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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各怀鬼胎:未明攻守便争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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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12 17:0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昏暗的天空下,一支大军默默行进在官道上。
韩世忠骑在战马上,面色阴沉。
一旁的杨惟忠见状,问道:“良臣何故于此?”
“都统,俺就是不服。”
韩世忠恨恨的道:“明明是我二人定计谋划,却只给了三万兵马攻打禹城,城中可是有十几万张迪残部啊。他辛兴宗率两万兵马在高唐以逸待劳,美其名曰支援,可实际上就是想捡现成的功劳。”
禹城与临邑,都驻扎了大批反贼。ŴŴŴ.xsobiquge.ČŐM
西军兵分两路,这是早就定下的计划。
但具体怎么分兵,这其中却大有讲究。
按理说,临邑城中只有六万余反贼,且在天寒地冻中,经过半个多月的长途跋涉,几乎已经废了一大半。
还能拿得动刀枪作战的反贼,十不存一。
只需派遣两三万西军,配合军中战俘做先驱,便能轻松拿下。
反倒是禹城,早早地便聚集了十几万张迪残部,这些反贼修养多日,各个都是能战之辈。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可梁师成却只给了杨惟忠三万兵马,外加五万战俘。
若是野战,三万打十几万,韩世忠根本不虚,但攻城就不一样了。
哪怕双方战力、军械差距巨大,可想要打下十几万人坚守的县城,却极其艰难。
而待在后方的辛兴宗,明显是打算摘桃子。
待到双方筋疲力竭,损兵折将之际,再率两万兵马亲至,一举攻下临邑,夺得头功。
一如当初南征方腊之时,想他韩世忠历尽千辛万苦,将生死置之度外,孤身潜入清溪峒,活捉了方腊。
结果,辛兴宗却当着他的面,将这泼天的功劳抢走。
韩世忠越想越气,一拳砸在马鞍之上。
杨惟忠温声安慰道:“良臣需知为将者,当先治心。战场之上,最忌心浮气躁。梁相公有此安排,定有其思虑。”
对这位后辈,他格外欣赏。
武艺高强,彪勇善战,最难得的是极有天赋,于战阵一道,常常一点就通,并举一反三。
多多历练,未来定然能独当一面,威震一方。
“哼!”
韩世忠反驳道:“有甚思虑,之所以如此,不就是因为辛兴宗乃童贯心腹么。都统忘了南征方腊之事?”
闻言,杨惟忠一阵默然。
平定叛乱,本该使雷霆手段,迅速将其扑灭,一战定乾坤。
如此一来,便能震慑宵小。
若辛兴宗与他们合兵一处,绝对可以赶在年节之前,平定济南府的一众反贼。
可结果西军内部却因功劳之事,勾心斗角。
忽地,一点冰凉自手背上传来。
杨惟忠微微抬起头,只见天空中开始飘落点点雪花。
“下雪了!”
韩世忠喃喃自语。
杨惟忠深吸一口气,高声吩咐道:“命骑兵营在前踏雪开道,命吴玠统五千步卒殿后!”
大军行进,是有讲究的。
正常情况下,是由步兵在前开道,统帅坐镇中军,其次就是运送粮草辎重的车队,最后才是骑兵营。
若遇大雪天气,就会换成骑兵营在前,踏雪开道,分出一部分步卒殿后。
不管怎么样,永远不会将辎重车队孤零零的落在最后面。
雪越下越大,整片大地很快变成白茫茫一片。
……
李黑虎看着门外的大雪,微微出神。
就在这时,孙志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大当家,方才探子来报,刘光世率领的左路大军,已进入临邑境内,属下估摸着休整一两日后,只待大雪一停,便会开始攻城。”
李黑虎回过神,问道:“杨惟忠呢?”
“杨惟忠率领的右路大军还在路上,按照大军行进的速度,最迟后日就能赶到禹城。”孙志答道。
闻言,李黑虎沉吟道:“高托山手下一群残兵,撑不了多久,只希望老七与老九能多抵挡一阵子,为我们拖延时间。”
高托山挡不了西军,他们心里早就知道。
之所以接纳他们,不过是当作炮灰用罢了,这一点高托山自己也心知肚明。
而在临邑后方,相距不过三十里的新市镇,才是真正阻挡西军之所。
新市镇虽只有一万黑山贼镇守,但战力却远不是高托山之流能比,军械也更为齐全。
纵使西军能拿下,也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而禹城,则是关乎胜负的主战场。
“急报!”
忽地,府衙外传来一声高叫。
大堂中的几人心中一凛,孙志高声道:“进来!”
下一刻,一名鹞子急匆匆跑进大堂,抱拳道:“禀大当家,今日一早,张进派遣五万人出城,半途伏击杨惟忠率领的西军!”
“甚么?”
孙志等人面色大变,齐齐惊呼。
李黑虎面色阴沉,狭长的凤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语气中透着森森寒意:“谁允许这蠢货自作主张?”
张进乃是张迪的堂弟,张迪身死后,这厮便率领残部难逃,躲进了梁山泊。
前阵子,李黑虎派人暗中联络,两方一拍即合。
于是,张进带领残部入驻禹城。
在原本的计划中,禹城就是个诱饵,十几万人固守之下,西军一时半会拿不下。
利用禹城拖住西军右路大军,待对方攻城之际,李黑虎则率精兵突袭。
届时,张进趁势反攻,前后夹击之下,哪怕西军彪悍,也只有溃败的份儿。
西军右路大军一败,他们便可整合军力,北上驰援新市镇,与西军决一死战。
现在,张进竟擅自行动,极有可能导致先前的布置,功亏一篑。
“五万反贼,伏击三万西军,呵!”
孙志气极反笑,真不知是该夸张进勇猛,还是骂他猪脑子。
这蠢货是忘了张迪怎么死的了么?
竟敢和西军野战!
别说你五万人了,当初张迪最巅峰时二十余万人,还不是被刘光世几万人打残。
寅先生皱眉道:“当务之急,是将伏击的五万人叫回来,不能平白浪费战力。”
“来不及了。”
李黑虎摇摇头,冷着脸道:“今早出发,又是轻装上阵,只怕这会儿已经与西军交上手了。”
“哎!”
寅先生叹了口气。
如今,他们也只能希望那五万人少死一些。
……
……
“杀啊!!!”
白雪覆盖的山谷中,无数反贼从官道两旁的山中俯冲而下。
喊杀声汇聚在一起,似乎将满天大雪都冲散了。
杨惟忠端坐于中军马背之上,面色并无慌张,吩咐步卒摆开军阵后,沉声道:“韩世忠!”
“末将在!”
韩世忠抱拳应道。
杨惟忠下令道:“现命你领骑兵营突围,伺机而动。”
“末将遵命!”
韩世忠也不废话,立刻打马赶往前军的骑兵营。
西军骑兵并不多,杨惟忠统御的右路大军只有一千骑兵,且还都是轻骑。
骑兵一旦被围困,战力将会大跌,只有跑起来的骑兵,才能发挥真正的战力。
突围之后,游弋在外,伺机而动,才是正确的。
轰隆隆!
马蹄奔腾声响起,韩世忠一马当先,率领骑兵营冲出重围。
这支一千人的骑兵显得并不起眼,如潮水般的反贼,嘶吼着朝官道上的大军冲去。
不得不说,得益于这场漫天大雪,遮盖了脚印,遮掩了西军探子的视野,张进麾下这群反贼的突袭很成功。
但他们面对的,是整個大宋最精锐的西军,统帅更是威震西北的杨惟忠。
在一阵阵金鼓声中,近三万步卒摆出龟背阵,盾手竖起大盾,顶在最前方,一杆杆**架在盾牌之上。
噗嗤!
第一个冲到阵前的反贼,瞬间被三五杆**扎穿身子。
身上的竹甲,根本无法抵御带有破甲棱的枪头。
然而,却无人在意。
下一秒,成百上千的反贼蜂拥而至,如潮水般重重拍打在西军组成的阵型之上。
喊杀声、惨叫声、嘶吼声……无数种声音交织在一起。
杨惟忠端坐马上,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幕,同时脑中已经开始思虑接下来的局势了。
另一边,突围之后的韩世忠,并未远去,而是率领一千骑兵,不断在战场外围游弋,左突右奔,采用风筝战术不断射杀反贼。
战斗持续了半个时辰,便早早结束了。
意识到西军是块硬骨头后,反贼们便一哄而散,丢下三千余具尸体后,向着四面八方逃走。
见状,吴玠提议道:“都统,这些反贼应该是驻扎禹城的张迪旧部,机会难得,不如末将领兵,将其一网打尽!”
“穷寇莫追,山高林密恐有伏兵。”
杨惟忠摆摆手,否决了这个提议。
吴玠点点头,不再多言。
抬眼看了看愈发昏暗的天空,杨惟忠吩咐道:“着随军书记统计伤亡,吩咐士兵就地扎营。”
“得令!”
吴玠抱拳应道,转头离去。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传来,只见韩世忠一手架马,一手持弓飞奔而来。
来到近前,他放缓马速,问道:“都统怎么不追?末将方才已遣斥候查探过,附近并无伏兵。”
这些反贼跑得忒快,他还没杀过瘾呢。
杨惟忠趁机教导道:“将帅者,要学会把目光放长远,切莫在乎眼前的得失。天黑雪厚,即便追上了也不过多杀千把人,平白浪费时间,于大局无益。”
“末将明白了。”
韩世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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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2 17:09 | 只看该作者
淄川。
韩桢占了郡城后,并未住在城中,而是一直待在军营里,一边等候小武与魏大汇合,一边操练士兵。
同时,吩咐郡城中的匠人加急制作爬犁。
百姓若闲来无事,也可制作,按照五百文一架的价格收购。
这可把城中百姓高兴坏了。
爬犁没什么太大的技术含量,会些木匠手艺的人都能做。
大雪下了三天三夜,第四天的时候,雪终于停了。
整片大地白茫茫一片,积雪足有两尺厚。
一脚踩下去,积雪能淹没到大腿。
如此厚的积雪,若没有爬犁的话,大军一天下来怕是连十里路都走不了。
第五日。
雪虽停了,可却没有放晴,天空依旧阴沉。
在呼啸的寒风中,魏大终于来了。
白虎堂内,魏大高声道:“末将幸不辱命,长山、邹平二县均已拿下。”
韩桢安抚道:“魏都统辛苦了,且喝碗热汤,驱驱寒意。”
接过士兵递来的大骨汤,魏大坐下后,小口小口喝着,满脸享受之色。
一碗香气四溢的热汤下肚,魏大只觉腹中暖洋洋的。
韩桢问道:“长山县主簿吴道敏,没杀罢?”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既然答应了吴怜儿,那就得办到。
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马三狗的脸面,还是要照顾的。
“没有。”
魏大摇摇头,解释道:“此人倒是有些文人风骨,末将领兵杀进县衙时,他一心求死。不过看完信件后,便哀求末将送他去临淄。末将便让其带上浮财家眷,命弓手乡勇护送他去临淄了。”
“此事你做的不错!”
韩桢面露满意之色。
这时,一旁的刘锜出声道:“县长,如今魏都统已回来了,俺们何事出兵?”
韩桢沉声道:“三日后出兵!”
“得令!”
众人双眼一亮,齐齐高呼。
……
……
“咚咚咚!”
沉重响亮的鼓声,在战场中回荡。
战俘们身披竹甲,手持兵刃,顶着寒风,悍不畏死的冲向禹城。
这些战俘,是之前俘获的高托山部将。
梁方平向他们许诺过,若能斩首一级,以往的罪责便一笔勾销,重新放归田间。
正因如此,这些战俘才会表现的如此勇猛。
冬日攻城,有利有弊。
深厚的积雪与寒冷的天气虽让士兵们行动迟缓,但护城河也被冻上了,大大减缓了攻城的难度。
同时,守城一方泼下的金汁与沸水,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一架架云梯,被战俘们竖起,靠在城墙之上。
在后方一阵阵箭雨的掩护下,战俘们将刀柄咬在口中,手脚并用,顺着云梯往上冲。
砰!
一块巨石从城楼上砸下。
一名战俘不幸被砸中,当场毙命,巨石下落时,连带着又砸中三人。
有战俘冲上了城墙,还不等站稳,瞬间便被七八柄**捅穿。
温热的鲜血飞溅在砖石上,眨眼间就被冻成坚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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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2 17:16 | 只看该作者
杨惟忠站在黄土夯成的高台上,目光紧紧盯着数百米外的城楼战况。
这已经是西军第三次攻城,前两次都不足一个时辰,便匆匆结束了。
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攻城之法,只有万不得已之下,才会为之。
这一点,任何一个合格的将领,心中都非常清楚。
但偏偏杨惟忠却制定了这个计策,将一众反贼从山中全部赶到济南府,来打一场攻坚战。
为何?
无他,没人比西军更懂守城!
与西夏前前后后打了一百多年,西军有着无比丰富的守城战经验。
而令西夏人胆寒的平夏城之战,以及后来的寨堡战术,均是出自杨惟忠之手。
毫不夸张的说,论野战,他或许不如韩世忠、张俊等人。
但若论攻坚战,他自问第二,天下无人敢称第一。
当一個顶级的守城将领,转换身份,成为攻城一方时,丝毫不比守城差。
又观察了一阵,杨惟忠下令道:“鸣金收兵!”
铛铛铛!
急促的金鼓声响起,攻城的战俘们顿时如潮水般褪去,留下满地的尸体。
“哈哈哈!”
城墙之上,守城的张迪残部们爆发出一阵欢呼。
他们又一次打退了西军的攻势,确实值得庆祝。
甚至有的守军,当众脱下裤子,朝着城下撒尿,意图挑衅。
见到这一幕,杨惟忠神色不变。
通过前三次攻城,耗费了两千余战俘的性命,他已经基本摸清了城中守军的调度规律,以及薄弱点。
对方守将无甚才能,调度混乱,毫无章法,完全仗着人数多而已。
回到主帐,杨惟忠开始下令。
“吴玠!”
