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荷花淀派 于 2025-1-3 11:19 编辑
[ 爱恨情仇篇.傻舅
傻舅的姐姐中风以来经常念叨的一件事就是傻舅以后的生活。
傻舅在她的手下已经生活了四十多年。这么多年来即使生活再难,再苦,她都不离不弃地带着他生活。没有因为他的傻而放弃他。
傻舅虽傻,只是说话大舌头,头脑子不灵光,手脚还是听使唤的。与常人比还是显得滞纯的。是人们喊傻的。
如今自己中风半瘫以来,自己都给儿女增加了负担,又带着一个用处不大的人在身后累赘着。自己活着,儿女不敢对待傻舅如何,就是有一点待慢也是背着她,眼不见为净。反正傻舅有吃有穿饿不着自己也就满足了。
眼看着自己身体一天天的不行,她的心里总想着安顿好这个亲弟弟。傻舅沾着自己的光,也与儿女有一层亲戚关系,但是毕竟没有血缘关系,关心疼爱上肯定要差一点。做为亲戚走走,儿女还是要尊敬这个舅舅的,作为老来要儿女扶养他,儿女愿意不愿意承担,嫌弃不嫌弃这个大舌头,还呆痴的舅舅真的不好说了。
两个儿子,托付给他们中间的谁好呢?躺在病床上,她日夜在思考这个问题。老大身体差,常年的哮喘拖累着,家庭的压力大,可傻舅虽傻,但还是能够把田间的苦活担起来的。耕田耙地,收种凉晒的事情有人带着还是可以干的。老大也需要人来帮着。可真的干不动了,老大的身体又这么差,增加两个负担,老大媳妇的压力又大了起来。那时他们愿意负担吗?老二身体好,田间外面的事项能够独立地担当起来。傻舅跟着老二过是最合适不过的。老来,成为负担了他愿意负担?思来想去,愁得她日渐消瘦下去。两儿子见母亲日渐消瘦也不知道是何原因。问她,她也只是望着他们,眼里透出的只是企盼的神情。......
这一天,在哥俩面前。
“今天你们兄弟俩都在这。有句话闷在心里好长时间了。”中风没有伤及语言功能。“我的时间不会太长了。傻舅也老了。”
母亲的话让兄弟俩解开了这段时间日渐消瘦的迷底。她是在为傻舅发愁。兄弟俩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母亲的话。
“舅舅为俺们这个家吃了苦的。”
“爸身体不好,是舅舅挣工分养了这个家,我们知道!”
妈妈看着儿子肯定舅舅在这个家的作用和地位,心里略有安慰。儿子们没有昧良心。
“我不在了,他......”母亲眼睛在俩儿子身上来回地扫描。
“让他去敬老院?”母亲试探儿子。
儿子们知道。母亲在他们刚刚懂事的时候在饭桌子上问过,舅舅老了,你们可嫌弃他拖鼻涕淌眼泪?后面她告诉他们,是舅舅天天下地挣工分养活的这个家,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是很重很沉的,声音是很高的!
三年自然灾害,父母为保三孩子,舍弃了自己。姐弟妹三人相依为命。
当年姐夫来提亲时姐姐就提出能不能接受傻弟和愣妹。我要带着他们俩出嫁。她的条件一般的人难以接受。姐夫有哮喘,能够有人愿意接受他,还是很感激的!
