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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新学、道学、理学——口舌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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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8-29 22:5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一见孔端友应承下来,赵桓的脸上喜笑颜开,十分欣然。

    官家更是招呼其他几位重臣,让大家伙都安坐,赵桓又对刚刚慷慨陈词的小胡学士另眼相看。

    “对了,胡卿,朕记得令尊可是儒学鸿儒啊?怪不得伶牙俐齿呢!”

    胡寅脸涨得通红,“官家,家父武夷先生确系当世鸿儒,只是家父讲的是横渠先生的气学,却不是让臣伶牙俐齿,臣,臣嘴笨得很!”

    赵桓大笑,“是,都怪朕胡言乱语……要说起学问,朕还真是糊里糊涂,弄不清楚你们在讲什么,不知道当世学问,又该怎么看呢?”

    在这个关口,貌似不是谈论学问的时候,可赵桓既然问到了,便不能不说。而且群臣也试图劝说赵桓,让他了解儒家的博大……

    首先开口的就是吕颐浩,“回官家的话,当世学问,大约可以分成三派,其一是传自王荆公的新学,其二是传自二程的理学,至于其三,便是横渠先生的气学。”

    “哦。”赵桓笑道“横渠四句朕是知道的,可朕不明白,横渠先生和二程不该统归理学一派吗?”

    吕颐浩还没来得及回答,胡寅便抢先道“回官家的话,横渠先生以为虚空即气,二程则主张天人一理,其中的差别,还是很大的,不能混为一谈。”

    胡寅神情庄重,什么事情都能马虎,唯独学问这一块,这可不行。赵桓还真来了好奇的劲儿,频频发问,最初是胡寅和吕颐浩,随后刘韐、张悫、张浚,甚至是新任的工部尚书吕好问也加入了其中。

    赵桓渐渐的,也弄清楚了一些……北宋文坛在经历过安史之乱以及五代十国的乱局之后,迫切需要一种思想,统一看法,正人心,靖世道。再加上对变法强国的需求,王安石的新学首先杀出重围,得到了官方认可。

    一时间新学风靡天下……只不过这个新学由于为了变法服务,在论述天人道理的时候,显得非常草率。

    比如王安石就说我知有个道,如此如此,只说道时,已与道离。我不知道,只说道时,便不是道也。

    王安石的大意就是道是个很神秘的东西,我心中不知,说出来的不是道,我心中知道,嘴里说出来的也不是道……道是个玄而又玄的东西,不能琢磨,不可描述。

    王安石的用意大约可以猜到,从一个政治家来看,我跟你在道上面浪费口水干什么,还不如直接讲实实在在的变法呢!

    王安石的态度可以理解,但学术问题却不能这么草率,有些看似无关痛痒的东西,却是最需要讲清楚的。

    譬如二程,他们早期也是倾向于新学的,可渐渐的他们发现新学讲的道,跟佛家讲的梵十分相似……

    这就捅了另一个马蜂窝,在宋代的文坛上,有人主张三教合一,有人却坚决反对佛教,甚至认为主张儒释合一的,比单纯的和尚还要坏!

    二程就是这一派,他借用了周敦颐的太极图说,标榜纯儒之学……纯不纯先不管,反正我们跟老贼秃不一样。

    而且王安石疏于对天理的论述,也让二程认为新学是水上浮萍,不足以治国安邦,甚至变法失败,都是王安石学问不纯的原因。

    这样一来,二程创立了理学,张载创立气学,他们的共同目标,都是反对新学。

    但是气学和理学还是不同的,二程将虚无的理看做一切的根本,由天理导入人心,进而阐发学问。

    张载主张气是一切的根本,气有实实在在的一面,就是世间万物,也有不可察觉的一面,就是虚空……用非常非常不严谨的观点来看,理学偏向唯心主义,而气学更重唯物。

    在当今士林,二程的这一套学问渐渐占据优势,所以杨时才是当今天下第一鸿儒,士林泰山北斗。

    至于胡寅的父亲胡安国,虽然也曾经跟二程学过,但毕竟是气学为主,大约相当于屠龙刀和倚天剑的关系。

    但是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反对王安石新学的。

    赵桓听着大家伙讨论了许久,争得面红耳赤,突然笑道“诸位想过没有,新学不能富国强兵,旧党上来,又返回了从前,天下变得更糟糕……能不能干脆放肆一点,大胆一点;不管新学还是理学、气学,都不是治国理政的学问,都应该抛弃掉!”

    “官家!”

    吕颐浩真的要哭了,这位皇帝陛下怎么越来越轻佻了,什么话都敢说,简直是肆无忌惮!

    “臣等幼读孔孟之书,志在安邦定国,臣等学问不嘉,不能光大圣贤之道,此乃臣等罪过,非是圣人之学的错,臣,臣恳请官家,万万慎言!”

    说完,吕颐浩趴在地上,其他重臣,就连孔端友都跟下跪了。

    这事情太恐怖了,新学不行,理学不行,气学也不行……这些都不行,岂不是说儒学不行!

    你可以讲我们这些人误国,但是不能开地图炮,说我们读的书有问题啊,这太伤人了!

    赵桓沉吟片刻,突然叹道“朕又不是说圣人之学错了……便是当世显学,也是人创造出来的。不管是王舒王还是二程,并不是天上的神仙,而是实实在在的大活人……朝野上下,见过他们的人不少,门人弟子,更是遍及天下。他们能开宗立派,你们又何尝不行?”

    “大宋走到了今天,朕想求个富国强兵的学问,想要以此统合人心……为了对内变法,对外用兵,提供个方便,卿等当真没有办法吗?”

    群臣恍然,官家还真不是在胡言乱语,而是想求个治国之道,这个要求简直太有道理了,可问题是也太艰难了!

