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财论坛

 找回密码
 注册
查看: 176|回复: 11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转贴] 李天王:扯旗造反正在此时!

[复制链接]
跳转到指定楼层
1#
发表于 2025-1-9 17:2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黑山。

  也叫做商山,铁山。

  自商代时,便以盛产铁矿石闻名,唤作商山。

  春秋战国时期,齐桓公曾在此铸铜铁,故称铁山。

  时至今日,因山石漆黑如墨,又被当地人唤作黑山。

  北宋地理通志《太平寰宇记》记载:“商山在淄川县北七十里,有铁矿,古今铸焉。”

  山不高,仅五百米,却极为险要,绵延数里。

  山前有盘龙岭,后有铁牛峰,左有金山祠,右有莲花洞,绝顶有炉姑祠,旁有圣水泉。

  且地理位置奇绝,长期作为划分州、府、县的界标,地处山东中部,位于长山、桓台、临淄三县交界,属于真正的三不管地带。

  远在五代十国时,此地便被数股匪寇占据。

  到了如今,更是出了个李天王,威名赫赫。

  远处官道上,一人一马疾驰。

  马蹄飞奔之处,扬起无数烟尘,犹如一条黄龙。

  绕过一段段山路,最终隐没在黑山之中。

  马匹放缓速度,沿着青石路行进了数百米后,一座高大的寨门出现在眼前。

  “止步!”

  寨墙上,一名身穿藤甲的匪寇喝道。

  骑在马上之人高声道:“鹞子归山!”

  藤甲匪寇道:“山茶!”

  “海棠!”

  对完口令,藤甲匪寇打了个手势,寨门立刻打开。

  进了山寨,那人翻身下马。

  山寨中,数百匪寇,竟人人着甲,背弓佩刀。

  观其气势与装备,比之厢军强上无数倍,哪怕是禁军都多有不如。

  复行数百步,一道陡峭崎岖的阶梯出现在眼前。

  顺着阶梯一路往上,便来到了山顶。

  此地仅仅是外寨盘龙岭,对面的高山才是真正的黑山寨。

  两座山峰之间,由一座铁索桥链接。

  若是外寨失守,便可斩断铁索桥,如此一来,敌人便只能绕到山脚下进攻,难度倍增。

  这也是为何,从五代至今,黑山匪盗都没有被剿灭的原因。

  四名身着重甲的匪寇,手持大斧,守在桥口。

  其中一人问道:“何以归家?”

  “麦麹开花。”

  身穿短打衣衫的青年再次报出一个口令。

  闻言,四人当即侧过身子,让开一条道。

  过了铁索桥,青年迈步走进一个山洞。

  山洞内部空间极大,能容纳数百人,这是早年间齐桓公开采铜铁之时,开凿出的矿洞。

  而这样面积的矿洞,整个黑山足有十多个。

  每个矿洞之间,都有一条通道接连,蜿蜒崎岖,犹如迷宫。

  若是对此地不熟悉,只怕在通道里绕上几圈,人就晕了。

  那青年显然对黑山寨极为熟悉,沿着通道七扭八绕,顷刻间便来到山顶。

  山顶之上,风景秀丽,矗立着一座座宅子。

  居中最大的宅子,便是黑山寨的聚义堂。

  快步来到聚义堂外,青年拱手道:“绿鹞子有事禀报!”

  鹞子,乃是山寨的黑话,是李天王安插在周边各县镇的探子。

  并以不同的颜色,对应各个县镇。

  绿,对应的是临淄县。

  “进来!”

  闻声,绿鹞子这才迈步踏入聚义堂。

  大堂内,共有九把交椅,正对大门的头把交椅上,端坐着一位彪形大汉。
12#
 楼主| 发表于 2025-1-10 10:30 | 只看该作者
山寨中,气氛凝重。

  聂东此刻带着不少士兵,严阵以待的站在寨墙上。

  盾手竖起盾墙,弓手拉弓搭箭,蓄势待发。

  哒哒哒!

  随着一阵马蹄声由远至近传来,士兵们顿时松了口气,凝重的神色也缓和了不少。

  县长来了,也就不需要担心了。

  这是他一拳一脚打出来的威信。

  翻身下马,韩桢将马缰扔给一名士兵,口中问道:“发生了何事?”

  那士兵接过马缰,行了个军礼,答道:“禀县长,方才忽有一队骑兵来,指名道姓要见你。”

  “嗯!”

  韩桢点点头,手持马槊顺着阶梯上到寨墙上。

  “县长!”

  见到他,聂东立刻抱拳行礼。

  只是这厮的表情略显古怪,虽然已经在极力克制了,但韩桢还是看出了端倪。

  一时间,韩桢心下疑惑更甚了,来到寨墙边,目光扫向山寨外。

  放眼望去,山寨外聚拢了一大批骑兵。

  粗略数了一番,不下三百之数。

  战马虽不如西夏马那般高大,却身躯健硕,体态神骏,一看便知是良马。

  马上骑兵人人着铁甲,背弓持枪。

  为首的是一个容貌俏丽,气质清冷的女人,此刻身着铁甲,端的是英姿飒爽。

  女子所骑马背一侧,绑着一柄八尺长的斩马刀。

  对方一来,便指名道姓要见韩二。

  聂东一时间摸不准情况,思忖着这小娘子可能是自家县长的老相好,所以方才才会面露古怪之色。

  韩桢在观察他们,李黑虎也在趁机打量他。

  见他身高体壮,手中提着一杆一丈多长的玄黑马槊,身后五根破甲剑在篝火映照下反射出阵阵寒光,心下顿时明白此人应是韩二。

  李黑虎打马上前,问道:“你便是那韩二?”

  韩桢不答,目光贪婪的在战马与铁甲上扫过。

  三百匹训练有素的战马,外加三百套铁甲,若是能全部拿下,他明日便敢挥兵攻打千乘和寿光二县。

  可惜,只能想一想了。

  骑兵实在太灵活了,来去如风。

  仗着山寨地利,打退这群骑兵并不难,可想要将骑兵全部留下,这就有点天方夜谭了。

  纵是韩桢有斗帝之勇,又如何?

  打不过你,我还跑不过伱?

  见他不答,李黑虎微微皱起眉头,冷声道:“可是韩二?”

  压下心头的贪意,韩桢朗声道:“我名韩桢,不认得甚么韩二。小娘子莫不是认错人了?”

  这话一出,寨墙上的士兵们面色古怪,憋着脸想笑又不敢笑。

  到底是韩二还是韩桢,取决于对方是什么人。

  在反贼面前,他是杀官造反的韩二。

  在县城百姓和官吏面前,他则是小王村村长韩桢。

  “本道是英雄好汉,没想到竟是藏头露尾之辈。”

  李黑虎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语气讥讽。

  韩桢却不为所动,嘴角含笑道:“小娘子还有何事?若无事,且回去罢,免得刀剑无眼。”

  深深看了眼韩桢,李黑虎一勒缰绳,调转马头。

  “走!”

  三百骑兵来的莫名,去的也莫名。

  本以为今晚会有一场恶战,结果这就结束了?

  让寨墙上一众士兵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目视着骑兵离去,韩桢转头道:“可看出来了?”

  “嗯。”

  聂东点点头,推测道:“应是与昨夜匪首一伙的,观之战马甲胄强盛,只怕所谋甚大。”

  “黑山寨!”

  韩桢口中吐出这三个字。

  纵观整个青州,也只有黑山寨有此实力。

  那徐主簿与他们勾结多年,暗中输送的粮食和物资,都足以能撑起万人的军队。

  况且,谁又能知道,与黑山寨勾结的官儿,是否只有徐主簿一人呢?

  ……

  三百骑兵沿着山路奔驰一阵后,一名匪寇忍不住开口道:“大当家,俺们就这么走了?”

  大老远来一趟,只是打个照面就走了,这算什么事儿?

  李黑虎转头瞥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那匪寇心头一惊,赶忙闭嘴不言。

  李黑虎在黑山寨的威望很高,不是因为她是上任寨主的女儿,而是她拳头够硬,下手够狠。

  寨中不服她的人,要么被打服,要么被打死。

  三百骑兵,紧赶慢赶,一直到天光放亮方才回到山寨。

  李黑虎吩咐匪寇们去歇息后,自己一路上到黑山顶峰,迎面便撞上等她许久的寅先生。

  “如何?”

  寅先生问道。

  李黑虎正色道:“小觑他了,此人有枭雄之姿,能伸能屈,不似那等莽夫。”

  寅先生又问:“可有拉拢的机会?”

  李黑虎摇了摇头,一双凤眼微眯,不答反问:“你可知那韩二登上寨墙后,第一眼看的是甚么?”

  “甚么?”

  寅先生面露好奇。

  “我等身上的铁甲,以及身下的战马!”

  能凭女子之身坐稳黑山大当家,光靠拳头可不行。

  平日里的火爆性子,只是一层保护色罢了。

  闻言,寅先生微微叹了口气:“看来是敌非友。”

  李黑虎问道:“柴家那位怎么说?”

  “呵。”

  寅先生苦笑一声:“听吾道明身份,说明来意后,竟哀求吾尽快离去,往后莫要再来了。”

  李黑虎遥望天边红霞,山风拂过,吹动耳边的发丝。

  她语气冷冽道:“柴荣一代雄主,想不到子孙后辈竟如此不堪。罢了,只要能掀翻赵家的皇位,谁做江山,我不在乎。”

  寅先生轻声道:“莫要急躁,你我祖上父辈百余年都等了,何须在乎这些时日,眼下是百年来最好的时机。”

  “我晓得。”

  天边云霞涌动,恰似乱世将起。
11#
 楼主| 发表于 2025-1-10 10:19 | 只看该作者
 两匹战马一前一后,沿着官道狂奔。

  战马嘴角都已经泛起沫了,显然已经奔行了很长时间。

  其中一人身后,还用束带绑着一个伤者。

  这三人正是侥幸逃脱的黑山匪寇。

  此刻,孙志双眼紧闭,面色惨白,随着马匹的颠簸,口鼻处不断有细小的血线流出。

  即便如此,骑马的两个匪寇却依旧不敢放缓速度,只一个劲儿的用马鞭抽打。

  足足狂奔了两个时辰,前方终于出现一座熟悉的大山。

  一直来到山寨大门前,两名匪寇总算松了口气。

  随着他们翻身下马,那两匹战马终于支撑不住了,立刻倒在地上,不断抽搐。

  瞥了眼战马,其中一名光头匪寇面色惋惜,这两匹马就算侥幸不死,也已经废了。

  连续狂奔两个时辰,哪怕是以耐力著称的京东马,都撑不住。

  “惊蛰!”

  寨墙上,传来一声大喝。

  闻听这群夯货竟然还在对暗号,那光头的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怒道:“惊你娘的蛰,三当家受伤了,还不赶紧滚下来帮忙。”

  “哦哦!”

  寨墙上的匪寇连连点头。

  随着寨门打开,立刻涌出来一群匪寇,手忙脚乱地接过孙志,将其平方在担架上。

  聚义堂内。

  李天王依旧端坐在头把交椅上,只不过在他身旁,还多了一个座椅。

  一个身穿短打武士服,面容清冷的女子,静静坐在那里,腿上横着一把斩马刀。

  两名匪寇站在下方,你一句,我一句的如实汇报。

  待到禀报结束,所有人都齐齐将目光投向首位。

  也不知是在看李天王,还是他身后的女子。

  女子并非说话,李天王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直直盯着下方二人,缓缓开口道:“确定是西军?”

  话音刚落,大堂内气氛顿时变得凝重。

  西军!

  尽管去岁两次征辽失败,可却没人敢小觑西军的战力。

  能在秦凤路上与西夏人打得有来有往,足可见实力。

  虽外战不行,可对内镇压叛乱时,西军简直犹如神兵天将。

  南边的方腊所向披靡,短短时间便攻下六州五十二县,官兵闻之望风而逃,根本不敢与之交战。

  然而,等到西军到来后,仅用了几个月时间,便摧枯拉朽的完成平叛。

  两人被看的心里发毛,不由低下头。

  那光头匪寇磕磕巴巴地答道:“禀天王,俺……俺也不太确定,只是观他们脸上有刺字,又精通马术,战力惊人,因此猜测是西军。”

  就在这时,寅先生出声问道:“有多少人?”

  光头不敢隐瞒,如实答道:“俺只看到十九名骑兵,当时县城中一片混乱,只听到其他方向也传来喊杀声,具体多少人不清楚。”

  闻言,女子微微皱起眉头:“只十九人,就把伱等击溃了?”

  听出她语气中的寒意,另一名匪寇哆嗦了一下,赶忙解释道:“大当家,非是俺们畏战,而是对方太过神勇。领头一人如那吕奉先再世,随手扔出的破甲剑,威力堪比弩炮。三当家在其面前都不是一合之将,只一槊便被抽飞了。”

  回想起昨夜与之交战的那一幕,两名匪寇仍旧心有余悸。

  不等女子开口,坐在第四把交椅上的壮汉怒斥道:“放你娘的狗屁,把俺们当三岁小孩哄呢?莫不是故意编造些故事,来诓骗我等,好洗脱罪责?平日里三哥就是如此教导你们的?”

  此人乃是黑山寨四当家,平日里与孙志不对付。

  眼下孙志受挫,他自然不肯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

  那匪寇也急了,竖起三根手指,高声道:“四当家,俺魏三刀若是有一句假话,只叫俺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个时代,对天发誓的含金量非常高,没人敢拿这个开玩笑。

  一时间,四当家面上有些挂不住了。

  “四当家此言差矣。”

  寅先生若有深意地瞥了眼四当家,出来打圆场道:“纵观古今,每隔百来年便有妖孽出世,算不得甚么稀奇事儿。远的不说,就说那晋军猛将李存孝,便是天生神力,据闻十三岁时就有打虎救父之勇,成年后更是有五马之力。”

  吕奉先再世?

  女子微微眯起眼睛,双手紧紧握住斩马刀,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

  “哼!”

  四当家闷哼一声,不再言语。

  端坐于上的李天王开口,洪钟大吕般的声音在大堂内响起:“好了,莫要为这些小事儿争执,眼下西军才是重点。寅先生,有没有可能,那常玉坤得了账本,上报州府,才引来了西军?”