看似带着傻弟和愣妹是负担,但傻弟能给生产队放牛争工分,愣妹虽小也不吃闲饭,能挎着猪菜篮子到野地里挖猪菜。随着孩子一个个到来,姐夫的哮喘病常犯,吃不了重,着不了凉。傻弟担负起这个家的担子了。傻弟干活有点笨手笨脚,耕田耙地却是一把好手。从个头才有犁把手一样高开始,他就学着耕地把式学耕田了。把牛赶到田头,交给耕田的人,他会坐在田头看着耕地的人呵斥着牛,喊起吆喝牛的号子,啊嘿哟----气息悠长,声音清亮,在空旷的田野上空滚动,久久回荡。看的久了,傻舅在耕地的人去撒尿,拉屎的当儿,把牛套进套中,扶起犁把,扬起一甩啪啪响的鞭子,在空中炸出二踢脚似的声响来,牛儿听话地拉动木质犁,铁的犁头深入土里,牛的走动,把土儿掀起一道道的土浪来。一道道土浪汇成一墒田墒,升腾起一股股土壤里散发出的清新的香甜的气息。耕地的人凉在田埂头,乐得抽起旱烟袋,当傻舅扶着木犁来到田头,耕地的就笑容满面地说:“真能干。田地耕的比俺这个老把式还透乎!”傻舅被夸的劲头更足,也学着犁把式喊起了“啊嘿哟哟----”,牛儿在他的号子声中,迈着沉沉而显轻盈的步子,呼哧呼哧低头拱背使劲四蹄扒拉着松软的地面往前走,身后泛起风吹海浪一样的土花儿。耕地的关键技术在开墒。开墒的头一犁是技术的关键。能把第一犁犁的笔直,下面三犁五犁的墒,六犁八犁的墒就不在话下了,那就是一位响当当的犁地的把式了。傻舅耕地从弯曲到笔直时间也不长。什么花生垅,棉花埫,大秫秫墒,山芋沟,都能耕的有模有样,是一般的耕地把式都耕不出来的。不久,傻舅就不放牛了,在耕地组扶起了犁把子,成了一个响当当的劳动力,挣了壮汉的工分。
冬天,傻舅还能挣到比一般人还多的工分,喂牛。喂牛是苦活,白天要清扫牛屋,铲牛粪,背牛粪。晚上要为牛添夜草,等牛尿,不让尿屎脏了牛铺。睡不安稳,还和牛睡在一起,整夜地闻那往脑子里钻的牛的臊臭味,听牛呼哧呼哧喘息声,一般人是不能忍受的牛屋看护,另一个人跑回家睡。好在不论阴晴下雨都可以有工分。
夏天傻舅是看场的常客。队里把场基上收获的粮食给傻舅看管放心,虽有队里的保管员在粮囤上盖了印记。从家里拿个被单页子,拖一张草席,放在场基的中央,吹着夏日夜里的习习凉风,倒头就进入了梦乡。有时一同看场的伙伴在睡前会逗傻舅一下。
“给你说个老婆?”
“真的?”
“是的。要不?”
“谁要俺。”
“是的。我问了人家。人家真愿意。我告诉人家你能干,啥苦都能吃。”
傻舅傻笑。夸他能干高兴。
“就是有个点不足。叭叽嘴,蒜瓣腿,走路带扫把。”
傻舅觉得不对劲。
“你...你糊...弄...俺。你...你...坏蛋!...”
那人还是一本正径。
傻舅不相信。头一歪贴着枕头睡下,不理睬了。
傻舅睡在平展展的草席上只穿一件裤衩,四仰八叉,一同看场的有时还会撩他。说:“还不要老婆呢,看,裤裆那个翘起来了。”
傻舅直起身,不自然地把手伸到裆部,捂着,连说:“没...没...没有...。”
“还没有呢。我看到你那个挺的直直的。”撩他的人说的很认真。
其实他的那个还真的没有硬挺起来。被他这么一说,还就真的硬挺了起来。他把手捂在那里,不让那个直起来。
包产到户以后,姐夫走了。傻舅的耕地技能真得管到了用处。他要帮姐姐及两个外甥耕地,还要去给临庄的愣妹家耕地。耕完这些还有庄子里没有劳力的人家请去帮忙。收完麦子后,要抢节气把秋庄稼种下去,家家户户都忙的陀螺似的,被人家请到了,他都会答应人家,乐意去给人家帮忙。姐姐常告诉他,咱们自家的事情忙完了可以去给人家帮忙,没有忙完不要答应人家,他不乐意。庄子外的田地里一个夏种季节,傻舅的耕地的号子在天空泛绿的禾苗上跑动......
庄子西头的王寡妇前两年丈夫得急症走了,一个寡妇带着两个未成年的孩子。每年都要请傻舅帮忙,傻舅都是高兴地答应。
“孤儿寡母太难了。家里不忙也去帮人家。”姐姐同情人家,催着傻舅去给王寡妇帮忙。
可庄子上的闲话就出来了。说姐姐是想让王寡妇做弟媳妇。
好事的人在耕地的田头调侃傻舅。“王寡妇今天打鸡蛋鳖给你吃的吧。”
“没......没有。”傻舅实话。“是......饼。”
“给没给你摸她奶子?”
“没,没......有......”
