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有学者认为:中国最可怕之处在于“这是个伪装成国家的文明”。
此说源何而起,到底是什么意思,说法不一。不过,也确实给了我们一些启示与反思。
所谓“伪装成国家的文明”,就是说:表面上看起来是个国家,但实际上是个文明。那么,国家与文明的区别是什么呢?国家与政府政治相关,而文明是一种文化现象。检索一下历史,在这片土地上,第一个统一的国家是秦始皇的秦朝,而后是刘邦的汉。再往后,又有李唐、赵宋、朱明、到后来的爱新觉罗的清,还有民国,再到今天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一直在代换。还不算期间一些乱世小国。政府不同,国家也就不同,但又发现,我们的文化,中华文明一直传承下来,汉字一脉相承,孔孟之道,老庄思想的书也一直在念,到今天我们一直还认为四千年前炎黄的子孙。我们也一直有一个骄傲的说法:中华文明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没有中断的文明。
于是在西方人眼前,觉得这一点很可怕。表面上是一个国家,国家政权会发生变化,国家也会分裂灭亡,但很快又有新的政权起来,重新统一,建立起一个新生的国家,而这个新生者只是否定了上一任的统治者,并不完全否定他们的文化与文明。这有点像接力赛,上一任选手实在跑不动了,后来者将其一把推开,却接过他们的棒子继续前行。在前行过程中,还会不断的修正前者错误,“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若从文明的角度来看,这个传承了几千年的火种,有时候奄奄一息,看似燃尽了,又突然加入新的燃料进来,转而燃烧起来。也如同一只不死鸟,她不是不死,而是死了总又能浴火重生,而且比以前更为生机勃勃而又神采奕奕——这才是真正的可怕。
那,又是什么原因成就了中华文明的这个特点呢?按历史学家斯塔夫里阿诺斯(美)在《全球通史》中的观点可能主要与我们所处的地理环境有关系。从世界范围来看,自秦汉形成的中国主要版图,基本上属于“四塞”之国。东南是大海,北面是苦寒之地,西面有喜马拉雅山脉阻隔。中华文明可以说处于一个发展的摇篮中,人类发展过程中,有机会慢慢发育成长,并成熟壮大乃至辉煌。
四塞之地,也不是没有外来的危险。早期扰乱多来自西北东北方向,譬如匈奴、鲜卑、突厥、契丹、女真等等。但那都是在边角地域发展起来的低级文明,哪怕一时逞强进到中原,也很快被中华文明所同化,远不能完全推翻或者替代,最终还是统一于这个古老而伟大的文明之中。大家往往以此为骄傲,证明中华文明之优秀与强大,但很少想造成其强大同化能力的原因,也在天时,更在地利。
黄河、长江流域是中华文明的发祥地,相对于世界上的其他民族文明,地理禀赋也不算太好,我们现在算耕地面积、人均淡水也不是优势。但我们发现,那些“流着奶与蜜”的地方,反而成了四战之地,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最终被强敌争抢涣散,诸多璀璨文明也就此绝迹了。中华文明在相对比较艰苦的环境中想要生存下来,必定要进化出更大的智慧与勇气。用孟子的话: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这倒成了我们最大的优势。
从这种文明本身的特点来看,对于政治并非无理由的崇拜与服从。孟子曾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他认为,如果一个国君危害到国家了,那就换国君。如果按时祭祀还有水旱灾害,那就换庙神。儒家讲礼仪,讲究忠君爱国,中国人看似喜欢顺从,却也不是无条件的。如果天子无道,那就要推翻他了。天命无常,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而更可怕的,中国的民非但不会无条件的服从某个政权,而且也不会无条件的崇拜某一尊神佛。气得急了敢骂:老天爷瞎了眼。这在西方简直不敢想象:他们从来不敢相信上帝出了错,即便自己遭了什么横祸,也只认为那是自己做错了事,上帝给自己的惩罚。
新的历史时刻,新的世界格局,原来一些优势很可能已经成为桎梏,当年的劣势也可能转化为优点。对此,中华文明还会有哪些新的表现?我们中的每个人既是观察者,也是参与者和创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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