  “绝不可能,时间对不上。征调西军此等大事,必经赵皇帝审批。从发现账本,到上报州府,再经开封府审批下旨,等到西军开拨至青州,这一来一去至少需要一个月时间。”

  寅先生摇摇头,而后分析道:“另外,山寨散布在周边的各县镇探子,也并没有传来大军开拨的消息。所以,三当家他们遭遇的那伙儿西军,极有可能是一小股逃军。”

  李天王面露疑惑:“既是逃军,为何会驰援县城?”

  寅先生推测道:“应是那韩二,但是否如此,还需等三当家醒来才晓得。”

  “何须在此猜来猜去,我领五百人亲去一趟临淄县,到时一切便知。”

  女子豁然起身,语气不容置疑。

  “报!五当家来信。”

  忽地,门外响起一道高呼。

  闻听此言,众人双眼一亮。

  李天王大喝道:“快呈上来。”

  很快,便有一名山贼双手捧着信封小跑着进入大堂。

  李天王接过信件,并没有拆开,而是转头递给女子:“夫人且看罢。”

  女子拆开信封,仔细观看之后,清冷的脸庞上荡起一抹笑意。

  “成了!”

  哗!

  这个消息让大堂炸开了锅,众匪寇面色狂喜。

  就连一向沉稳的寅先生,都不由露出笑容。
        
      压下心头狂喜,李天王问道:“夫人,信中具体怎地说?”

  “高托山答应七日后于太行山起事,届时张迪会与之响应,在洛州举起反旗。”

  女子说着将信件递给寅先生。

  扫视一眼手上信件,寅先生朗声笑道:“高托山与张迪一旦起事,京畿四路必定糜烂,到时各路起义频发。就算账本落在常玉坤手上,朝廷也顾不上吾等了。”

  最后这句话,是在隐晦的提醒大当家莫要再冲动了。

  果然,只见女子斜睨了他一眼,不过并未说话。

  这时,一个山贼在门外禀报道:“各位当家的,三当家醒了。”

  “走,去看看三哥。”

  李天王猛然起身,如同一只黑熊直立而起。

  那女子身材高挑,但此刻对比之下,立马显得娇小柔弱。

  一行人出了聚义堂,快步来到三当家的住所。

  径直走到里间,只见孙志仰面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胸膛和双臂上缠绕着纱布,并且还用木板夹着。

  床边,一位老者正在为他把脉。

  “三哥,没事了罢?”

  李天王一开口,众人只觉得耳膜一阵刺痛。

  女子抬脚踹在他的腿上,狠狠瞪了他一眼,呵斥道:“老三重伤方醒,你是想再将他吵晕么?”

  “嘿嘿,夫人教训的是。”李天王挠头讪笑。

  孙志苦笑一声,语气虚弱道:“大当家,某家办事不利,给你丢脸了。”

  “先不说这些,你且好好养伤。”

  女子摆摆手,转头朝老者问道:“吕大夫,老三伤势如何?”

  老者答道:“双臂折了,肋骨断了八根,好在断骨没有扎进心肺之中,否则神仙难救。老拙已帮三当家复位了骨头,将养几个月,便可下床了。”

  女子抱拳道谢:“有劳吕大夫了。”

  待到其他几位当家问候过后,女子开口道:“老三重伤未愈,莫要打扰他休息,且散了罢。”

  很快,里间只剩下女子和寅先生。

  “是谁?”

  女子问道。

  “韩二!”

  孙志吐出两个字。

  一旁的寅先生问道:“可确定?”

  “**不离十。昨夜起事后,某家派卫豹子领一千青壮去杀韩二。可某家前脚刚打进县城,后脚就有人来驰援,而卫豹子也没有再回来,除了韩二还会有谁。”

  孙志许是说急了,牵动了伤处,疼得龇牙咧嘴。

  闻言,寅先生沉思片刻,忽地笑道:“有意思,这韩二怕也是志向不小。”

  女子不解道:“寅先生为何有此感慨?”

  寅先生提醒道:“杀官上山,收拢逃军,又与那当地官员暗中勾结,壮大自身。大当家不觉得熟悉么?”

  仔细一想,女子不由扬了扬眉。

  这不是与他们黑山寨一个路数么?

  “莫非……这韩二也想造反?”

  女子皱起眉头,疑惑道:“可他若是想造反,为何又会驰援县城?”

  寅先生解释道:“他这是把临淄县当成自己的后院了。在他眼中,是咱们越界了。”

  “越界?”

  女子冷笑一声,“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老三的仇,我迟早要讨回来!”

  “大当家莫要冲动,今后我等起事,当广纳天下豪杰。那韩二是个人才,有勇有谋,若能为我等所用,必是一员猛将。”

  女子默然。

  她心里清楚,寅先生说的对,可看到孙志这副惨状,又咽不下这口气。

  最关键的是,她对那韩二很是好奇。

  沉默了片刻,她忽地问道:“老三,真的只是一槊?”

  “一槊。”

  孙志苦笑一声,回忆道:“当时若不是反应快,将刀横在身前,只怕会当场横死。”

  他自幼习武,少时更是有幸得名师指点,成年之后仗着一身好身手,打遍五山十二寨,收服了一众绿林好汉。

  这些年,唯一让他心服口服的,只有大当家一人。

  可大当家强归强,孙志却觉得并非不可战胜。

  但是那韩二……

  师傅曾经说过,武人全靠胸中一口气,若是这股气泄了,往后就再也没有精进的可能。

  而昨夜,韩二那一槊,抽碎了他的胆气。

  “伱好好歇息,把伤养好。”

  女子安慰一句,与寅先生转身离去。

  “大当家!”

  正要迈步出门,身后响起孙志的呼喊。

  “嗯?”

  女子转过头,目光疑惑。

  孙志语气哀求道:“别去!”

  他太清楚大当家的性子了,虽是女子之身,但性如烈火,最是刚强直爽。

  女子微微一愣,随即点点头。

  出了宅子,一路回到聚义堂,女子快步走上前,拎起斩马刀抗在肩头,口中吩咐道:“老四,帮我准备三百骑兵。”

  李天王劝道:“南嘉……”

  这两个字一出口,女子面色一变,一双凤眼犀利地盯着李天王,冷声道:“你唤我甚么?”

  “……”

  李天王面色难看,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颓然道:“夫人。”

  “好好做你的李天王。”

  女子冷哼一声,丢下这句话后,大步出了聚义堂。

  大堂内其余人面色各异,尤其是那四当家,看向李天王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讥讽。

  目视着女子离去的背影,李天王面色阴晴不定,双拳紧握。

  黑山寨自北宋建立没多久,便盘踞在黑山。

  传了五代寨主,每一任都号称李天王。

  可惜到了上一代寨主,膝下却只有一个女儿。

  虽自小当作男孩来养,并且给取了个李黑虎的名字,但女人终归是女人。

  在这个满是匪寇的山寨中,一个女人如何服众?

  即便身手再高,打趴一众匪寇,但难保有口服心不服的人。

  于是,上任寨主便想出个点子,为自家女儿招了个上门女婿,将寨主之位传于他。

  有了这层遮掩,便名正言顺了。

  既然是门面,那自然就要有门面的样子。

  李天王便是那个上门女婿,他本名陈平,原是乡间一杀猪匠,后来不堪胥吏敲诈勒索,一气之下失手杀了人。

  于是,便逃到山上,落草为寇。

  因生的高大壮硕,一副凶恶相,被上任寨主看中。

  不得不说,李天王的外貌确实很有欺骗性,光是往那一坐,便能唬住一众底层匪寇,符合百姓对一个匪首的所有幻想。

  人们不愿意相信,黑山李天王是个身材曼妙,容貌俏丽的小娘子。

  人们更愿意相信,他是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一脸络腮胡,喜吃女子心肝的凶恶壮汉!

  ……

  寅先生一路跟到外面,苦口婆心地劝道:“大当家,何必如此鲁莽,当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今日是仇敌,明日未必不能做朋友。”

  闻言,李黑虎顿住脚步,转头道:“我心里有数,此次去只是为了看一看,那韩二是否如你等说的那般厉害。若真是有勇有谋,便将他拉拢过来,为我所用!”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寅先生也不再多言,只是叮嘱道:“既如此,大当家注意安全。”

  “我省的。”

  丢下这句话,李黑虎快步下了山顶。

  不多时,盘龙岭外寨寨门打开,三百骑兵飞奔而出。

10#
 楼主| 发表于 2025-1-9 18:21 | 只看该作者
方才,常知县在门外听了一会儿。

  惊奇的发现韩桢并非不通政务,反而处理的井井有条。

  灭火抚民、救助伤者、厘定损失……

  一时间没忍住,竟起了考校的心思。

  看着突然出现的常知县,韩桢似笑非笑道:“常知县有何对策?”

  “没有。”

  常知县摇摇头,语气颓然。

  韩桢略有深意道:“是没有,还是无法实行?”

  嗯?

  常知县神色略显诧异。

  韩桢正色道:“想彻底杜绝贪腐,根本不可能,贪是人之本性。如朝堂上那些衮衮诸公,哪一个不是熟读四书五经之辈。连读圣贤书,明事理的文人都贪,何谈那些底层胥吏。”

  这番话,让常知县老脸一红。

  因为他也是其中的一员。

  贪!

  从古至今,历朝历代,不管什么制度,都无法解决贪官污吏的问题。

  朱重八都杀的那么狠了,结果呢?

  下面官吏该贪还是贪。

  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韩桢继续说道:“胥吏上下其手,不外乎就是俸禄太低,不足以养家糊口。提高俸禄待遇、增设考绩奖励,并移除世袭制,同时辅以监督、制定严厉处罚,三管齐下,不说彻底消除,却也能大大改善胥吏敲诈勒索,欺压百姓的问题。”

  宋代胥吏最初无俸禄,想养家糊口,只能靠索贿为生。

  导致胥吏办事,必先行贿。

  此后,朝廷不得不更弦易张,给吏俸禄,而且与官员俸禄一样优厚有加,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极端。

  尤其是任职于三省六部的胥吏,俸禄甚至直追朝堂正六品的官儿。

  当时的右司谏王岩叟曾说:“三省胥吏,岁累优秩,日给肉食,月享厚禄,寒暑有服,出入乘官马,使令得管卒,郊礼沾赐赉,又许引有服亲为吏,如士大夫任子无异。”

  据《宋史·职官志》记载,北宋时期地方州县官员,上县的知县每月二十千,下县知县每月十二千,禄粟月五至三石。正俸之外,还有各种补贴,如茶、酒、厨料、薪、蒿、炭、盐诸物以至喂马的草料及随身差役的衣粮、伙食费等,数量皆相当可观。

  可想而知,当初胥吏们的俸禄有多高。

  有了丰厚的收入,胥吏敲诈勒索、欺压百姓的情况立刻得到改善。

  可惜,这样的情况并未持续太久,因三冗问题,加上每年的岁币支出,导致朝廷财政吃紧。

  胥吏的俸禄也是一减再减,从与官员无异,到月俸七百文加半斤羊肉,再到如今的三四百文,一下子又回到了原点。

  另外,光提升待遇还不行。

  北宋对官员实行高薪养廉,结果如何?

  所以,还需监管,并制定严厉处罚。

  这么简单的道理,韩桢都知道,在官场厮混了这么多年的常知县不明白?

  能在朝堂上厮混的,哪一个不是成了精的老狐狸。

  说来说去,还是一个字,钱!

  北宋缺钱,很缺!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繁华的东京城给了许多人一种大宋富足,万国咸通的错觉。

  殊不知,东京城只有一个。

  举一国之力供养一城,如何能不繁华。

  韩桢的这一席话,着实把常知县惊到了。

  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常知县问道:“你可曾进过学?治的何经?”

  韩桢笑道:“读过几年村学,会认些字罢了。”

  “可惜了。”

  常知县神态惋惜:“你若进入朝堂,定是一名能臣干吏。”

  韩桢嗤笑道:“然后拍皇帝的马屁,帮他敛财?”

  “……”

  常知县沉默片刻,强行解释道:“官家初登大宝之时,推行新政、勤政爱民。如今只是被蔡京、王黼等奸贼蒙蔽……”

  “得了吧。”

  韩桢摇头失笑道:“常知县莫要为赵佶脸上贴金了。端王轻佻,不可君天下,他赵佶就不是个当皇帝的料子。”

  常知县又惊又怒:“你竟敢直呼官家名讳。”

  “为何不敢?”

  韩桢豁然起身,吓得常知县连连后退。

  “我不信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一套,我只信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天下本就是赵大从柴家孤儿寡母手中夺来的,他赵大能夺,我为何不能?”

  “伱,你……”

  常知县哆嗦着手,心中惊骇至极。

  之前在县衙大堂中,他就已经隐约猜到了韩桢的心思,但那时双方都没有挑破。

  可眼下,闻听这番大逆不道之言,只怕这韩二是不想让自己活着离开临淄县了。

  吾命休矣!

  韩桢忽地一笑,收敛煞气:“开个顽笑,常知县莫要当真。”

  “呵呵,本县身子不好,往后这样的顽笑还是少开些。”

  常知县讪笑一声,撩起袖子擦了擦额间冷汗。

  重新坐下,韩桢问道:“常知县,以往朝廷是如何处置造反的民众?”

  见他转移话题,常知县不由暗自松了口气,沉吟道:“匪首招安,安排一个闲散武官的职位。至于那些被裹挟的百姓,也不会为难,要么放归乡间种田,不愿种田的,便会为其在坊间寻一份活计。”

  杀是不可能杀的,否则杀光了,谁去种田?

  韩桢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思索片刻后,他说道:“我欲扩大制盐厂的规模,招收那些造反的百姓为工人。同时放归一批,让其回乡种田,可行否?”

