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青年二三事

露渊

                                                                                 农村青年二三事

                                                                                                     文/赵玉红



            1：回村大学生张亮

        张亮今年三十二岁，是村里最靓的仔，却是父母心里的痛。

        张亮一米八五的个子，瓜子脸，双眼皮大眼睛，完全是父母优点的结合体。不仅如此，张亮还毕业于湖南一所二本大学，学的是专修林业知识，按理说这么标致的小伙子，又有大学生的招牌，完全没有理由成为父母心里的痛，但是张亮不但成了大龄男青年，还整天待在家里当起了宅男。父母为此没少流眼泪，他舅舅，姨父，凡是能说上话的人都和他谈了现实问题，可任凭你磨破了嘴皮子，张亮就是不搭话，要么抱着手机，要么埋头睡觉。

         舅舅给他父亲出主意，断了他的网，不要给他交话费，看他还能宅在家不？

         这招不灵，手机欠费了，张亮冬眠了，即便是大夏天的，父母在责任田里忙得要死要活，张亮不瘟不火，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一开始等父母不在家的时候他还会起身找吃的填饱肚子，手机欠费三四天后，他直接进入冬眠模式。儿子是父母的心头肉，眼看着儿子越来越瘦，父母只好妥协。

         一时间他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父母不论到哪里都感到浑身不自在，真的是痛不欲生。

         时光回到张亮毕业那年，他知道自己家的情况，更知道自己所学专业回到家乡没有前途可言，所以和同学去了另外的城市打工，还谈了女朋友。大学毕业生该有的生活，张亮正在尝试着，那时候的他偶尔回家，只要出现在村子里真的是让人羡慕嫉妒。

         可生活毕竟是现实的，不知道是社会变了，还是人变了。女朋友跟着张亮回了一趟老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年轻人在一起肯定有话题，张亮是消沉了一段时间，可在朋友的引导下也走出了失恋的阴影。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张亮快奔三了，钱没挣到钱，就连女朋友也没有，父母着急了，曾经儿时的伙伴都已结婚生子，有的没有读高中，孩子都上小学了。父母认为张亮年少无知，硬是把他叫回了老家。

         父母所有的初衷都是好的，他们想既然学业无成那就应该先成家后立业。所以张亮开始了相亲，父母舍不得让他干农活，他的任务就是去相亲，赶紧找个对象结婚。让父母也抱上孙子，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大不了种地为生。祖祖辈辈不也这样过来了吗？

        张亮的第一个相亲对象，对他可谓是一见钟情，毕竟人都是视觉动物，第一印象就是外表，其他的只能通过接触慢慢了解。

        看到两人都没意见，父母已经开始为张亮筹备婚礼。张亮从最初对相亲的抵触，到和女孩实质性地接触后，慢慢也接受了现实。毕竟女孩没怎么上过学，对他大学生的招牌很崇拜，幻想着有一天张亮能有个工作，带她离开家乡，过上远离黄土的日子。

         父母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已经开始筹备他们的婚礼，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基础的两个年轻人的爱情，很快败给了彩礼。

        女孩家高额的彩礼让张亮父母无力接受，更让张亮受到打击的是，他对现实生活刚刚燃起来的希望，被女孩的一句：“我听父母的安排。”给打破了。这次恋爱维持了半年后彻底结束了，更让张亮没有想到的是，女孩和他分手后不到一个月就结婚了，有人出得起女孩父母提出的彩礼钱，就这么简单。

        张亮的内心是脆弱的，他恨父母把他叫回了家，恨相亲女孩的绝情，慢慢地恨起了生活中的一切，父母舍不得让他到田里干活，而在他们镇子上，甚至是县城里找份工作，没有背景真的很难，所以他选择封闭自己。两年了，别说是相亲找对象，就连逢年过节家里来客人，他也从来不和别人交流。

        父母决定放他出去，只要他不宅在家就行，可是张亮对父母的话毫无表情，他就那样整天抱着手机玩，人也瘦成了皮包骨。

        父母不知道一辈子辛辛苦苦为了什么？更不知道当初那个勤奋好学的孩子去了哪里？父母像是背负着一座大山在等待着，具体等待什么？要等到什么时候？谁都不知道。


            2：芙蓉

        芙蓉是村里有名的种地能手，在农村没有她拿不下来的活计。有一儿一女，生得高大，五官清秀，皮肤白皙，在外人看来她是幸福的。老公常年在外打工，地里的活有公公帮衬着，尤其是半夜三更浇个水，出个义务工，这些不用出大力气的活都由老公公扛着。