    张叔夜苦兮兮看着赵桓,以无比耿直的语气道“官家,大宋立国以来,便有不断议论……后来欧阳醉翁,王舒王,苏大学士,无数人穷尽才学,挖空心思,终究未能成功。反而引来了后来的变法争议,直到今日,新旧党争方才平息不久,老臣斗胆建议,还是不要奢望了。”

    赵桓深深吸口气,微微摇头道“张相公,你说的是实话,可朕依旧不甘心。你我君臣相逢华夏倾颓之际,兵戈战乱之时。志在中兴,呕心沥血。卿等熬干了心血,熬白了头发,我们到底是在干什么呢?我们做得是对是错?后人能不能借鉴我们的做法,我们接下来还要怎么办……这些事情不能说清楚,讲明白,结果就是朕天天嚷嚷着要打仗,要备战……朝中不少人主张于民休息,给老百姓休养生息。到底谁是对的,谁是错的?能不能从学理上,给个结论?”

    “诸位爱卿,这是咱们躲不开的事情!”

    吕颐浩脸色凝重,他渐渐明白了赵桓的意思,官家没有说错,的确回避不得,只是要从学理上论述这些,着实太难了。

    “官家,欲自立门派,便要阐发天理,讲求人心,通天人之变,成就一家之言……臣,臣着实无能为力!”

    刘韐也频频颔首,“吕相公之言甚是,若能说清楚天理人心,便能立地成圣,又是儒家一圣人矣!”

    这倒不是他们夸张,着实有些为难。

    写在后世中学课本,理所当然的东西,却不知道要多少代人,挖空心思,皓首穷经,才能总结出来。

    而且任何学术都要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上,让宋代的士人明白分子原子,着实难为他们了。大家只能在天理人心这个层面打转转。

    哪怕让赵桓来讲,他一时也没有更好的答案。

    “卿等既然无法替朕解惑……那不妨退而求其次,朕想问你们,个人和国朝呢?家族和江山,又该如何?”

    赵桓笑呵呵道“这个问题,大家伙不至于回答不上来吧?

    众人沉吟,胡寅再一次抢了个头筹,“官家说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还有比这话更确切的吗?”

    吕颐浩等人也反应过来,纷纷点头。

    “小胡学士所言极是!”

    赵桓微微一笑,“诚然如此,千年世家,也该为了江山社稷,做出一些事情吧?总不能把家置于国之前,诸位以为可对?”

    对!

    简直太对了!

    赵桓绕了一圈,还是把孔家给装进去了。

    孔端友负宝进京,本该大力赞赏的壮举,却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也不打紧,只是国在家前,又让人们嗅到了另一种味道。

    赵桓看着众人,脸上含笑,“对了,朕记得太学的考评之日临近了吧?就以家国为题,出于篇策论,让他们去写,谁能把二者说清楚了,就立刻授予官职,朕决不食言。”

    赵桓又走过来,拉起孔端友,“衍圣公,朕并非针对你们孔家……朕只是想求个结论。如今你进京了,就留在朕的身边,潜心学问,最好能成就一家之言。在新学理学之外,囊括宇宙,总揽天人,创造出一套让人信服的新学说出来。”

    “如此才是继承夫子家风,不负圣人之名啊!你说是不是?”

    孔端友不知悲喜,只能茫然点头。

    “好,加衍圣公孔端友少师衔,留在朕的身边讲经……再有,设立国学馆,广揽天下贤才,共同创立新的学问,朕就不信,偌大的大宋,人才千千万,就没有一个足够有本事的!”赵桓气势汹汹道,官家的野心,昭然若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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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30 11:25 | 只看该作者
赵桓把孔端友留了下来,不光给了少师衔,还赐绯章服,留在了宫中吃饭……赵桓特意准备了四菜一汤,招待孔少师。

    面对这些寻常菜肴,孔端友虽然尽力控制,但却不免失望之色,这就是御宴吗?不过如此罢了。

    “官家,所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官家肩负江山社稷之重,理当吃得好一些,便是天下的臣民百姓,也不忍官家清苦啊!”

    赵桓微微一笑,“孔少师,当初夫子周游列国的时候,怕是还挨过饿吧?”

    “这……”孔端友再一次语塞,低声无奈道“总归是不一样的。”

    “的确不一样。”赵桓道“当年列国皆尊周天子,不管怎么打,还算是一家人。可眼下女真入寇,江山社稷,几乎倾颓,朕若不能力挽狂澜,中兴大宋,便是亡国之君。”赵桓停顿少许,随后叹道“孔少师,朕没有退路,故此才把每一分力量都算进去。朕想要你孔家带头,交出田亩,协助推行摊丁入亩。朕还想用你的身份,号召士林,成就一套为了朕服务的新学。”

    赵桓看了看桌上的菜肴,突然苦笑道“朕却连一桌让你看得过眼的酒菜都拿不出来,你会不会很失望?”

    孔端友被赵桓略带歉意的语气打动,再看看这位年轻官家认真的神色,孔端友突然被冲撞了一下,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因此慌忙躬身道“官家厚爱,臣只有受宠若惊,岂会失望?官家是让臣表率天下,学董仲舒,成就天人之说,光大儒学,臣不胜惶恐……只是臣,臣唯恐才力不足,不能替官家分忧啊!”

    孔端友十分老实,他除了孔子后人的身份之外,别的地方真的乏善可陈。

    且不说跟杨时、胡安国这种当世鸿儒相比,便是吕颐浩、刘韐、吕好问等人,也远远胜过他万倍,想成就一家之言,何其困难啊!

    便是最简单的天理,人性,理气这些东西,就足以让他焦头烂额,拿捏不定了。

    赵桓微微一笑,“孔少师,你先别害怕,其实这事情的关键不在于你讲什么,而在于你证明了什么。”

    “证明?”孔端友又咧嘴了,这些概念要能证明,也就不用争论千年了,他苦兮兮道“臣委实愚钝,还望官家宽宥。”

    赵桓耐心摆手,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只千里眼,递给了孔端友。

    “你从现在开始,就可以去观测天上的月亮,再把历年总结的天文历法拿出来……咱们先从天理开始破解,破解了天,就破解人……天人弄清楚了,理气也就不言自明了。”

    孔端友似有所悟,可还是隔着好几层纱,说不明白,不过他朦朦胧胧,有了方向,不至于望而却步。

    赵桓觉得可以更进一步,干脆道“孔少师,所谓天理,不过是说我们生活在一个什么环境之中,天有日月星辰,地有山川湖泊。你把这个环境描述清楚了,这便是天。至于人,朕以为当一分为二,人之根本乃是物。”

    “物?”孔端友惊问道“这么说,人和草木岂不是一样了?不妥,不妥的!”

