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烟

露渊

一支烟

文/露渊

　　
　　顾客在结账的时候掉落一支烟，只是低头鄙视了一眼就走了。如果顾客跌落的是其他东西，我绝对会第一时间捡起来，面带微笑双手递过去，这是我的职业习惯。只是这次我没有，因为我看到了顾客鄙视那支烟的眼神。
　　
　　等顾客完全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外，我才走出柜台捡起它。唉！想想你也挺可怜的就这样被主人抛弃了。
　　
　　不看还好，一看才知道是支中华金中支，这一支烟价值五元钱。
　　
　　干这一行有十五年了，对于一支价值五元的烟我并不陌生，但是但凡买这种烟的人都是过个手而已，哪里舍得自己抽？都是求人办事的主，我见过买这种烟的各种顾客，从外表的穿着打扮来看有高低档之分，当他们付过一千元钱拿到中华金中支的时候，有各种表情。
　　
　　顾客A或许是公司高层人士，需要职位晋升，拿过烟第一时间要求包装好，全程鄙视状态，不言不语。
　　
　　顾客B或许是位小段包工头，为讨要工资的样子，面部表情丰富，拿过烟先是左看右看，口中赞叹不已：“妈地，老子还没尝过啥味道，要自己的血汗钱还得先给他狗日的烧高香。”面带十二分的不满，但是拿着烟迟迟不肯付款，甚至夸张地亲了那么一两下又说：“唉！这年头要钱比吃屎还难，给老婆孩子花个钱都没这么痛快过。”又是犹豫，又是深深地叹息，最终下定决心说：“装起来吧。”很不情愿地付款走人。
　　
　　顾客C先是询问一番征求意见，原来是为了给读高三的儿子摆平一个大处分而来。
　　
　　“唉！这小子就是来讨债的，你说当初要不是计划生育，我何止出这个血汗钱？爱读不读，老子把你养大了，能不能吃上饭那是你自己的事情。都怪我自己，从小把他娇生惯养。”说完掏出自己的烟，我知道那是本地人最低消费的烟，七块钱一包的兰州烟。
　　
　　点上烟，吸一口又一口，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顺着他的眼神看去，门外有车有人，有楼群天空，也有飞鸟和白云。
　　
　　“你说大妹子，我们这一代人咋就这么苦呢？要是搁在以前他这个年龄，我早都给他找媳妇了，哪怕花个十几万，媳妇娶过门，爱咋过咋过。”他又叹了口气接着说：“你说现在的年轻人，书不好好读将来能干啥？对，房子给买了，可现在的媳妇只娶回家还不行，咱别说花多少钱，娶回来还得供养着人家，搞不好就落得家破人亡，你说这年轻人咋就不知道父母的死活呢？”说完又吸一口，又是叹气。
　　
　　“这马上就要高考了，要不是在这节骨眼上，最多一半价格的烟就行了，说实话让我拿这些钱买条烟，我这辈子都没有这样的命。”见我没说话，他又说：“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我赶紧微笑着说：“是的，买这种烟的都是去送礼的人，平时就算是再有钱的人也舍不得抽一根五块钱的烟吧？”说实话，具体真正一支价值五块钱的烟，我也没见过它长什么样。我所知道的只是专业知识，什么烟丝的选购，什么香型，所含的蕴意，还有广告语都是书面知识而已，为了更好地销售做了些学问。
　　
　　“熬吧，再熬几个月该去哪去哪，越远越好，这不是拿老子放血吗？唉！”最后一声叹息，很沉，余音很长，是那种无法言说的无奈。
　　
　　“来，老板娘有没有金中支？”这位顾客面带微笑，精气神十足。
　　
　　我赶紧回答说：“有的，请问您需要几条？”
　　
　　“有两条吗？我需要两条。”他显得特别高兴，整个人都仿佛在笑，让人感觉整个店铺里都是微笑的因子。
　　
　　“有两条老板，你看是给你包起来还是直接装起来就好。”我被他的笑容感染了，笑容也比平时夸大了好多。
　　
　　“直接装起来就行，今年遇到个好老板，有钱，早早就把工程款给结了，现在这世道就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对不？人家看得起我，我绝对不会辜负人家对不？”说着掏出自己的烟点上，也许是职业习惯，我特别爱观察每一位顾客，不论是抽烟还是他们的说话姿势，然后根据他们的言行举止来判断他们的消费水平。
　　