“末将在!”
拥簇在他身旁的吴玠赶忙抱拳应道。
杨惟忠吩咐道:“整军备战,今夜子时,攻城!届时,本都统会在其他三处城墙施压,你亲率五千精兵,乔装打扮成战俘,夺取东门。”
“得令!”
吴玠高声应道。
交代完,杨惟忠又将目光挪向一旁的韩世忠。
“韩世忠!”
“末将在!”
“命你率骑兵营,着三千步卒,轻装上阵,即刻启程,务必在午夜前赶到二十里外的山神谷,阻击可能会来驰援的黑山贼!”
换位思考,倘若他是黑山贼,怎会放过突袭西军的机会。
山神谷乃是历城至禹城的必经之地,一千轻骑外加三千步卒,只需守住山谷隘口,便能阻挡万人大军。
韩世忠抱拳道:“末将领命!”
说罢,他转身便要走,却被杨惟忠喊住。
“良臣,黑山贼不可小觑,千万莫要轻敌。”
“末将省的。”
韩世忠郑重地点点头。
目视韩世忠离去的背影,杨惟忠面色凝重。
不知为何,自打来到禹城后,他心中的那份不安愈发浓重了。
这种直觉,并非第一次出现了。
以防夜长梦多,所以他才急迫的想打下禹城。
一旁的吴玠察觉到异样,问道:“都统,怎地了?”
杨惟忠不答,而是吩咐道:“将探子范围扩张到六十里!”
“是!”
吴玠压下心头疑惑,转身出了主帐。
待他离去后,杨惟忠又执笔写下一份调令,遣人送往高唐,让辛兴宗立刻带兵赶往禹城。
……
深夜。
禹城县衙之中,张进正在与一众当家吃酒。
酒意正酣,一名壮汉不屑道:“二哥,西军也不过如此,雷声大雨点小。”
闻言,另一人反驳道:“三哥难道忘了前几日的惨败?”
壮汉面色一滞,摆手道:“俺承认西军野战确实有点能耐,但如今是攻城,大不相同。我等十多万弟兄,西军不过几万人而已,想打下禹城,简直是痴心妄想。”
“待李黑虎那娘们一到,咱们便杀将出去,前后夹击。”
张进开口道:“老三莫要小看西军,前几次攻城都是战俘,西军主力未动。”
“铛铛铛!”
就在这时,县衙外忽地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锣声。
“西军攻城啦!”
闻言,大堂中几人面色微微一变。
先前说话的壮汉撇嘴道:“他娘的,这群丘八真会挑时辰。”
张进沉声道:“莫要废话,各自负责自己的城墙,去罢。”
“得令!”
众人齐齐起身,迈着醉醺醺的步伐出了县衙大堂。
“入娘贼,早不打晚不打,偏偏挑在老子吃喝耍子时打。”
壮汉骂骂咧咧地登上东城楼,酒劲被寒风这么一激,只觉脑子晕乎乎的。
下一刻,一道破风声迎面袭来。
壮汉酒劲上头,竟愣在原地不知躲闪。
嗖!
一块百斤重的巨石,几乎是擦着他的耳朵飞过,重重砸在人群中。
“啊啊啊!!!”
顿时,凄厉的惨叫声在夜幕下响起。
被当头砸中的士兵,几乎已化作一滩肉泥,另外几名士兵不幸被巨石擦中,一个个骨断筋折。
一名士兵躺在地上,右腿以一个无比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粉红色的骨头茬子,穿破皮肉和衣裳,显露在外。
咕隆!
壮汉不由咽了口唾沫,浑身上下惊出一身白毛汗。
手下的惨状,将他的酒劲吓醒了。
投石车!
转头看向黑漆漆一片的城外,壮汉面色惊骇。
这些西军动真格的了,投石车都用上了。
“杀啊!!!”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今夜无月,西军也并未打火把,打眼望去只能看到黑乎乎一片,根本不知道攻城的人数。
砰砰砰!
投石车与强弩,不断朝着城墙上飞射。
三弓床弩每一次激发,都带起一阵令人胆颤的破风声。
西军参战后,守城的反贼们顿感压力倍增。
滚木与巨石的消耗速度更快了。
张进面色阴沉,被四面八方传来的各种战报,吵得脑壳疼。
千万别以为守城很简单,攻坚战一打,往往就是一天,甚至几天几夜。
高强度的作战下,士兵几乎一个时辰不到,就会筋疲力竭。
城中反贼虽有十几万,可城墙就那么大,剩余的都挤在城内。
什么时候该换人,什么时候增兵阻止对方猛攻,包括兵将调动、物资分配等等都是有讲究,有章法的。
这极其考验守将的指挥能力和组织能力。
但张进哪懂这些,照猫画虎的乱来,哪里顶不住了,便立刻下令让士兵赶去增援。
……
前三次试探,杨惟忠已经知晓对方虚实了,于是准备趁着夜色,一鼓作气拿下。
吴玠率领五千精锐静静站在大营中,这些人俱都身着竹甲,一副战俘打扮。
一个时辰后,杨惟忠下令道:“其余三门猛攻,东门放缓攻势。”
随着传令军将命令传达下去后,西军立刻发起猛攻。
一个个西军身着铁甲,悍不畏死的顺着云梯,爬上城墙。
有人会问,攻城之初的士兵,基本都有死无生,明知道如此,为何还会前仆后继呢?
还是那两个字,名利。
垓下之围时,汉军中有一个大头兵,名唤杨喜。
此人贫农出身,跟随刘邦南征北战,未曾立下寸功,垓下之围时也仅混了个队正。
只因抢到了项羽的一条腿,受封赤泉侯。
自此之后,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历史上出现一个横跨千年的超级世家,弘农杨氏!
杨喜的事迹,激励了后世一代又一代的人。
所以,现在知道为何明知九死一生,士兵还会争先恐后,悍不畏死的攻城了么?
出相拜将,封妻荫子!
这八个字,足够了。
且,军中四大功,先登、陷阵、斩将、夺旗。
其余三者,哪一个比先登容易?
约莫等了一刻钟,杨惟忠开口道:“吴玠,该你了!”
“末将领命!”
吴玠高声应道,随后大手一挥,带着五千精锐西军直奔东城墙而去。
待到临近城墙不足两百步的时候,吴玠顿住脚步,大吼一声:“上厚竹盾!”
哗啦!
后方士兵立刻抬出一个个造型怪异的盾牌。
说是盾牌,但更像一间屋子。
厚竹编制的盾牌长达十几米,宽约五六米,从中弯曲,像一个倒扣在地上的大碗。
外层镶有铁皮,可挡强弩,竹子根本极具韧性,巨石砸不碎。
一个厚竹盾,挤一挤的话,能藏下五十名士兵,着地的四个角还安装有木轮,藏在其中的士兵可以轻松推动厚竹盾移动。
虚假的攻城:一群士兵闷头冲,拿着攻城锤撞门。
若真是这样,那守城也太简单了。
实际上的攻城:各种攻城器械层出不穷,壕桥、冲车、巢车、轒讟车、望楼车等等。
攻城锤是确定占领城墙后,才会使用的,方便大军进城。
黑暗中,五千精锐潜藏在一百个厚竹盾之下,朝着东城门渐渐行去。
此时,其他三处城门的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
西军刚刚占据城楼,便被海量的反贼冲下去,不待反贼重新设防,下一波西军又冲了上来。
打到现在,守城一方的巨石与滚木已经消耗殆尽,金汁倒是有不少,但已经没有时间熬制了。
而西军这边,三弓床弩与投石车也已偃旗息鼓,后勤官正指挥随军民夫和战俘们,四处搜集石块。
双方已是短兵相接,互相肉搏。
西军战力虽强,且军械领先,但反贼的数量着实太多了。
好不容易占据城墙,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反贼淹没。
不过杨惟忠却并不在意,真正的胜负手,在东城墙。
攻城之初,他便特意示敌以弱,让城中反贼放松警惕,再令吴玠率精兵乔装打扮成战俘,出其不意,一举拿下。
果不其然,张进此刻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南北西三处城墙上。
他本就没甚指挥才能,眼下随着战况愈发激烈,整个人手忙脚乱。
另一边,吴玠率领五千精锐,顶着厚竹盾成功来到城墙下。
“攻城!”
吴玠大吼一声,身先士卒。
只见他咬住刀柄,双脚并用,动作灵活的像一只猿猴,三两下便顺着云梯爬上城墙。
上墙之后,立刻有七八柄**捅來。
凭着丰富的经验,吴玠不退反进,纵身一跃,砸进人群之中。
这突如其来的一跃,顿时撞的反贼们人仰马翻。
吴玠落地后并未起身,取下口中的长刀,来了一招滚地刀法。
唰唰唰!
锋利的钢刀砍在小腿与跟腱上,鲜血四溅。
被砍中的反贼,无不惨叫的倒地。
一时间,东城墙竟被他一人搅得天翻地覆。
作为代价,吴玠身上也多了七八道伤口。
“杀啊!!!”
就在这时,西军精锐也纷纷爬上城墙。
上到城墙后,这些西军三五人聚在一起,摆出一个个小型的锋矢阵。
打混战和花装,从来都是西军的拿手绝活。
昏黄的火光下,东城墙化作一个绞肉场,血肉四溅。
随着西军不断顺着云梯涌入,反贼渐渐败退。
噗嗤!
一刀砍翻最后一个反贼,吴玠抹了把喷溅在脸上的鲜血,顾不得包扎伤口,大吼一声:“夺门!”
“夺门!”
城墙上,数百名西军仰天高吼。
没了反贼阻碍,城下的西军不断涌上来。
聚集三千之数后,吴玠大手一挥,带领麾下冲下城楼。
一路下了城楼,西军如狼入羊群,瞬间便将赶来驰援的反贼击溃。搜毣趣
吴玠也不深追,立刻占领城门位置,命士兵升起千斤闸,打开城门。
……
县衙中。
“二哥,巨石、滚石没有了!”
“没有就拆房子,把那些大户府邸给拆了!”
张进这边刚吩咐完,又有一人跑进大堂,神色焦急道:“二当家,西城的四当家询问援兵为何还不来,他快顶不住了!”
闻言,张进怒道:“老子方才不是刚拨了一万人给他了吗?”
这时,一旁的亲卫提醒道:“二哥你忘了,方才南门那边战事紧急,你将那一万人先给了南门。”
“……”
张进一阵默然,摆手道:“再调一万人给老四!”
忽地,又一声急促的惊叫传来:“不好了,二当家,大事不好了!”
一时间,张进只觉得额头两侧的太阳穴突突的疼。
待对方一路进到大堂,他皱眉道:“又怎么了?”
“二当家,东城失守,城门被西军攻破了!”
“甚么?!”
张进面色大变,如遭雷击。
待回过神后,他不可置信道:“老三先前还命人传话,说东城战事不紧,怎地就破了呢?”
亲卫神色焦急道:“二哥眼下莫要纠结这些了,如今西军进了城,是死战还是逃命,得尽快做决断啊。”
张进神色一阵变幻,犹豫了一番后,口中挤出一个字。
“撤!”
不多时,张进便卷上浮财,带领城中五万残部,从西城门突围而出,消失在黑暗之中。
翌日。
今日的天气依旧阴沉,厚厚的积雪在寒风下,渐渐变得坚硬凝实。
经过一夜的激战,禹城内尸横遍野。
杨惟忠骑在战马之上,在亲卫的拥簇下穿过城门,进入县城之中。
吴玠早已守在城门边,见到杨惟忠,立刻抱拳行礼:“都统,末将幸不辱命!”
看着他浑身上下多处包扎着纱布,杨惟忠点了点头,嘴角含笑道:“先登陷阵,攻破禹城,此战你当为头功!”
“末将不敢居功,全赖都统用兵如神,指挥得当。”
吴玠心头大喜,嘴上却谦虚道。
杨惟忠问道:“军中伤亡多少?”
一旁的随军书记禀报道:“此战阵亡将士一千八百余人,重伤二千七百人,轻伤四千余人。”
闻言,杨惟忠一阵默然。
重伤的将士能否活下来,全靠运气,按照以往的经验,能有三分之一活下来,就已经不错了。
同时,轻伤者亦有暴毙的可能。
也就是说,实际阵亡数量,在四千人左右。
这还是西军主力的伤亡,战俘那边伤亡更夸张,足有两万多人。
若是野战,双方摆开阵仗,杨惟忠有信心击溃张进的同时,将伤亡人数控制在一千以内。
但没法子,攻坚战就是如此,需得拿士兵的命去填。
这还是因为张进不通军事,被他计谋得逞,奇袭成功。
如果换一个通晓军事的人守城,只怕即便打下了禹城,三万西军也所剩无几了。
杨惟忠吩咐道:“命随行军医全力救治伤者。”
“下官省的。”
随军书记点头应道。
……
……
李黑虎端坐在战马上,清冷的脸庞被大氅遮住了大半,那把斩马刀,照例绑在战马一侧。
彷佛只有如此,才能让她感受到一丝安全。
身后是一万余黑山寨的精锐,以及庞大的辎重粮草车队。
抬眼看了看昏暗的天空,李黑虎开口问道:“距离禹城还有多远?”
身侧的寅先生手捧舆图,答道:“不足六十里,最迟后日便可赶到。”
经过几天时间,积雪已不像最初时那般蓬软,在极寒天气下,中下层的积雪变得坚硬,虽不如平地顺畅,但勉强可以通行车马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大旱之后,必有大寒。
自古以来,灾祸从来都是接踵而至。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都要冷上许多,已达到滴水成冰的地步。
大白天的撒一泡尿,很快就会凝结成冰。
也不知北地多少百姓会冻死。
“急报!”
忽地,一声急促的高喊在前军响起。
李黑虎双目一凝,问道:“何事?”
不多时,孙志面色难看的驾马而来,禀报道:“大当家,就在昨夜禹城陷落,张进携五万残部冲出重围,不知所踪。”
寅先生神色一变,满脸不可置信道:“禹城驻兵十二万,短短几日便被西军攻陷?”