    赵桓笑着摇头,“气附人身,人自得神。”

    “那,那理呢?”

    “天地运行,人生世上,无不源自理之一字!”

    赵桓含笑说出,他这套东西并不复杂,无非是说一切的根本是物质的,气就是人的精神,而理则是一种超脱物质和精神的客观规律。

    经过这么一番论述,就等于破了题,建立起一个唯物主义的基石。

    有人或许要问了,既然事情这么简单,赵桓为什么跟孔端友讲,为什么不去求助朝臣,求助那些鸿儒大家?

    道理很简单,因为赵桓把握不住啊!

    他能糊弄孔端友这种半吊子,他糊弄不了儒学名士。

    光是天理人欲,杨时之流就能滔滔不断,建个几十天,在他们面前,赵桓就像是个白痴似的,想要说服这帮人一心一意替他完善学问,几乎不可能,人家凭什么放弃自己几十年的所学所想啊!

    “官家,臣,臣愿意尽心竭力,只是臣资质愚钝,只怕不能胜任!”孔端友还是迟疑。

    赵桓轻笑,“这个不难,朕给你介绍两个人。”

    伴随着皇帝的吩咐,不多时两个长得差不多的中年来了,见到赵桓之后,先行礼问好,随后又给孔端友见礼。

    来的人是谁呢?

    不是外人,是朱琏的两位兄长……当朝国舅,朱孝孙和朱孝章。

    这俩倒霉蛋垂手侍立,丝毫不敢张狂。

    赵桓看了看他们,冷笑道“朕让你们出点钱,买下了邸报,便觉得委屈了?”

    朱孝孙低着头,“臣不敢!”

    赵桓却是不惯着他,“你要是敢了,就连你妹妹都救不了你!邸报是朕传递消息的东西,你们也敢染指?莫非说日后朕要刊登什么,还要看你们兄弟的脸色?万一你们哥俩心情不好,直接说朕写的东西不和法度,切断了朕发声的渠道,朕岂不是被困在宫里了?”

    “啊!”

    俩人大惊,怎么会有这么事情?完全不可能啊!

    “官家,臣,臣弟兄两个忠心耿耿,可鉴日月,断然不敢存了大逆不道的心思……官家这么说,那邸报我们不要了,钱也就当献给官家,臣等回去闭门思过!”

    “不行!”赵桓断然道“既然敢打主意,还让皇后跑朕这里说话,岂是想跑就能跑的!”

    “你们听着,邸报要拆分,朕保留一部分,作为官方消息平台。叫大宋旬刊,至于你们的……就商报也好,叫消息报也好,可以刊登一些杂七杂八的消息,也可以刊登广告,反正只要不违反法规,不伤风败俗,你们只管放手去赚钱。”

    两人大喜,心说到底是一家人,官家够意思啊!

    还没等他们俩谢恩,赵桓就补充道“你们也不能光想着赚钱,还要替朕做事。孔少师最近会研究学问,要阐发新学,你们两个记住了,务必要把孔少师的文章放在最显眼处,每一篇文章都要有足够的销量,如果卖得不够好,你们俩就吃下,免费往外面发,能发多少,就发多少!明白吗?”

    “啊!”

    朱孝章咧嘴哀嚎,“官家,你还是让我们赔钱啊!”

    赵桓冷哼道“你们可以不干,不过你们连这点事情都不愿意做,也就不用顶着国舅的名头,到处招摇撞骗!朕现在就把你们贬为庶人!”

    朱孝章脸涨得通红,悲愤道“官家,你太无情了,臣要让我姐姐替我们做主!”

    赵桓呵呵道“好啊,你们现在就去,别迟疑,赶快滚蛋!”赵桓抬头,对着朱拱之道“去把他们带去皇后那边,朕和孔少师还有话说。”

    朱拱之自然不客气,直接提着俩人就走。

    等把他们打发走了,赵桓才又笑呵呵道“让孔少师笑话了,朕委实不会治家。”

    孔端友翻了翻眼皮,心里头砰砰乱跳,这叫治家吗?我怎么觉得是坑自己亲戚啊!这么干谁也治不好家啊!他不敢多言,只能诺诺。

    赵桓豁达一笑,“没事的,孔少师可以放心,学问这个东西吧,只要稍微能自圆其说就好。他们辩经再精彩,也只是在小圈子里面自娱自乐。有朕在背后给你撑腰,还有报纸发力,只要流传够广,你就是显学,不用怕的。”

    一句话力大砖飞!

    孔端友听得都傻了,什么玩意啊?

    刚刚他还任重道远,觉得难度非常,怎么转眼就成了玩闹?一个半吊子衍圣公,加上两个混账国舅,还有什么报纸,就能主导学问。

    那,那些大儒皓首穷经,究竟在干什么啊?

    “孔少师,朕只是这么一说,不过你的学问还是要经得起考验的,不能漏洞太多才行。”

    孔端友愣了片刻,用力颔首,“臣必定竭尽心力,断然不让祖宗蒙羞!”把孔老夫子的尊严都押上了,孔端友也真是拼了。

    他说完之后,又抬头认真道“官家,臣还有一事,无论如何,要尽快光复齐鲁之地,别让百姓再受苦了。”

    赵桓用力点头,“孔少师放心吧!朕不会拿江山社稷开玩笑的,朕心里有数。”

    话说到这里,孔端友自然无话可说,只能应承下来。

    只是这位衍圣公还不知道,就在孔府,正在上演一出闹剧。

    大名鼎鼎的双刀将李成,在孔府宣布登基称帝。

    这位贼头煞有介事,向京东各地发布告示,赵宋失德,大兴花石纲,盘剥百姓,需索无度,以致四方豪杰并起,梁山宋江,泰山义军,各地烽火狼烟,足见赵宋失德,炎宋将终……李成者,雄州人氏,秉承水德,以水克火,继承大位,将国号齐,昭告天下。

    一篇不那么符合现状的告示,一个很不充分的登基理由……完美诠释了草台班子的含义。

    没有文人操持,还真是不行。

    李成也知道自己的情况,为了能让登基大典有最后的体面。

    他下令请来了孔端操。

    “孔卿,你的兄长弃家而走,如今只剩下你一人,自然是孔府之主,俺,俺现在就封你为孔府之主,当代衍圣公……”

    李成不停说着,孔端操只是听着,也不答话,李成不由得探身,却发现自从孔端操的鼻孔流出两道黑血。

    “毛贼,自有王师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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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30 11:34 | 只看该作者
孔端操七窍流血,扑在地上,见李成之前,他已经服毒待死!

