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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榜下捉婿:这是现款投资啊 [打印本页]

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5-1-13 17:12
标题: 榜下捉婿:这是现款投资啊
因为是剿匪,自然是轻装上阵,繁重的攻城器械与粮草都没有携带。
三千士兵,身着半身铁甲,除武器之外,每人只携带三日的干粮。
至于粮草,剿灭了匪寇自然也就有了。
实在不行,沿途县镇也能临时借贷。
出了军营后,刘锜直奔潍州而去,那里是匪寇的重灾区,张万仙被剿灭后,手下敢炽军死的死,逃的逃。
有些假装流民,去别的州府讨生活,更多的溃兵选择往山里一钻,占地为王,干起了打家劫舍的买卖。
……
……
“县长,刘都统率兵三千,出营剿匪,韩世忠与吴玠也在其中。”
大殿中,听着老九的汇报,韩桢不由微微一笑。
有了这个台阶,等到他们剿匪归来后,就能自然而然的给两人安排职务了。
“嗯。”
韩桢点了点头,继续处理政务。
如今山东之地趋于稳定,等到此次锁厅试脱颖而出的补官们上任后,他就可以大刀阔斧的改革了。
改革一定要趁早,先把基调定下。
否则等到摊子铺大之后,再想改革,难度会成几何倍数提升。
无他,阻力太多。
改革,就必定会触及到一部分利益群体,这是无法避免的。
不趁着现在动手,将其各个击破,难不成还想等那些利益群体联合在一起?
不知不觉间,月上中天。
邦邦邦!
三更天的梆子声,从宫外传来。
韩桢放下手中毛笔,起身伸了个懒腰。
刚刚踏出大殿,他的脚步不由一顿,只见院落左侧的公廨,灯火通明,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不断有人影走动。
韩桢吩咐道:“老九,让厨房做些宵夜送到吏部。”
“是!”
老九点点头,转身朝着厨房走去。
一路来到吏部公廨,韩桢推开大门,就见谢鼎等一众官员忙的热火朝天。
“胡言乱语,简直一窍不通,下等!”
“哪份考卷竟惹得你如此不快?”
“何侍郎自己看罢。”
“唔,且让本官看一看……一派胡言,蝗灾之下,竟然妄图将田中粮食全部焚烧,以死报国。你是死了,可治下千千万万的百姓又该如何?如此迂腐蠢笨之人,本官提议永不录用,否则百姓必将深受其害!”
“本官附议!”
闻言,韩桢饶有兴趣地说道:“我来看看。”
话音一落,众人纷纷一愣,而后起身行礼。
“见过县长!”
“不必多礼。”
韩桢示意众人坐下,上前接过那份卷子。
片刻之后,他轻笑道:“满腔忠义热血,却少了些灵活变通,不合适外放为官,治理百姓,不过倒也并非一无是处。督察处新建,人手不足,将他调过去罢。”
地位变了,看问题的角度也变了。
韩桢现在看一个人,不是在想他能否胜任这份差事,而是此人适合甚么差事。
天生我材必有用。
识人善用,才是一个合格的上位者的思维方式。
此人虽迂腐,但字里行间却透着刚强,颇有些宁可直中取,不向曲中求的意味。
这样人不适合治民,却是个很好的谏臣。
“微臣领命。”
何侍郎赶忙应道。
放下考卷,韩桢迈步来到谢鼎身旁,问道:“此次锁厅试如何?”
谢鼎面带疲色,答道:“绝大多数补官,困于眼界,任一地知县,已是极限。”
胥吏的执行力没有问题,有基层的经验,知晓衙门如何运转,懂得百姓需求。
但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眼界不高。
眼界,关乎着一个人看待问题的角度。
在这个时代,提升眼界只有两个法子,行万里路,读万卷书。
读的书多了,见识的人和事儿广了,眼界自然就开阔了。
谢鼎的评价很中肯,绝大多数胥吏,当一个知县,已经是极限了。
再高,就没有足够眼界来支撑了。
这也是为何,韩桢明明喊出与胥吏共天下的口号,却还在争取谢鼎、常玉坤这类文人。
谢鼎话音一转,语气欣慰道:“不过,还是有些好苗子。”
“哦?”