“不让你摸她的奶头子不要给她耕地?”说的傻舅只会傻笑。
可大伙的说笑,只是拿傻舅开开心,逗逗乐。没想到,王寡妇还真的愿意让傻舅给她做老公呢。她是让家中没有男劳力逼的没办法了。年年一到耕种季节,寡妇娘们真的好难的。但姐姐不愿意傻舅去给王寡妇当老公。她认为,王寡妇是孩子小,家中没有能耕田耙地的男人逼的,真想找男人也不会找弟弟这样的。傻舅只会出苦力,持家过日子是无能的,她不想傻弟弟成为王寡妇的苦力。她也用的着傻舅,虽然孩子大了,但用孩子不如用傻舅方便。就这样王寡妇想让傻舅上门的想法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了。
姐姐走的时候,傻舅张着大嘴一声连着一声地喊:“姐--姐----......”
姐的眼没有闭上。
两兄弟跪在妈的头前,对着睁着的眼的妈妈,光顾着哭叫。“妈--妈--妈---......”
妈妈的眼就是不闭----
在场的人猜测着,妈妈还有心愿没有完成。
两儿子在哭叫中听的到了人们的议论声,停止住哭泣。
傻舅仍在张着大嘴......
愣妹在淌眼泪......
“妈,还有啥事?”
“是舅舅的事吗?”
“舅舅我们哥俩会照顾好的!”
“放心吧!妈妈!”
妈妈的眼慢慢地闭合上了。
两个外甥承担起了照顾舅舅的责任。年龄大了,干不动体力活了。两家每人养了一条牛,给舅舅放养。在每个外甥家一对一个月轮流吃饭。住在姐姐留下来的屋子里。
渐渐地,耕地耙田不用牛了,机械代替牛了,锄草不用锄头了,除草剂代替了锄头了。傻舅失业了。就在两个外甥家帮着种种菜园子,上山拾拾草,不失闲。更多的是坐在自己的小屋门前,身边一只小花狗贴在他的身旁趴着,他把粗的开裂泛白色纹痕的手放在小花狗身上,来回地抚摸,小花狗眯着双眼,快乎地倚靠在他的腿边,舒服地享受主人的爱抚。有时候在庄子里蹓跶,总是不自觉地走到庄西头王寡妇家的门前,侧过头偷瞄王寡妇在家不在家。王寡妇后来与一个外地的拉板车的成了家,拉板车的也是个头脑不够使的主,说话粗里粗气,还三六九地对着王寡妇吼,庄子里的人都说还不如跟傻舅舒服,毕竟傻舅不会对着她吼叫的。当年那个拿他开心给他说叭叽嘴,蒜瓣脚做老婆的人见着傻舅也只会嘿嘿地笑,再也不好意思拿他开心开涮了。
二外甥想出了让舅舅不失闲的点子来,他买来两只山羊,让舅舅牵着在庄子周边转悠,免得舅舅坐在门前发愣着急。傻舅也乐意牵着羊在庄子周边的田埂草滩子上看着羊吃草撒欢子。一年发展下来,二外甥的羊成了一大群了。傻舅天天赶着羊上山了。大外甥媳妇不愿意接纳傻舅去她家轮着吃饭了。二外甥媳妇不愿意。“说好的轮着在两家吃饭的。”大外甥媳妇理直气壮:“给你家干事,在你家吃是应该的。”
两媳妇吵闹了几回......
傻舅知道两媳妇都是为他的事在吵闹。大外甥媳妇不给他吃饭也还是隔三差五地去给他家干事,拿起扫帚把他家的门前的树枝草末,鸡粪狗屎扫扫,还主动地去到菜园子里挖地浇水拨草。二外甥媳妇抱怨他,傻舅只会嘟咙:“她...也...难。”......
吓唬他:“再去我也不给你饭吃。”
傻舅还真的被吓唬住了。放羊回来,钻进自己的小屋里,到了饭时,傻舅睡在自己的小屋里不去吃饭。推开门,见傻舅坐在床上,背倚靠在窝起来的被子上,直愣着眼,呆望着屋顶,小花狗趴在床面地,见二外甥进来欢快地迎上前把打圈的尾巴竖直摆动起来,在腿边亲吻,转圈,显得那么亲热。
“舅,吃饭了。”
舅不理他。
“舅,不舒服?”
“不...吃...你家...饭!”
“为啥?生谁气?”
......
二外甥卖掉了傻舅放着的羊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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