  临淄县土地贫瘠,且山多地少,哪怕开垦出的荒地,不养上个两三年,也没多少收成。

  除了少数水田与良田之外,其他旱田耕种的性价比太低。

  倒不如改农为工,制精盐获得的利润,拿出一部分,从南方购买粮食。

  以一户农民为例,耕种七亩旱田,风调雨顺的情况下,每年大约能收获十石粮食。

  按照如今粟米、大豆和小麦的价格,折算下来也就是十九贯。

  除去种子成本,农具损耗等,创造的财富在十六贯左右。

  而这户农户若是去制盐厂,一个月大约能提纯五百斤粗盐,若是设置流水线作业,还会更多。

  这五百斤粗盐提纯之后,去除各项成本开支,最少也能创造三百贯的利润。

  一年就是三千贯。

  三千贯,都足够在南方买七八百石稻米了!

  否则,光靠这些旱田,他何事才能攒够万人大军的军粮和军械?

  常知县在心中盘算一番后,皱眉道:“可行是可行,但州府官员下乡巡检,该如何应对?”

  韩桢答道:“不外乎一个利字,只要使够了钱,打点好就是了。”

  “可!”

  常知县轻抚胡须,提醒道:“如今青州知州乃是赵霆,此人本性贪婪,且胃口极大。听闻卸任在即,正大肆收刮钱财。只怕没有万贯,填不饱他的肚子。”

  “不怕他胃口大,就怕他不贪!”

  韩桢微微一笑,说道:“既扩大规模,咱们该重新定一定规矩了,先前太复杂也太繁琐。”

  闻言,常知县心下一紧,问道:“你待如何?”

  韩桢好整以暇道:“往后变为商股制,我负责生产,你负责上下打点和进货销售,我七你三。”

  “这……三成是否少了些。”

  涉及到钱的事儿,常知县一点都不迷糊。

  之前虽是二道贩子,可从韩桢手上拿货之后,却能翻倍卖出去。

  如今变为商股制,只拿三成,而且干的事儿还变多了。

  韩桢摇摇头:“不少了,往后扩大规模,变为流水线作业,一个月少说能提纯十万斤,三成分到手也有五六万贯钱。”

  听到一个月能分五六万贯,常知县的手不由抖了抖,面上却叹息道:“三成就三成,便依你罢。”

  “我欲在县中推行轻徭薄赋,不知常知县可否帮我?”

  闻言,常知县不答反问道:“你届时真愿放吾走?”

  韩桢掷地有声道:“我韩桢向来说一不二。一年半后,你带着百万家资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两不相干!”

  “好!”

  得了他的保证,常知县咬牙道:“既如此,本县便帮你一帮!”

  以前为官时,处处受到掣肘。

  胥吏阴奉阳违,士绅大户盘根错节,头上还有知州通判。

  三年任期下来,竟是一件实事都做不了。

  想他常玉坤当年也是有抱负,有理想的青年才俊,硬生生被蹉跎成了这副模样。

  说来也可笑,眼下竟然靠着一个匪寇,才能一展抱负。

  不过他也懒得纠结,这可能是他此生绝无仅有的一次机会,若是错过,只怕会抱憾终生。

  并且,不需担心后路。

  一年半后,带着百万家财去东京城享受富贵日子。

  “欲想轻徭薄赋,必先整顿胥吏。胥吏不变,百姓终究还是会受欺压。方才你所说三管齐下之法,有些纸上谈兵了。单单是取消世袭制这一条,便会遭到胥吏抵制,哪怕那些胥吏明面不说,心中也会怨恨,到时只怕会生出恁多事端。”

  决定之后,常知县整个人气势瞬间变了,举手投足间,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韩桢来了兴致,问道:“常知县有何良策?”

  “世袭制要取消,却不能急,需徐徐图之。这帮胥吏虽可恨,但却不可或缺,而他们也正是仗着这一点,才敢肆无忌惮。”

  这话倒是不假,如果没了这帮胥吏,知县立马就会变成睁眼瞎。

  一个人的精力有限,韩桢仅仅只是管理一个村子,都得安排身边的弟兄帮忙,更别提一个三千多户的县城了。
9#
 楼主| 发表于 2025-1-9 18:19 | 只看该作者
县城一共有两家医馆,两个大夫,外加七个学徒。

  除了一个学徒不幸被杀之外,其他人倒是侥幸逃过一劫。

  此刻,两名大夫和六名学徒,正在挨个为受伤的士兵清理伤口。

  他们用的不是烈酒,而是在煮沸的水中加入金银花、蒲公英、青蒿等消炎杀菌的中药。

  清洗过后,擦拭干净,涂上金创药,最后缠上纱布。

  韩桢只看了一眼,便不再关注,指挥士兵将战俘押送到县衙门前。

  老实说,这次农民起义虽打乱了他的计划,但也帮了大忙。

  各个村子的地主都被杀了,城里的富商豪绅们也惨遭血洗。

  等于帮韩桢铲除了阻碍。

  否则常知县也不会配合,他也没办法如此顺利的接管县城。

  忙活了大半个时辰,在衙役弓手以及城中百姓的帮助下,终于扑灭了各处的大火。

  县中平民死伤倒不是太多,那些富户豪绅才是起义军的重点照顾对方,连家仆丫鬟都无一幸免。

  此时,已时至五更天,天边放起蒙蒙光亮。

  袅袅青烟从余烬中飘起,伴随着阵阵哭泣声,在县城上空回荡。

  待到士兵和衙役弓手全部医治完,韩桢柔声道:“两位辛苦了,劳烦帮城中百姓也一齐医治了。放心,不会少了你等药费。”

  这个时代,大夫是稀缺货。

  韩桢可不想把他们吓跑了。

  闻言,王大夫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似是猜到了什么,拱手道:“韩二郎不需如此,治病救人乃是吾等职责所在。”

  嗯?

  孙大夫挑了挑眉,面色诧异。

  这王大夫平日里可是一副‘药费不到手,包你命没有’的做派,怎么今日忽然转了性子?

  忽地,孙大夫感觉有人在扯自己的衣裳。

  转过头,发现是自家小徒弟。

  正要呵斥,却见小徒弟隐晦地朝外面使了个眼色。

  顺着小徒弟的目光看去,只见县衙外密密麻麻蹲着两千多名战俘,以及两百多名浑身浴血的士兵,他心里顿时耸然一惊,脑中闪过一道明悟。

  是了是了。

  难怪到现在,常知县都没有出来露过面。

  难怪那些衙役弓手,会听从韩二的吩咐。

  原来,是变了天。

  念及此处,孙大夫也赶忙说道:“王大夫所言不虚,吾等医者,自当谨记孙神仙之大医精诚。眼下县中突逢大难,岂会袖手旁观。”

  “如此,便拜托两位了。”

  韩桢微微一笑,而后唤来一个衙役:“带两位大夫去给百姓治病,有甚需要,直接来寻我。”

  “是!”

  那衙役拱手应道。

  接着,韩桢又吩咐道:“周田,领上衙门的书吏,统计县城百姓伤亡和损失。”

  周田点点头,二话不说转头去了簿厅。

  胆小也有胆小的好处,起码一场乱战下来,他无灾无伤。

  待出了县衙,王大夫看了看天空,轻声感叹道:“变天了呀。”

  闻言,一旁的孙大夫压低声音道:“你说这韩二杀官之后,怎还敢回来?不怕有人去州府检举他?”

  “谁去?伱去?”

  王大夫瞪了他一眼。

  孙大夫讪笑一声:“嘿嘿,老拙哪有那闲工夫。”

  王大夫没好气地说道:“那不就得了!再说今晚若不是韩二来驰援,还不晓得要死多少人。不管如何,县中百姓都会承他这个人情。”

  “这倒是。”

  孙大夫点点头,表示赞同。

  不管如何,县中数千百姓,都会承韩桢的救命之恩。

  而有心想要检举他的人,都已经在这场动乱中死光了。

  走在前头的衙役一边敲着梆子,一边喊道:“受伤的人都过来,韩家二郎寻大夫给你等治病了。”

  一时间,不断有伤者走来。

  这个举动,成功为韩桢又收获了一些好感。

  ……

  县衙内。

  韩桢没时间休息,正端坐在薄厅内提笔写写画画。

  今夜农民起义,虽帮了他大忙,可也留下一大堆烂摊子。

  书吏和税吏们都被派出去清点县中伤亡,只留下一个洪押司在旁待命。

  瞥了眼如门神般护卫的聂东,又偷偷看了看韩桢,洪押司心情忐忑。

  “洪押司!”

  忽地,一道声音在薄厅内响起。

  洪押司一个激灵,赶忙拱手道:“属下在!”

  只听韩桢吩咐道:“征召百来个城中百姓,将县中尸体全部搬运到城外乱葬岗掩埋,凡征召者,每人给20文工钱。”

  今夜,县中尸体不下千余。

  如此炎热的天气,时间久了定会滋生瘟疫,需尽快处理。

  “是!”

  洪押司应了一声,逃也似的出了薄厅。

  他前脚刚走,周田和一众书吏后脚便回来了。

  “韩……”

  周田刚想开口,却又顿住了。

  他想喊韩二,但觉得不太合适。

  见状,韩桢轻笑道:“往后唤我县长便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站在门边的聂东,此刻心中巨震。

  “往后会变的。”

  他的脑中,不由回想起初去小王村时,韩桢与他说过的话。

  这才多久,便从村长变成了县长。

  再过段时日呢?

  一洲之长,一路之长,官……

  嘶!

  聂东震惊之余,心头隐隐升起一股期待。

  万一……万一成了呢。

  周田倒是没想那么多,连连点头道:“哦哦。县长,县中百姓伤亡和损失都统计好了。”

  “说罢。”

  韩桢放下手中毛笔。

  一旁的书吏立刻汇报道:“县中百姓死者三百二十九人,重伤四十七人,轻伤约四百余人,此外还有一部分百姓趁乱逃出了城,暂且无法统计。烧毁房屋共计二十一间,秦、刘、张、许等富户士绅,家中被屠戮殆尽,洗劫一空。另外东西两市的铺子,均遭到劫掠。”

  韩桢问道:“追回钱财几何?”

  书吏如实答道:“共追回六万三千二百余贯。”

  这笔钱里,那些士绅富户的家资占了大头。

  换做以往,他们这些胥吏定会上下其手,发一笔小财。

  但这次却没人敢伸手。

  那些士兵一个个都盯着呢,谁敢?

  当真是要钱不要命了?

  韩桢沉吟片刻,下令道:“一半冲入军中账上,另一半用以补偿县中百姓损失,以及应征作战的衙役、乡勇赏赐。”

  军政要分开,绝不能混为一谈。

  前段时日,韩桢便专门为军中设立了库房和账本。

  军中一应开支,都走军帐,清晰明了。

  “你等书吏也辛苦了,到时可领十贯赏钱。”

  打一棒再给个甜枣,这一手韩桢已经玩得很娴熟了。

  “多谢县长!”

  果然,听到自己等人也有十贯赏钱,书吏顿时面露喜色,纷纷拱手道谢。

  十贯赏钱对他们而言也算丰厚了,而且拿的光明正大,不似以往仗着身份敲诈勒索得来的黑钱。

  韩桢又下令道:“你等辛苦些,再去统计县中各个百姓的具体损失,仔细甄别,莫要让一些商户弄虚作假。”

  “是!”

  书吏齐齐应道,转身出了薄厅。

  见周田也跟着要去,韩桢唤道:“周田,你另有差事。”

  周田问道:“甚么差事?”

  “去城外将那些逃跑的县中百姓叫回来。”

  话音刚落,就见周田脸色一变。

  他胆子本身就小,外加刚刚经历了一场叛乱,哪里还敢出城。

  而且说不准城外就有戴巾军的残部。

  见到这一幕,韩桢转头朝着聂东吩咐道:“聂东,安排十骑护卫他。”

  ……

  县衙后院。

  常知县一夜未睡,坐在院子里吃茶。

  只是一杯茶端在手中,却始终没有喝一口。

  如今,茶水早已凉透了。

  想他常玉坤自幼家中贫寒,老母日夜劳作,供他读书。

  而他也不负所望,于十九岁那年高中进士,二甲头名。

  遥想当年,可谓风华正茂,意气风发。

  决心为官之后,当谨守横渠先生之言。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然而,这一等便是五年。

  直至二十四岁那年,在同窗的帮助下,才终于补了个实缺,任金州一下县的知县。

  走马上任之后,才发现原来官儿不是那么好当的。

  百姓痴愚,胥吏狡诈,士绅富户盘根错节。

  想一展抱负,为百姓做些实事,却发现阻力重重。

  最终,竟甚么都做不了。

  时至今日,回首过往,常知县忽地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曾经最讨厌的模样。

  一个胆小贪财,为谋私利的贪官!

  常知县皱起眉头,仔细回忆。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

  是在东京城苦熬五年,租住在胡同巷子内,靠着借钱度日,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的时候?

  还是在金州任上,想丈量田地,厘清户籍,却被告知那八百名黑户是州府通判家中农奴的时候?

  福伯站在一旁,面色担忧。

  “不行!”

  正当他准备劝说之际,却见常知县放下茶盏,猛地站起身。

  喃喃自语道:“那韩二一介泼皮,哪里懂得政务,若是胡来,只怕县中百姓又要横遭祸事。”

  说罢,快步出了后院。

  福伯回过神后,神色一变,赶忙小跑着追上前。

  眼下韩二势大,若是惹怒了他,只怕他们主仆二人小命不保。

  想到这里,福伯脚步不由加快了几分。

  哪成想常知县走的飞快,一溜烟儿的就没影了。

  待到福伯追上来时,只见自家阿郎静静站在薄厅门外,侧耳倾听。

  “阿郎……”

  福伯压低声音唤了一声,却见常知县抬起手。

  见状,他只得将话咽回去。

  下一刻,一帮书吏鱼贯而出。

  见到站在门旁的常知县时,书吏们纷纷一愣,正欲行礼问候。

  常知县摆摆手,轻声道:“莫要多礼,且去罢。”

  待到书吏们离去后,他又听了片刻,随后迈步走进薄厅,朗声道:

  “恩威并重,赏罚分明,手段倒是没错,但却太过想当然。你可知,这群胥吏祖辈皆在县衙任职,自小耳濡目染,敲诈勒索、欺压百姓已是深入骨髓。今日,他们畏你兵锋,不敢上下其手。但不消几日,又会旧态复萌。”

  “届时,你待如何?”
8#
 楼主| 发表于 2025-1-9 18:15 | 只看该作者
“三当家!”