韩桢来了兴致,挑眉道:“能被谢尚书称赞,想来必不是庸才,不知是哪些人?”
“臣与诸位同僚商讨过,目前只这二人的考卷,能争头甲!”
谢鼎说着,将两份考卷递过去。
考卷都是糊名,在尘埃落地之前,他也不知道是何人。
接过试卷,韩桢仔细审视起来。
此次考卷,共计五道时政策论,其中最难的一道题,便是关于蝗灾。
在这个时代,蝗灾是一个绕不过的坎,且几乎无解。
根据《中国救荒史》一书统计:秦汉时期平均8.8年一次,两宋为3.5年,元代为1.6年,明、清两代均为2.8年。
古今往来,不知多少能臣干吏,面对蝗灾束手无策。
即便是后世,科技如此发达,依旧有不少国家面对蝗灾头疼不已。
北宋张师正在《括异志》记录了一次蝗灾的惨状:熙宁甲寅、乙卯岁,天下蝗旱,至父子相啖者,真禽兽之不若也。悲夫!
父子相啖!
只这四个字,就能深切的感受到在面对蝗灾时,百姓的绝望与惨烈。
第一份考卷给出的答案,让韩桢眼前一亮。
蝗虫,肉也,盛于瓦片灼之,味美而香脆。
吃蝗虫!
官府组织百姓,尽捕蝗虫,以钱粮换之,随后再将蝗虫制作成肉粉,低价出售给百姓,或销往其他州府甚至海外,换取钱粮。
如此一来,不但能解除蝗灾困境,还可赚上一笔,充盈府库。
老实说,这个法子有些天马行空,但细细一想,却又极为合理。
随后,韩桢又拿起另一份卷子。
这份考卷的答案,中规中矩,但却异常沉稳,步步为营,有序推进。
下令百姓积极抢收粮食,同时将重点放在灾后应对上,如何安抚百姓,如何调取粮草,如何赈灾……
可谓是紧锣密鼓,环环相扣。
如此老辣沉稳的手段,不像一个胥吏,更像拥有多年经验的干臣。
这两份考卷都很出色,也难怪谢鼎等人会犹豫不决,不知该将头甲给谁。
这时,谢鼎趁机把皮球踢给韩桢:“微臣等人不知该如何决断,还请县长执笔提名。”
略微思索了片刻,韩桢点了点第二份试卷:“此人该为头甲!”
“是!”
谢鼎点了点头,提起朱笔,在考卷上方画了一个圆圈。
其实他的心里,也更加偏向于第二份考卷。
奇思妙想并非时时都有,但干练沉稳,却能陪伴终生。
治下,要对百姓负责,稳中求胜才是正途。
又与谢鼎闲聊了一阵,韩桢朗声道:“诸位辛苦了,我已吩咐了厨房,做些宵夜送来。”
“多谢县长!”
众人心下感动,纷纷拱手道谢。
不多时,老九等亲卫便拎着一个个食盒进来了。
晚上没甚食材了,厨子只能熬了些米粥,又简单炒了几个小菜。
但作为夜宵来说,已经很丰盛了。
一众官员吃完后,干劲十足的继续审批考卷。
……
翌日。
府衙门前,早早的围满了人。
黑压压的人群,直把街道堵的严严实实。
有参考的补官,有看热闹的百姓,也有榜下捉壻的富商大户。
榜下捉壻算是宋时的一大特色了。
一个个膀大腰圆的护院家丁,跃跃欲试,目光不断在人群中扫视。
“放榜了,放榜了!”
一刻钟后,一群皂吏从少阳宫大步走来。
哗啦!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让皂吏们过去。
一路来到公告牌前,皂吏们取出名单,一一上贴。
待到贴完,人群轰一下立刻围上前。
“唉!”
人群中,传来一阵阵叹息。
忽地,一声惊喜的高呼响起:“俺中了,俺中了!”