“确实如此。”
孙志咬牙道,眼中满是杀意。
若张进在眼前,他绝对会一刀剁了。
那可是十二万人啊,就是换成十二万头猪,站着不动让西军杀,也足以杀上几天几夜。
真是个废物!
沉默了片刻,李黑虎清冷的声音响起:“传令大军,回历城!”
“回去?”
孙志一愣。
李黑虎凤目斜蔑了他一眼,问道:“不回去,难不成靠我等这万把人,与三万西军野战么?”
孙志一时语塞,最后一拳砸在身上的铁甲上,狠狠的叹了口气。
原本大好的局面,就因为这个蠢货,瞬间急转直下。
如今,他们只得退守历城,独自面对十万西军的围剿。
很快,整只大军调转方向,往历城方向行去。
士兵们一个个满头雾水,这才刚出城几天,怎地突然又要回去?
难不成大冷天的,就特意出来遛个弯儿?
迎着寒风,李黑虎喃喃自语道:“难道赵宋真的命不该绝?”
寅先生此刻脸上浮现出迷茫之色,不管从星象,还是天下大势来看,赵宋都是病入膏肓,气数已尽的模样。
可如今,却依旧没有灭亡的兆头。
十万西军依旧强横,镇压国内叛乱,如砍瓜切菜。
……
……
十二月十三日。
临邑城破,高托山受降招安。
这一次,高托山没有再耍花样,也没有耍花样的本钱了。
梁方平携破城之威,围攻新市镇。
不过,新市镇的黑山贼人数虽只有一万,但不管是战力还是军械,都远非高托山能比。
五万西军,外加八万战俘,围攻三日三夜,竟愣是没攻下。
无奈之下,梁方平只得留下一万西军,外加三万战俘,命张俊继续围困新市镇。
他自己则带着大军南下,与杨惟忠汇合。
十二月十九日,西军左右两路大军于历城外汇合,只待休整过后,便会开始攻城。
同一日,韩桢亲率青州军越过淄州,进入济南府地界。
斥候营如一张庞大的蜘蛛网,向四面八方铺开。
最远的斥候,距离大军足有百里。
探子,就是一支大军的耳目。
放得愈远,探查的范围也就越大。
当然,如此大规划的铺开,对斥候的要求非常高。
韩桢麾下的斥候营,俱都是一人三马。
虽非战马,但比起其他军队,已经无比奢侈了。
如此一来,便可保证百里外的消息,可在半日内送到韩桢手中。
“报!”
斥候急报的高呼,在前军响起。
“宣!”
韩桢大手一挥。
很快,一名斥候驾马疾驰而来。
“禀县长,百里外西南处,发现一支西军,人数约莫万人,骑兵千余,疑似攻打章丘!”
西军,万人!
韩桢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目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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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2 17:43 | 只看该作者
韩桢问道:“后方可有援兵?”
探子如实答道:“并无援兵!”
闻言,韩桢双眼一亮,又问:“西军辎重多否,行军速度几何?”
“辎重车队约莫百辆,民夫三万人,并无爬犁等工具,因此行军缓慢,一日约莫三十里。”探子估算道。
“西军斥候范围几何?”
“五里!”
“再探再报!”
吩咐一句后,韩桢命人叫聂东、魏大等人唤来。
将西军之事说了一遍后,众人一个个双眼发亮,跃跃欲试。
刘锜迫不及待道:“县长,西军孤军深入,乃是天赐良机啊!末将可遣骑兵营,百里突袭!”
“刘营长不可冒进。”
聂东赶忙劝道:“西军有步人甲,有神臂弩,且应对骑兵极为熟练,若列成战阵,纵使能拿下,也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韩桢拍板道:“狮子搏兔有尽全力,再者这乃是我青州军首战,不但要拿下,还得打的漂亮。”
这段时日,青州的百姓以及官吏们,应当无比煎熬。
韩桢需要一场漂亮的首胜,安定民心。
其次,此前他们并未与西军交过手,对方到底有几斤几两,根本无从得知。
所以,出于上述两项思虑,韩桢选择更稳妥的方式。
取出舆图展开,聂东指着一处大山说道:“末将以为章丘山多水密,西军辎重粮草繁多,只能走官道。我等可轻装上路,先一步赶到胡山,以逸待劳,阻击西军!”
胡山位于章丘城外约三十里处,他们如今的位置,距离胡山不过六十里而已,完全能够抢在西军之前达到。
魏大盯着地图沉思良久,点头道:“末将附议。”
刘锜也赞同道:“此计可行,我军有爬犁在手,放弃辎重粮草,可日行八十里。胡山正好有大片平原山谷,可供骑兵冲锋。”
韩桢思量片刻,朗声道:“好,全军即刻出击!”
“得令!”
聂东等人面色兴奋,齐齐抱拳应道。
一时间,整支大军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战前准备。
每名士兵除军械、火器、医疗包之外,均只携带两日干粮,辅军与辎重粮草部队原地扎营。
负责运送辎重粮草的爬犁和牛马,则用来运送士兵。
兵贵神速!
一个时辰后,一万一千名步卒,外加四千五百重甲骑兵,直奔西军而去。
骑兵依旧是一人四马,急行军的同时,最大限度保存骑兵与战马的体力。
而步卒则乘坐爬犁,奔驰在雪地中。
如今,原本地面两尺厚的积雪,只余下薄薄的三五寸,但却被冻的无比坚硬,踩在上面咯吱咯吱作响。
这种雪地,正适合爬犁行进。
爬犁是個好东西,一经推出后,立刻便得到聂东等人的一致好评。
此刻,爬犁的用处再次彰显。
三匹驮马或两头牛,便能轻松拉动二十名士兵,且行进速度比平里日更快,更省力。
当然,大军并没有这么多牛马与爬犁,不过却难不倒韩桢。
步卒分成两拨,轮流换乘即可。
既保证了行军速度,又能节省士兵体力。
……
爬犁在雪上滑动,发出一阵阵悉悉索索的摩擦声。
寒风呼啸,但士兵内心却一片火热。
辛苦操练了这么久,终于到建功立业的时候了。
莫要以为,青州军只操练了三五个月,战力就不行。
事实上,古代士兵的操练强度,是与饮食直接挂钩的。
就以西军举例,每日七分饱,肉食油水几乎见不着,补充蛋白质全靠大豆与豆腐,这种情况下,一天能操练几个时辰?
操练强度几何?
反观青州军,一日三顿干饭,三日一顿肉食,并且不吃肉食的时候,饭菜中也会保证有一定的油水,以及大量豆腐。
每日操练足有五个时辰,且强度极高。
很简单的道理,吃不饱,哪来的力气操练?
能维持正常身体机能运转就不错了,还操练。
至于体能训练,就更别提了。
青州军这三五个月的操练效果,都能抵得上西军操练三五年了!
韩桢坐在爬犁上,与聂东等人商议阻击的具体细节。
斥候营的探子,每隔一个时辰,便会传递回西军的动向。
那支西军的一举一动,彻底暴露在了韩桢的眼中。
当初韩桢花费了大量精力,组建斥候营,甚至连前世当兵时的各种训练方法,都给整出来了。
聂东等人起初还不理解,在他们看来,斥候而已,凑合用就行,没必要投入这么多的精力。
然而经过上次讨伐张万仙,他们终于明白斥候营的重要性了。
在信息传递方式落后的时代,一支精锐的斥候营,能让敌军变成瞎子,同时让自己如同开了全图挂一般。
傍晚时分,韩桢率军成功先一步赶往胡山。
刚刚吩咐士兵扎营,便有斥候来报。
“报,西军距离我军二十里,于程家庄扎营。”
“再探再报!”
韩桢说罢,带上聂东与魏大等人,开始紧锣密鼓的战前筹备。
……
……
夜晚。
熊熊篝火燃烧,驱散了一丝寒意。
在冰天雪地中赶路了一天,西军们身心俱疲,此刻缩在篝火前,脱下靴子,将冻僵的脚凑到篝火边。
一栋青砖红瓦的宅子里,刘光世端坐在大堂内,披着熊皮皮裘,正享用着肉粥。
三个火炉散发出阵阵热浪,屋外寒风呼啸,屋内却春暖如春。
刘家乃是党项蕃官,保安军刘氏。
虽祖上为党项人,但到了刘光世已经是第四代,彻底被汉化。
此刻哪怕行军打仗,都还用着金碗银筷,尽显奢华。
出身将门,刘光世以荫补入官,累升领防御使,郎延路兵马都监。
宣和三年,跟随父亲刘延庆镇压方腊起义,凭借战功升领耀州观察使、鄜延路兵马钤辖。
去岁征辽之际,升领奉国军承宣使。
这个职务可不低,实打实的进入了高级武官的行列。
结果在突袭辽国南京城时,刘光世畏战违约,导致郭药师兵败,连带着导致北征失败。
宋徽宗大怒之下,将其贬官。
因此,这一次平定叛乱,刘光世格外重视,想尽一切办法捞军功,企图翻身。
攻打章丘,便是他从一众将领手中抢来的。
章丘城内驻扎的反贼只有两三千人,几乎是白捡的功劳,谁不想拿?
有镇压张迪之功打底,外加平定黑山贼等一系列军功,想来应该可以官复原职,说不得还能更进一步。
念及此处,刘光世心情不由好了些。
用完晚饭,交代了一番事宜后,他回到后宅里屋,美美的睡了一觉。
翌日。
在程家庄休整了一夜的西军再度启程出发。
今日天气不错,太阳高挂。
只是阳光照射在身上,却丝毫感觉不到暖意,寒风如同长了脚一般,直往铠甲的缝隙里钻。
赵葫紧了紧身上的衣袖,只觉得整个人快被冻僵了,有心想要生一堆篝火暖暖手脚,却又担心暴露自己。
就在他犹豫不定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提议:“葫芦,咱们点个火暖一暖罢。”
西军探子向来三人一组,如此即便一人遭遇不测,另外两人也能及时传回消息。
说话的人叫拓跋狗蛋,是党项人。
拓跋乃是党项大姓,姓拓跋的没有十万,也有八万。
比如刘光世的祖上也是姓拓跋,汉化之后,改姓为刘。
闻言,赵葫一阵意动,嘴上却推脱道:“生火的烟雾容易暴露。”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个鬼影都没有,暴露个屁。”
另外一人搓着手,冻的直吸凉气。
拓拔狗蛋催促道:“就是,赶紧捡些柴火生火。”
赵葫嘟囔道:“若是都头怪罪,俺可不管。”
“若都头怪罪,俺一人担着,总行了罢?”另外一人不耐烦的说道。
“这可是你说的啊!”
赵葫心头一喜,屁颠屁颠的去捡柴火了。
他们所在的位置,位于一处小山的半山腰,此地视野开阔,加之今日天气晴朗,可俯视周围三五里的范围。
丛林中阳光照射不到,所以积雪很厚,一脚踩下去,直没大腿。
赵葫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地上,四下寻找枯枝。
冬日里不缺枯枝,掰下来就能烧。
不多时,赵葫便收集了一大捆。
“这些应当够烧两个时辰了。”
估摸着差不多了,赵葫转身准备回去。
就在他转身之时,脑后忽然传来一道劲风。
厚厚的积雪下,忽然窜出一道黑影,朝他扑去。
……
等了片刻,不见赵葫回来,拓拔狗蛋哈着白雾道:“这厮怎地还没回来,难不成掉坑里了?”
林中雪厚,且地势复杂,你压根不知道积雪下是土地还是坑洞。
“俺去看看。”
另外一名斥候说罢,沿着赵葫留下的脚印走进林中。
半盏茶后,拓拔狗蛋眉头不由微微皱起,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老五,老五?”
铮!
回应他的,是三声布帛撕裂声。
不好!
拓拔狗蛋面色一变,不待他反应,三根箭矢激射而来。
其中两根被胸甲挡住,第三根箭矢精准的射中喉咙,带起一喷血雾,透体而出。
砰!
拓拔狗蛋的尸体仰面躺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下一刻,三道身穿纯白披风的青州军斥候,从林中缓缓走出。
为首的一人沉声道:“老三回去禀报县长,老五与俺留守此地。”
“是!”
身后一人抱拳应道,很快便消失在密林之中。
下了山,斥候从藏匿处牵出马,骑上马一路奔驰回胡山。
“禀县长,西军外围探子已全部清理干净。”
“干得不错!”
韩桢微微一笑,转头吩咐道:“刘锜,率骑兵营埋伏于山谷外围两侧。”
“末将领命!”
刘锜神色兴奋的高声应道。
有聂东这些曾经的百战西军透底,外加这几日的观察,西军斥候的规律,已经彻底被他们摸清。
眼下这支西军,行军途中会设三道斥候。
每隔两里一设,最远一道距大军五里,潜藏于各方位的制高点,可观察十里范围内的动向。
斥候每三人一组,每隔三个时辰,就需向上一层传递消息。
也就是说,青州军在接下来两三个时辰内的大规模军队调动,对方完全不知晓。
目视刘锜离去的背影,魏大忍不住感叹道:“不曾想一个小小的斥候,竟有如此大用。”
闻言,韩桢笑而不语。
信息对于战争的重要性,早在楚汉相争时,兵仙韩信就已经给出过答案了。
世人皆知韩桢战无不胜,却很少知道,他战无不胜的法宝,就是对斥候的完美运用。
每一战之前,韩信都会派出大量斥候与密探,对敌军从上到下进行监视。
如何调兵,粮草辎重如何供应,士兵士气何如……等等,皆都了如指掌。
敌军在韩信面前,犹如脱光了衣服一般,没有丝毫秘密可言。
如此,方才能做到,战必胜,攻必克!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时值下午,罗井策马狂奔而来。M.xsobiquge.ČŐM
“禀县长,西军已至八里外,傍晚之前便会赶到胡山。”
闻言,韩桢微微眯起眼睛,下令道:“全军备战!”
“得令!”