  “三哥!”

  黑山匪寇们惊呼一声,满脸不可置信。

  孙志作为黑山三当家,李黑虎手下头号大将,战力自然了得。

  可如今,只一个回合便生死不知。

  再看向韩桢时,这帮黑山匪寇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惧。

  轰!

  两队骑兵冲撞在一起。

  聂东手持**,荡开对方长刀,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捅进一名黑山匪寇的胸口。

  一击得手,他立刻舍弃**,拔出腰间长刀,借着战马冲击的惯性,劈砍后方的戴巾军。

  战阵之上便是如此,骑兵对冲,马槊和**只有一次使用的机会。

  因为战马高速奔驰之下,根本不会给你拔出**或马槊的时间。

  除非像韩桢那样,把马槊当铜棍使。

  前几日,聂东曾试过韩桢的马槊。

  以他的体魄,仅仅挥舞十来次,便感觉手臂阵阵酸涩。

  此刻再看韩桢,杀入戴巾军中,已不知挥舞了多少次。

  每一次挥舞,都有千钧之力,凡是被扫中者,非死即残!

  一轮冲锋,双方都有伤亡。

  不过西军到底经验丰富,即便受伤,也不致命。

  反倒是黑山匪寇,顷刻间便有六人死于非命,剩下的十一人几乎人人带伤。

  趁着韩桢等人冲入戴巾军中,两名匪寇一勒缰绳,翻身下马,冲出那间屋子里。

  “三哥,三哥!”

  屋子里一片漆黑,任凭两人呼喊,也无人应答。

  一名匪寇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吹亮之后,这才借着微弱的火光,发现了孙志。

  此刻,孙志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胸口微微向内凹陷,口鼻淌血。

  手中握着的长刀,刀身弯曲。

  咕隆!

  一名匪寇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心中惊骇到了极点。

  另一名匪寇探出两根手指,贴在孙志脖子上,感受到微弱的脉搏跳动,不由面色一喜。

  “三哥还活着!”

  将孙志背在背上,两人迅速出了屋子。

  短短时间,韩桢已经领着骑兵杀穿了戴巾军的阵型,此刻正调转马头,进行第二次冲杀。

  两百多号戴巾军已经崩溃,四散奔逃者有之,跪地求饶者有之,倒地装死者亦有之。

  “风紧,扯呼!”

  黑山匪寇神色焦急的催促道。

  只一个照面,他们便已被吓破了胆。

  眼下孙志生死未知,哪怕县城里还有上千戴巾军青壮,他们也升不起反击的心思。

  关键是,县城各处已经传来了喊杀声,对方显然不止这十九骑。

  眼见这帮黑山匪寇溜走,韩桢下令道:“聂东,领十骑追击。”

  “得令!”

  聂东领着十名西军,打马追了上去。

  韩桢则带着剩下的七名西军,朝着县衙冲杀去。

  八骑冲三百!

  放在以前,这些西军根本想都不敢想。

  哪怕对手是一群昨日还是贫苦农民的起义军。

  农民起义军没有想象中那么脆弱,尤其是刚起义时,一个个如同野兽。

  几千人中,可是有不少乡兵,不缺胆气大的。

  再加上手上一旦沾过血,杀过人,从心理上就会产生一种蜕变。

  这和伤过人的野兽不怕人,是一个道理。

  虽然战力比不上正规军,可气势却不输。

  前两年南征方腊时,打的也是农民起义军,结果呢?

  虽成功镇压,可十五万西军也死伤惨重,最终能参加北征的,不足十万。

  能被孙志带来攻打县衙的,俱都是从起义军中挑选的精锐。

  此刻,见只有八名骑兵朝自己冲杀而来,三百戴巾军并没有害怕,反倒一个个兴奋的持刀迎上去。

  然而,这些人刚刚冲上去,还未靠近。

  便见一杆玄黑马槊,呼啸着扫来。

  砰!

  凡被马槊扫中者,非死即残。

  一时间,挡在韩桢前方的戴巾军如同被一辆战车冲撞,纷纷倒飞出去。

  后方的骑兵见了,一个个只觉热血沸腾。

  手中长刀紧握,借助战马飞奔时的冲击力和惯性,不断收割人命。

  来回两个冲锋,这只由青壮组建的戴巾军终于崩溃了。

  他们何曾见过如此神勇之人,被杀的肝胆俱裂。

  韩桢大喝一声:“跪地受降,缴械不杀!”

  “跪地受降,缴械不杀!”

  七名西军也齐齐高喊。

  咣当咣当~

  上百把朴刀扔在青石板上,发出一连串清脆的撞击声。

  县衙门外,跪了一地的人。

  “缴械不杀!”

  与此同时,县城各处方向,也纷纷传来一阵阵劝降声。

  局势已定!

  “你等在此看管俘虏。”

  韩桢吩咐一句后,架马走向县衙大门。

  县衙大院里,刘勇靠坐在一棵树下,腹部鲜血淋漓。

  见到韩桢,顿时热泪盈眶道:“兄弟,你总算来救哥哥了。”

  两百多名弓手衙役,死了过半,剩下的也人人带伤。

  韩桢没有理会刘勇,扫视一圈后,扬起马槊,语气冰冷道:“所有人,缴械跪地,否则杀无赦!”

  “蛤?”

  刘勇一愣。

  他怎么也没想到,韩桢进入县衙后,第一句竟是这样的话。

  语气中的寒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咣当!

  刘勇第一个扔掉手中佩刀,神色复杂的苦笑道:“哥哥肚子被划了一刀,实在跪不了,还请兄弟谅解则个。”

  他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今夜的韩桢让他觉得陌生。

  一名衙役高声道:“韩二,伱想造反不成?”

  噗嗤!

  玄色槊锋捅穿衙役心口,当场毙命。

  韩桢单手持槊,将衙役尸体高高举起,冷声道:“我数三声,一……”

  哗啦!

  才刚数一声,院子里就跪了一片。

  右手一扬,将马槊上的尸体远远扔开,韩桢翻身下马,带着一身浓郁的血腥气与煞气,迈步走进县衙大堂。

  沉重的脚步声,如战锤般,一下下敲在常知县的心头。

  “常知县,别来无恙。”

  咽了口唾沫,常知县强装镇定道:“韩二,你待如何?”

  他心里清楚,韩桢今夜驰援,只怕是来者不善。

  方才,眼见反贼攻破县衙大门,常知县已做好了从容赴死的准备。

  可谁知峰回路转,忽有援军杀来,心中顿时涌起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后怕。

  这么一折腾,他眼下已没了方才那股子从容赴死的劲头儿了。

  韩桢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临淄县我要了,你还是知县,生意照做,往后该如何就如何。一年半后,你带着钱走马升官,咱们两不相干!”

  眼下还需要时间积蓄力量,而常知县就是最好的遮阳伞。

  有他在,朝廷的目光就落不到韩桢身上。

  当然,这是最好的情况。

  若是常知县不答应,那就只能杀了他,直接强占临淄县。

  这么做畅快是畅快了,可平叛大军不日就会降临。

  闻言,常知县目光闪烁。

  一旁的福伯神色紧张,想要开口劝说,又怕适得其反。

  这时,韩桢忽地笑了,语气和善道:“常知县,出来混不就是为了求财么。赚钱嘛,不寒碜。一年后,我保准你有百万身家,到时哪怕不做官,也足以在东京城当个富家翁,潇潇洒洒过完一辈子。”

  见韩桢给出台阶下,福伯立刻附和道:“阿郎,韩家二郎说的不错,和气生财。”

  常知县皱眉道:“你到底想怎样?”

  起初他以为韩桢是打着招安的主意,可如今看来,这哪是招安的路子。

  韩桢笑了笑,不答反问:“常知县觉得北边金人如何?”

  “蛮荒野人,不值一提。”

  常知县答道,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瞧瞧!

  这就是北宋文人,乃至于皇帝朝臣对北边金人的看法。

  在他们眼中,金人与辽人无异,到时只需给些岁币,便能哄骗。

  当初辽人如此,西夏人也是如此,想来金人亦是如此。

  韩桢又问:“万一这帮蛮荒野人,执意南下呢?”

  “这……”

  常知县先是一愣,随即摇头道:“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

  韩桢失笑道:“两次北伐,宋军虚实皆被金人看在眼中。换做我是金人,见南方宋国军备松弛,又如此富饶,有何理由不来?”

  常知县沉默了。

  片刻后,他嘴硬道:“此事不需我等费心,官家与衮衮诸公自有决断。”

  “他们有他们的决断,我也有我的打算。”

  韩桢说罢,微微扬了扬手中马槊,提醒道:“常知县,我耐心有限。”

  瞥了眼槊锋尚在滴落的血迹,常知县眼中闪过一丝惧意,问道:“丁身钱怎么办?”

  韩桢似笑非笑道:“不是还有两个月么,船到桥头自然直。”

  常知县立刻懂了。

  县城他想要,钱却一分都不想出。

  “罢了罢了,就依你罢。”

  常知县叹了口气,站起身朝着后院走去,背景萧瑟。

  当真是世事难预料。

  谁能想到,刚刚掌权没多久,自己竟又成了泥塑菩萨。

  不过,能保住一条命就算不错了,何况韩桢许诺生意照做。

  福伯朝着韩桢拱了拱手,面带感激,随后快步追上自家阿郎。

  成了!

  韩桢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转身出了大堂。

  院子里,衙役们神色各异地看着他。

  韩桢问道:“方才都听到了罢?”

  刘勇听出他话中的深意,抢先答道:“兄弟,哥哥流了太多血,脑子晕乎乎地,怕是要不行了。”

  闻言,那些衙役弓手立刻反应过来,纷纷开口。

  “俺也头晕,甚么都没听到。”

  “俺也一样。”

  见状,韩桢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有些事,可以心知肚明,但却不能说出来。

  迈步来到刘勇身边,仔细打量了一眼他肚子上的伤口,韩桢一本正经道:“嗯,确实快死了。放心,兄弟一场,嫂嫂和两个小妾我会帮忙照顾的。”

  见韩桢主动和自己开顽笑,刘勇心头的大石头顿时落下,打趣道:“不劳兄弟费心,俺觉得寻王大夫瞧一瞧,兴许还有救。”

  哒哒哒!

  县衙外,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紧接着,聂东迈步踏进县衙大门,躬身抱拳道:“末将一路追至城外,斩首七人,但还是让三人逃脱。由于视野受阻,不知对方在城外是否有伏兵,所以不敢深追,望村长恕罪。”

  “不碍事。”

  韩桢摆摆手,而后问道:“城中局势如何?”

  聂东答道:“一部分戴巾军趁乱逃出了县城,剩下的都已被俘,如今张和等人正在统计。”

  “嗯。”

  韩桢点了点头,朝着院子里跪着的衙役弓手吩咐道:“起来罢,伤势轻的去安抚县中居民,帮忙灭火。”

  “是!”

  众人纷纷起身应道。

  虽没有明说,但他们心里很清楚,如今的临淄县,已经换了天。

  等了片刻,张和来了。

  “禀村长,战俘总计两千八百人,青壮一千二百人,剩下皆是老弱妇孺。”

  “我方伤亡如何?”

  “八人重伤,二十一人轻伤。”

  韩桢下令道:“去将城里的大夫全都寻来。”
7#
 楼主| 发表于 2025-1-9 18:11 | 只看该作者
果然。

  得知这个消息,韩桢心中毫无波澜,与他先前的猜测一致。

  从方才的战斗就能看出来,领头造反的人不简单。

  能将两千农民指挥的井然有序,并且还有针对性的战术。

  若非韩桢太过神勇,胜负还真未可知。

  所以,趁夜攻打县城,也就成了必然。

  韩桢问道:“你回来时,县城情况如何了?”

  仇牛如实答道:“俺不敢靠太近,看不真切,好似戴巾军有人登上了城楼!”

  登上城楼了?

  这个消息,让韩桢微微一愣。

  戴巾军攻打县城他不意外,而他觉得以戴巾军的装备,根本就打不进县城。

  常知县此人胆小归胆小,但绝不是那种弃城逃跑的废物。

  与他接触了这么多次,看得出来,他还是有文人的一些操守。

  城中有上百弓手,外加征召乡勇,守城绰绰有余。

  只是韩桢没想到,戴巾军竟能如此轻松便登上城楼。

  应是有内应!

  韩桢开口道:“你今日辛苦了,记你一功,且去歇息罢。这段时日好好练习马术,会骑马了,往后就轻松了。”

  “多谢村长。”

  仇牛眉开眼笑地去营房内休息。

  如今,他非常满意现在的生活。

  每天都有干饭吃,隔三差五还能吃一顿肉。

  可不是甩袖汤那等糊弄人的东西,而是实实在在,大块大块的肉。

  算算日子,明日又能吃肉了,想到这里,仇牛不由舔了舔嘴唇,心中充满了期待。

  目送仇牛离去,韩桢思索片刻后,大声道:“聂东!”

  “末将在!”

  “安排一百士兵留守山寨,看管俘虏,若有异动,杀无赦!”

  韩桢顿了顿,继续下令道:“着令其他士兵,随我去县城!”

  事实上,在他心中,临淄县一直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如今眼见即将被一头不知从哪来的野猪拱了,这让他如何忍得了。

  得知要去县城,这帮士兵一个个顿时兴高采烈。

  为何?

  还是军功!

  方才的战斗,不是他们不尽力,而是他娘的压根就没有出手的机会。

  村长领着骑兵一轮冲锋,戴巾军便崩溃了,紧接着跪地受降。

  三百多名士兵,也就寨墙上的弓手们斩获了一些军功,跟着骑兵冲阵的步兵们,绝大多数都颗粒无收。

  “出击!”