        芙蓉还有个让人羡慕的婆婆，勤快又能干，不论农活是闲是忙，家务活婆婆从来不让芙蓉沾手。近几年农村也兴起了打工，在农闲时间到村庄以外去打工。

        芙蓉是全村媳妇最羡慕的人，家里的经济大权由她自己掌管着，而只要外面有活干，家里地里的活两位老人从来不让芙蓉操心。

         芙蓉会过日子，结婚两年就还完了所有债务，三年后还在宅基地上盖了新房子。新房子外围墙全部用白色的瓷砖贴出来，让人远远地就看到耀眼的光。

         还有更让人羡慕的事情，芙蓉的一双儿女从来不让她操心，不但由婆婆一手带大，就算是有个头疼脑热也没让芙蓉操过心，拿村里人的话说：“你呀，两个孩子也就是借着你的肚子出生而已，奶奶比你这个妈妈重要多了。”芙蓉笑得合不拢嘴，公公婆婆惯着她，说实话，芙蓉连自己娃娃穿多大鞋都不知道。农村人，不论大人小孩都穿手工做的布鞋，就连芙蓉的鞋子婆婆也早早都给做好了。

           公公婆婆都是好人，不但勤快还把芙蓉当作自己的亲闺女疼，说实话，谁不愿意看着自己的儿女好呢？芙蓉的公公婆婆对她的这份偏爱，不要说是村里媳妇，就连自己的两位姑姐都羡慕嫉妒，说父母忘了谁才是他们亲生的娃。

          让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么幸福的女人连老天都会嫉妒。

          女儿上中学那年夏天，芙蓉老公没有来收麦子。其实在外打工的人，尤其是芙蓉老公，不论是割麦子，还是掰苞米回不回来无所谓。家里地里的活都不用他干。也就村里没有媳妇跟着自己老公外出打工的先例，如果有，老两口绝对会支持。

          秋天掰苞米芙蓉老公倒是回来了，谁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只是往年掰苞米老公回来，小两口挺腻歪，可这次芙蓉婆婆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作为老人小两口闹别扭，她也不好插手。

          一般村里人掰完苞米，出去一个月后基本都回家过冬了。冬天是庄稼人的节日，可是这个冬天芙蓉老公没有回家，直到过年芙蓉收到了老公的一封信，说是找了份工作，过年工资高不回家了。

         芙蓉无所谓，毕竟孩子大了花钱的地方多，想着老公也是为了这个家好。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只是老公不在家，家里冷清了很多。还有村里人，有段时间芙蓉都不好意思出门，村里人开始议论她老公不回家的事情。

         “芙蓉，你家老公可发了，找了好工作一个人挣钱，也不说回来给你暖暖身子。”

         “芙蓉，等你老公回来把我家那位也带去一起打工。”芙蓉只是嗯嗯地答应着，心里就寻思着老公不回家的原因，难道真的是在挣钱吗？可是这一年多他并没有寄钱回家，或许等他回来就会把所有的工资都带回来吧，芙蓉尽量不让自己去想这件事情。毕竟马上奔四的人了，家里老人老了，孩子大了开销更大，真的是浮浅咋能胡思乱想呢？有儿有女的，拴住他够了。

        芙蓉还是芙蓉，和村里的媳妇们该干啥就干啥，只是整整两年了老公没有回家，芙蓉不着急，公公婆婆着急了。

         地里庄稼都收拾完了，婆婆坚决要芙蓉去老公工作的地方看看。

         “芙蓉你放心去，家里有我和你爸，去了就别回来，要不让他给你也找份工作。”婆婆劝芙蓉：“人这一辈子有几个三十岁？一晃就老了。”婆婆想想这么多年自己的儿子媳妇都没好好在一起，真的是心酸。

         虽然村里男人都在外面打工，可是他们不但借着夏收秋收回家，尤其是整个冬天都在家待着，小两口热热乎乎过，老人再苦再累心里踏实。可自己的这个儿子也太不懂事了，咋能把媳妇一个人扔家里不回来呢？钱当然重要，可是挣钱不就是为了过好日子吗？两年多了小两口不在一起，老人家心慌的不一般。