    衍圣公一脉,孔家子孙也该有为国殉身的。

    从容死节,总算无愧祖宗了吧!

    孔端操的嘴角竟然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嘲笑李成一般,你这丑类,且看你嚣张到几时!

    李成终于暴怒了,他气得用力踢孔端操的尸体,发泄着心中的不满,而他踢了两脚之后,又觉得自己着实懦夫,对着一个死人发泄什么,李成恨不得抽自己两下子,可他到底舍不得下手,最后只能瘫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喘息……他不甘心!

    李成的武艺非常好,不管马上部下,在当世绝对算是一流,或许比韩世忠和岳飞差点,但除了他们之外,就是顶级的。

    李成还很会收买人心,每次打仗,必定身先士卒,士兵不食他不食,士兵有病,亲自探望,每次行军,遇到下雨,也不持渔具,和士兵同甘共苦。

    单纯从这个方面来看,他绝对算得起是个不错的将领。

    凑巧的是,李成也是这么看自己的。

    他认为在这个乱世里,会有些机会的。

    所以他先聚拢一伙人,随后宗泽北上,大肆封官,他就果断归附,捞了个官身,算了砸乱世中,有了一些本钱。

    随后李成经过仔细精算,金人势大……他采取了左右逢源的做法,随后发生青化大捷,岳飞北伐,宋军又起死回生,李成只得再次倒向宋朝,白洋淀一战,岳飞大获成功。

    但随后李成选择了和徐文等人不一样的道理,因为他明白,大宋君臣不会允许他这种势力存在。

    徐文、刘复,全都能投降,毕竟给赵桓当臣子,比给李成当手下要威风多了。

    可若是让李成老老实实,当大宋的忠臣孝子,对不起,做不到。

    所以他选择了金国。

    这一次的反复,其实结果还不错。

    金人给他了河北汉军都统制的位置,准许他收拢兵马,壮大实力。

    果不其然,李成将各地的土匪豪强聚集在一起,手里的兵马突破了三万,已经相当可观。

    李成本想着猥琐发育,壮大实力。

    奈何风云突变,宗望被气死了,娄室又死在了前线。

    不到三年的时间,金国已经失去了碾压的态势,甚至因为后劲不足的原因,已经开始转入下风。

    这是李成万万想不到的!

    更让李成绝望的是宋金双方,都在加强整军,赵桓不再授予节度使,就看得明明白白。

    而金国这边,则是加紧整编汉军,不断从关外之地调女真青壮进来,充实人马。

    两国都在收紧兵力,加强控制。

    到了这一步,还想在宋金之间,左右逢源,甚至打出自己的江山,根本不可能了。

    怎么会这样?

    “赵桓囚禁生父,为子不孝,为君不仁……如何做得中原天子?且不说赵桓,便,便是蛮夷禽兽,也能称帝!我李成为何不能称帝?为什么?”

    手下大将王嵩面对李成的咆哮,十分尴尬,他哪里能回答啊!

    “陛下,现在称帝的机会就来了,京东之地,便是陛下的基业,臣等都愿意辅佐陛下,闯出一片天地!”王嵩也不太好劝人,想了想便道“这些时候,俺听人讲三国,金人好比曹操,赵桓就是孙权,他不过是打赢了赤壁之战罢了。陛下就是刘备,对,就是刘皇叔。陛下仁慈,百姓归心,肯定能成就帝业的。”

    刘备,帝业。

    本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例子,竟然让李成抓到了救命稻草……没错,我就是刘皇叔,我天命所归,必定能成……

    “只要打下了江山,你就是关账,就是我的亲兄弟!”李成兴奋许诺,拉着王嵩的手臂,不停晃荡,可就在这时候,他看到了地上的尸体,瞬间失去了兴致。

    “我为刘皇叔,奈何孔家人竟然如此执迷不悟,宁死不肯辅佐我!”

    李成抱着太阳穴,满腔怒火。

    王嵩见他发怒,便鼓动道“要不这样,把孔家的坟给挖了吧!一来可以出气,二来孔家的宝贝肯定不少,挖出来的金银正好充当军饷。陛下登基,也该犒赏三军才是。”

    挖孔家的祖坟?

    还真敢想啊!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李成竟然鬼使神差点了点头。

    或许他真的不是什么真命天子,这一次南下,说穿了,也无非是赌一把……大丈夫生活在世上,不能流芳百世,就遗臭万年!

    好歹也要过一过天子的瘾儿。

    其实原本的李成有个很不错的作战计划。

    他想南下之后,先联合梁山泊,接着招降泰山义军。

    既然三者都是贼寇,在这个时候,联合起来,在齐鲁大地上,成就一番帝业,岂不是美事!

    计划很完美,第一步就失败了。

    张荣根本不买账,不但不买账,还成了大宋的臣子,泰山义军也没有动静,就连区区孔家,居然宁死不肯做他的臣子?

    至于吗?

    俺就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

    李成终于在压力之下,走向了疯癫。

    不出意外,整个大宋朝堂也被惊动了。

    前面御前会议商议的很清楚,李成是小事,关键是兀术,大宋在等着金人接下来的招数、

    可李成攻击了仙源,杀入孔家,彻底打乱了宋军的节奏。

    “官家,臣负宝进京,留下胞弟看守府邸。祖宗坟茔所在,子孙无论如何,不能弃之不顾。如今贼人入城,胞弟服毒**,以身殉国矣!”