  韩桢翻身上马,大手一挥。

  二百多名士兵全副武装,士气高昂,井然有序的跟在韩桢身后,朝着县城方向行去。

  ……

  夜空下。

  原本安静祥和的临淄县,如今化作了人间炼狱。

  戴巾军终于还是冲进了城。

  一时间,烧杀抢掠,奸淫妇孺。

  这并非是孙志下的令,而是戴巾军中起义农民的自发行为。

  他们憋屈了多年的怒火,在这一刻终于爆发,一个个化身为野兽。

  无数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于县城上空回荡。

  恶作的除了戴巾军之外,还有不少县城居民趁机浑水摸鱼。

  此刻,孙志正带领着五百青壮,正在围攻县衙。

  常知县必须死,这是他此次的主要任务之一。

  县衙中,刘勇正领着两百多人奋力反击。

  人数虽少,可仗着地利,勉强也能坚守。

  人在绝境之下,果然可以爆发出无尽的潜能,弓手衙役们竟一连打退了三四次进攻。

  “杀狗官!”

  “杀狗官!”

  还未来得及歇息,县衙外再次响起震天般的口号,反贼们又发起一波攻势。

  刘勇举起佩刀,高喊道:“弟兄们,坚守住,镇海军一来,咱们就有救了!”

  “杀敌!”

  闻言,弓手衙役们顿时精神一震,拼命厮杀。

  见到这一幕,刘勇心中不由松了口气,士气还可用。

  只是,这样下去终归不是办法。

  因为,压根就没有所谓的镇海军。

  这场起义爆发的太过突然,且时间很巧妙,选在了夜间。

  等到他们察觉时,反贼都已经打进县城了。

  也就是说,对于临淄县的这场起义叛乱,外界一无所知。

  “尔等尽力杀敌,俺去给伱们搬赏钱!”

  刘勇再次鼓舞一番士气后,转身走进县衙大堂。

  常知县端坐在大堂之上,虽面色镇定,可眼中的惊慌却怎么也藏不住。

  见到刘勇进来,他忙问道:“如何了?”

  “士气暂时还可用。”

  闻言,常知县微微松了口气,可刘勇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

  “但县衙外反贼众多,只怕守不了多久。”

  “你可有对策?”

  常知县如今只能仰仗刘勇。

  刘勇提议道:“知县,再等下去也是一死,不若突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

  常知县迟疑了,眼下还能守住,可若是突围,县城里可是有上万反贼啊。

  见状,刘勇急了:“知县莫要迟疑啊,城中反贼虽多,但眼下都在烧杀劫掠,一片混乱,正是突围的好时机。”

  常知县神色阴晴不定,挣扎了片刻后,迟疑道:“要不……再等等罢。”

  到底是文人,优柔寡断的性子开始显现。

  哎!

  刘勇心中叹了口气。

  轰隆!

  忽地,大堂外传来一阵巨响。

  紧接着,便听到衙役的惊呼:“不好,贼人攻进来了!”

  完了,最后突围的机会也没了!

  “知县莫慌,俺且去击退反贼。”

  刘勇大喝一声,持刀冲出大堂,加入战团。

  透过大堂敞开的大门,已能看到贼人撞开了大门,正一窝蜂的涌进来。

  到了这个时候,常知县反而平静了下来。

  掸了弹朝服,扶了扶头顶的直脚幞头官帽,正襟危坐。

  他乃大观二年二甲头名,朝廷正七品的官员,便是死,也不能堕了气节!

  “福伯!”

  “阿郎,有何吩咐?”

  福伯神色复杂。

  “你且带些金银细软,躲起来罢。若是有幸能活下来,代俺回一趟老家,将此信交予吾妻。”

  常知县说着,递过去一封书信。

  “阿郎!”

  福伯悲呼一声,眼角泛起泪花。

  主仆多年,常知县待他不薄,甚至还为他的子侄某了一份体面的差事。

  常知县摆摆手,面色不悲不喜:“快去罢,再晚些就来不及了。”

  福伯一跺脚,咬牙接过信件揣进怀中,转头就往后宅跑去。

  就在这时,房顶上的弓箭手忽然惊喜的大叫一声。

  “援军来啦!”

  啊?

  援军?

  常知县与福伯两人纷纷一愣,面面相觑。

  求援信如今还摆在公案之上,都没来得及发出去,哪来的援军?

  刘勇可管不了那些,大吼道:“弟兄们,援军已到,坚持住!”

  众人士气大振,竟一度压制住了黑山匪寇们。

  ……

  ……

  城门外。

  一片混乱,不断有县城居民从城门逃出。

  聂东擒住一名居民,将其带到韩桢面前。

  “韩……韩二?”

  那居民原本吓得瑟瑟发抖,待认出眼前之人是韩桢时,反倒没那么怕了。

  这得益与韩桢先前积攒的好名声。

  哪怕当初杀了徐主簿,县城居民心中也都是拍手叫好。

  韩桢问道:“县中有多少反贼?”

  “俺不晓得,只觉得到处都是贼人,俺没敢细看,闷头跑了出来。”

  韩桢又问:“常知县死了么?”

  “不晓得。”

  居民先是摇摇头,如实答道:“俺只听人说,那甚么孙大圣带人围住了县衙。”

  “你且走罢。”

  韩桢摆摆手,放他离去。

  谁料那居民却没走,反而问道:“韩二,你可是要杀贼?”

  “怎地?”

  “能否带上俺,俺……俺婆娘和娃还在城里。”

  刚才惊惧之下,只知道闷头跑,此刻回过神,才想起来家人还在城中。

  韩桢没有理会他,扬起马槊:“步卒稳步推进,清缴杂鱼,骑兵随我斩杀匪首!”

  说罢,他催动战马,朝着城门冲去。

  聂东等骑兵立刻跟上,剩下的步兵,则在张和三位都头的带领下,步伐稳健的前进。

  县城内,一片混乱。

  不少宅子被点着,燃起熊熊大火。

  街道上,一个小妇人带着孩子匆忙逃窜,结果刚跑几步,便被两名戴巾军拦住,扯着头发拖向一间屋子。

  哒哒哒!

  骤然响起的马蹄声,让两名戴巾军一愣。

  抬起头,只见一队骑兵朝着他们奔驰而来。

  刷!

  槊锋在火光下闪动着幽光。

  两颗人头冲天而起。

  顺手宰了两个杂鱼,韩桢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催动战马,奔向县衙。

  县衙外,孙志面色阴沉。

  他倒是小瞧这帮衙役弓手,竟能爆发如此战力。

  原本都已经攻破大门,冲进县衙了,愣是又被打退了出来。

  忽地,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蹄声紧密,却不显杂乱。

  骑兵,训练有素的骑兵!

  孙志面色一变。

  转头看去,借着两旁屋子燃烧的火光,只见街道尽头一队骑兵由远至近,狂奔而来。

  为首一人身材高大,手持一柄玄黑马槊,身后背负五根破甲剑!

  韩二!

  孙志没见过韩桢,但看到此人的瞬间,心中便不由浮现出这个名字。

  韩二能出现在此,那就说明卫豹子已死。

  可这才多久?

  一时间,孙志脑中闪过数个疑问。

  不过来不及细想,突然出现的骑兵,让那些戴巾军一个个面色惊慌。

  孙志高声喊道:“莫要慌,只有十余人而已。你等继续攻打县衙,不要停!”

  安排三百戴巾军继续攻打县衙后,他一拽缰绳,让身下战马调转了方向。

  “弟兄们,随俺破敌!”

  十七名黑山匪寇纷纷翻身上马,外加两百多戴巾军,迎上骑兵。

  孙志马术端的是了得,双腿控马,双手则取下背上弓箭,瞄准韩桢拉弓搭箭。

  待到相距只有四十米时,孙志松开拉弓的手。

  嗖!

  羽箭飞出。

  韩桢却不闪不避,只是抬起右臂横在面前。

  下一刻,他只觉心口位置一沉,彷佛被人打了一拳。

  羽箭精准的射中心口,却被竹甲挡住。

  拔出羽箭,韩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反手抽出一根破甲剑。

  右臂猛然发力,破甲剑激射而出,荡起一阵阵破风声。

  那威势,竟堪比弩炮!

  “不好!”

  孙志瞳孔一缩,心中惊骇莫名。

  来不及思考,近乎本能的跳下战马。

  噗嗤!

  就在他弃马的瞬间,破甲剑已至,深深扎进马脖。

  破甲剑威势不减,竟贯穿马脖,朝着后方激射而去。

  如穿糖葫芦一般,一连捅穿三名戴巾军,这才最终停下。

  孙志就地翻滚两圈,卸去力道后,刚刚站起身,耳边响起一阵破风声。

  一杆玄黑马槊,横扫而来。

  孙志反应不可谓不快,抽出佩刀横在身前。

  砰!

  孙志只觉得虎口处传来一股巨力,整个人倒飞出去,砸进一间屋子中。

  眼前一黑,生死不知。
6#
 楼主| 发表于 2025-1-9 18:08 | 只看该作者
战马一旦冲锋起来,便很难停下。

  一槊抽飞围上来的五个匪寇后,韩桢持槊冲入戴巾军中。

  剩下的匪寇来不及惊骇,紧随其后的聂军等人以至。

  聂军提着一杆**,当作马槊来用。

  五名匪寇在十八名西军的冲锋下,瞬间被撕成碎片。

  冲入人群的韩桢犹如一台稳定且高效的收割机器,马槊每一次挥舞,便有数人丧生。

  只一个冲锋,由起义农民组建的戴巾军便崩溃了。

  惨叫声、哭嚎声、求饶声、喊杀声混合在一起,于夜空下不断回荡。

  ……

  ……

  却说那孙志安排手下卫豹子带人去杀韩桢后,自己则带领四千多名起义农民,直奔县城。

  此时,已过三更天,县城内一片寂静,百姓们尚在梦乡之中。

  于城门值夜的衙役们,则躺在城洞里呼呼大睡。

  孙志不敢太过靠近,毕竟四千多人,哪怕猫着腰走路动静都不小。

  “你等在此不要走动。”

  交代一句后,孙志领着七八名黑山匪寇,悄悄摸到城墙下,随后朝绿鹞子打了个手势。

  见状,绿鹞子顿时心领神会,砸拳敲门。

  敲了一会儿,城门响起不耐烦的呵斥:“谁啊?”

  “公爷,是俺啊,萃博酒楼的三子。”

  这是绿鹞子在县衙里的身份。

  毕竟,一个小县城里,还有比酒楼更好打探消息的地方么?

  衙役被人吵醒,本就心头不爽,一听是酒楼的酒博士,立刻骂骂咧咧:“你这腌臜东西,竟敢搅爷爷清梦,赶紧滚!”

  绿鹞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口中却求饶道:“求公爷发发善心,放俺进去罢,俺被花豹咬伤了腿,急着去找王大夫。”

  “狗一样的东西,再不滚爷爷把你另一条腿也给打断。”

  见那衙役似要继续睡觉,绿鹞子赶忙说道:“俺这还有一贯钱,就当给公爷赔罪了,只求能放俺进城寻医。”

  谁曾想,那衙役却不上当,反而冷笑道:“好胆子,敢耍爷爷顽儿。等明儿,爷爷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伱!”

  衙役又不傻,莫说一个酒博士,便是他也掏不出一贯钱来。

  “借俺十个胆子也不敢耍公爷,俺前个儿帮刘都头跑腿,得了两贯赏钱。”

  绿鹞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小袋铜钱,用力晃了晃。

  一时间,铜钱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真有?”

  衙役一愣。

  紧接着,便听他说道:“你等着,俺吊你上来!”

  城门不像家门,能随便开关。

  古人没那么傻,这毕竟是一座城池的门户。

  两扇城门宽厚结实,光是顶门的巨型门闩,就有足足十多根。

  并且,城门之后还有千斤闸,天黑闭门后就会将千斤闸放下。

  千斤闸,顾名思义重逾千斤,内部材料是硬木,外面包裹着一层厚厚的铁皮。

  靖难之役时,济南布政使铁铉诈降,准备在朱棣进城之时,放千斤闸压死朱棣。

  好在朱棣命大,操控千斤闸的士兵放早了一些。

  逃回去后,朱棣大怒,命令火炮轰门。

  结果十几门火炮轰了一轮,千斤闸也只是破了些铁片,可想而知有多坚固。

  这也是为何,一旦夜间关门后,城门便不会再开启了。

  除了堤防匪寇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开一次门实在是太麻烦了。

  哪怕有紧急书文,也只会从城墙扔一个吊篮,从城下吊上去。

  上一次韩桢他们之所以能如此轻松的进城,那是因为刘勇提前打过招呼,所以特意没放千斤闸。

  否则的话,光是启闸的动静,就能惊醒不少城门附近的居民。

  很快,衙役便来到城楼上。

  孙志等人紧贴着城楼上,将身子融入黑暗之中。

  “说好了一贯钱,若是敢耍爷爷,哼哼……”

  城楼上,衙役一边威胁,一边将吊篮扔了下去。

  “公爷,俺哪敢啊。”

  绿鹞子装作一瘸一拐的模样,爬进吊篮里。

  “谅你也不敢。”

  衙役说罢,摇动转盘,一点点将绿鹞子拉了上去。

  上了城楼,绿鹞子动作敏捷的跳出吊篮。

  “钱呢?”

  衙役也没在意,朝他伸出手要钱。

  绿鹞子一手将钱袋子递过去,另一只手伸进怀中:“公爷数一数罢!”

  他本意是想等对方数钱时,出其不意,直接抹脖子。

  结果这衙役竟不按套路出牌,掂了掂钱袋后,轻蔑道:“数甚么数,若是少了,爷爷明日去萃博酒楼宰了你。”

  眼见事不可为,绿鹞子只得硬着头皮动手。

  从怀中抽出匕首,猛地捅进对方腹中,然后狠狠一拧,绞断肠子。

  “杀人……”

  尽管绿鹞子动作已经很快了,第一时间捂住衙役的嘴,可还是被他喊出了两个字。

  寂静的夜空下,这声惨叫极为清晰。

  下方城洞里,立刻响起另一个值夜衙役惊疑不定的声音。

  “发生了何事?”

  “六子,六子?”

  绿鹞子拔出匕首,又捅了两刀,随后一脚将吊篮踹了下去,喊道:“哥哥们,快上来!”

  闻言,下方的孙志立刻跃入吊篮,绿鹞子则转动绞盘。

  此时,城洞下的衙役终于发现不对劲了,撒开腿就往县衙跑。

  一边跑,还一边叼着牛骨哨。

  嘘嘘嘘!!!