　　这位顾客抽的是四十五元一包的大苏烟，还有一种别称叫苏烟软金砂。看起来他的消费水平属于中高档区域，平时抽这种烟的人很少。因为男士抽烟和女士的化妆品不一样，男士抽烟属于大众化的，要是有几个人一起的话，一包烟轮流发两圈就没了。一般消费二十块钱一包的烟销售是最快的，像他这种平时抽四十多块钱一包烟的水平还是很少见的。
　　
　　人生就是这样，一顺百顺事事顺，每天接触各种各样的人，接触他们的各种面孔，有时候会胡乱猜测一番，有时候也会被各种心态感染。闲来无事的时候再把这些有限的素材整理，然后编辑成文。
　　
　　其实有时候我特别羡慕男士们，羡慕他们抽烟的样子。羡慕他们有什么烦心事的时候可以抽支烟来缓解一下心情。
　　
　　有时候也很羡慕那些既抽烟又喝酒的人，真的很羡慕。
　　
　　毕竟现实生活中谁都过得不容易，尤其是在经过了三年疫情以来，再加上现在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的现象，不论哪个年龄段的人都有烦恼，或为生活，或为工作，也有为子女，为自己。
　　
　　我家老公就是一位有着四十年烟龄的人，而且还信誓旦旦，头可断血可流，烟酒绝对不能断，这架势很有男子汉气概，这是六年多以前在省城兰大二院给他做完心脏支架手术后，他和医生的几句语录。所以，做了心脏支架手术最忌讳的就是烟酒和他的情绪。
　　
　　他说他的情绪取决于我的心情，好吧，我还是以前的我，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外打工，每年在家的日子不到三个月，这三个月我有我的店铺打理，有一家老小需要照顾，哪里有时间和他闹情绪？他这份决定又从何而来？
　　
　　我这个人向来喜欢沉默，不管事情在不在理，都不喜欢去理论，所以由他去吧。
　　
　　或许是术后治疗和支架保养做得好，他虽然是烟酒不离手，看起来整个人精神状态还不错，我堪称他过着神仙般的日子，有时候叫他来店铺帮忙。
　　
　　“我一看那些东西就头疼，一头疼心脏就开始加速。”一句话打发了。
　　
　　叫他帮忙熬个粥，打理一下家务，他说：“放心家里很少来客人，不必打扫。熬粥？我不会呀。”他体内有一国外进口支架保驾护航，曾经为了他，我们全家勒紧裤腰带生活，足足用了三年时间才把他的手术费用还清，甚是宝贵，所以不敢马虎，更不敢惹他生气。
　　
　　倒是有一次他主动说是熬粥了，还信誓旦旦地说，以后晚餐就交给他来做，但是他事先声明不洗碗，因为这么多年来我承包所有家务，他认定洗碗和做饭是一码事。
　　
　　我为他的改变委实感动了，也没忍住鼻子一酸还为这暮年的关心流了几滴泪。
　　
　　结果没半个小时人家打电话说：“你咋不告诉我熬粥需要多少水，多少米？多长时间？”话语里带着愤怒。
　　
　　我惊恐万分，他这病就是与自己的暴脾气有关，所以赶紧一一告知。
　　
　　谁知他怒火冲天又说：“现在才说有什么用？锅底冒烟了，记得买锅回来。”
　　
　　没等我反应过来，手机里传来嘟嘟声。
　　
　　我无语！抬头的瞬间就看到了那支价值五块钱一支的烟。
　　
　　难道这是老天派来解救我的天使吗？我自语。又想到他的烟瘾，很快就否定了我的幸运。
　　
　　是的，那支价值五块钱的烟很有诱惑，但是我只能看着它，就那样看着，或者是想象着，像男士一样抽掉它的样子，点上它，靠在躺椅上，昂着头，闭上眼睛吸一口又一口，然后慢慢地吐出带走形状的烟圈，叹口气再吸，直到把它吸完为止。
　　
　　我还想象过像男士们那样烟酒不分家的样子，想象着能得半天闲工夫，坐在阳台上晒太阳，喝一口小酒，抽一口烟，不是洒脱的那种，只是在很多的无法释怀面前，在烟酒里找寻一份解脱，哪怕只是一种灵魂的麻木。
　　
　　可是我没有时间，也没有条件，我一直都在努力，可生活还是仿佛处处与我作对。一波又一波地来挑战我的极限，好在我有一处静地，还有一杯咖啡和临街的店铺，有一副高大的玻璃门，随时给我提供外界目光所及的人和事物。
　　
　　那支价值五块钱的烟，静静地被我搁置在哪里，很多次我都忍了又忍，有种拿起它，吸掉它的冲动，可这种冲动的感觉还是被现实的生活压制。
　　
　　所以我选择了求助于玻璃门，借助它利用我的眼睛看街，看人和事物，看天，看地看白云和飞鸟，来缓解一支烟对我的诱惑。