聂东与魏大抱拳应道,转身便开始最后的战前准备。
……
……
夕阳西斜。
刘光世骑在马上,面色凝重。
就在刚刚,斥候来报,设于最外围的斥候,并未按照约定时间来奏报。
若只是一个两个便也罢了,关键是章丘方向的五波探子,均都如此。
一旁的偏将王德提醒道:“都统,事出反常必有蹊跷,不可不防。”
此人乃良家子,自愿从军,报效国家。
起初任职于姚古部下,因作战彪悍,勇似夜叉,因此得了个王夜叉的诨号。
此前平定张迪时,为刘光世挡过流矢。
刘光世见他骠勇凶悍,又感念救命之恩,便将其招到自己手下,做了一名偏将。
“如今黑山贼主力被围困在历城与新市镇之中,章丘城内反贼不过三千之数,如何敢主动出击?”
副都统陈涣略微顿了顿,迟疑道:“会不会是遭了山中匪寇袭击?”
“山东多匪寇,倒是有这个可能。”
刘光世沉吟道:“派遣斥候去胡山探查一番,大军继续前进,待进了山谷,再寻地方扎营过夜。”
事实上,他不认为有什么蹊跷。
即便真有黑山贼埋伏,等于白给他送军功,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不多时,大军继续前行。
与此同时,一队斥候架马冲出大军,直奔前方的胡山而去。
若从上方看,胡山山脉类似一个喇叭。
朝着西军的一方,是喇叭口,宽而阔。
再往里,则慢慢收紧。
一万一千青州军步卒,此刻位于山谷腹部,摆出阵型。
刘锜率领的重甲骑兵,则埋伏在喇叭口的两侧山中。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疾驰而来。
罗井站在半山腰上,目视着十几名西军斥候,直奔山谷而去。
见状,一名斥候皱眉道:“营长,俺们不用拦截么?”
罗井反问道:“为何要拦?”
斥候答道:“大军于山谷列阵,若被西军斥候发现,西军逃走怎么办?”
闻言,罗井不由摇头失笑道:“且不说西军会不会逃,就算想逃,一万士卒,外加三万战俘民夫,能逃得了么?”
如今的罗井,经过战火的洗礼,已不在是曾经懵懂无知的农家小子。
总计四万人的大军,相距不过数里地,怎么逃?
军械粮草辎重都不要了,撒丫子就跑?
若真是如此,那不需步卒动手,只需刘营长率骑兵营追击,便可将四万人屠戮殆尽。
没了军械的步卒,在骑兵眼中,与羔羊无异。
可若是带上军械辎重,那就跑不快,一定会被追上。
双方大军相距二十里,彼此之间才有回旋的余地。
二十里内,避无可避!
“原道是这样啊。”
那斥候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
眨眼间,十几名西军斥候已纵马进入山谷。
进入山谷的瞬间,这些斥候瞳孔猛地一缩,齐齐愣住马缰,一个个面色惊恐。
只见山谷腹地,一万余玄甲军摆出战阵,严阵以待。
清一色的黑漆山纹甲,在夕阳的映照下,反射出摄人的寒光。
整齐的盾墙后方,一杆杆**斜指向天。
彪悍的气息扑面而来,让这些斥候呼吸一滞。
一杆大纛,矗立与军阵之中,玄色旗面上书一个硕大的韩字!
“快,回去禀报都统!”
短暂的失神过后,十几名斥候立刻调转马头,策马狂奔。
此时,刘光世率领大军距离山谷已经不足五里。
“急报!!!”
为首的斥候一边高声大吼,一边架马奔向中军。
急报?
刘光世心中一凛,沉声问道:“何事急报?”
斥候急忙禀报道:“禀都统,山谷中有一万反贼伏兵,列阵备战,疑似黑山贼精锐。”
刘光世先是一愣,旋即皱眉道:“黑山贼精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斥候如实答道:“这……卑下不知,这些反贼军械精良,气息骠勇,不似寻常反贼,实乃精锐!”
一万人,军械精良,气息骠勇?
这他娘的是反贼?
刘光世不由转过头,与王德等人对视一眼,面色茫然。
国内的反贼什么样,他们还能不清楚么?
那就是一群扛着朴刀与锄头的农民。
强如方腊,麾下也不过数千幅铁甲,余者皆是皮甲和竹甲。
然而,这斥候竟然用了精良二字形容。
陈涣忍不住问道:“有多精良?”
“万余人,皆着玄甲,比之俺西军只强不弱!”
回想起方才所见的那一幕,斥候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啊?
这下子,刘光世等人更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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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2 17:51 | 只看该作者
站在他们的视角来看,这一万黑山寨精锐处处透着诡秘。
不但军械精良,关键出现的位置也很离谱。
如此精锐,不去驰援历城和新市镇,反而在章丘这里设伏,阻击他们,委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时,陈涣神色怪异道:“反贼不通军事,倒也可以理解。毕竟前阵子,不是还闹出过四万反贼伏击杨惟忠三万西军外加五万战俘的笑话么。”
众人这么一想,就觉得合理了。
刘光世吩咐道:“再探再报,确定是否有其他伏兵。”
“得令!”
斥候应下后,再次调转马头,率领麾下斥候前往胡山。
随后,刘光世下令道:“整军备战!”
“末将领命!”
陈涣等人纷纷抱拳应道,开始整军备战。
此时,大军距离胡山山谷不过五里,避是避不开了,唯有一战。
他虽然是个草包将军,但那也是相比韩世忠、杨惟忠等人而言,出生将门,又参与过多次大战,基本的军事素养还是有的。
另外,对于大宋境内的反贼,刘光世打从心底里瞧不起,有一种天然的优越感。
说是反贼,实则两三个月前还是扛着锄头耕地种田的农民罢了。
即便给他们精良的军械,又能如何?
不过是沐猴而冠的跳梁小丑而已。
方腊如此,张迪、高托山亦是如此,黑山贼虽有点东西,但说实话,并不多。
一时间,整支西军如机器般开始运转,紧锣密鼓的进行着战前准备。
到底是西军,军纪比之普通禁军,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短短时间,便准备完毕。
副都统陈涣率领两万战俘打头阵,左右两翼,各有三千西军,刘光世则率领四千西军,以及一万战俘坐镇中军。
最后方,是王德率领的一千轻骑。
这是一套标准的野战阵型,正面横推,左右两翼进可铺开包围,退可防卫中军,后方一千轻骑伺机而动。
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再次响起。
刘光世端坐马上,询问道:“可有伏兵?”
探子答道:“方圆十里,并未发现反贼伏兵,山谷两侧或许设有伏兵,不过两侧山低林稀,即便有伏兵,最多也不过五六千人而已。”
也就是说,哪怕山谷两侧有伏兵,总计也不会超过两万人。
四万打两万,优势在我!
念及此处,刘光世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意。
运气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行军路上还能白捡军功。
“全军出击,剿灭反贼!”
刘光世大手一挥,意气风发。
咚咚咚!
沉重的战鼓声响起,西军大军维持军阵,朝着山谷进发。
……
“报!西军整军完毕,正朝山谷进发!”
“报!西军距山谷四里!”
“报……”
斥候营照例每隔一段时间,便向大军传来讯息。
随着西军越来越近,聂东的面色也更加凝重。
见状,韩桢不由打趣道:“怕了?”
聂东苦笑一声,答道:“怕倒是不怕,只是有些许紧张。”
准备了这么久,这一战至关重要。
一旦输了,先前一切的准备都将前功尽弃。
闻言,韩桢微微一笑:“若这一战都打不过,那我们还是趁早回去,找了个海岛或深山躲着,种一辈子田罢!”
军械、士气、战力,均都胜过对方。
外加有心打无心,以逸待劳……
一切有利因素都握在手中,这样还胜不了的话,韩桢真就没话说了。
“报!西军距山谷两里!”
不需斥候禀报,西军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山谷尽头。
铺开的军阵,远远望去如潮水般,向他们席卷而来。
沉重的脚步声,让大地都微微震颤。
族旗招展,高牙大纛之上,硕大的刘字格外显眼。
此时此刻,韩桢只觉体内的热血开始涌动,眼中炽热的战意,似要融化一切。
“鸣战鼓!”
咚咚咚!!!
中军的高台上,五名力士扬起木锤,重重敲在战鼓之上。
旗手摇动红蓝两杆大旗。
韩桢高吼一声:“全军出击,破敌!”
“破敌!”
一万一千青州军将士,齐齐仰天大吼,震耳欲聋。
骇人的声势,让两里外的西军都不由一滞。
当看到青州军的瞬间,刘光世瞳孔猛地一缩,心中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
军容整肃、军纪森严,士兵個个彪悍凶猛,如狼似虎。
这绝不是寻常反贼!
恍惚间,刘世光不由回忆起了去岁北征时,被耶律大石支配的恐惧。
然而,这个时候想撤已经晚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轰轰轰!
青州军人数虽少,但士兵们却面无惧色,迈着整齐的步伐迎上西军。
早在昨日的时候,他们便知道,这四万人中有三万是战俘,西军只有一万而已。
而那三万战俘,别说张万仙手下的敢炽军了,就连寻常匪寇都不如。
知己知彼之下,他们心中自然也就没有恐惧。
一里!
八百步……五百步……三百步……
双方大军的距离越来越近,当不足五十步的时候,陈涣忽地面色大变。
步人甲!
这支反贼的前军,穿的竟然是步人甲。
而且还不止一副两副,而是两三千副!
淬过黑漆的步人甲,散发出森森寒意,青州军前军士卒全身上下都被包裹在重铠之下,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搜毣趣
战俘们哪里见识过这等场面,一个个面色惊恐,不断吞咽着口水。
一时间,西军前锋阵型开始出现骚乱。
见到这一幕,陈涣急忙大吼道:“保持阵型,斩首一级,以往罪责便一笔勾销,放归老家!临阵脱逃者,斩!”
在一番威逼利诱之下,战俘勉强保持住了阵型。
可是随着越来越近,那股子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也越来越强。
看着对方那惊恐的表情和眼神,青州军士卒心头更加自信了,士气更甚。
五十步……三十步……
眼看就要短兵相接了,青州军前排的士兵一阵骚动。
不是害怕,而是忍不住要往前冲。
几个都头扯着嗓子大吼:“不要急,保持阵型!”
“谁他娘的乱冲,回去关七天禁闭!”
禁闭!
这两个字一出,总算让热血上涌的青州军士卒稍稍冷静了些。
小武心中默默数着步伐,当两军相距只有五步的时候,他高吼一声:“立盾,架枪!”
哗!
最前排的士兵举起大盾,一杆杆**架在盾牌之上。
“杀啊!!!”
伴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吼声,两只大军撞在了一起。
轰!
双方前排的盾兵狠狠撞在一起。
只一瞬,西军前排的盾兵便被撞的人仰马翻,士兵之间的力量差距太大了。
青州军中,能上前排的,那都是精锐。
想想看,满挂的步人甲将近九十斤,大盾十几斤,负重高达上百斤。
非精锐,不可胜任。
前排盾兵一倒,顿时将后方的战俘暴露在**之下。
顷刻间,一杆杆**如毒龙般捅出。
噗嗤噗嗤!
枪刃入肉声不断响起,鲜血在寒风中四溅,染红了地面。
眨眼间的功夫,便有两三百名战俘阵亡。
踩着尸体,盾兵继续推进。
“顶住,顶住!!!”
陈涣的嗓子都快喊哑了,但依然止不住前排战俘的溃败。
对面的反贼,如同一台高效的杀人机器,**如机械般捅出,收回。
每一次捅出,便有数百战俘倒下。
后方的刘光世见势不妙,赶忙下令道:“令左右两军突袭对方两翼。令弩手抛射,压制反贼前军!传令王德,率骑兵营突袭对方中军!”
这些反贼的战力之强,远超他的想象。
必须趁着两万战俘崩溃之前,将局势稳住,否则一旦战俘崩溃,局势将会急转直下。
随着传令军将命令传下去,中军的鼓声忽地一变,紧接着,旗手挥舞的旗帜也开始变动。
布置在左右两翼的西军都虞侯见状,立刻下令道:“出击,维持阵型压上!”
与此同时,一直待在最后方的一千轻骑启动,贴着山谷绕行,意图从后方突袭青州军中军。
魏大出声道:“县长,左右两翼以及轻骑均已出动,是否让刘营长出击?”
“不急!”
韩桢摆摆手道:“对方中军阵型未乱,又有神臂弩在手,贸然突袭,只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罢了。”
“也是。”
魏大点点头,表示赞同。
神臂弩对重甲骑兵的威胁太大,百步内可穿两层重甲,五十步内视三层重甲如无物。
哒哒哒!
马蹄声从远处传来,韩桢吩咐道:“中军暂且交予你,我去阻击那一千轻骑!”
魏大赶忙阻拦道:“县长莫要涉险,还是末将去罢。”
韩桢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怎地,我已经孱弱到拿不动铁槊了么?”
“……”
魏大方才只是习惯性的劝阻,毕竟战场上主帅不容有失。
不过韩桢显然不在此列。
他可是亲眼见证过,韩桢提着一把铁槊,一个人追杀二百匪寇的场面。
论勇武,别说青州军了,就是西军与西夏人中,魏大也没见过出其右者。
念及此处,魏大语气中带着歉意道:“是末将孟浪了。”
“守好中军!”
交代一句后,韩桢转头吩咐道:“老九,上马出击!”
“得令!”
老九神色兴奋,本以为当了亲卫后,便没什么机会上阵杀敌。
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哪一个开国皇帝,不是马上打天下的?
跟着这样的主子,能少得了冲锋陷阵的机会?
韩桢的亲卫不多,只有一百人。
然而这一百人,却是精锐中的精锐。
很快,一百重甲骑兵整装待发。
中军士兵分开一条道,韩桢扬起手中铁槊,高声道:“随我破敌!”
“破敌!”
一百亲卫齐齐高喊,声势震天。
“出!”