  尖锐的哨声,顿时在县城中回荡。

  一时间,城中所有人都被惊醒。

  “不好啦,贼人杀进来啦!”

  ……

  县衙后宅。

  常知县披着外衣,慌忙从屋里走了出来。

  “发生了何事?”

  “阿郎,不好了,贼人杀来了!”

  听到有贼人杀来,常知县脸色顿时大变,忙问道:“可是韩二来杀俺了?”

  “……”

  这回轮到福伯愣住了。

  他不明白自家阿郎为何会觉得是韩二……

  片刻后,他才迟疑道:“这……应当不是罢。”

  “属下来迟,望知县恕罪!”

  就在这时,刘勇的声音在后院门外响起。

  常知县彷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唤道:“快请进来。”

  慌乱中,甚至都不自觉地用上了请。

  刘勇一把推开偏门,迈步走进院落。

  不待他开口,常知县连珠炮弹似得问道:“贼人是谁?多少人手?现在是否进城?”

  刘勇组织了一番语言后,答道:“许是流寇强梁,人手不知,眼下已有数人进城!”

  “贼人破开城门,攻进城了?”常知县大骇。

  “那到没有,据值班衙役说,乃是城中一个酒博士,帮助贼人诈骗了文六,利用吊篮登上了城楼。属下已谴弓手与快班前往城楼迎敌,眼下应是交上手了。”

  闻言,常知县心中长舒一口气,满意地点头道:“此事你办的不错,应对及时,不枉本县推举你。”

  “全赖大人平日教导有方。”

  刘勇抱拳,小小地拍了个马匹。

  常知县微微一笑,轻抚胡须道:“走,随本县安抚百姓。”

  刘勇提醒道:“大人,官服。”

  常知县这才发现,自己光着上半身,只批了一件外衣,连鞋都没穿。

  ……

  城楼上,黑山匪寇正在与弓手激战。

  孙志本想多拉几个人上来,然后一齐打开城门,结果没想到弓手来的这么快。

  不过好在弓手没甚战力,胆气也不足,人虽多,但真正敢上前厮杀的却没几个。

  反倒是黑山匪寇,凭着凶悍的气势,反倒稳住了局面。

  随着城下不断有起义军顺着吊篮上到城楼,局势渐渐发生了变化。

  噗嗤!

  刀光闪过,一条胳膊飞向空中。

  孙志抹了把飞溅在脸上的鲜血,狞笑一声,高呼道:“兄弟们,随某家杀下城楼,打开城门!”

  “杀!”

  在黑山匪盗的带领下,农民起义军如同被打了鸡血一样。

  弓手哪见过这场面,虽没有一哄而散,但也是一退再退,最终彻底退下了城楼。

  下了城楼,孙志立刻吩咐道:“绿鹞子,带人打开城门!”

  “得令!”

  绿鹞子应下后,立刻带着七八个戴巾军去开城门。

  咯吱咯吱!

  几人转动下,绞盘发出牙酸的声音,沉重的千斤闸缓缓抬起。

  此时,常知县穿戴好朝服,在刘勇的护卫下走出县衙。

  刚出县衙,迎面便撞上一个衙役,正是周田。

  刘勇一把抓住他,呵斥道:“慌甚么?”

  周田语气惊惶道:“刘都头,不好啦!贼人下了城楼,眼下正在开城门,据说城外还有上万造反的贼人。”

  “你说甚么?造反?”

  刘勇整个人一愣。

  周田忙不迭地点头道:“对,他们自号戴巾军。”

  嘶!

  常知县只觉一股寒气顺着尾椎骨直冲大脑。

  不是匪寇,竟是百姓造反了!

  王黼这奸贼,不顾百姓死活,如今终于惹出祸事了!

  若是匪寇强梁,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洗劫一些富户商人罢了。

  可造反,是要杀官的啊!

  他这个知县,到时必死无疑。

  念及此处,常知县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下心头惊骇,条理清晰地下令道:“刘勇,你等赶紧召集县中富户,让他们派遣家丁参战。告诉他们,此次乃是百姓造反,若是被反贼杀进城,他们一个别想活,全都得死。”

  “另外征召县中青壮乡勇,凡参战者,每人赏五贯钱,杀敌一人,再赏五贯。若不幸战死,抚恤金二十贯!”

  他虽贪财,但此刻也不得不豁出去了。

  钱和命,还是小命更重要。

  毕竟,命都没了,还怎么赚钱?

  “得令!”

  刘勇不敢怠慢,匆匆离去。

  在金钱的刺激下,刘勇很快便召集了两百多名青壮,另外还有几十号富商家中的护院、家仆。

  两百多人,手持朴刀**直奔东城门。

  此刻,弓手衙役们被杀的节节败退,只因黑山匪寇太过强悍。

  尤其是孙志,一把大刀舞的虎虎生风,端的是勇猛。

  刘勇高呼一声:“弟兄们莫慌,俺来助你们。”

  闻言,弓手衙役们心中顿时一喜。

  紧接着,便听刘勇继续高喊道:“知县有令,凡参战者赏钱五贯,杀敌一人,再赏五贯。若不幸战死,抚恤金二十贯!”

  这笔赏钱不可谓不丰厚。

  一瞬间,只见那帮弓手衙役的气势徒然一变。

  “杀!”

  有了二百多号乡勇护院加入,又被赏钱刺激,众人顿时战力大增,饶是孙志都被逼得节节后退。

  很快,在弓手衙役的合围之下,戴巾军被逼入城洞之中。

  眼见局势越来越好,刘勇面色得意,一手叉腰,一手扶着腰间佩刀。

  诛杀反贼!

  这个功劳,可比剿灭松山岭匪寇还要大。

  若是凭借功劳,不晓得能不能摸一摸那主簿的位置。

  城洞里,一个光头大声问道:“三哥,怎么办?”

  孙志脸色阴沉,语气狰狞道:“找机会杀出去,然后四处放火,拖延……”

  “闸门启开啦!”

  就在这时,一声惊喜的高呼在城洞深处响起。

  孙志眼中闪过一丝狂喜,大笑道:“打开城门,抢钱抢粮!”

  轰!

  随着两扇沉重的城门被拉开,早已在外等候多时的戴巾军们,高喊着冲进城内。

  “杀啊!”

  “抢钱抢粮!”

  “杀狗官,杀奸商!”

  霎时间,刘勇脸色惨白,豆大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

  ……

  韩桢不知冲了多久,战马终于停下了。

  这一路冲杀过来,杀了多少人,他都已经数不清了。

  这就是一面倒的屠杀,双方战力根本不在一个量级上。

  此时的戴巾军,已经彻底崩溃,四处逃窜。

  无人抵抗,再杀下去也就没有意义了。

  韩桢高举马槊,大喊道:“缴械不杀!”

  “缴械不杀!”

  “缴械不杀!”

  聂军等士兵也纷纷高喊。

  一时间,不少起义农民扔掉手中兵器。

  除了少数一门心思逃跑的人之外,大多数戴巾军和妇孺们都选择跪地受降。

  韩桢吩咐道:“聂东,收拢战俘,清理战场!”

  “得令!”

  聂东高声应道。

  这种重新回到战场中厮杀的感觉,让他无比畅快。

  尤其是跟在韩桢身后,一路杀穿敌人。

  一场血淋淋的屠杀,让这些起义的农民从狂热中清醒下来,又变会曾经胆小怯弱地模样。

  这就是底层百姓!

  很快,投降的起义军被全部押回山寨,聚拢在校场上。

  聂东禀报道:“村长,俘虏总计一千三百余人,青壮六百余人,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

  “我军伤亡如何?”

  他比较关心这个。

  聂东神色略显怪异道:“轻伤十二人,其中五个……呃,自己扭到了脚。”

  操练了这么久,还他娘的能扭伤脚?

  韩桢冷笑道:“你记好那五个人,往后他们的操练时间翻倍。”

  “是!”

  聂东抱拳应道。

  这时,张和快步过来:“村长,仇牛回来了!”

  “让他过来。”

  韩桢吩咐一句。

  短时间内跑了两趟,可把仇牛累坏了。

  但没办法,不是韩桢吝啬,而是这厮学了几天,还是没学会骑马。

  仇牛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村……村长,戴巾军……攻打县城了!”
5#
 楼主| 发表于 2025-1-9 18:03 | 只看该作者
吹散了躁气闷热,也赶走了恼人的蚊虫。

  韩桢矗立于寨墙之上,身着竹甲,手持马槊,身后背负的五根破甲剑,在篝火的映照下反射出阵阵幽光。

  经历过五代十国的武夫混战后,战争相比唐时,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甲骑具装渐渐迎来了巅峰。

  重甲骑兵,开始成为战场中的主角。

  辽国铁林军,西夏铁鹞子。

  这两支重甲骑兵让北宋在屡次对外战争中,吃尽了苦头。

  随着马槊退出历史舞台,北宋为了针对重甲骑兵,一系列破甲武器应运而生。

  重斧、铜锤、神臂弩,包括韩桢身后的破甲剑。

  破甲剑,又唤作破甲锥。

  北宋的破甲剑并非是一件单独的兵器,可以理解为一个组件。

  长约三尺,由锥头和底座两个部分组成,锥头细长锋利,一般为圆锥形或是棱锥形,底座有螺口,可安装在**甚至弩炮的箭头上。

  韩桢的则不同,他特意让袁铁匠进行了一些改动,去除了底座。

  长五尺,形似一把**,所以也可唤作破甲枪。

  “来了!”

  这时,一旁的聂东轻声开口。

  只见山头上的哨岗中,亮起两点火光,这是敌袭的信号。

  同时根据火光数量和明亮程度,他们得知来袭的戴巾军不足两千人。

  很快,远处出现一条火龙,正沿着山路朝山寨缓缓行进。

  “全军戒备!”

  随着韩桢发令,寨墙上的士兵们纷纷握紧手中的兵器,神情严肃,但眼中却抑制不住的兴奋。

  能上寨墙的都是西军和老兵,他们知道起义的农民是个什么德性和战力。

  老乡,对不住了!

  借你人头一用!

  ……

  此次孙志下山,带了二十七人,俱都是自己下手的得力干将。

  负责攻打小王村的,便是卫豹子。

  眼见即将临近山寨,卫豹子一勒缰绳,身下战马立刻停住脚步。

  他朗声吩咐道:“所有人,原地休整一刻钟!”

  走了这么久的山路,这帮村民已累了,立刻攻打山寨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闻言,近两千戴巾军纷纷盘腿坐在地上。

  青壮只有一千,剩下的一千来人都是老弱妇孺,用来壮声势。

  ……

  寨墙上,眼见火龙在一里开外停住,聂东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诧异。

  领头的匪首看来有点东西,没有一股脑的胡乱冲上来,还知道战前休整。

  “趁着他们停下整顿,不如俺们杀出去,打他个出其不意。”

  这是,一旁的张和开口提议,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

  “不妥。”

  不等韩桢说话,聂东便摇头否决道:“夜间视线受阻,不知道后方是否还有伏兵,待哨岗探查清楚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虽然他心里也看不起这帮起义军,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战阵之上,最忌讳的就是轻敌冒进。

  去岁第一次北征之时,倘若不是童贯这个阉人轻敌冒进,他们十万西军,怎会被一万辽军打的丢盔弃甲。

  至今回想起来,聂军都觉得无比耻辱。

  真是将帅无能,累死三军!

  韩桢拍了拍张和的肩膀,轻笑道:“打仗最忌讳心浮气躁,我们占据地利,本就是必胜的局面,没必要冒险。”

  “是俺急躁了。”

  张和挠挠头,面色略显尴尬。

  约莫一刻钟后,远处的火龙动了。

  轰轰轰!

  沉闷且嘈杂的脚步声,渐渐传入士兵的耳中。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十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壮汉。

  看到战马的瞬间,韩桢目光一凝。

  聂东也发现了端倪,仔细观察一番那些马匹后,轻声道:“是战马,这些人绝不是农民。”

  韩桢语气淡然道:“不管是谁,既然来了,就别想走。”

  说话间,戴巾军越来越近了。

  卫豹子骑在马上,一马当先,来到距离山寨前七十米处,勒马停下。

  寨墙上,于军躲在暗处角落,取下背上弓箭,对准卫豹子拉弓搭箭。

  他本是猎户,箭法自然不错。

  嗖!

  一支羽箭飞射而出,直奔卫豹子而去。

  然而,卫豹子却丝毫不见慌张,甚至连躲闪的动作都没有,稳稳端坐于马背之上。

  啪!

  羽箭落在马前一米处,扎进土里。

  聂东微微眯起眼睛,饶有兴趣道:“此人不简单,对弓箭的距离了若指掌,不是逃军就是强寇。”

  北宋不禁弓箭的原因在于,弓箭射程短,只有寥寥五六十米,威力也不行,甚至连皮甲都破不开。

  轻蔑的瞥了眼地上的羽箭,卫豹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大手一挥:“盾兵上前!”

  下一刻,十数名戴巾军抬着五扇宽厚的门板,啃哧啃哧来到阵前。

  还真别说,对付没有强弩的敌人时,门板无疑是非常实用的盾牌。

  够宽,够大。

  五扇门板连在一起,如同一面木墙。

  卫豹子大手一挥,高声喊道:“全军出击,抢钱抢粮!”

  这简单粗暴的口号,激起了起义农民的凶性。

  在尝到劫掠的甜头后,他们已经开始沉迷于劫掠时带来的快感,彻底上瘾了。

  “抢钱抢粮!”

  “抢钱抢粮!”

  在一声声响彻夜空的口号声中,十数名戴巾军举着门板,一步步上前。

  “放箭!”

  聂东一声领下。

  一轮箭雨朝着下方齐齐飞去。

  可惜,羽箭尽数被门板挡下。

  见到这一幕,后方的戴巾军们顿时信心大增。

  卫豹子再次大喝道:“投掷手,跟上!”

  趁着箭雨的空档期,只见二十多个精壮的农民,手捧陶罐快速冲到门板后方。

  待到接近寨墙后,这些人顺着门板之间的缝隙,迅速朝着寨门扔出陶罐。

  砰砰砰!

  一连串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陶罐砸在寨门上,立刻四分五裂,而里面的液体却尽数泼洒沾染在寨门上。

  聂东嗅了嗅鼻子,脸色一变:“不好,是油!”