    孔端友伏地大哭,悲从中来,越哭越伤心……官家,你不是怀疑孔家吗?我进京了,兄弟留在老家,是不是又该琢磨着两头下注,脚踩两只船?

    对不起,没有!

    真的没有!

    我的兄弟只是害怕冲撞了祖宗坟地,他是断然不会降敌的,所以他**了,接下来该怎么办,请官家定夺吧!

    一点也不意外,皮球踢到了赵桓脚下。

    说实话,赵桓真的挺意外的,孔家人都能这么有血性,真是让人惭愧啊!不过赵桓很快摇头,跟他没什么关系的,都是太上皇,都是赵佶的错!

    赵桓绷着脸,沉吟不语。

    御史中丞陈过庭愤然站出,朗声道“官家,李成贼子,丧心病狂,竟然试图冒犯孔林……仙源百姓,数十名学子挺身而出,挡在了贼兵前面,血洒孔林,足足死了五十多位学子,他们以血保住了孔林啊!”

    陈过庭匍匐地上,放声大哭,“官家,赶快发兵吧!剿灭李成,替死去的学子报仇啊!”

    赵桓依旧没有说话,道理很简单,派遣刘锜出兵,已经是大宋财政的极限,如果再派人过去,压力成倍增加,最最重要,他相信刘锜,可以应付,关键是要给他一点时间!

    只是赵桓沉得住气,臣子们却是难受到不行。

    孔府遭到冒犯,孔家子弟以身殉国,大批学子被杀……哪一件事都是要命的。

    不管朝廷有钱没钱,就算让他们捐钱,也是可以的,实在不行,从夏税里面调拨,把俸禄停了也行。

    这个关头,谁还敢反对啊!

    “官家,户部这边还能调出一百八十万缗,粮草也足够五万人马,三个月之用。”刘韐斟酌道。

    赵桓沉吟道“这一百八十万是用来修运河的,粮草是用来跟大石换骏马的,对不对?”

    刘韐咬着牙道“对……不过老臣以为,当下最紧要的就是京东,灭掉李成,迫在眉睫!”

    赵桓怔了片刻,反问道“当真如此吗?”

    这一次轮到吕颐浩站出来,他先是深深一躬。

    “官家,臣斗胆揣度,官家以刘锜领兵,足以应付李成。必是要留着人马,防范金人南下。”

    赵桓语气沉重道“这也是御前会议商讨的结果。”

    吕颐浩咧嘴苦笑,不由得再次躬身道“官家,眼下仙源失陷,孔家受到冒犯。天下人心,尽数牵动。目之所在,皆是孔府。若朝廷不能发兵,必定会人心浮动,伤损官家威名,动摇军心士气……金人这一手歹毒啊,他们是攻其必救!”

    赵桓重重点头,却又冒出了一句,“吕相公,当真要上当吗?”

    吕颐浩心中苦涩,作为跟着赵桓相处时间最久的重臣,他很了解赵桓,甚至他能感觉到,这位官家在听到孔府被冒犯,他不是愤怒,而是欣喜!

    没错,就是这样。

    仿佛一个绊脚石终于要被踢开似的。

    吕颐浩也明白孔家意味着什么,可他更清楚,如果保护不了孔庙,便是他们这些人,也会在士林中威望尽失,想要推行新政,只会更加困哪。

    说来说去,谁都不容易!

    吕颐浩又向前迈了半步,正要开口,突然张叔夜站出来。

    “官家,老臣请旨!”

    赵桓一愣,怎么这位张枢相也上头了?你一把年纪,还能领兵吗?要真是派人过去,最合适的是岳飞啊!

    哪知道张叔夜出人预料,他愤然道“刘锜贻误军机,着实可恶……老臣亲自过去督战,,要他务必尽快铲除李成,光复仙源,如果依旧畏敌避战,再严惩不贷!”

    张叔夜杀气腾腾,看起来是对刘锜不满,可仔细想想,分明是又替刘锜争取了几天,可以从容不止啊!

    赵桓自然是立刻点头,“好,朕就派遣张相公为钦差,立刻前去督战,不得迟疑!”

    张叔夜领旨,转身而去,根本不给群臣继续阻拦的机会……你们想打乱老夫的部署,休想!

    什么叫枢密使啊!老张很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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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30 11:44 | 只看该作者
提到了摩尼教,张叔夜勃然变色,老头再也不能冷静了,他不但参与剿杀梁山宋江,也参与了平定方腊之战,可以算是剿杀农民军的老手了。

    “刘都统,这个摩尼教,可是食菜事魔的摩尼明教?”

    刘锜点头。

    “你敢勾结匪类!你不要命了?”张叔夜勃然大怒,“刘锜,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锜急忙躬身道“张相公,这个彭郎曾经是方腊手下的部将,后来方腊被平定之后,他潜逃到了泰山,聚拢一帮人,虽然还是以摩尼教自居,但是跟方腊已经全然不同了,还请张相公明察!”

    张叔夜想了想,冷哼道“你让我明察有什么用?你身为一方统帅,竟然跟方腊余孽勾勾搭搭,你是嫌自己命长了吗?”

    刘锜无奈,只能叹息道“京东的情形不用末将多说了,想少点波澜,就要尽量收复泰山贼寇,便是摩尼教,也不能一味剿杀啊!再说了,朝廷不是都招降了洞庭湖的水贼吗?”

    “那是朝廷!不是你刘锜!”张叔夜冷哼道“难怪朝中诸公,提到武夫,就心生戒备,唯恐会出乱子。瞧瞧你干的事情!私下里接触摩尼教的人,八成还许诺了什么吧?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岂是你们能做主的?”

    刘锜绷着脸,怒火再度蹿起,心中十分悲凉。

    大宋文臣对待武夫的偏见,非常接近必要的“恶”,反正除了休克疗法,解散三军,他们不敢干之外,其余的事情,都是在拼命约束武将的权力,不光约束权力,还要控制他们的思想,理想的武将就是工具人。

    只要听话,打败了也没事。

    可擅自主张,就算赢了,那也是大罪!