韩桢双腿一夹马背,身下战马立刻迈开四蹄,狂奔而出。
王德刚刚绕过青州军侧翼,迎面便见一百重骑狂奔而来。
这一百重骑,连人带马俱都包裹在厚厚的重铠之下,彪悍之气尽显无疑。
西夏的铁鹞子,也不过如此。
尤其是为首一人,黑光胸甲上的金色龙纹,在夕阳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手持一杆玄色马槊,背负六根破甲剑,霸气无匹。
王德心中一沉,赶忙大吼道:“散开,快散开!”
轻骑与重甲骑兵冲锋,与送死无异。
但这个时候,调转马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尽量散开阵型,减少损失。
骑兵冲锋,数百米的距离转瞬即至。
王德双腿控马,从背后取下三石硬弓,拉弓搭箭,瞄准为首的骑兵。
嗖!
箭矢激射而出,直奔韩桢而来。
不得不说,王德箭术端是了得,相隔五十余步,箭矢精准的命中韩桢胸口。
韩桢却根本不避,任由箭矢射中。
当!
箭矢撞在胸甲上,立刻被弹开。
这就是为何,轻骑难打重甲骑兵,三石硬弓在重甲面前,如同挠痒痒一般。
而骑兵又用不了强弩,因为强弩需要借助双腿的力量上弦。
反手抽出一根破甲剑,韩桢抬手朝着王德掷去。
王德倒也机警,在韩桢取破甲剑的时候,就已经心生警惕,赶忙控制战马向左侧偏移。
破甲剑荡起一阵破风声,呼啸而至,几乎是擦着王德的胳膊飞过。
噗嗤!
他虽然躲过一劫,但后方的骑兵却倒霉了。
一名骑兵被破甲剑当胸射穿,恐怖的力道,让破甲剑带着骑兵尸体向后飞出十数米远,最后重重地钉在地上。
咕隆!
王德咽了口唾沫,看向韩桢的眼神中满是惊惧。
这他娘的还是人么?
其他西军见到这一幕,一个个心中骇然,拼命控制战马,努力远离韩桢。
轰!
双方骑兵冲撞在一起。
尽管西军轻骑已经尽量散开了,但山谷一侧就那么大点地方,想要像平原一样彻底散开阵型,是不可能的。
韩桢手持铁槊,直奔王德而去。
王德此刻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去。
待临近之后,韩桢手中铁槊扫出,荡起一阵可怖的劲风。
王德的反应不可谓不快,方才那一记破甲剑,让他明白了对方的气力有多恐怖,因此他压根没有选择硬抗。
只见他躬身弯腰,整个人伏在马背之上,险而又险的避开了这一槊。
双方骑着战马交错而过,瞬间便拉开两米的距离。
韩桢一槊扫空,面色不变,单手持槊立刻向着斜后方撞去。
王德重新坐直身子,来不及庆幸,耳边隐约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韩桢的铁槊足有一丈四尺长,哪怕握在槊杆中央,后方也足有七尺多长。
只见槊杆尾部的虎头铜樽,重重顶在王德后背上。
一瞬间,一股剧痛从背上传来。
王德疼的脸色煞白,身子摇摇欲坠,差点跌落马下。
凭着多年的经验,他立刻判断出,后背的肋骨碎了,内脏定然也受到了重创。
一招废掉对方骑兵将领后,韩桢便不再理会,手中铁槊砸向迎面而来的一个骑兵。
砰!
那骑兵喷出一口血雾,胸口凹陷,足足被抽飞十几米远,重重砸落在地上,当场毙命。
后方亲卫见到韩桢如此勇猛,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双眼赤红,奋勇无比。
说时迟,那时快。
只是几个呼吸间,韩桢便冲出了对方骑兵阵型。
仅仅一个冲锋,西军轻骑便已经被吓破了胆,哪里还敢缠斗,一个个策马狂奔,朝着自家军阵逃去。
韩桢没有追的打算,即便追也追不上。
渐渐放缓马速,他带领亲卫重新回到中军。
魏大神色敬佩道:“县长神勇!”
韩桢问道:“战局如何?”
魏大答道:“我军人数劣势,西军左右两翼加入战局后,逐渐稳住了局面。”
闻言,韩桢打眼望去,只见青州军的阵型由原先的横阵,变成了弧形的鱼鳞阵,左右两侧,与西军陷入了僵持之势。
韩桢下令道:“传令聂东,用火器!”
“得令!”
传令军立刻将这个消息,传递给中军高台的鼓手,随后快步跑向前军。
咚咚~咚~咚咚!
感受到战鼓的节奏变了,聂东心中一凛,高声道:“用火器!”
一众都头闻言,立刻指挥道:“刀斧手准备,用火器,前方十步,抛投!”
藏匿在盾阵后方的刀斧手,纷纷解下腰间的火器,用火折子点燃后,心中默数七个数,随后高高抛向对面的西军阵中。
啪!
看了看落在脚边的怪异陶罐,一名西军不由微微一愣。
作为西军,他自然见识过火器,只是这火器,与他们军中的完全不同,怎地这般怪异。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耳边响起。
下一刻,那西军只觉身上像是被铁锤砸中,重重摔倒在地上,眼前一黑,顿时没了知觉。
在其胸口的位置,重甲被铁蒺藜撕开一道裂口,殷红的鲜血从裂口处不断涌出。
轰轰轰!!!
火器爆炸的巨响,接二连三的响起。
每一次响起,都有十几名西军倒下,哀嚎惨叫。
如此恐怖的威力,让西军前阵的士兵们惊骇莫名,瞬间没了战意。
而火器真正的威力,远不止于此。
那两万战俘本就处于崩溃的边缘,此刻受到火器爆炸声的刺激,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跑啊!!!”
“莫杀俺,莫杀俺,俺降了!”
“雷公爷爷饶命!”
两万战俘彻底崩溃,绝大多数扔掉手中兵器,转头就跑。
还有一些,或跪地投降,或口念神仙饶命。
而西军中军虽没有崩溃,但也乱成了一锅粥,人喊马嘶,牛马等畜生受到惊吓,不断四处乱窜。
希律律!
刘光世身下的战马受惊,猛地抬起前蹄,人立而起。
他一时不察,整个人从战马上仰面摔下,重重砸在地面,疼的呲牙咧嘴。
远处的韩桢见到对方中军打乱,立刻吩咐道:“让刘锜冲阵!”
……
山谷一侧的山中,刘锜蹲坐在一颗大树上,透过稀疏的枝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下方战场。
他虽想立刻参战,但也只得,此时对方中军未乱,还不到冲锋的时候。
否则,一轮神臂弩齐射,至少要死数百名骑兵。
轰!
忽地,一声巨响传入耳中。
刘锜顿时双眼一亮,动火器了。
只见对方中军大乱,原本摆好的阵型,也被牛马等牲畜冲散,场面无比混乱。
“该俺上场了!”
刘锜面色兴奋的大叫一声。
果然,青州军中军高台上,两名旗手立刻换上黑白旗帜。
刘锜动作敏捷的从树顶下落地面,高声道:“上马!”
原本坐在地上歇息的重甲骑兵,迅速站起身,翻身上马。
“随本营长冲阵!”
刘锜端坐在战马上,大吼一声,随即一马当先,朝着山谷俯冲而去。
轰隆隆!
四千五百重甲骑兵奔腾冲锋的威势,无比骇人。
刘光世在亲卫的搀扶上,刚刚站起身,只觉大地开始震颤。
转头看去,顿时面色惨白,背上惊起一层白毛汗。
山谷两侧的矮山上,冲下无数玄甲骑兵。
在山谷中汇聚后,犹如一道钢铁洪流,朝自己奔腾而来。
“快,快走!”
待回过神,刘光世赶忙大叫道。
这支重甲骑兵出现的瞬间,他心里就清楚,败局已定。
为今之计,走为上策!
……
借着俯冲的惯性,战马的速度瞬间便提升到了极致。
寒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刘锜一手持枪,一手架马,目光炽热。
西军中军的士兵,经历过最初的惊恐后,想要重组阵型,以此抵挡骑兵冲锋。
但重甲骑兵的速度太快了,且中军牛马等牲畜乱窜,根本就来不及。
短短十几个呼吸,重甲骑兵便已经冲到近前。
“破阵!”
刘锜高吼一声,手中**对准一名西军。
噗嗤!
借着战马冲锋时的冲击力,**重重穿透那名西军的胸膛,透体而出。
一击得手,刘锜立刻舍弃**,拔出腰间钢刀。
与此同时,后方的重甲骑兵已至。
轰!
重甲骑兵的威势,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只一个冲锋,便将一万多人的中军摧枯拉朽的凿穿,无数士兵被铁蹄踏成肉泥。
凿穿中军后,刘锜正准备调转马头,再次冲击中军时,却见山谷右侧,迎面奔来一千轻骑。
“杀!”
刘锜顿时双眼一亮,扬起手中钢刀,大吼一声冲了过去。
这一千轻骑当真是多灾多难,先是被一百重骑吓破了胆,紧接着火器爆炸时的巨响,又将战马惊着了。
好不容易安抚了战马,哪成想迎面又撞上了四千余重甲骑兵。
“天要亡我!”
王德仰天悲呼。
要知道,西夏铁鹞子满打满算也才三千人而已。
现在,一支万余人的反贼,竟然拥有四千余重甲骑兵,这不是天要亡他是什么?
一千轻骑避无可避,眨眼间便被黑色的钢铁洪流淹没。
只有几十名轻骑,侥幸逃过一劫,朝着中军狂奔而去。
刘光世没死,被亲兵以盾阵围在中央,这才在重甲骑兵的冲锋下,保住了一条命。
趁着重甲骑兵调头的功夫,刘光世立刻骑上一匹战马,在十多名亲兵的护卫下,与那五十多名轻骑汇合,朝山谷外狂奔。
刘光世打仗的本领不怎样,但逃跑却是一绝,有着丰富经验。
去岁北征时,他便是在辽国铁骑追捕下,成功逃生。
黄凯眼尖,发现了逃跑的刘光世,立刻禀报道:“刘营长,西军主将逃了!”
“黄凯,你率骑兵营继续冲锋,来三百人随我擒拿敌将!”
刘锜丢下这句话,带领三百重甲骑兵,立刻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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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1-12 17:57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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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下。
山谷中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当重甲骑兵加入战场的时候,胜负已定。
剩下的,不过是处理残局罢了。
溃败的西军与战俘如无头苍蝇一般,在山谷中乱窜。
若从上往下俯视,就会发现,西军就像被捅破了窝的蚂蚁群。
四千余重甲骑兵散开,分为一个个百人小队,不断将逃跑的西军与战俘赶回山谷。
骑兵营的将士最喜欢这种局面,溃败的步卒在骑兵面前,那就是一个個白捡的军功。
韩桢端坐于山马上,手中玄色铁槊低垂,有些兴意阑珊。
西军战力比想象中差太多了,期待了这么久,却忽然有一种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错觉。
从方才的战局明显可以看出来,哪怕不用火器,西军也会大败,只不过拖的时间久一些罢了。
当夕阳渐渐沉入山谷时,战事彻底结束。
韩桢吩咐道:“收缴军械,清点伤亡。”
“得令!”
十多名随军书记,面带喜色,一个个屁颠屁颠的去清点双方伤亡了。
环顾一圈,韩桢问道:“刘锜呢?”
黄凯如实答道:“禀县长,刘都统率领一百重骑去追西军主将了。”
“嗯!”
韩桢微微颌首,便不再理会。
追的上自然是意外之喜,追不上也无所谓。
至于刘锜的安全,他倒是不在意,骑兵本就来去如风,只要不犯蠢,一百重骑想走的情况下,没人能拦住。
……
刘光世神情惶恐,手中马鞭不断抽在战马身上。
战马吃疼,速度又快上了几分。
这一幕,恍惚间让他回想起了去岁北伐辽国时。
那个时候,他也是在这般逃命。
“不好,反贼追了来了!”
忽地,一名亲兵惊呼一声。
刘光世转头看去,只见百名玄甲铁骑狂奔而来。
他顿时被吓得肝胆俱裂,手中马鞭抽的更快了。
刘锜等人虽着重铠,但一人两马,可轮流换乘,速度并不比刘光世等人慢上多少。
一追一赶,不知不觉已是两个时辰。
夜幕笼罩天际,好在今夜月色明亮,银辉洒下,被积雪反射,恍如白日。
感受到身下战马渐渐力竭,速度放缓,刘锜心下一阵急躁。
忽地,前方传来一阵闷响。
刘光世身下的战马前腿一软,连人带马重重摔落在地上,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天助我也!”
刘锜心头大喜,赶忙催动战马冲上去。
“都统落马了!”
“刘都统!”
“快,快救都统!”
亲兵与一众骑兵见了,纷纷勒住马缰,想要救起刘光世。
但青州重骑转眼间便奔袭到近前。
轰!
几十名轻骑犹如纸糊的一般,被青州重骑冲碎。
一时间,人喊马嘶。
一阵阵惨叫声中,忽然传来一声暴怒:“兀那反贼,好胆!”
刘锜弯腰俯身,一把将昏迷中的刘光世拎上马背,打眼望去,只见前方官道一名身着铠甲的将领架马疾驰而来。
将领身后人影绰绰,竟是上千名轻骑。
刘锜巍然不惧,百名重骑纷纷调转马头,汇聚在刘锜身旁,摆出锋矢阵。
见到这一幕,韩世忠心中又惊又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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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西北五路,都凑不出多少重甲骑兵,然而赵宋境内的反贼,却拥有一百重骑。
不用想,定然是那些贪官污吏与反贼暗中勾结,倒卖军械战马。
他虽勇猛,但不是傻子,干不出轻骑冲重骑这样的蠢事。
别看他们一千轻骑,人数占优,可在这种地形狭窄的官道上根本施展不开,发挥不出轻骑兵的机动性与灵活性。
强行冲锋,无异于以卵击石。
韩世忠勒住马缰,渐渐放缓马速,最终停在百步外。
瞥了眼横在马背上,生死不知的刘光世,又瞥了眼刘锜,韩世忠大喝一声:“你等乃是何人?”