  火攻!

  众人心头均浮现出这两个字。

  寨墙是生土夯造的,但寨门却都是干燥的木料。

  此刻被泼上了油,只怕会一点就着。

  果然,只见骑在战马上的十名壮汉,纷纷取下背上弓箭,拉弓搭箭。

  卫豹子将箭头凑到一旁的火把上,箭头上侵泡了油的布料立刻被点燃。

  对准寨门,卫豹子狞笑一声,松开拉满弓弦的右手。

  嗖!

  火箭高高抛起,划过一道弧线,随后钉在寨门上。

  预想中的熊熊大火,并未出现。

  毕竟这帮农民方才泼洒的不是猛火油,而是从地主富商加收集来的食用油。

  食用油也能被点燃,不过很慢,要烧上一会儿。

  可即便如此,形式对韩桢他们而言也不利。

  一旦拖下去,火势烧起来,整个山寨就废了。

  “倒是有点意思!”

  韩桢挑了挑眉头,问道:“哨岗可传来伏兵的消息?”

  “没有伏兵!”聂东答道。

  闻言,韩桢反手从身后抽出一把破甲剑,下令道:“吩咐骑兵待命,随时准备冲阵。”

  “得令!”

  聂东拱手抱拳,快步下了寨墙。

  掂了掂手中的破甲剑,韩桢右手猛然发力,朝着下方一面门板掷去。

  咻!

  破甲剑激射而出,荡起一阵破风声。

  宽厚的门板在破甲剑面前如同豆腐一般,连同后方的农民,被瞬间捅穿。

  破甲剑余力不减,将木板和后方的人,一齐深深钉在地上。

  “彩!”

  “村长威武!”

  寨墙上的士兵们纷纷高呼。

  下方的戴巾军们惊惧异常,阵脚大乱。

  眼见盾兵们不断后退,卫豹子顾不得惊骇,大吼道:“不准退,顶上去!”

  话音刚落,第二枚破甲剑从寨墙上飞出。

  又一面门板被射穿,连人一起被钉在地上。

  嘶!

  其他九名黑山匪寇倒吸了口气。

  他们自问用破甲剑射穿门板不难,但是如眼下这般,连人带门板一齐钉在地上,想都不敢想。

  这他娘的是人还是弩炮?

  “跑啊!”

  “俺不打了,俺不打了!”

  顶在前方的盾兵崩溃了,扔掉手中的门板,转身就跑,甚至还有几个趴在地上磕头求饶。

  没了门板,寨墙上的弓手们立刻拉弓搭箭。

  一轮箭雨飞过,盾兵们惨叫着倒在地上,仅有少数几个幸运儿逃回阵中。

  然而,还不待他们庆幸,一道寒光闪过。

  卫豹子一刀斩下一个盾兵的人头,神色狰狞道:“阵前脱逃者,斩!”

  这一刀,成功震慑住了这些农民。

  咯吱!

  这时,令人牙酸的声音传来。

  只见燃起火焰的寨门缓缓打开,在火光的映照下,连同韩桢在内十八名全副武装的骑兵严阵以待。

  在这些骑兵身后,还整齐的列着三百多名士兵。

  盾兵在前,枪兵在后,刀兵在侧。

  卫豹子等人瞳孔猛然一缩,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这次踢到铁板了!

  别看对方人少,可光是看这架势,就是正规军的路子。

  “随我破敌!”

  韩桢手持马槊,大喝一声。

  “破敌!”

  “破敌!”

  韩桢一夹马肚,身下战马立刻如利箭般冲了出去。

  聂东等人齐齐策马跟上。

  这个时候,他们这些西军开始展现真正的实力。

  只见他们并非一窝蜂的乱冲,而是形成一个个梯队,以韩桢为剑锋,呈箭矢阵型冲锋。

  “列阵,迎敌!”

  卫豹子一边大吼,一边抽出腰间佩刀。

  然而这帮农民哪懂什么列阵,乱糟糟的聚在一起。一些胆小的见势不妙,偷偷逃进了山里。

  轰隆隆!

  骑兵冲锋起来的气势,着实惊人。

  卫豹子深知不能逃,也逃不了,于是大吼一声策马迎上。

  其他九名匪寇也纷纷迎上去,准备围杀韩桢。

  轰!

  眼看双方就要冲撞在一起。

  韩桢手持精铁马槊,双臂猛然发力,横扫而出。

  砰!

  卫豹子只觉得胸口一麻,整个人忽地飞起,眼前景象飞速倒退。

  完了!

  他的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紧接着整个人重重摔落在人群中。

  血沫夹杂着破碎的内脏,不断从口中溢出。
4#
 楼主| 发表于 2025-1-9 17:59 | 只看该作者
烈日下。

  六具无头尸体,横七竖八的伏在地面。

  浓重的血腥味引来无数苍蝇,上下翻飞间发出阵阵嗡嗡声,加上头顶毒辣的烈日,让人不由心浮气躁。

  孙志手拎税吏人头,取下交角幞头,出声问道:“绿鹞子,临淄县有哪些臭名昭著的地主富户?”

  “上东村的胡员外,梅村的葛员外,石口村的陈员外……”

  绿鹞子如数家珍,报菜名一般脱口而出一连串名字。

  孙志顿时乐了,打趣道:“这临淄县难道就没一个名声好些的?”

  “那徐主簿在时,路过的野鸡都得丢下一身毛,有良心的早就被折腾的家破人亡,剩下的可不就黑心了么。”

  绿鹞子的这番话,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一个匪寇问:“三哥,咱们何事动手?”

  “不急!”

  孙志摆摆手,胸有成竹道:“这人呐,若是没被逼到绝境,觉得还有一丝活下去的希望,便会心存侥幸。总想着忍一忍,熬一熬,捱过去便会有好日子。”

  “是这个理!”

  其他匪寇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所以,得把他们逼急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孙志收敛笑意,将手中交角幞头扔过去:“绿鹞子,扒了税吏的衣服。这几日夜里穿着衣服去各个村里,就说丁身钱翻倍。其余人打个配合,把火煽起来。”

  “得令!”

  众人齐齐应道。

  ……

  ……

  小王村。

  四道黑烟,直冲天际。

  如今整个村子里,都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地煤炭味。

  没法子,烧土窑就是会造成一些环境污染。

  目前没有解决的办法,只能等往后把窑搬迁进山里,离小王村远些。

  老实说,小王村的发展速度,远超韩桢的预期。

  小东村村民的投奔,彷佛打开了一道闸门。

  接下来的几天里,不断有逃户和其他村子的村民来投靠。

  不知不觉间,小王村的人口已经接近两千。

  原本空旷的半山腰,此刻出现一间间简陋的草棚。

  村里的荒田早就分完了,每户只给一斗米粮。

  好在这些前来投奔的村民也不在乎,因为小王村赚钱的法子很多。

  开垦荒地、招工、参军,又或是打零工。

  最初那批士兵终于舍得花钱了,一个个家里盖起了新房子,还都是砖瓦房。

  换做以前,村里谁家要是盖房子,邻里之间都会帮忙搭把手。

  不要钱,主家若是管一顿饭,还会夸赞主家仗义。

  毕竟那会儿大家都穷,也实在给不起工钱。

  可现在不一样了,不给工钱,谁他娘的帮你盖房子。

  大伙儿时间宝贵,都忙着挣钱呢!

  除此之外,还可以接一些军中的活计,比如制作竹甲。

  反正只要不是懒汉,肯卖力气,在小王村就绝对饿不死。

  要说小王村如今最热闹的地方,那当属村口的集市。

  然而让韩桢意外的是,就在他把三间铺子开起来后,集市上很快便出现了第四间铺子。

  铺子老板是陈木匠,主卖家具。

  只能说,商业发展是人类社会的必然产物。

  只需提供一个平台,甚至不用引导,自然会有聪明人涌入。

  ……

  是夜。

  军营校场上,韩桢照例给士兵们上课。

  短短五日时间,士兵数量已经扩展到了三百四十人。

  这还是韩桢有意控制数量,只挑那些胆气足,且身体素质相对好一些的青壮,否则数量还会更多。

  原因很简单,士兵待遇太好了。

  一日三顿干饭,三日一顿肉食。

  为了吃肉,附近三座大山里的野兽都快被他们给抓光了。

  “这个字念做‘文’,一文钱两文钱的文……”

  正授着课,山寨往传来一阵高喊:“快开门,俺有要事禀报!”

  韩桢目光一凝,手中粉笔断成两截。

  下一刻,寨门被打开,一个少年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此人正是仇牛,前几日韩桢唤人将他从松山岭接了过来,目前作为军中的探子,负责打探县城和周围村镇的情报。

  自从得知宋徽宗于全国各路征收丁身钱,他心里便清楚,近日一定不会太平,于是提前做了准备。

  一路来到韩桢近前,仇牛喘息道:“村长,梅村的村民造反啦,他们杀了葛员外,自号缠巾军。”

  哗!

  士兵们顿时一阵哗然。

  韩桢虽然也杀了官,占了小王村,但却没有扯起反旗,明目张胆的说要造反。

  这两者是有本质区别的。

  没有扯反旗,最多就是个匪寇,虽说被官府抓了,同样都是死罪。

  可问题在于,当地官员一般不会理睬匪寇,就算剿匪,那也是征召一些弓手乡兵和巡检。

  就比如宋江,当初官府对他的定位就是流寇。

  所以,哪怕宋江领着上千人纵横几州之地,也不见军队出动,张叔夜剿宋江时,领的也都是乡兵和弓手。

  但造反就不同了,州府会在第一时间出动军队镇压。

  韩桢问道:“领头的是谁?”

  没有人领头振臂高呼,那帮村民最多也就往山上跑,绝不可能敢杀地主富户造反。

  仇牛答道:“俺不认得,只听说唤作孙大圣。”

  孙大圣?

  韩桢面色略显古怪,随即又问道:“你回来时,他们去往何处了?”

  “似乎是往石口村方向去了!”

  仇牛也不太确定,天色太黑,他又不敢靠近。

  拍了拍他的肩膀,韩桢命令道:“你现在赶去县城,若有异动,立刻回来禀报。”

  “得令!”

  仇牛点点头,快步出了山寨。

  旁人或许不晓得,但韩桢却很清楚,一旦爆发起义之后,雪球滚起来有多快。

  一旦某个村子起义,只需再寻几个村子,杀几个地主,立刻就能裹挟数千农民。

  若是再吸纳些逃户,那便是上万人,足以攻打县城了。

  什么时候是攻打县城的最佳时机?

  自然是眼下。

  趁着夜色,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难不成还要等到明日天亮了,再大摇大摆的去攻城?

  目视他离去,韩桢高声喊道:“聂东!”

  “卑职在!”

  聂东上前一步,抱拳拱手,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如今魏大伤势还未痊愈,聂东暂代军营长一职,手下统辖三名都头,分别是张和、胡忠以及小武。

  张和三人,每人统领十名队正。

  每名队正,又各自管理十二名士兵。

  韩桢命令道:“整军,全军戒备,随时准备迎敌!”

  “得令!”

  在聂东等西军这段时日的操练下,士兵们已经有模有样,不在像之前那样,拿着朴刀一窝蜂的乱冲。

  盾兵、刀兵、枪兵,以及弓手,各司其职,进退有度。

  美中不足的地方,在于装备跟不太上。

  实在没办法,整个小王村就一个会打造兵器的铁匠,哪怕不吃不喝,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供应三百多人的军械。

  盾牌还比较好弄,木匠就可以做,寻几块硬木的厚木板拼接在一起,正面再镶上一层铁片,妥了!

  可挡寻常刀箭,暂时够用了。

  **就没法子了,袁铁匠日夜赶工,如今也才造出十余杆**。剩下的只能用竹竿代替了,一丈多长的竹竿,前端削尖,便能凑合用了。

  起初韩桢还很疑惑,觉得这竹竿能捅伤人么?

  经过聂东的解释后,他才明白,枪兵在战阵之中的作用,并非以杀伤为主,而是干扰为主,补刀为辅。

  真正杀敌的主力,是阵中手持长刀的刀兵!

  难怪竹竿前端的枝丫,特意留着。

  至于弓手的弓箭,比较好弄,韩桢直接花钱让朱吉帮忙代购。

  北宋官府不禁弓箭,但禁弩箭,尤其是强弩。

  弩、甲、枪这三样,是明令禁止的。

  因为北宋的**都有破甲棱,所以也在违禁之列。

  至于其他的兵器,官府基本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胥吏缺钱了,便会用这个借口去敲诈些钱花花。

  至于弩炮、投石车这些大型军械,民间铁匠也造不出来啊。

  很快,三百多名士兵全副武装。

  竹甲目前只有一百多套,优先配备给刀兵使用,毕竟他们是杀敌主力,也是军阵中伤亡最高的。

  今夜很可能迎敌,但士兵们却没有一人害怕,反而一个个无比兴奋。

  打仗才有军功,有军功才有赏赐啊!

  至于那帮新兵,天天听张和等人吹嘘几十贯赏钱,早就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

  眼下机会终于来了,怎能不兴奋。

  ……

  ……

  上东村。

  孙志站在桌子垒起的高台上,一刀剁下胡员外的脑袋。

  殷红的鲜血,顿时从断裂的脖颈喷涌而出,飞溅到下方村民们的脸上。

  此刻,这些头缠布巾的村民们,非但没有害怕惊惧,反而发出一阵阵野兽般的嘶吼。

  这群平日里被欺压到极限的老实人,在彻底爆发之后,展露出了极为疯狂的一面。

  孙志高举头颅,振臂高呼:“开仓,放粮,发钱!”

  不需要多余的话,在钱粮的刺激下,原本懦弱的村民,一个个化身野兽。

  趁着放粮发钱的功夫,孙志朝着绿鹞子招招手,压低声音道:“眼下有多少人了?”

  “已有六千多人了!”

  绿鹞子答了一句,问道:“三当家,还去下个村子么?”

  略微在心中盘算一番,孙志摇头道:“不用了,六千多人足够了。”

  六千多人,除去老弱妇孺,青壮大约在三千左右。

  唤来一名手下,吩咐道:“稍后带十个兄弟,再领一千青壮去小王村,杀了那韩二。”

  “是!”