    谁准许你有想法的,万一你学赵匡胤,也来个陈桥兵变,那可怎么是好?

    “张相公,官家圣睿,自然能理解我的苦心。更何可要是把事情透露出去,朝中诸公还会答应吗?”刘锜冷哼道“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刘锜不怕!”

    张叔夜看了看这个年轻人,嘴角上翘,冷哼道“刘锜啊,你是不怕,官家也会保你,可老夫问你,官家能保这帮泰山贼吗?你知道官家在滑州的时候,是怎么驾驭洞庭水贼吗?没有官家的庇护,没有实打实的功劳,朝中诸臣想除掉几个武夫,根本不用费力气。到时候人家自然能把火烧到你的身上。官家能保你一次两次,还能一直保着你吗?”张叔夜很不客气道“你一个世代将门子弟,难道还不懂这些?”

    刘锜被说得额头冒汗,手脚冰冷……老张没欺骗他,这就是赵桓之前,大宋武将的状态,没有谁能例外,包括他爹在内!

    “张相公,正因为我是将门子弟,我知道这些事情……所以我才更知道官家的恩情!君恩如山,让我主持京东军务,我就必须漂漂亮亮,把事情办好,不负君恩,至于以后如何,那我就管不了了!而且……如今的天下,到底和以往不同了,我就不信,谁能一手遮天!”

    刘锜慷慨陈词,张叔夜听到这里,竟然没有反驳什么,而是沉默片刻之后,才缓缓道“既然你心中有官家,再好不过了,记住了,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要刻在心里……行了,安排老夫去见彭郎吧!”

    刘锜吃了一惊,错愕道“张相公,你怎么能去?”

    张叔夜哼道“我不去难道让你去啊?莫非你想让老夫指挥三军不成?”

    刘锜咧嘴,他当然不能让张叔夜指挥。老头虽然是枢密使,但领兵打仗,他还是不行的。

    只是让此老去见彭郎,鬼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万一有点闪失,那事情可就真的没法收拾了。

    “张相公,我看还是……”

    “别废话!”张叔夜冷哼道“既然是老夫安排的事情,自然要老夫来处置,你只管派两个弟兄就是。”

    刘锜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继而惊得瞪大眼睛,“张相公,您这是?”

    张叔夜哼道“还能怎么办?我们这帮老东西不就是干这个的!你放心吧,我这把年纪了,又是这个位置,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张叔夜咧嘴一笑,“我算是明白了当初宗汝霖的心境啊!”

    老相公感叹地拍了拍刘锜的肩头,“灭金的五大名将算是凑齐了……好好打一个漂亮的大阵仗。等准备妥当了,你率领京东兵马攻取河间府,岳飞率领御营前军攻击大名府,吴玠率领兵马出河中府,韩世忠统兵出延安府,曲端参赞军务,官家统御全局……到时候四路大军,百万雄师,扫灭大金,直捣燕云!”

    “我皇宋也要气吞万里,席卷八荒,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张叔夜说到了激动处,情不自禁挥动起了胳膊。

    刘锜目瞪口呆,这才知道,原来有关北伐的整体规划,竟然已经有了雏形,甚至还包括四大军团!

    几千里战线,百万雄兵,枢密院还真敢想啊!

    不过对于一个武将来说,太清楚这种规模空前的大战究竟意味着什么!能参与其中,甚至担任一方主帅,绝对是会名垂青史的。

    刘锜的激动可想而知……张叔夜看了他一眼,又自嘲道“也别太高兴了,这就是老夫的设想罢了。我这把年纪,还不定能不能活着看到北伐呢!再说了,人家李彦仙也有名将之姿,还有刘晏,也是骑营都统制,老夫再告诉你一声,官家在研究火器,没准还会成立火器营,到时候你能不能独当一面,还说不准呢!”

    刘锜毫不气馁,大笑道“事在人为,多谢老相公提点,末将知道该怎么办了!”

    “知道就好。”

    张叔夜干脆利落,辞别了刘锜,真的就带了两个随从,去见彭郎……张叔夜走郓州,取道太平镇,到了泰山之下,前面连绵不断,就是彭郎的营寨,看样子兵力至少在几万以上。

    “去告诉里面,就说张叔夜到了。”

    说完之后,张叔夜骑在马背上,闭目养神,谁知道这一养神,竟然养了半个时辰,随从都不耐烦了。

    就在这时候,突然鼓声大作,从里面冲出两队骑兵,宛如潮水,恰似奔雷……这些人有一多半没有铠甲,甚至露着护胸毛,头上戴着花,手里拿着兵器,耀武扬威,嗷嗷怪叫,冲出来包围了张叔夜。

    ‘“老儿,就是你杀死了宋江,还攻打过方圣公吧?老匹夫,老倌儿,你还敢来送死!”

    两名护卫变颜变色,张叔夜却是哑然失笑,连看都不看一眼。

    差不多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里面才气喘吁吁,跑出一个中年人,他迅速到了张叔夜马前,深深一躬,“张相公,小的彭郎,手下弟兄冒犯了老相公,请老相公勿怪!”

    张叔夜笑了笑,他竟然催马向前,随后伏身,紧接着他做了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动作……张叔夜伸手,摸了摸彭郎的脑瓜顶!

    虽然彭郎带着头巾,虽然老相公只是轻轻两下,却也让人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疯了!

    这可是贼头啊,不是你的孙子,这么对待他,万一这家伙野性发作,又会怎么样?

    两名护卫几乎绝望了,而那些部下却是怒火中烧,恨不得老大一声令下,他们就冲上来,把老匹夫砍了。

    只是出乎他们的预料,彭郎竟然没有发作,而是默默接受。

    张叔夜这时候嘴角上翘,不咸不淡道“倒也老实坦诚,是个可造之材!”

    彭郎沉吟半晌,突然撩起袍子,跪在了地上。

    “多谢老相公夸奖,小人愧不敢当!”

    “你是愧不敢当,要是老夫没来,你就能派遣大军,去剿灭李成,那才是大宋的忠臣良将,你迟疑到了现在,是什么道理?”

