血战关中的威望……反而跑到杭州,守着小朝廷过日子,敢对杨时无礼,整个士林都会起来戳你的脊梁骨。
可情况反过来,却是杨时需要担心自己身败名裂了。
八十来岁的人,足足一夜,都没有睡觉,两个眼睛熬得通红,跟他同来的三个人想要见见他,询问情况,杨时也一律不见,只是把自己锁在屋子里。
只是第二天大清早,来了两个小孩子,杨时却是没法拒绝了。
皇子赵谌跟岳云来了,两个少年,一左一右,以一种近乎押解犯人的方式,把杨时弄到了赵桓的面前。
此刻赵桓似乎余怒未消,却又见杨时憔悴凄凉,忍不住叹气。
“龟山先生,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又一心学问,和官场勾连不深,你为何要替旧党说话?朕是开疆拓土之君,司马光是割地卖国之臣。朕正在鼓舞士气,锐意革新,想要有所作为。这时候追封司马光,你让朝臣怎么看朕?好容易压下去的杂音又会甚嚣尘上,朕苦心维持这个大局,已经够辛苦了,像龟山先生这种年高有德之人,怎么也掺和党争?朕早知你在程门立雪的事情,也赞叹先生的求学之心,谦逊高古的德行。朕见先生,是想听先生治国之道,为政之德,结果却听到了新旧党争,你,你让朕着实痛心疾首啊!”
……
听到赵桓的这番责怪,傻掉的反而是杨时。老头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聪明反被聪明误!
杨时在学术上的地位,远远高于官场的身份,包括他的恩师,也不是新党的主要政敌,所以在新旧党争上面,他们这一派并没有牵涉那么深。
但是在另一条战线上,事情就麻烦了。
两汉儒生皓首穷经四百年,建立起来的儒家根基,随着那一句“司马公养你何用”,彻底烟消云散。
高贵乡公惨死街头,预示着整个两晋南北朝,绝大多数国君悲催的下场……哪怕到了隋唐之后,皇权依旧受到各种冲击,尤其是安史之乱,五代十国,纲纪荡然,国家动荡,兵强马壮当皇帝,毫无规矩道理,百姓苦乱世久矣,迫切需要一套稳定的秩序。
所以自从北宋立国以来,天下趋于稳定,就不断有儒者站出来,试图建立新的学术体系,从而立地成圣,终结乱世。
而在这些努力当中,有两派走得比较远,其一就是王安石的新学,其二就是道学,又或者称之为理学,当然此刻理学还没有真正成型,只是有几个流派,包括周敦颐的濂学,二程的洛学,张载的关学,杨时是二程门下,在福建等地讲学,影响颇大,杨时这次带来的两个门人,李侗和张九成,其中李侗就是朱熹的师父,换句话说,杨时是朱熹的师爷,朱熹又是理学集大成者。
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南宋之后,理学事实上成了官方正统,朱熹也取得了圣位,至少算是半个圣人。
哪怕过了几百年,就算是成天骂朱熹的人,也不能否认,国人思想中的很多东西,依旧受到了理学的左右,甚至是成为了一种潜意识。
梳理这条线之后,就会明白,杨时跟新党的矛盾,主要是学术上的,或者说他反对的是王安石的新学,秉持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杨时自然是站在旧党这边。
老头向赵桓谏言,追封司马光,废掉元祐党籍,实际上是给自己的道学铺路,彻底否定新学。
可老头千算万算,没有算准赵桓最厌恶党争,你老人家要是直接跟赵桓辩经,没准他会兴高采烈,跟你滔滔不绝。
但是想从司马光下手,却是戳到了赵桓的肺管子。
杨时简直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子,一把年纪,居然活到了狗身上,怎么连这点事情都没有看透!着实该死!
“官家,老臣,老臣非是醉心党争的奸佞之徒,只是老臣有感于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斗胆谏言,希望官家以道学为重,效仿汉武帝,尽废新学……正人心,靖浮言。上下一心,君臣一体,方能天下大治,社稷中兴!”