        芙蓉不想去，她简单的头脑想着这一来一回得花多少钱？婆婆的建议更不可取，自己除了干农活啥都不会，她就是去了，顶多待两天就回来，不习惯不说，待在自己家里踏实。

        芙蓉按着老公写信的地址总算是找到了他，可是人家中午都不回家吃饭，芙蓉待了一天就嚷嚷着要回家。她有迷路的毛病，门都不敢出，顶多站在老公的出租屋门前透透气，闷死了。

        芙蓉坚决要回家。

        “要回你一个人回去我不回，这里多好，按时上下班，穿的干净，吃得好环境好，老家有啥好的？除了黄土还是黄土，我可不喜欢和黄土打交道。”老公习惯了在外面打工的日子，芙蓉没多想就回家了，相反她还挺心疼老公为家里的付出，到底有没有付出？究竟付出了什么，芙蓉也说不上来，芙蓉没有提钱的事情，一家人提什么钱？这不伤感情吗？孩子都大了哪里不需要钱？就算像村里人冷嘲热讽说的那样，是老公不喜欢自己，那一双儿女可是他亲生的。还有他的家，他的父母，就连户口也在老家，他还能飞了不成？

        芙蓉回来了，一来一回花了三天时间。

         婆婆问她：“孩子爸在哪里打工？一个月挣多少钱？到底啥时候回家？”芙蓉说：“我没问，他很忙，天不亮就走了，天黑才回来。你知道我出门就迷路，一点都不习惯。”

         芙蓉就是这么死心塌地，为这个家，为一双儿女忙忙碌碌，不知道忙啥，反正孩子们大了。芙蓉脸上有了岁月的痕迹，额头也冒出了白发。

          女儿大学毕业了，坚决不回家。在外地谈了男朋友。儿子都大三那年，芙蓉老公回来了。

           鬼才知道老天为什么那么偏爱他，和芙蓉站在一起，一点都不像夫妻，高大帅气的他看起来倒像是芙蓉的儿子。

           没错他是来离婚的。

            芙蓉没想到，公公婆婆更没想到。儿女无所谓，在孩子们看来他们早该离婚了。本来两人这么多年一直不在一起。如今站在一起哪像夫妻？别的不说，让他们的爸爸回家，别说他不爱干农活，更不会干。他回来能干啥？

            让母亲随着老爸去城市生活，老妈能干点啥？两人之间没有共同语言，形同陌路人，还是离婚好。

            芙蓉坚决不离婚：“你回不回家无所谓，这里就是我的家，我辛苦一辈子就挣了这么个家，你让我离婚后去哪里？”芙蓉不哭不闹，仿佛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父亲气得突发脑梗，偏瘫两年后撒手人寰。婆婆心急如焚一夜之间白了头发，可这些都换不回来儿子的回心转意。

            儿子家外有家，村里人给芙蓉出主意去起诉他。

            “那又怎么样？让他坐牢了儿女的脸上也不光彩。”芙蓉很镇静，仿佛局外人一样，她承担起了家里的一切。

            以前公公婆婆疼她，现在公公走了。婆婆老了。她对婆婆像亲妈一样，老太太更是觉得对不起这个儿媳妇。她理解儿媳妇心里的苦，尽量给芙蓉宽心：“芙蓉你放心，只要我活着，只要你不愿意离婚，他就别想拿到离婚证。我们家只认你这个儿媳妇。就算有一天我死了也不会原谅他。”老太太哭得昏天黑地，这么多年她们相处得和亲生母女一样，从来没有想到命运给她们开这样的玩笑。


              3：宝哥

          宝哥是我娘家的邻居，若不是时代变了，很有可能我和宝哥就是一辈子的夫妻。小时候玩过家家的游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和宝哥就扮演起了夫妻。现实生活中的宝哥对我也是倍加呵护。游戏毕竟是游戏，宝哥大我五岁，在农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铁定的事情。

           宝哥一米八的大个头，人长得帅又有气质，同样的衣服穿在宝哥身上，不知道的人很难把他和农村人联系在一起。

           宝哥找对象传出来流言蜚语，说是以我为标准。我纳闷，我们一家都纳闷。

           我从小被人们称为小不点，而且有可能是发育不良，还可能是智力不全，总之是蔫不拉几的，农村人找媳妇的标准，个子大，尤其是膀大腰圆，力气大能过日子，屁股大会生儿子，人精，日子保准过得好。

            宝哥和他父母说过要娶我为妻，可家里人不同意，两家人都不同意。宝哥家人认为我哪儿都不够资格，我父母认为两家离得近，不好相处，这门亲事没得商量。

            我出嫁两年后宝哥终于要结婚了，好说歹说宝哥硬是不顾所有人反对，邀请我参加他的婚礼。

            宝哥结婚时，我女儿刚满三个月，无奈我只好抱着女儿参加了宝哥婚礼。婚礼上人们议论纷纷，说我和宝哥媳妇长得像，真的像，那天宝哥喝了好多酒。

             我嫁到了邻县离得远，一年也就回两三次娘家，听说宝哥媳妇连着给他生了两个女儿，反正夫妻俩不合，宝哥每年种完庄稼就和村里人一起去外地打工，夏收，秋收一样没落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宝哥媳妇入了什么教会，最让人扎心的是他们有个忌食节。听说忌食节一开始入教的人只需三天，只喝水不吃饭。慢慢地不知道升级为什么级别，反正忌食节需要七天，不但不吃饭，连水都不准喝。