    彭郎大惊,随后他仿佛又明白了什么,急忙道“老相公,小人就是派他们去仙源剿,剿匪的!”

    说到最后两个字,彭郎险些咬到了舌头,还挺不习惯的。

    张叔夜顿了片刻,终于笑道“很好!泰山义军忠肝义胆,勤于王事。剿杀李成逆贼,出兵神速。特加彭郎为统制官,其余诸将,待日后细细封赏。”

    张叔夜笑眯眯道“还不谢恩?”

    “谢,谢圣人天恩!”

    彭郎不是傻瓜,他已经明白过来。

    就在刚刚,这个老头子是坏得很,他完美展示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他能说你们桀骜不驯,拿武力威吓钦差,这就是野性难驯,日后就是罪过……他也可以说你们勤于王事,是义军表率。

    至于他想怎么说,全看他老人家的心情如何。

    彭郎暗暗冒了一身汗,好一个厉害的张叔夜啊!

    “传令,三军向兖州进发!”

    彭郎的确准备好了,他也真心要投降朝廷,只不过斗了这么多年,还不服气,因此想摆个架势,吓唬老张,没有料到,竟然反被张叔夜摆弄了。

    彭郎顿时老实多了,张叔夜从容自在,身在泰山义军之中,浑不在意,仿佛他才是主人一般。

    “彭郎,当年宋江为什么会死,就是他想接受招安,却还不能舍弃土匪做派!至于你,也跟刘都统提了摩尼教……老夫不想多说什么,这个东西给你……吃完了,就去兖州,给老夫打个大胜仗,砍了李成的脑袋,一切都一笔勾销了。”

    彭郎接过了张叔夜的馈赠……等他展开一看,顿时咧嘴了……竟然是一只卤得喷香的狗大腿……你们不是食菜吗?老夫就让你们破戒!

    彭郎毫不迟疑,大口大口,将狗大腿啃个干干净净,随后一抹嘴巴,高声道“弟兄们,随我杀贼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狗大腿的威力,再说杀贼两个字,彭郎毫不迟疑,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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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30 11:48 | 只看该作者
张叔夜随着泰山兵马南下,直奔兖州,走出了一段,人马都有些疲惫,就在树林休息,彭郎凑了过来。

    “张相公,小人准备了马车,还请上车吧!”

    彭郎笑嘻嘻的,发出邀请。

    张叔夜呵呵道:“怎么,觉得老夫上了年纪,骑不得战马?”

    彭郎连忙摆手,他可担不起嘲讽枢相的大罪。

    “张相公,小的给您特意备下的,车子舒坦,您老放心吧!”

    张叔夜人老成精,至少彭郎瞒不过他,老头扫了眼旁边十二匹战马拉的大车,老头顿时了然,再看看留下的深深车辙,再明白不过了。

    “彭头领,你可知道,天子的马车,也没有十二匹马啊!你把老夫当成什么人了?”

    “啊!”

    彭郎大惊,吓得脸都变色了。

    “张相公,小的没有别的意思,小的,小的只是想尽点孝心啊!”

    张叔夜懒得搭理他,直接催马过来,拿着马鞭,撩开了车帘,往里面一看,不出所料,全都是一个个的木箱子。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不言而喻了。

    张叔夜深深吸口气,突然扭头,朗声对休息的士兵道:“老夫初来乍到,没准备什么,只能借花献佛,那这些东西充作赏赐了,你们过来分了吧。”

    张叔夜嘴上说着,可在场的士兵谁敢动手啊?

    开什么玩笑,这是大头领给刘锜准备的,彭郎让刘锜当人质,他哪来那么大胆子……这货也不过是想把刘锜弄来,上演一出水浒传的惯常戏码,他们纳头便拜,再奉上礼物,金银财宝,换来刘都统的赏识。

    只是他们没有料到,来的不是刘锜,而是更有身份的张叔夜。彭郎只能趁着休息的时候,疯狂往里面塞好东西,毕竟枢相和都统,不是一个价码的。

    至于大宋朝的官员,还有不贪的吗?

    “彭头领,你过来。”

    张叔夜把彭郎叫到了一边。

    “老夫问你,你想归顺朝廷,还是想当山大王?”

    彭郎傻了,“张相公,小人自然是愿意归顺,小人忠心耿耿啊!”

    张叔夜冷冷道:“既然想归顺,就收起你的山贼做派。老夫不敢说大宋朝廷尽是清官,可老夫却是不会要,也不敢要,更不想要!彭郎,你知道上行下效这四个字吗?”

    彭郎点头。

    “明白就好。老夫可以告诉你。当今官家,登基至今已经两年半了。后宫未曾添一人,未曾增加一件常服,独自一人用膳,每顿不过一菜一饭,到了晚上的时候,最多不会超过三根蜡烛……便是在青化、临河大捷之后,也是如此。圣人志在燕云,志在中兴。我等身为朝廷重臣,该如何做,又岂能糊涂!”

    “你归附朝廷,初来乍到,老夫可以给你一次机会,但你务必要吸取教训,按照朝廷规矩做事,否则的话,宋江就是你的前车之鉴,老夫没有半句假话!”

    彭郎听到这里,浑身颤抖,神色惊骇,过了良久,才颤抖道:“若是如此,大宋怕是真的要中兴了……”

    有明君,有贤臣,还有什么疑问吗?

    彭郎摇了摇头,猛然站起,大步迈向了马车,扯下一个箱子,直接掀开,白花花的一箱子。

    “孩儿们,过来领钱!”彭郎单脚踩着箱子,恶狠狠道:“我可说好了,钱给你们,打仗必须卖命。等碰到了李成那个孙子,谁敢逃跑,老子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彭郎发飙,下面人哪还敢说什么……只能不停拜谢,小跑着过来。用了不多一会儿,就把整整一车的财宝,分了个干干净净。

    面对着遍地的空箱子,彭郎咬了咬牙,没有退路了,只能拼了!!