刘锜扬了扬下巴:“青州军刘锜,你又是何人?”
青州军?
敢炽军才被灭,黑山贼还没平定,怎地又冒出一个青州军。
山东之地,当真是民风淳朴!
韩世忠暗自心惊,气势却没有落下,朗声道:“吾乃西军右路大军副都统秉义郎韩世忠是也!”
刘锜轻笑道:“俺当是谁呢,原道是泼韩五。看在你与我家县长是本家的份上,且饶过你一次,速速退去。”
“你家县长又是何人?”
韩世忠面色疑惑。
这县长又是个什么职位?
刘锜混不吝的性子犯了,调侃道:“我家县长姓韩名桢,家中行二,你这泼皮见了,该唤上一声二叔!”
“好胆!”
韩世忠怒喝一声。
他以前确实横行乡里,乃是有名的泼皮头子,因此乡里百姓便给他起了个泼韩五的诨号。
如今他也算是赵宋军中的中流砥柱,此刻被一介反贼左一个泼皮,右一个泼韩五,焉能不怒。
“呵!”
刘锜不屑一笑,摆摆手道:“回去!”
活捉一个西军都统,已是大功一件,人疲马乏之际,没必要与对方继续周旋。
见对方作势要走,韩世忠顿时急了。
他虽然看不上刘光世,但无论怎么说,对方都是西军左路大军的都统,若是当着自己的面被反贼掳走,那他脸上也无光。
韩世忠抬起手中**,遥指刘锜,高声道:“兀那反贼,可敢与俺战上一场?若俺赢伱,留下刘都统!”
武将单挑,自古有之,且广泛存在。
而不是如后世各种自媒体、营销号胡言乱语,说什么古时武将单挑根本不存在,都是演义小说瞎编。
实则,武将单挑始于商周时期,并且还有一个很雅致的名称,叫做:
致师!
记载中最早的一次致师,发生于商朝末年的牧野之战。
商周至春秋时期,致师还只是贵族之间的较量,双方都会留一线,不会下死手。
到了战国时期,礼崩乐坏,而致师也不再局限于贵族,双方中高层将领都可参与,且不再留手。
刘邦一统天下建立西汉,国内几乎很少有战事,主要与匈奴作战。
而匈奴乃蛮夷也,利则进,不利则退,不羞遁走,苟利所在,不知礼仪。
因此,致师也就销声匿迹了。
直到东汉末年,群雄并起混战之时,被压抑了数百年的武将们,彻底放飞自我了。
随着马镫的普及,致师之风愈发炽烈,各种单挑数不胜数,《三国志》以及各类史书中有记载的都有上百起,没记载的不知几何。
此后,致师的传统便一直保存了下来。
到了南北朝时期,北方游牧民族也开始讲究武德了,逐渐受到致师的影响。
隋末年间,武将单挑再次迎来了一波高峰期。
甚至就连秦王李世民,都参与过数次单挑。
《新唐书》与《太平御览》中记载,唐军讨伐刘黑闼时,李世民便与刘黑闼麾下一名突厥勇士单挑过。
【刃将接,太宗以天策上将大箭射之,中心洞背,应弦而毙!】
唐初名将,秦琼秦叔宝,几乎是李世民麾下专门应对敌军挑衅致师的存在,堪称单挑王。
《旧唐书》中记载:叔宝每从太宗征伐,敌中有骁将锐卒,炫耀人马,出入来去者,太宗颇怒之,辄命叔宝往取。
再比如薛仁贵,其一生单挑事迹中最出名的,当属三箭定天山!
到了五代十国,武夫横行,武将单挑再一次兴盛。
不过到了北宋时期,出现了一些变化,因赵宋以文御武,军中统帅、大将多为文人,战力孱弱,因此很少参与其中。渐渐地,武将单挑也就转由中低层武官参与。
致师的风气,一直到元末明初时期,依旧盛行。
也正因如此,在这一时期成书的《三国演义》、《水浒传》等书,才热衷于描述武将单挑的场面。
常遇春便极其喜爱单挑,哪怕后来成为一方统帅,依旧如此。
以至于朱元璋不得不亲自劝说:遇春为大将,何故与小校争能,甚非所望,切宜戒之。
……
刘锜嗤笑一声:“打得一手好算盘,当俺是痴儿不成。敌将在手,为何要与你一战?”
韩世忠语塞,心头憋屈。
对方这一百重骑想走,他还真拦不住。
但心头这股气,却不能不出,于是喝道:“那便不论输赢,小贼可敢?”
刘锜也被激起了火气,冷笑道:“有甚不敢,俺也不欺你,马战步战任你挑。”
“好,那便步战!”
韩世忠说罢,朝着身后轻骑吩咐道:“后退二百步!”
他不傻,对方人马皆披重甲,刀枪不入,马战太吃亏了。
西军骑兵略微犹豫了片刻,纷纷调转马头后撤。
二百步,是一个很暧昧的距离。
这个距离,在神臂弩的射程之外,并且即便对方骑兵想要趁机突袭,也完全有反应的时间。
见对方如此讲武德,刘锜也吩咐道:“你等也后退二百步!”
说罢,他翻身下马,从马背一侧,抽出盘龙棍。
耍了个棍花,刘锜一手持棍,遥指韩世忠:“早听闻西军出了个泼韩五,骁勇善战,武艺高强。今日,俺刘锜便来掂一掂你的斤两!”
“倒是有些胆气!”
韩世忠冷笑一声,抽出腰间钢刀,大步朝他走去。
刘锜不退反进,主动迎上前,手中盘龙棍带起一阵破风声,当头砸去。
呜!
这一棍力道极大,哪怕身着铁甲,被当头砸中,也会落得个脑震荡的下场。
韩世忠横刀身前,挡下这一棍。
感受着虎口处传来的刺痛,他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对方气力不在他之下,且盘龙棍势大力沉,不能硬碰硬。
念及此处,韩世忠双手握着钢刀,画了一个半圆,卸去棍头的力道,跨步上前,钢刀自下而上的撩起。
这一刀很阴险,哪怕有甲裙护住子孙根,可若打实了,足以让刘锜疼上好一阵子。
刘锜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俯下身子,一条腿向后高抬,乃是标准的雁落平沙式,同时手中盘龙棍如**一般,捅向对方。
钢刀虽快,但哪有盘龙棍长。
韩世忠一时不察,被顶中小腹,力道直透铁甲,顿觉腹中一阵翻江搅海,整个人连连后退数步。
重新站定,刘锜将盘龙棍斜抗在肩头,得意一笑:“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你都不懂么?”
强忍住呕吐的欲望,韩世忠面色阴沉,心中轻视彻底消散。
韩世忠握刀再度冲上前,钢刀斜劈。
刘锜作势要挡,却发现这一刀只是虚招,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果然,只见韩世忠腰身一扭,旋身一记侧踹,正中对方心口。
刘锜被这势大力沉的一脚,踹的向后退了七八步。
“再来!”
吐出胸中浊气,刘锜持棍冲上前。
韩世忠不惧,挥刀迎上去。
两人武艺相差无几,你来我往,打了近一刻钟,体力几乎耗尽,最终谁都奈何不了谁。
刘锜身着重铠,钢刀劈在身上虽疼,但却破不了甲,只能溅起一阵火星。
同样,盘龙棍砸在韩世忠身上的铁甲,也伤不到筋骨。
两边的骑兵倒是看了个爽,心头大呼过瘾。
韩世忠喘着粗气,不忿道:“若非仗着重铠,今日俺必斩你!”
刘锜心里清楚,自己此次占了身上重甲的便宜,否则还真不是韩世忠的对手。
不过他并不气馁,喘息道:“得意个甚,俺还少年,气力还在增长,待再过两年,胜负犹未可知。”
这话倒是不假,他过了年节,也才十六岁,未来可期。
韩世忠瞥了眼远处的刘光世,丢下一句狠话:“下次再遇上,你就没这么好运了!”
下次?
刘锜忽地笑道:“该仔细的是你,若遇上县长,你在他手下走不过一合!届时报俺刘锜的名字,兴许能保住一条小命。”
“呵!”
韩世忠冷笑一声,转身便走。
对方说的话,他只当是胡言乱语。
……
……
“禀县长,此战阵斩八千,俘虏三万一千余,缴获**两万八千余柄……神臂弩八百三十副,战马六百二十七匹,牛马牲畜两千六百余头,米粮五千零三百石,精饲干草共计六千余石……”
韩桢端坐在主帐内,听着书记汇报战果。
此战几乎把西军整锅端了,除开战俘和军械之外,还缴获了大批粮草辎重。
最让他欣喜的,当属那八百三十副神臂弩。
骆沙与余朝欢这二人,使劲了浑身解数,也只弄来四百余副,如今一场大战,便缴获了八百余幅。
如此一来,军中神臂弩数量超过了千副。
“不错!”
韩桢微微一笑,旋即问道:“我军伤亡几何?”
书记如实答道:“我军阵亡二十八人,重伤一百七十七人,轻伤四百人。”
韩桢面上笑意淡了一些,沉声道:“收敛阵亡将士尸骨,着令军医全力救治伤兵。另写一份战报,让斥候营送回淄、青二州。”
“卑下领命!”
书记拱手应道。
军寨中,青州军士兵一边烤着篝火,一边品尝着香气四溢,热气腾腾的肉汤。
西军那一千匹战马,有三百多匹或死或伤。
伤势轻的,丢给骑兵营,将养一阵,还能继续用。
而重伤的战马,则被直接宰杀,外加重骑兵冲阵时死去的牛马,足够青州军将士们吃上好几顿了。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从山谷外传来。
验证过身份后,刘锜领着一百重骑,回到军寨之中。
拎着刘光世一路走进主帐,刘锜拉开顿项,露出略显稚嫩的脸庞,高声道:“末将不负所托,将西军主将擒回!”
韩桢笑道:“生擒主将,记你一大功!”
刘锜心头大喜,忽地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末将追击之时,遭遇了西军援军,约莫千名轻骑,主将乃是韩世忠。”
“援军?”
韩桢微微皱起眉头。
此地距离历城足有百里之遥,而开战至今不过才短短几个时辰。
即便探子快马加鞭去历城禀报,这一来一去,援军最快也得明日下午达到。
难道他们的行踪早已泄露?
见状,刘锜立刻明白韩桢的疑虑,解释道:“那韩世忠听闻我青州军之时,表现的格外诧异,所以末将觉得,我军应当没有暴露行踪。想来是那韩世忠另有差遣,正巧遇上了回历城禀报的探子。”
韩桢点了点头,吩咐道:“让斥候营盯紧些。”
不管如何,小心无大错。
吩咐完,韩桢又看向五花大绑的刘光世。
作为中兴四将之首,哪怕韩桢前世对北宋历史了解不太细致,也听说过他的大名。
刘跑跑嘛!
打仗的本事没几分,但逃跑的功夫却是一绝。
此刻,刘光世早已从昏迷中醒来,抿着嘴一言不发。
尽管强装镇定,可眼中的惊慌还是暴露了内心的恐惧。
“县长,此人该如何处置?”
刘锜自然也听过刘光世的名号,就是此人畏战违约,才导致郭药师兵败,否则拿下辽国南京城,两面夹击之下,耶律大石必定大败。
所以,他对刘光世极其厌恶。
韩桢轻描淡写地问道:“想死想活?”
“想活,想活!”
这下子,刘光世也不装了,忙不迭的答道。
韩桢居高临下道:“给你个机会,将西军所有情况,全部说一遍,务必详细。此事,我会派人佐证,若有一句假话,你知道后果。”
略微犹豫了片刻,刘光世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西军布置从上到下,全部说了一遍。
简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待刘光世说完,韩桢转头问道:“都记下了吗?”
书吏答道:“禀县长,卑下已尽数记下。”
“押下去罢。”韩桢挥挥手。
刘光世好歹是将门之后,其父刘延庆如今任职润州节度使,留待一命,往后与赵宋谈判时,也能多一项筹码,换些钱粮。
闻言,刘光世不由松了口气,自己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至于西军胜败,与他何干!
7#
 楼主| 发表于 2025-1-12 18:08 | 只看该作者
腊月二十二。
明日就是小年节了,益都城依旧热闹非凡。
但这份热闹之中,却潜藏着一份紧张,在不经意间表露出来。
通过进奏院发行的邸报,青州百姓们都晓得了,县长拿下了淄州,如今正在济南府与西军打仗。
街角的一处馄饨摊上,小贩刚刚煮好一碗馄饨,忍不住遥看了一眼西方,嘴里小声嘟囔道:“也不知打没打赢。”
他是希望县长打赢的,若是输了,官兵一至,又得过回原先的苦日子。
如今多好了,再也没有胥吏敢来敲诈勒索自己了,每日出摊只需交五文钱摊位费,
闹事的泼皮们,一夜之间也销声匿迹了。
前阵子下了几天几夜的暴雪,把自家屋子压垮了,府衙还派人来帮忙修缮,其他遭了灾的百姓,又是发煤,又是发钱。
这要是换做以往,想都不敢想。
这一切,都是因为县长。
“肯定能打赢。”
一名食客接过话茬,信心满满道:“俺可是听说了,县长有雷公相助哩。”
小贩一愣,赶忙问道:“雷公相助?快且与俺说说。”
那食客压低声音,一脸神秘道:“前阵子传的沸沸扬扬的山神打鼓,其实就是雷公授予县长的秘法。”
“果真?”
小贩半信半疑。
食客撇了撇嘴:“那还有假,俺舅父是东市的王屠夫,每隔三日便要给军营送猪。他亲眼所见,青州军的将士都会五雷法,一雷打出,开山裂石。”
嘶!