杨时嘭嘭磕头,老泪横流。
赵桓深深吸口气,眉头依旧紧皱,却吩咐道“皇儿,快把龟山先生扶起来。”
赵谌把杨时扶起,让老头坐下。
“取一碗莲子汤来。”
赵桓亲自送到了杨时面前,让老头稍微喝点,稳定心绪……没法子,年纪大了,身体太虚弱,额头满是冷汗,赵桓真怕把老头给弄死了,那乐子就大了。
“龟山先生,你还是不了解朕,朕一向是开诚布公,有什么说什么。你扯司马光,真的是太不应该了。按照朕的心思,似他这样的人,应该挖出来鞭尸才是。”
杨时吓得手一哆嗦,差点把碗扔了。
赵桓又把话拉了回来,“不过朕也知道,旧党牵连的士人数量惊人便是朝中重臣,也有许多倾向于旧党,朕不能在这时候自乱阵脚,过去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朕不想过多在意了。”
“至于龟山先生讲,要立道学,废新学,效仿武帝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这事情朕不反对。”
杨时慌忙道“多谢官家恩典!”
“等等。”赵桓拦住了老头,“龟山先生先别急,汉武帝罢黜百家之后,收拢大权于一身,集中全国财力,反击匈奴,大涨国威……朕可以尊奉道学,但朕想请教龟山先生,道学能给朕什么?”
赵桓见杨时皱眉,他又笑道“朕也不想听什么世道人心,天理人欲这套空谈……富国强兵,开疆拓土,理财裕民,社会公平……又或者是土断检地,摊丁入亩……先生想劝说朕,朕也乐得听从先生谏言,只是还请龟山先生也体谅朕的难处,为朕排忧解难!”
杨时顿时就愣住了,话说得这么直白,真的好吗?
赵桓还真就不在乎,学术思想这个东西,不能说没用……可你就算接受了,还要真正身体力行做下去,收获了成果才行。
不然只是空对空,又有什么价值呢?
赵桓这种绝对的功利主义,在这帮道学君子眼中,就显得离经叛道,殊无人君气度格局,简直就像个斤斤计较的小商人。
而且赵桓的态度也让杨时感到了困惑……其实他们是想着用道学规范天子,从而达到致君尧舜的目的。
可赵桓却明明白白告诉他,咱们是合作关系,我给你地位,你配合我推行新政,休想白嫖!
这个结果毫无疑问让杨时很困惑,很为难。
你说赵桓是个混蛋,不值得推崇也就罢了。
如果是赵佶在位,杨时绝对不会有这样心思。
可偏偏不是。
他为什么拿武帝罢黜百家来说事,道理很简单,是在杨时的心里,默认赵桓有追上武帝的潜质。
既然如此,那也就是说,如果取得赵桓认可,很可能就像两汉儒学一般,取得长久的统治地位。
这是任何学者都躲不过的诱惑。
可话又说回来,如此官家,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摆平的。要是那么容易忽悠,也就不值得下本了。
到底该怎么办?
八十来岁的老头,陷入了人生最大的挣扎。
从赵桓这里出来,杨时把罗从彦,李侗,还有张九成叫来,紧急商讨,日夜不息。
“那啥……皇儿啊,父皇怕是还要求你一件事了。”赵桓又把儿子叫到了面前,虽说是父子,其实他们俩只差了十六岁,比某些二胎之间的年龄差还要小,赵桓真的很难绷着脸,摆出一副父亲的威严,尤其是私下里的时候,他笑嘻嘻道“你去准备点好酒好菜,每天去看望杨龟山,要执弟子之礼,好生礼遇,不可怠慢……你知道父皇什么意思吧?”
赵谌转了转眼珠,哼道“就是骗人呗?让老头相信,未来可期,对吧?”
“哈哈哈!”
赵桓欣然大笑,“聪明!”
赵谌冷冷道“请父皇放心,孩儿最多也就是逢场作戏,我才不会被那个老腐儒哄骗了。”
“行……你聪明,你可别把这出戏演砸了,父皇是真的快走投无路了。”
赵谌还能说什么,小小年纪,就要替父分忧,他是真的不容易……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是天天往杨时那边跑,有时候还一天去三次,不光送吃食,还拿着书本,去请教学问,殷勤得不行。
半个月之后,由杨时牵头的一份倡议,出现在了邸报之上……和衷共济,共度难关。龟山先生主动捐献良田三千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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