                                                                           

江亲莲

烟有价情无价，给目光所及的人和事多一些热情和包容

欧阳梦儿

从一支烟窥视人间冷暖，世间人情。作者略带抒情的笔触， 一双善于察言观色的眼睛，言之成理。
只是对这句：“顾客在结账的时候掉落一支烟，只是低头鄙视了一眼就走了”不甚理解。五元一支的烟掉了，鄙视地看一眼。这种人还用得着自己亲自去买烟吗？如果面无表情或并不心痛都能理解。

草舍煮字

写文章要细致观察，深入思考，善于联想，这篇文章体现了作者的这个能力。
一支烟的价值精细地说只是其中的烟丝燃烧而成的烟雾，当中被吸入肺里的那部分，要花费5元。
其它像精美的包装物、工费、物流费、税费等等，也在这5元当中，是付款的人额外的成本。
而文中的这支烟，以及联想到的烟草，是社会上人际关系的媒介物，既体现了人际情感，又揭示了社会的灰色地带。
它还是家庭关系不平衡的意象，以及亲情、痛惜、委屈、无奈，等等，交织在一起，五味杂陈难以下咽的苦酒。

草舍煮字

字号太小，版式有点乱，我重新排了一下版，只字未改。
“要是隔在以前他这个年龄”，隔，应该是“搁”。
加分。

露渊

欧阳梦儿 发表于 2024-12-6 11:45
从一支烟窥视人间冷暖，世间人情。作者略带抒情的笔触， 一双善于察言观色的眼睛，言之成理。
只是对这句 ...

老师好，从业十五年来这种情况见到的多了，别说他有能力抽五元一支的烟，掉了一支会为了面子不去捡，就算是普通的人掉了一支烟也不会捡，一是因为烟草制品是用口来吸的，捡起来的话也不卫生了。第二就是人们可怜的自尊心驱使的结果，也许老师没有听说过。有的人消费他就爱占便宜，不论身份和消费水平，有的人消费你觉得他在你的店里消费的高，而送他个手巾纸或者打火机他都不会要，这是个人品问题，感恩遇见，问好老师！

露渊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4-12-6 14:54
写文章要细致观察，深入思考，善于联想，这篇文章体现了作者的这个能力。
一支烟的价值精细地说只是其中的 ...

感谢老师精读点评，我想知道老师是怎么几句话就说穿到我内心深处的？

露渊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4-12-6 14:59
字号太小，版式有点乱，我重新排了一下版，只字未改。
“要是隔在以前他这个年龄”，隔，应该是“搁”。
...

感谢老师帮我排版，手机投稿太费劲，传过去后需要从每个段落开始重新排版，太感谢老师了，问好老师！

欧阳梦儿

加精理由：视角比较新，有一定见地。

露渊

欧阳梦儿 发表于 2024-12-10 19:45
加精理由：视角比较新，有一定见地。

感谢老师鼓励支持，早上好！

幸福小草

由一支烟说起，发撒得真全面。
露是甘肃人？看来你说省城兰州，还说兰州烟……

露渊

幸福小草 发表于 2024-12-11 09:00
由一支烟说起，发撒得真全面。
露是甘肃人？看来你说省城兰州，还说兰州烟……

感谢草姐鼓励支持，我是甘肃张掖市高台县人，地道的村姑一个，感恩遇见，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