    在接下来的进军之中,速度加快了许多,兵马的士气也都在提升。

    至于跟在军中的张枢相,也得到了整个人马的尊重。

    貌似大家伙已经忘记了他曾经诛杀宋江,剿灭方腊的事情,只是把他当成了一个清正廉洁的青天大老爷。

    一百多里的路程,只走了两天,就已经赶到了。

    此时的仙源县,北边是彭郎的泰山兵,西边是刘锜的大军,而东南方向,则是大刀关胜。

    这位关胜或许是水浒传里面的大刀关胜的原型,但他一直在官军效力,并没有投降宋江的记录,此人手里也有一柄份量骇人的大刀,丝毫不比徐文差,至于武艺,那也是相当了得,完全有资格跟徐文争一个谁是军中第一刀的名头。

    面对三路压上来的兵马,李成陷入了迷茫……他想不明白,明明是土匪遍地,明明是朝廷威信尽失,这帮山贼水匪,无论如何也不该效忠大宋朝啊?

    只要有人跟他联手,不说大获全胜,至少能在齐鲁大地上和宋军周旋,只要能打得有来有回,四太子就会调兵南下,配合他作战。

    别看张荣已经切断了济水,可李成并不害怕,只要过了夏季,济水会迅速降低,到时候浮马过河,轻而易举。

    总而言之,不管怎么算,都不该这样啊,他简直成了众矢之的,梁山贼不配合,泰山贼也不配合,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都被灌了汤吗?

    或许是吧!

    赵桓折腾了这么久,岂能一点用处也没有……至少官家主张摊丁入亩,废除人头税,光是这一项,就得到了大部分百姓的支持,再加上邸报层出不穷的宣传。

    讲民族大义,讲华夷之辩,讲宋金之间,势不两立……大宋百姓的生活状态并没有好多少,但大家伙开始信任朝廷,开始相信未来会变得更好。

    土匪的多少,完全取决于朝廷的治理能力。

    一个勤勤恳恳,又目标明确的帝王,总还是能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说来讽刺,上层的士人未必有什么切身感受。

    可是身在泰山的彭郎却是一清二楚……当他抓到了两个结伴逃跑的小喽啰,他们哭着哀求,说朝廷清丈土断之后,给他们家里分了二十亩田,他们想回家种田,不愿意提着脑袋过日子……

    彭郎瞬间明白了,他们山贼的好日子结束了。

    虽然只是个别现象,但大势如此,谁又能抗衡呢!

    尤其是在见识了张叔夜之后,彭郎越发坚信,朝廷的确不一样了。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杀就完了!

    彭郎驱兵,向着仙源发起了攻击。

    泰山义军攻城能力不强,可仙源城墙也不高大,这就算是碰到了一起,属于匹配绝妙……仗着旺盛的士气,泰山义军压着李成的部下打,甚至一度冲上了城头。

    彭郎兴奋地提着刀,在后面督战。

    “杀,杀进去,砍了李成的狗头,拿来给老子当夜壶!”

    面对泰山兵的猛攻,李成不得不亲自登城指挥。

    这位一向身先士卒,尤其是登基称帝之后,更应该体恤部下,当个好管家,毕竟赵桓那个狗皇帝都敢亲临前线,指挥兵马,他大将出身,又差在哪里?

    “彭兄,你我都是贼人出身,理当相互扶持,又何必给朝廷当走狗呢?”

    “呸!李成!亏你还敢跟老子套近乎!老子是堂堂正正的大宋官军,你是金人的走狗,这人和狗怎么能走到一起?”

    李成试图借着空当,招降彭郎的努力失败了。

    等候他的是更凶猛百倍的攻击。

    “弟兄们,杀狗!”

    泰山兵嗷嗷叫着,他们以弓箭猛射城头,又用云梯,爬城索,向着城头扑来。

    李成万般无奈,只能下令严防死守。

    可就在这时候,又有人来报。

    “大……皇帝陛下!”情急之下,还给李成提了一级,这位李官家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哭泣了。

    “什么事?”

    “是,是大刀关胜,他领着人马杀来了!”

    李成眉头深锁,不由得想起了徐文!

    倘若那口刀在,对付关胜,手到擒来的事。

    没法子,李成只好下令王嵩去防备关胜。

    战斗还在继续,最后的主角终于到了。

    刘锜催动兵马,以苗傅和刘正彦为前锋,猛扑仙源县城,同时又下令张俊,引一支人马,前往泗水县城,截断李成的退路。

    尽管之前张俊犯了错,但是刘锜并没有在分派任务的时候,怠慢了他,相反,他还委以重任。

    很显然,刘锜也在进步。

    或者说,他终于找到了把握战争的感觉!

    “天黑之前,给我杀进去!”

    刘锜杀气腾腾,下了命令。

    御营左军,奔腾而出。

    战争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宋军的攻城手段,显然比山贼强多了。

    首先宋军就用了大量的神臂弩,压制城头的守军。

    一片弩箭射过去,上面的人,几乎无一幸免。

    李成所部,被打得连头都抬不起来,李成不得不亲自过来督战……按理说主将亲临,应该是鼓舞人心的好事。

    只是当大家伙看到龙纛下面的李成,提着双刀,大呼死战……大家伙脑子里冒出来的不是悲壮,反而是滑稽!

    就像是戏台上的小丑,你算个什么东西啊,也敢学人家赵官家,你配吗?

    不得不说,战场出现了很荒唐的一幕,李成督战,对自己的加持不多,反而是让大宋嗷嗷叫!

    果不其然,前不久被掉入御营左军的指挥使牛皋攀着绳索,上了不足两丈的城头,李成手下的亲军连忙过来阻挡,牛皋用的兵器是一双铁锏,这玩意好有个别名……铠甲克星。

    只见牛皋左右挥舞,不多时就把几个亲卫打得人仰马翻。

    “李成,让爷爷的双锏会会你的双刀!”

    李成正欲迎战,突然城门之处发生剧烈响声,浓烟滚滚……原来城门竟然被炸开了,刘锜督兵杀入。

    早上登基的李成,失去了他的城池,皇帝体验卡到期了……从早到黄昏,勉强半天时间,也不知道能不能成为有史以来最短的皇帝……不过此刻的李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命,毕竟他还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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