小贩倒吸一口凉气,被唬得一愣一愣。
周围的食客也纷纷围上前,满脸兴奋的打听。
那食客受到追捧,不由心下得意,继续胡编乱造,越说越玄乎。
……
内城。
韩府中,丫鬟仆役正在大扫除,好在明日的小年节中,祭祀灶神。
不过丫鬟仆役的动作很轻,生怕惊扰到大夫人。
自打阿郎出征后,两位夫人的兴致就一直不高,尤其是大夫人,怀有身孕,若是因为他们惊着了,那罪过就大了。
后院里屋,麻舒窈正在陪闰娘闲聊解闷。
闰娘不喜欢听戏,认识的字又不多,看不懂话本,因此每天的消遣,就是与麻舒窈聊聊天,说些城中发生的趣事儿。
“闰娘姐姐,夫君真如郡城百姓传言那般,出生之时电闪雷鸣,有五色祥云献瑞么?”麻舒窈瞪着小鹿般灵动的大眼睛,脸上满是好奇。
“这……我也不晓得。”
韩张氏有些哭笑不得,她当初与韩桢大哥成亲时,韩桢都十五六岁了,哪里会知道这些。
自打来了郡城后,为了不给韩桢丢脸,她便开始出现了转变。
自称也从俺,慢慢变成了我。
俺,我也。
乃是北人的自称,与我、吾、某家、余等称呼,并无不同。
似乎是觉得,麻舒窈这等大家闺秀自称我,更加雅致一下,于是她也就跟着变了。
谈及韩桢,韩张氏眼中不由闪过一抹忧虑,轻轻抚着高耸的肚皮,叹息道:“这天寒地冻的,也不知二郎如何了。昨夜我做了个噩梦,二郎浑身是血,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我。”
“闰娘姐姐放心,夫君定然会得胜归来。”
麻舒窈口中安慰,心中却同样充满了担忧。
二郎虽神勇,可战阵之上,刀剑无眼,万一……她不敢往下想。
“哗!!!”
忽地,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从外面传来。
韩张氏耸然一惊,忙问道:“怎地了?”
麻舒窈也是惊惧交加,只见她强自镇定道:“不晓得,姐姐稍待,我去看看。”
……
郡城外,三名骑兵疾驰而来。
镇守东门的青州军士兵见状,面色一变,立刻摆出战阵。
与此同时,城楼之上数十柄强弩,以及两台三弓床弩对准骑兵。
一旦对方敢强冲城池,百步外就会被射成筛子。
为首的队正大喝道:“止步下马,接受盘查,否则杀无赦!”
然而三名骑兵速度不减,其中一人高举令牌,扯着嗓子高喊:“大捷!章丘大捷!阵斩八千,俘虏三万!”
“是斥候营的弟兄!”
队正认出了令牌,随后面色大喜道:“县长大捷,快快快,快让开!”
城门前的士兵立刻散开,让出一条道。
哒哒哒!
三名斥候策马冲入城门,这番动静顿时引得百姓围观。
“大捷!章丘大捷!阵斩八千,俘虏三万!”
大捷?
百姓们纷纷一愣。
短暂的沉默过后,顿时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的欢呼。
起初只是外东城,随着斥候朝着内城奔去,震耳欲聋的欢呼也逐渐蔓延开来,最终席卷整个郡城。
……
刚刚打开房门,麻舒窈便见一名丫鬟欣喜若狂的小跑进后院:“小夫人,章丘大捷,县长打赢了哩!”
麻舒窈只觉双腿发软,这些天积压在心头的郁气,消散的一干二净。
抹了抹眼角的泪珠,小丫头立刻转身跑进里间,欣喜道:“闰娘姐姐,夫君胜了!”
韩张氏先是一愣,随即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淌。
见到这一幕,麻舒窈顿时慌了,赶忙取出帕子,一边帮着韩张氏擦眼泪,一边安慰道:“闰娘姐姐莫哭,张大夫说了,切忌大喜大悲,对腹中胎儿不利。”
闻言,韩张氏这才止住泪水,点头道:“嗯,我省的。”
麻舒窈抿嘴笑道:“此番夫君大捷,闰娘姐姐应当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是啊!”
韩张氏也露出久违的笑容。
……
麻家府邸中,麻彦民正在与家人用饭。
老管家一路小跑着进了大厅,喘着粗气道:“阿郎,阿郎,章丘大捷啊,阵斩八千,俘虏三万。”
“哈哈哈!”
麻彦民仰天大笑,挥手道:“上酒,此番大捷,当浮一大白!”
麻允迪放下碗筷,起身道:“父亲,孩儿得去一趟进奏院。”
如今韩桢大胜,先前印有讨伐檄文的邸报,也该发出去了。
除此之外,还需加印一份大捷的邸报。
“何必这么急,也不差用顿饭的功夫。”麻允迪的妻子劝道。
麻允迪正色道:“耽误不得。邸报早一刻发出,天下胥吏便早一刻得知。”
麻彦民摆摆手:“既如此,那快去罢。”
“父亲慢用。”
麻允迪说罢,披上一件大氅,匆匆赶往进奏院。
……
“大捷!章丘大捷!阵斩八千,俘虏三万!”
百姓们山呼海啸的欢呼,以及斥候嘶哑的大吼传入府衙之中。
“呼!”
大堂内,赵霆与刘宓对视一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不止是他们,整個府衙的官吏,都处于煎熬之中。
从上到下,每个人都绷着张脸,兢兢战战,提心吊胆。
如今,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报!”
这时,三名斥候快步走进大厅,躬身抱拳道:“见过赵知州,刘通判。”
赵霆呵呵一笑,宽慰道:“三位将士辛苦了!”
“职责所在。”
为首的斥候说罢,从怀中取出一个竹筒,递过去道:“县长手谕,叮嘱属下让赵知州亲启。”
赵霆收敛笑意,接过竹筒。
照例检查一番火漆,确认完好无损后,这才打开竹筒。
取出其中的信件,展开看完后,他点头道:“本官已知晓。”
“卑下先行告退。”
斥候再度拱了拱手,转身出了大堂。
休整一日后,他们还需赶往济南府与大军汇合。
目视三人离去,赵霆面色凝重道:“县长此番大捷,活捉了刘光世,但火器的威力也已被西军知晓。县长料想梁方平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西军虽打不过来,想必会派遣大量斥候密探,刺探火器的消息。”
“我等这些时日,需扼守各处官道、水路,严密盘查商队与陌生人。”
刘宓正色道:“本官这就下发文书,让各县执行。”
……
与此同时,其他斥候小队,也将大捷的消息传入各个县城之中。
书房内,福伯满脸喜色地禀报道:“阿郎,韩二郎胜了,听说还活捉了西军左路大军都统刘光世。”
常知县面色淡然,实则心头涌起一阵狂喜。
赌对了!
努力克制颤抖的手,端起热茶抿了一口,常知县训斥道:“眼下只有你我二人,唤一声韩二郎无妨,往后该注意着些,上下尊卑,不可罔顾。”
“老仆省的。”
福伯赶忙应道。
待打退了西军,韩二郎这县长的称呼,怕是要换一换咯。
“嗯。”
常知县放下茶盏,起身走到窗边,伸手将窗户打开。
顿时,一阵寒气扑面而来。ŴŴŴ.xsobiquge.ČŐM
负手而立,看着后院那颗老槐树,常知县低声呢喃道:“既然无药可医,那索性便换一片天罢。”
……
……
“甚么?”
“左路军大败,四万人连带粮草辎重尽数被俘获,刘光世被当面捉走?”
“一百重骑?”
听着韩世忠的禀报,杨惟忠满脸不可思议。
那可是四万大军啊,虽然有三万是战俘,但一万西军却是实打实的。
若只是遭遇伏击,不幸战败,杨惟忠还可以理解。
可四万大军连带着粮草辎重被一锅端了,委实太过骇人。
要么反贼兵力十倍于刘光世率领的左路军,要么就是战力碾压,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碾压,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将四万大军彻底击溃,如此方才能做到一锅端。
不管是哪一种,杨惟忠都觉得不可能。
要知道,就算是在西北与西夏人交战,也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杨惟忠吩咐道:“将左路军的斥候唤来。”
“是!”
韩世忠抱拳应道。
很快,三名斥候神色忐忑的迈进主帐。
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杨惟忠问道:“敌军兵力几何?”
一名斥候答道:“一万余步卒,四五千重骑,共计一万五千人!”
“好胆!”
杨惟忠暴喝一声,怒斥道:“不知死活,在本都统面前,竟敢谎报军情!”
四五千重骑是什么概念?
整个西北五路都凑不出两千重骑,西夏这么多年,铁鹞子人数一直维持在三千,结果现在这三个斥候却告诉他,赵宋境内的反贼,竟手握四五千重骑,他如何能信!
“都统冤枉啊,卑下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都统面前撒谎。”
“都统,俺对天发誓,若有一句谎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三名斥候又是争辩,又是赌咒发誓,神色不似作伪。
杨惟忠惊疑不定,皱眉道:“谎报军情是何罪责,你等应当清楚!”
为首的斥候高声道:“都统,我等句句属实,若有一句谎言,甘愿受军法处置!”
杨惟忠注视着他的眼睛,斥候丝毫不惧,与之对视。
见到这一幕,杨惟忠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恐怕这三名斥候没有谎报军情,反贼真的有四五千重骑。
这……
四五千重甲骑兵,要花多少钱,他最是清楚不过了。
就算是一人四马,仅是马匹都需近两百多万贯,外加人马重铠,骑兵吃穿用度,马匹干草精饲消耗,聘请马夫杂役……没有一千万贯钱,想都不要想。
可问题是,都有一千万贯了,还当什么反贼?
在东京城风花雪月,醉生梦死,它不香吗?
回过神,杨惟忠继续问道:“就算对方有四五千重甲骑兵,可左路军有重甲步卒,又配有神臂弩,如何会惨败?”
为首的斥候苦笑一声:“都统有所不知,反贼那一万余步卒军械比之俺们更加精良,前军尽皆身披步人甲,个个骠勇悍猛。并且,反贼还有一种威力极大的火器。触发之时,如雷公降世,一里之内人畜皆惊。若在十步之内,哪怕着重甲也挡不住,肝胆俱裂而亡。”
咕隆!
韩世忠咽了口唾沫,眼中满是惊骇。
十步之内,着重甲都挡不住,这他娘的怎么打?
两军交战,定然会摆开阵型,士兵站位相对密集。
十步之内,少说有三五十名士兵。
这个时候,对方忽然扔出成百上千个火器,顿时就能炸死数千人,摧毁前军阵型。
前军一旦被突破,后方的弩手和中军,也就彻底暴露在敌军面前。
只是略微幻想一番,他便被惊出一层白毛汗。
杨惟忠也被吓了一跳,惊疑不定道:“果真?”
“千真万确!”
斥候郑重地答道。
深吸了一口气,杨惟忠问道:“这样的火器,反贼有多少?”
“卑下也不晓得。”
那斥候摇了摇头,回忆道:“卑下只听到一阵阵巨响,紧接着中军便乱了,反贼四五千重骑趁势从两侧山中冲出,瞬间便冲垮了中军。”
按照斥候的描述,杨惟忠在脑中复盘了一遍战况。
发现若真是如此,那左路军被全歼,也是情理之中。
中军一垮,那四五千重骑便再无所顾及,别说四万人了,就是十万人的大军,被重骑肆无忌惮的冲锋,也会崩溃。
杨惟忠喃喃自语道:“不曾想黑山贼竟然还藏了这样一直精锐。”
闻言,韩世忠挑了挑眉,出声解释道:“都统,这些反贼自称青州军,与黑山贼似乎并不是一伙的。”
青州军?
原来自己心中的那股预感,并非是黑山贼,而是这青州军么?
杨惟忠转过头,问道:“你与那反贼交过手,有何发现?”
韩世忠沉吟道:“起初末将还不觉得甚么,回去的路上越想越不对劲,那刘锜虽少年,但一手棍法却极其精妙,一看便知是得名家指点,且招式大开大合,乃是边军战阵的招式。此外,他对末将极为熟悉,话里话外,似乎早已听闻末将的名号。”
“百名重骑军纪严明,见到末将的瞬间,便立刻摆出锋矢阵,没有一丝拖沓与慌乱。所以,末将断定,这些反贼之中定有不少西军老兵!”
西军老兵!
听到韩世忠的分析,杨惟忠不由叹了口气,神色苦闷。
去岁两次北征大败,十万西军损失惨重,死的死,逃的逃。
那时的十万西军,可都是真正的精锐啊。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刘光世畏战违约。
如今,他被这些曾经的西军活捉,更像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杨惟忠下令道:“通知手下将士,明日寅时初刻,拔寨回历城,与大军汇合!”
韩世忠诧异道:“都统,我们不去淄川了?”
他们率领的右路军,并非是要去章丘,而是得知淄州有反贼作乱,前去平叛。
杨惟忠摇摇头,面色凝重道:“刘光世四万人都被全歼,我们这点人,远不是对手。若被青州军发现,极有可能会派遣重骑奇袭。”
此次平叛,梁方平只给了他六千西军,外加一万战俘。
这么点人,还不够四五千重甲骑兵塞牙缝的。
“末将明白!”
韩世忠抱拳应道,转身便出了主帐,通知手下都虞侯。
……
……
胡山山谷。
时值深夜,除开值差巡夜的士兵之外,其他将士都已入睡。
位于军寨中央的主帐,却还灯火通明。
韩桢与一众将领,正在商议接下来的战略。
“报!”
“宣!”
“禀县长,斥候营在六十里外发现西军军寨,观其军帐,约莫两万上下。其行军路线,似要前往淄州。”
听完斥候的禀报,刘锜面色兴奋道:“县长,不如趁夜突袭军寨。”
“不妥。”
韩桢摆摆手,开口道:“韩世忠并未刘光世这等草包,得知左路军被全歼,定然有所准备。”
刘锜惋惜道:“可惜了。”
聂东问道:“县长,下一步我等要去历城么?如今西军正在强攻历城,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机会。李黑虎但凡不是蠢货,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定会趁机出城反攻,届时前后夹击,胜算足有七成!”