             村里人很纳闷，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宝哥媳妇不吃不喝七天，除了人瘦了些，精神却很好，全村人都很纳闷。宝哥媳妇说是神在保佑他们。

            世界上真的有神吗？谁见过？宝哥媳妇说，真的有神存在，不信你三天不吃饭试试？如果不是教会的人。哪能受得了三天不吃饭的苦？所以宝哥媳妇在附近村里发展教会的人。也有几家相信世界上有神的人，入了教会，后来受不了他们的教规又出来了，那几家人都受到了神的惩罚，又想继续入会，可宝哥媳妇说，他们的心不诚实，神从来不会收心不诚的人。

            自从入了教会，宝哥媳妇变了。她说只有神才能做到他们这样的境界。她变得好吃懒做不说，从来不顾家，不搞卫生，而且聚会越来越多，聚会地点越来越远，越来越神秘。

           宝哥媳妇也三天两头把他们的会员带回家，那就是他们过了忌食节，开始大吃大喝，说是忌食几天，过了忌食节就要大吃几天。所有开销轮流转，挨到谁家谁负责。

           那年我侄子结婚，婚礼上见到了宝哥夫妻俩，真的无法想象，看到他们的一瞬间我流泪了，发小说：“咋回事？这么多年还忘不了你宝哥？”发小又说：“也难怪，你宝哥多好的人，人长得帅又爱干净，看他两站一块就像是娶了个老妈？”发小捂着嘴巴笑。

           我哭，没有任何个人感情因素，我哭，为了宝哥的不幸，我和宝哥一起长大，在我心里他就是我亲哥哥，可这位亲嫂嫂我实在是接受不了。都说好汉没好妻，夫妻都是搭配好的，我被人们称为丁香，地蘑菇，小不点，我一点都不觉得委屈，更没有抱怨过命运的不公平，可是这一刻我为宝哥哭着抱不平。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侄儿媳妇生了小孩过满月宴的时候，我又见到了宝哥。

             这次宝哥直接像是变了个人，听村里人说，一年前宝哥媳妇不知道犯了什么法，被拘留了半年，还没收了家里什么东西，当时宝哥在外地打工，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交了罚款。

             村里人还说，别看宝哥媳妇要啥没啥样，家里的事情宝哥做不了主，反正宝哥一年四季都在外面打工，诚心诚意地过日子，所以钱都有媳妇管着，苦了大半辈子，别说存款，家里一贫如洗不说，还贷了好多款，还给他们教会的成员都担保贷款了。

             更让人意想不到也接受不了的是，宝哥媳妇出来后，丢下一屁股债，跟着他们教会的人下落不明。村里人都为宝哥惋惜，给他出主意离婚，至少还有下半辈子，好好找个媳妇，过好下半辈子。

             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宝哥媳妇名下有太多理不清的债务，所以当事人不在，法院驳回了宝哥的离婚起诉书。

              别人家娶媳妇日子越过越好，而我可怜的宝哥娶媳妇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半条命，剩下半条命还不知道能活多久。我可怜的宝哥，如果在佛前参拜，能让你早些脱离苦海，我愿意天天跪拜佛前，为你祈福。





                                                                                             

草舍煮字

张亮父母千辛万苦为他安上了翅膀，却不让他飞。直到把他养废了，让他飞也飞不起来了。
芙蓉其实是嫁给了公婆，有名无实的婚姻却甘之如饴。不幸源于不争，不争受限于见识。
婚姻不能自主，宝哥是典型的代表。然而他婚姻的不幸，为他做主的人从来不会承担。

露渊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4-11-24 23:03
张亮父母千辛万苦为他安上了翅膀，却不让他飞。直到把他养废了，让他飞也飞不起来了。
芙蓉其实是嫁给了公 ...

感谢老师精准到位的点评，这是我们村的三大典型痛点，芙蓉，虽然按辈分我尊称她一声婶子，但是她比我大两岁而已。

宝哥，是我出嫁之前的保护神，他的婚姻是全村人的笑料，更是我心底的痛。

张亮是我们村的骄傲，是最靓的仔，可如今是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更是父母心底的痛点。写这些文字，就是想把他们的现实生活让更多的人看到，能够引以为戒，能够在遇到相同版本的事情的时候找到出口，最好是能够避免这样的现实发生。

感谢老师鼓励支持，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