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长冬炉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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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冬天虽然漫长又寒冷，因有了炉火便生了趣性，汪曾祺先生说“家人闲坐灯火可亲”，如再有炉火蓄暖，俗世的小家就更多了几分暖意。虽然有的土炉很简陋，散热效果也有限，可是它们伴我度过了许多个难忘的冬天。
我小的时候跟着姥姥睡土炕，那时姥姥住的几间老屋又窄又矮，只一个土炕就占了最东头整整一间。冬天，栅栏式的木窗上糊着厚厚的窗纸，两扇木门外侧又加了一扇风门，整个房子可谓严严实实了，不过即使白天也觉暗得很。土炕烧的是煤泥，就是最便宜的炭末按比例加上粘性好的红土掺水捣碎捣匀，不过，捣煤泥可是个技术活，稀了铁锨根本就拾不起来，过干了容易散不结块，没发烧。和到煤泥发粘，能切成块状，端在铁锨上还四四方方的算是正好。煤泥放在炕炉子一侧的炕洞里，就是土炕下面预留的有五六十厘米宽的一个长方形的砖洞，这样几乎不另外占地方，取煤泥也方便。记忆中四五天就要捣一次煤泥，我们还小，那活自然是父亲的，红土要到村东头河岸去挑，因为全村都从那里取土，一大截河岸渐渐挖成了平地。
炕炉子的烟道从进炕处分成几路，各绕土炕半圈，最后在墙角处合拢，土炕的温度靠得就是烟道来升温。有一个插板可以控制炉子烟道口大小，需要用炉火烧水做饭时就把烟道控制小一点，好让热量火苗多往炉口处跑一些。湿湿的煤泥刚放进炉子时，湿气和烟气混合着塞满整个屋子，几乎看不到火苗踪迹，等煤泥烘干后，一股放着亮光的炉火便悄悄地从火棍投出的圆孔里欢快地冒出来，屋子里渐渐有了温度，也少了烟呛气息。因为掺了黏土的原因，炕炉子里烧出来的炉灰略带暗红色，非常细，常常积攒起来铺垫在雪化后存水的地方。
那时姐姐刚上初中，要上早自习，她的早饭就是在炕炉子上方的暖炕里炕好的窝头。窝头是头一天晚上放上的，经过一夜的烘烤，带着微微的烤香味，淡淡的黄色甚是诱人。炕炉子火势不大，跟现在的蜂窝煤炉差不多，上了年纪人喜欢用它做饭，熬稀饭、煮面条、做疙瘩汤很是使用，老屋的岁月似乎都融进了那咕嘟咕嘟的响声里。特别是用葱花、姜末熟锅后用砂锅做出来的面条、煮锅饼、炖白菜，满屋子都是香气，至今我还记得那种味道。
读小学时教室里也都盘了土炉子，就是那种从地面直接起砖烧煤泥的土炉子，虽然我们不大，但也一个个学着大人的样子生火、捣煤泥，忙活得一个个跟小鬼一般。到了三年级，因为要上早自习，老师就给我们分成小组管理炉子，早上还要早去生炉子。我自小责任心有点重，对老师安排的事情总是念念不忘，记得第一次跟大亮去学校生炉子，当夜里睡一觉后看到外面月光亮堂堂的，就一骨碌爬了起来，慌慌忙忙穿上衣服，提上昨晚准备好的一大篮子木片、玉米芯就出了大门。好容易叫开大亮家的门，才知道那时刚到三点钟，大亮笑我是《半夜鸡叫》里的周扒皮。我们到校后，清理完炉膛，先用废书纸引火，加玉米芯和木片助燃，因心急就塞得有点多，弄得满教室黑烟滚滚，我俩又是吹，又是扇，呛得不行，几次三番后总算见着了喜人的火苗，好歹松了一口气。经历过那次生炉子曲折后，我们都长了见识，以后轮到我们值日则是大亮看好时间去叫我，省得我再做出“半夜鸡叫”的事情来。
几年后农村兴起了一种叫做“憋了气”的小巧型铁炉，五十厘米高的样子，装上轻巧锃亮的洋铁皮烟筒，具有密封好、引火快、吸力足、炉火旺等优点，屋子里十几分钟就能升上温度，也不再有烟雾缭绕的情况了，干净了很多。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也不再捣煤泥，而是直接烧煤块，逐渐用上了焦煤、无烟煤、颗粒炭等好用的煤质材料。对于烧炉子人们还总结许多顺口溜，诸如下头（指进风口）不亮上头（指炉口）不旺、要想炉子旺烟筒得朝上等等。“憋了气”小铁炉与我们来说，最大的好处就是烤地瓜和土豆，切成薄片状的地瓜和土豆糊在炉子筒体上，立马就听到“滋滋”声响，因为炉身温度高，只几分钟时间黄黄焦脆的烤片就色香味美了。那时我和妹妹就围着小铁炉，我切片、糊片，妹妹则等着熟了及时揭下来，一个来小时的我们就能攒一小簸箩烤片，望着自己动手做出来的零食，满心欢喜。再往后炉子越来越高级，带了水箱、烤箱，条件好一些的家庭也装上水暖炉、空调，取暖效果更好了。
这些年，随着农村进城务工的越来越多，很多家庭都在城里购置住房，统一供暖、天然气采暖成了趋势，村里的住户越来越少。那种家家烧火炉、户户房顶上冒着烟气的场景几乎不见了，偌大的村庄只有星星点点的烟囱冒出烟气，孤孤零零，毫无生气，冬日的村庄更显萧条。那几缕孤单的炉烟多像老人家轻轻舞动的手臂，招呼着从家里走出去的孩子快点回来！（胡付营，山东邹平人，企业职工，文学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