  那手下应道。

  待到发完了钱粮,孙志大手一挥:“乡亲们,随俺去县城,杀了那狗官!”

  “杀狗官!”

  “杀狗官!”

  若说这帮村民平日里最恨谁?

  当属县衙的胥吏!
3#
 楼主| 发表于 2025-1-9 17:53 | 只看该作者
孙志脸色微微一变,赶忙开口道:“大当家,我等有要事禀报。”

  “何事?”

  女子扬了扬眉。

  孙志面色凝重道:“临淄县的徐家被灭,账本下落不明,如若落入知县常玉坤的手中,咱们黑山寨的意图很可能会被官府知晓。”

  女子右手一沉,肩头斩马刀猛然挥下,重重斩在地面:“暴露便暴露,正好竖起反旗,杀上东京城,斩了赵皇帝的狗头!”

  闻言,寅先生不由苦笑一声,劝道:“大当家,需知出头的椽子先烂。如今的济南府知府乃是张叔夜,此人并非庸才,文武兼备,不好对付。况且雄州还屯有数万禁军,随时可南下镇压,若贸然起兵,南边的方腊便是前车之鉴。”

  “眼下天气反常,不日定有大灾,且赵皇帝又下旨征收丁身钱,闹得天下百姓怨声载道。不消一月,各路定会烽烟四起,起义频发,到了那时才是我等的机会!”

  “哼!”

  女子一双凤眼斜睨他一眼,清冷地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你等读书人就是如此,做事瞻前顾后,畏畏缩缩。古往今来,成大事者,当有睥睨天下,一往无前的气势。”

  “我少读书,但也知世间俱无十成把握之事,若不试上一试,便连一分把握都没有!”

  虽是女子,但言语间却霸气四溢。

  此刻手持斩马刀,颇有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魄。

  一旁的孙志只觉心潮涌动,热血沸腾,看向女子的眼中满是狂热。

  只需大当家一声令下,哪怕让他领兵攻打济南府,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寅先生被当面讽刺,却不悲不喜,面色如常道:“大当家此言有理,可也过于偏激,殊不知彼时英雄乘龙御风之前,俱都蛰伏于深潭。待到风云际会之时,方才潜龙出山,一飞冲天!”

  “孟子曰……”

  眼见他又要长篇大论,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女子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打断道:“寅先生觉得该当如何?”

  “近日吾夜观天象,发现帝星飘摇,而荧惑徒高,大宋气运将尽。我等只需添一把柴,静观战火。”

  寅先生微微一笑,自信道:“洛州张迪与河北高托山蠢蠢欲动,眼看就要沉不住气了,大当家可暗中联络此二人,给予些帮助,唆使二人起兵。同时派遣手下兄弟,于青、淄、齐三州各县镇煽动百姓起义。”

  “至于账本之事,不足挂齿。遣一大将,领数十兄弟,亲至临淄县掀动起义,杀了常玉坤与韩二便是。”

  闻言,女子沉吟片刻,点头道:“那便依先生所言。”

  “大当家,某家愿往临淄县!”

  孙志躬身拱手,主动请缨。

  在他看来,徐家有此灾祸,俱都是因为自己此前办事不力。

  若非自己嫌麻烦,亲**了那韩二,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儿了。

  虽然大当家并未怪罪自己,可孙志心中却过意不去,如鲠在喉,打算将功补过。

  女子扬了扬秀气的下巴:“去罢,办的漂亮些,莫要再让我失望了。”

  “是!”

  孙志高声应道。

  不多时,盘龙岭寨门打开,二十八骑飞奔而出,沿着官道,朝着临淄县方向疾驰而去。

  ……

  ……

  却说那税吏自打从小东村回去后,心中便一直惴惴不安。

  隔了两日,他实在忍不住了,便唤上几名弓手,再次来到小东村。

  一进村,税吏心头顿感不妙。

  整个村子静悄悄的,放眼望去,竟看不到一个村民。

  再一看田地,粟米被收割了大半。

  要知道,粟米秋末才会成熟,如今只是刚结了青穗而已。

  这些粟米是村民们过冬和来年的口粮,眼下被割,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不好!”

  税吏大叫一声,迈步冲进一户家中。

  只见家中空空荡荡,除开桌椅板凳之外,竟再无他物。

  税吏脑子嗡的一声炸开,只觉整个人晕乎乎,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身后两名弓手眼疾手快,连忙将其扶住。

  又是掐人中,又是拍额头。

  折腾了好一会儿,税吏才缓缓睁开眼睛。

  瞪大眼睛,盯着上方的草棚屋顶,税吏口中喃喃自语道:“完了,完了!”

  整个小东村的村民,全逃了!

  逃户每年都有,但如眼前这般,举村逃走的情况,却极其罕见。

  这可是一百六十九户,共计五百七十八人呐!

  抛开丁身钱不谈,仅是举村逃走这件事,就足以让常知县扒了他的皮。

  知县每年的政绩评级中,人口最为重要。

  一下子少了这么多户,哪怕有剿匪的功绩在,年底也绝对会被评个中下。

  况且,他负责小东村的丁身钱。

  村民逃了,将近四千贯的税,自然也落到了他的头上。

  四千贯,他就是再贪一百年,也凑不齐啊!

  哒哒哒!

  忽地,村外响起一连串马蹄声。

  蹄声密集,至少有二十骑,由远至近,往村中而来。

  税吏先是一愣,挣扎着起身后,迈步走出屋子。

  很快,二十八名身着短打劲装的汉子,架马进入村子。

  为首一人头戴斗笠,遮住大半张脸,让人看不真切相貌。

  壮汉环顾一圈村子,随后目光落在税吏几人身上。

  见他头戴交角幞头,身穿黑红吏服,顿时双眼一亮。

  税吏皱起眉头,出声问道:“你等是何人?”

  他有些拿不准这群人的身份。

  为首的壮汉不答反问:“可是县衙公差当面?”

  “正是,你是何人?”

  话音刚落,壮汉哈哈一笑:“某家想找公差借一样东西。”

  “借甚?”

  税吏疑惑道。

  壮汉不答,一抖缰绳,打马飞奔而来。

  待到临近税吏时,一道寒光在烈日下闪过。

  唰!

  一颗人头冲天而起。

  壮汉另一只手精准的握住人头,缓缓抬起头,露出脸颊上那道伤疤。

  孙志微微一笑,牵动面部肌肉,那伤疤顿时一阵蠕动,竟真的如同蜈蚣一般扭动爬行。

  “借伱人头一用!”

  事发突然,那几名弓手愣在原地。

  等他们回过神后,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凄厉的高声大喊。

  “杀人啦!”

  “快来人,杀人啦!”

  不待孙志吩咐,身后的匪寇们纷纷打马上前,如割草一般,砍下弓手的人头。
2#
 楼主| 发表于 2025-1-9 17:30 | 只看该作者
其人身量高大,体型壮硕,此刻端坐在宽椅上,如同一头巨熊。

  哪怕是韩桢在其面前,都显得修长瘦弱。

  浓密的络腮胡,配上一双铜铃大眼,端的是一副凶恶相。

  仅是看一眼,便让人心生胆怯。

  能坐上第一把交椅,不消说,此人便是黑山李天王!

  而在李天王下首左侧,坐着一个儒雅的中年人。

  此人打扮颇为怪异,明明穿着一身僧袍,却留着一头长发,挽着道髻。

  他乃是黑山寨二当家,名字无人知晓,寨中大小匪寇只唤他寅先生。

  右侧,则坐着一名壮汉,一条长长的刀疤横在脸上,正是黑山三当家,李天王手下头号大将,孙志。

  “何事?”

  看着下方的绿鹞子,李天王开口问道。

  声音如洪钟大吕,震得人耳朵阵阵嗡鸣。

  绿鹞子言语简练的禀报道:“昨日,开封府的皇帝下旨,于全国各路征收丁身钱,每人六贯,乡间百姓苦不堪言,卖田交税,不少人逃入深山。地主富商皆被宰割,怨声载道。”

  此话一出,大厅中的众人双眼一亮,面色喜色。

  “着啊!真是天助我也!”

  “这赵皇帝当真是昏聩之际,合该灭国。”

  “只怕用不了多久,各路便会烽烟四起。”

  ……

  见那绿鹞子欲言又止,李天王闷声道:“还有什么消息,一并说完。”

  “前日,徐、郑、伍三家被松山岭匪寇石宝灭门。次日,知县常玉坤发兵剿匪,松山岭一众匪首被杀,无一活口。”

  闻言,孙志脸色一变。

  要知道,前段日子他才奉命去了徐家一趟,商谈分成之事。

  这才多久,徐家便被灭门了。

  关键灭门者还是石宝。

  紧接着,石宝便被县衙剿灭。

  此事,处处透着诡异。

  先不说那常玉坤胆小如鼠,即便他真有那个胆子剿匪,可就凭县城里那群歪瓜裂枣的弓手乡兵,能打下松山岭?

  孙志可是亲自去过松山岭的,地势颇有险要,仅有一条碎石小道通往半山腰的山寨,典型的易守难攻。

  若是没有投石车这等军械,便是有千人,也攻不下来。

  最关键的是,石宝为何要劫掠徐家?

  徐家灭不灭门,石宝死不死,孙志并不关心。

  可徐家手中有他们的把柄,以徐主簿的为人,定会留下些账本,作为钳制他们的手段。

  如今徐家被灭,这把柄会不会落到常玉坤的手中?

  若是如此,只怕还真会应了徐家主母的那番话,来剿他们的就不是镇海军,而是西军了!

  念及此处,原本还欣喜的匪首们,此刻也纷纷皱起眉头。

  孙志面色阴晴不定,开口道:“此事不对劲,那石宝不会不晓得徐家与俺们的干系,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对徐家动手。况且,就凭他下手那群杂鱼,如何能攻进县城,定有蹊跷!”

  李天王转过头问道:“寅先生,你觉得如何?”

  一时间,其他匪首也纷纷将目光投向他。

  寅先生不紧不慢道:“确实有蹊跷。孙志,你将前几日下山之事,原原本本地道来,莫要漏过任何一件事。”

  “前几日下山后,某家便与几位兄弟直奔临淄县……”

  孙志一边回忆,一边将那日发生的见闻,如实说了出来。

  待到听完之后,寅先生面露沉思。

  片刻后,只见他轻笑道:“倒是有趣,好一招连环计,一石二鸟……嘶,不对,是一石三鸟!当真是好算计,想不到临淄县竟出了这么个人物。”

  其他人听得一头雾水,就连孙志都满脸疑惑,忍不住问道:“寅先生说的是谁?”

  寅先生答道:“还能是谁,自然是你口中的那个泼皮。”

  “韩二?”

  孙志一愣,满脸不可思议。

  他想过很多人,甚至连县衙里的胥吏都想过,唯独没有想过那个被自己一笔带过的泼皮韩二。

  “怎会是他?”

  尽管他对寅先生极为敬佩,可这个答案,让他想不明白。

  寅先生不答反问道:“若伱是韩二,会怎样?”

  若我是韩二?

  忽地,孙志脑中闪过一道灵光。

  带入韩二的身份之后,他发现很多蹊跷之处都能解释的通了。

  不过孙志心中还是有些地方没想通,问道:“可那韩二一介泼皮,又是如何与常玉坤搭上关系的呢?”

  寅先生风轻云淡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外乎一个利字罢了。”

  “倒也是。”

  孙志点点头,而后皱眉道:“也就是说,账本很可能落在了那韩二手中?”

  “说不准,也可能在常玉坤手中。又或者,两人都没拿到。”寅先生摇摇头。

  “若是落在常玉坤手里,此事就麻烦了。”

  孙志眉头紧皱,起身道:“事关重大,需得告知大当家,请他定夺。”

  这话很有意思。

  明明李天王就端坐在首位,孙志却说要告知大当家。

  而不管是李天王,还是一众匪首,却都面色如常。

  “一起去罢!”

  寅先生站起身,与孙志一齐出了聚义堂。

  ……

  山顶北侧,有一处校场。

  一名女子,矗立在校场中央。

  女子身材高挑,足有五尺七寸,比之寻常男子都高上一些。

  穿着一袭纯白武士服,满头青丝被一条青色丝带束于脑后,面容清冷,肩头扛着一柄斩马刀。

  这柄斩马刀足有八尺长,与她那纤细窈窕的身姿形成强烈对比。

  女子面前,立有三名身穿重甲的匪寇,各个手握凤眼长刀。

  “杀!”

  忽地,匪寇们大喊一声,提刀冲上前。

  下一刻,女子动了。

  只见她不退反进,朝着居中的匪寇大步踏去,握着刀柄的右手向下一沉,扛在肩头的长刀立刻顺势下劈。

  为首的匪寇赶忙横刀格挡。

  当!

  但听一声脆响,那匪寇只觉双手一麻,虎头传来剧痛。

  女子双手持刀,纤细的腰间一扭,斩马刀横扫而过,瞬间逼退另外两人,气势惊人。

  不待三名匪寇反应,女子持刀杀入人群。

  她使得乃是战阵上的刀法,大开大合,刚猛至极。

  一把斩马刀在她手中,当真是霸气无匹。

  顷刻间,三名重甲匪徒躺在地上,口中不断发出哀嚎。

  重新将斩马刀扛在肩头,女子一双凤眼扫过地上三人,冷哼一声:“这次只用刀背略施惩戒,下次若敢再犯,便换刀刃!”

  “多谢大当家,俺等再也不敢了。”

  匪寇们互相搀扶着爬起身,纷纷开口道谢,语气中透着庆幸。

  “且去罢。”

  女子摆摆手。

  孙志与寅先生早就来了,不过却没有出声打扰,静静站在一旁。

  待到三名匪寇离去,女子转头朝着孙志吩咐道:“来的正巧,方才不尽兴,陪我过两招!”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联系我们|小黑屋|Archiver|中财网站 ( 浙ICP备11029880号-1     浙公网安备 33010802003832 )

GMT+8, 2025-1-22 21:52 , Processed in 0.150146 second(s), 19 queries , Gzip On.

Powered by Discuz! X3.2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