韩桢反问道:“若李黑虎不出兵呢?”
聂东迟疑道:“这……应当不会罢。唇亡齿寒的道理,李黑虎没理由不明白。”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韩桢摇摇头。
聂东若有所思道:“县长的意思是……”
韩桢将手指重重点在舆图的新市镇上,语气自信道:“如今,张俊正率领一万西军与三万战俘围困新市镇。你若是梁方平,得知左路军被全歼之事,会如何?”
一旁的小武双眼一亮,抢先答道:“派兵增援张俊!”
“没错!”
韩桢点点头,轻笑道:“梁方平或许不通军事,但杨惟忠却非庸才,西军一定会派兵增援张俊。否则张俊一旦被我们击溃,西军身后就会埋下一根钉子。”
刘锜兴奋道:“围点打援!县长是想用张俊当诱饵,阻击援兵?”
“嗯!”
韩桢微微颌首。
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哪怕杨惟忠看穿了韩桢的意图,也得硬着头皮去增援,不可能坐看张俊被击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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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桢讨赵佶檄!】
清晨。
军寨中升起阵阵雾气。
食堂外,不少士兵端着碗,一边啃着馒头,一边伸长脖子看热闹,黑压压的聚在一起。
韩桢走出主帐,见到这一幕,不由皱起眉头。
身后的老九见了,立刻呵斥道:“都聚在这里干甚?想造反么?”
哗啦!
围观的士兵见到韩桢,立刻一哄而散。
随着士兵散去,只见魏大与聂东面色尴尬,被十几名战俘围住,其中一个战俘指着两人鼻子大骂。
“入你娘的魏大,你们这群狗东西是跑了,可为何不带上老子,害的老子挨了二十军棍!”
“如今威风了,当了都统,可怜俺们这帮兄弟,留在边军受苦,眼下又成了阶下囚,连个炊饼都吃不上!”
“……”
韩桢听了片刻,大致明白怎么回事了。
这是遇到曾经的袍泽了,并且关系还很亲密。
这很正常,毕竟魏大与聂东少年时就参了军,在边军苦熬了十几年,相识的袍泽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发生了何事?”
韩桢迈步上前,帮魏大两人解围。
“县长!”
魏大与聂东齐齐抱拳问候。
那战俘也闭上了嘴,偷偷打量着韩桢,眼中闪烁着忐忑之色。
扫视了一眼战俘,韩桢问道:“何事?”
魏大语气略显尴尬道:“他们是末将在西军中的袍泽,不曾想今日遇见了。”
韩桢又问:“关系如何?”
魏大正色道:“情同手足!”
军中培养情谊太容易了,两个素不相识的士兵,可能因为一次战争,便结下深厚的袍泽情谊。
“既是昔日袍泽,又情同手足,该好生照料,莫让弟兄们寒了心。”
韩桢说罢,朝着管理战俘的士兵吩咐道:“往后这些人,待遇与我青州军一般无二。等战事结束,再送归西军。”
此话一出,十几名战俘神色感动。
魏大感激道:“末将代他们多谢县长。”
见韩桢转身要走,为首的战俘瞥了眼魏大与聂东身上威风霸气的描金虎纹黑光铠,忽地单膝跪地,抱拳道:“若相公不弃,俺愿追随相公,冲锋陷阵,万死不辞!”
其他十几名战俘见状,不由微微一愣,待反应过来后,也纷纷单膝跪地,高喊道:“俺等也愿追随相公!”
闻言,韩桢顿住脚步,似笑非笑地说道:“想清楚了,我可是反贼!”
“相公,俺虽只是一個小小的都头,但却并非是见利忘义的小人,实在是这西军一日不如一日。俺们在边关出生入死,保卫国家,缺衣少粮便也罢了,可拼着命赚来的军功,也被那些个将门子弟巧取豪夺。这样的兵,当着还有个甚么劲儿。”
为首的战俘顿了顿,继续说道:“去岁时,俺与魏大等一帮兄弟,就已经商议着准备离去。结果这厮带着手下兄弟,自己先跑了,连累的俺挨了一顿板子。”
魏大脸上挂不住了,赶忙解释道:“非是俺不讲道义,当时局势混乱,俺所在的北路军,被辽军一路追杀,最终与大军走散。山穷水尽,实在没法子了,才逃到了青州。”
待两人叙完旧,韩桢居高临下的问道:“姓甚名谁?”
战俘答道:“禀相公,俺叫梁峰!”
韩桢并未立刻表态,脑中急转。
魏大只当他不信任这些西军,于是抱拳道:“县长,末将愿为他们作保!”
梁峰听了,朝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既然你愿替他们作保,那我便收归麾下!”
韩桢微微一笑,做了个顺水推舟的人情。
魏大欣喜道:“多谢县长!”M.xsobiquge.ČŐM
“多谢相公!”
梁峰等西军战俘大喜过望,纷纷致谢。
待到他们起身,韩桢正色道:“正巧我这里有个差事,不知你等敢不敢接下。”
梁峰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抱拳道:“卑下愿接下差事!”
一年前,魏大还与自己一样,是西军中的一个小小都头。
而如今,人家已经混成了左都统,穿着数百贯一件的黑光铠,麾下统御万余名将士,要说他心里不羡慕,那根本不可能。
因此,眼见有立功的机会,梁峰哪里肯放过。
“好!”
韩桢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交代道:“待用过早饭,你便率领麾下弟兄回历城!”
回历城?
梁峰先是一愣,旋即立刻明白了韩桢的意图,这是打算让他当密探。
念及此处,他高声应道:“卑下领命!”
韩桢摆摆手:“先去用饭,稍后会有斥候营的弟兄与你等接触。”
物尽其用嘛!
他现在根本不缺这十几名西军的战力,与其留在军中,还不如充分发挥用途,为自己传递西军的动向。
“报!”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架马疾驰而来。
韩桢问道:“何事?”
斥候翻身下马,禀报道:“禀县长,驻扎于六十里外的小股西军,今日寅时初刻拔寨返回历城方向。”
韩桢冷笑一声:“跑得倒挺快!”
不过他的目标,并非这一小股西军。
……
“他娘的,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梁峰咬了口炊饼,又喝了口香气四溢,热气腾腾的肉粥,眼中满是满足之色。
“魏大哥……”
一名西军刚开口,便被梁峰打断,呵斥道:“在军中称职务,唤都统。”
魏大摆摆手:“不碍事。”
那西军也并非真的不懂事,赶忙改口道:“魏都统,伱们平日里也吃这个?”
魏大答道:“差不多,平日粥里没有肉,不过每隔三日,都会吃一顿肉食,补充油水。”
闻言,众人双眼一亮。
又一个西军问道:“每人几块肉?”
“吃饱为止!”
魏大呵呵一笑。
咕隆!
包括梁峰在内,众人咽了口唾沫。
魏大说的话,他们还是信的。
三日一顿肉食,吃饱为止,真是财大气粗啊!
其实西军以前的待遇也还不错,时不时也能吃肉食。
只不过后来被那些贪官污吏上下其手,一日不如一日。
三两口吃完炊饼,又一口气喝光碗里的肉粥,梁峰撩起袖子擦了擦嘴,凑到魏大身边,压低声音道:“如今咱们兄弟,又在一个锅里搅马杓,你给兄弟透个底,小相公是个啥样的人?”
魏大正色道:“在我青州军中,功必赏,过必罚。放心大胆的办差,该是你的功劳,谁都抢不走!”
梁峰大笑一声:“哈哈,有兄弟这句话,俺心里就踏实了!”
吃完早饭,魏大起身道:“俺还有军务在身,等战事结束了,咱们兄弟再好好叙一叙。”
梁峰点头道:“该当如此。”
魏大前脚刚走,罗井带着斥候营的将士后脚就来了。
片刻后,三名斥候换上西军的装束,混在梁峰的队伍中,一路出了山谷,直奔历城方向而去。
一个时辰过后,整支大军开拨,朝着新市镇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一个个斥候小队,向着四面八方奔去,如同一张展开的巨大蛛网。
……
……
东平府。
一个卖报的小贩,背着一叠邸报,在大街上叫卖。
“卖报啦,卖报啦!今日大事件,青州韩桢发布讨伐檄文,青州、淄州接连沦陷,西军章丘大败啊!”
正在小摊上吃早饭的邢万里,听到小贩喊出的话,顿时神色大变。
待回过神,他赶忙吩咐道:“卖报的,快与俺一份报!”
“好嘞!”
小贩抽出一份邸报,笑嘻嘻的伸出手:“诚惠七文钱!”
邢万里直接从怀中掏出一把铜钱,数也不数,径直塞到小贩手中,随后一把夺过邸报。
“多谢大官人赏赐,祝大官人财运亨通,平步青云,多子多福,长命百岁!”
小贩大喜过望,漂亮话不要钱一般往外撒。
邢万里却没空理会他,摆摆手,示意小贩离去后,打开邸报便看。
一看之下,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邸报最醒目的位置,印着一篇讨伐檄文。
《韩桢讨赵佶檄》
仅是檄文的标题,便已是足够骇人了。
大宋至今百余年,反贼数不胜数,但正儿八经发布讨伐檄文的,独此一份。
邢万里乃是武人,虽识字,但文化程度并不算高。
只是匆匆扫了一眼骈四俪六的檄文,便将目光转向下方。
西军于章丘大败,阵斩八千,俘虏三万,西军左路军都统刘光世被生擒!
西军败了!
而且还是惨败,连一军之主的都统刘光世都被生擒。
邢万里满脸不可思议,无法置信。
作为一名武人,他深知这个消息对整个大宋的冲击有多大。
西军,作为大宋最后的底牌,在平定境内叛乱之时,一直保持着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形象。
以至于反贼谈西军而色变,畏如天兵神将。
也正是因为如此,无数蠢蠢欲动的野心家,只得强压内心的冲动,乖乖当一个良民。
所有人都清楚,西军一至,反贼必灭。
而如今,西军的不败金身破了。
虽然邸报上说的很详细,西军主力只有一万,剩下的三万是战俘。
但不管怎么说,这是西军在大宋境内平定反贼,第一次吃瘪惨败。
以至于,会让人升起一个念头,西军也不过如此。
想明白这一点,邢万里冷汗直冒。
然而,当他看到另一条时闻时,却又大喜过望。
【青、淄二洲沦陷,赵霆、刘宓、常玉坤等一众朝廷命官投贼。】
果然,相公推断的没错,青州早已陷落,赵霆与刘宓等官员也早就投了贼,一直在帮反贼遮掩。
官家误会相公了!
自从那道申饬过后,郡城中的官员虽未当面奚落,可每每看向他们的眼神,都透着一抹戏谑。
这些天,邢万里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如今真相大白,他也终于能扬眉吐气了。
相公也定然会复起,说不得还可更进一步。
欣喜之下,邢万里连馄饨也顾不得吃了,丢下一把铜钱,便拿着邸报朝馆驿狂奔而去。
“相公,相公,喜事啊!”
邢万里径直闯进书房,高声叫道。
见他神色惊喜,张叔夜放下手中的书,呵斥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本官教导你的话,都当作耳旁风了?”
“相公,青州陷落,赵霆与刘宓等一众官员投贼!”邢万里说着,将手中邸报递过去。
“果真?”
张叔夜剧震。
“果真,相公此番定能官复原职……”
邢万里面色兴奋,可是见张叔夜神情凝重,不由疑惑道:“相公,你怎地不开心?”
张叔夜神色复杂的看着他,问道:“鹏程,你可知朝廷正五品官员投贼,意味着甚么?”
“赵霆此人胆小贪财,历任杭州知州时,做过弃城逃走之事,此番投贼,也算合情合理。”邢万里理所当然道。
“呵!”
张叔夜苦笑一声:“自太祖皇帝定下祖训,与士大夫共天下后,至今一百六十五年,我大宋从未有过官员投贼的先例。哪怕是不入流的从九品流外官,都未曾有过。”
“如今,赵霆、刘宓投贼,此先河一开,后继定有无数官员效仿。”
“这……”
邢万里不由一愣,没想明白后果有多严重。
见状,张叔夜摇头失笑,也不解释,抬手接过邸报。
讨伐檄文?
张叔夜神色一变,沉下心一字一句的观看。
当看到【性非和顺,地实寒微。昔充世宗下陈,曾以犬马自居。幼主新立,诳以外夷入寇。陈桥兵变,实乃狼子野心。】之时,不由勃然大怒。
这段话,可谓是丝毫不留情面,字字戳在赵宋的心窝子上。
几乎就是指着赵匡胤的鼻子,大骂他是个谋朝纂位,欺辱幼主的禽兽!
关键还没法反驳,因为人家说的没毛病,老赵家得位不正,就是靠着欺负柴家孤儿寡母上位的。
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头怒火,张叔夜继续往下看。
看着看着,他心头的怒气,渐渐变成了惊骇。
【吾韩桢者,世代贫农,深知百姓之疾苦,常闻胥吏之艰辛……今愿为百姓均贫富,与胥吏共天下!】
与胥吏共天下!
书房内,三个暖炉不断散发出阵阵热浪,但张叔夜却感受不到丝毫温暖,反而如坠冰窖。
胥吏这柄蒙尘已久的神兵利剑,终于有反贼握住了!
张叔夜已经可以想象到,反贼韩桢振臂高呼之时,天下胥吏纷纷响应,杀官开城,以迎新皇!
再一看檄文下方的署名,张叔夜眼前一黑。
谢鼎!
富阳谢家,竟也投了贼!
希深公苦心经营,历经数代积攒的士林声望,谢家都不要了么?
还是说,他谢鼎觉得韩桢一定能取赵宋而代之?
联想到赵霆等朝廷命官投贼,张叔夜只觉脑子一阵晕眩。
这份邸报的信息量太大,大到他希望邸报上的时闻是胡编乱造。
朝廷命官投贼、谢鼎执笔讨伐檄文、西军大败……每一样都足以引发大地震。
与此同时,成千上万份邸报,正顺着官道送往各路州县。
一时间,天下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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