话音刚落,立刻有几名家丁围上前,问道:“敢问这位官人,高中第几甲,第几名?”
那补官也没在意,面色激动的答道:“二甲第八名!”
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方,见他模样还算周整,一名家丁大手一挥:“带走!”
下一刻,几名家丁立刻架住那补官,朝外走去。
“哎哎哎,你们干甚?”
补官慌了,不断扑腾着双腿,想要挣脱。
家丁笑呵呵的说道:“官人莫慌,俺家阿郎乃城西洪家,想招官人为婿。”
补官哭笑不得道:“快放俺下来,俺已成亲了!”
“成了亲也无事,万事好商量嘛。”
家丁不管不顾,架着那补官就上了轿子。
见到这一幕,围观百姓哈哈一笑,只当看了热闹。
祁蒙站在人群中,心头忐忑万分,目光不断在一张张名单上扫视。
三甲,没有。
二甲,也没有。
祁蒙的心在一点点下沉,不由深吸了口气,将目光挪向一甲的名单。
他自问有些才能,但从未想过能中头甲,因为时政策论,并非是他的强项。
相比起那些经年老吏,他自觉经验不足,所以照例从最下方一点点往上看。
一甲拢共就十人,当看到前七名,依旧没找到自己的名字时,祁蒙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祁兄,恭喜啊!”
正当他失落之时,身旁响起熟悉的祝贺声。
转头看去,正是好友朱达。
还不等他反应,就听朱达满脸羡慕道:“恭喜祁兄高中头甲,今后必将平步青云!”
头甲?
祁蒙茫然的眨了眨眼睛,转头看向名单,只见第一甲头名,不正是自己的名字嘛?
一时间,祁蒙心头涌起一阵狂喜。
待回过神后,他不由问道:“朱兄如何,可曾高中?”
话音刚落,就见朱达神色怪异的看着他。
那头甲之下,清清楚楚的写着朱达二字,竟还问自己可曾高中。
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5-1-13 17:16
这时,祁蒙也发现了不对劲,拍了拍脑门,赶忙道歉:“朱兄恕罪,俺一时昏了头。”
朱达打趣道:“哈哈,祁兄高中头甲,看不上俺也是常事,倒也能理解。”
“你这张嘴呀。”
祁蒙不由摇头失笑。
朱达看着榜单道:“此次锁厅试,谈兄发挥的也不错,二甲第三名,想来能外放为官,治理一方百姓,也算遂了他的心愿。倒是黄兄与白兄落榜,着实令人意外。”
祁蒙微微叹了口气,语气惋惜道:“黄兄与白兄确实可惜了,时政策论本就是他们的弱项。况且这次的考题,难度太高了。尤其是关于蝗灾的策论,俺也只能硬着头皮作答。”
说起这个,朱达来了兴致,问道:“蝗灾那道题,祁兄如何作答?”
“还能如何作答,抢收粮食,安抚百姓,以工代赈。蝗灾自古便无法根除,面对如此天灾,我等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祁蒙苦笑一声。
朱达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此为老成持重之言,符合祁兄的性情。”
“朱兄呢?”
祁蒙好奇道。
朱达能名列二甲,说明其策略定有惊艳之处。
闻言,朱达嘿嘿一笑,略显神秘道:“不可说,不可说。”
他的策论答案有些惊世骇俗,若是说出来,定然会遭来口诛笔伐。
因为这会儿,世人对蝗灾的认知,乃戾气所化。
《太平广记》记载:蝗灾每见于大兵之后,或云乃战死之士冤魂所化。
干戈之后,必有螟蝗,百姓对此深信不疑。
甚至不少地方,还建有蝗神庙,香火异常鼎盛。
每逢蝗灾,当地官员便会组织百姓,杀三牲,举行盛大的祭拜蝗神仪式。
祁蒙还想追问,却见谈兴忠三人迈步走来。
“祁兄,朱兄恭喜了!”
三人抱拳恭喜。
谈兴忠面带喜色,只是另外两名好友,则有些强颜欢笑。
“侥幸而已。”
祁蒙自谦一句,而后安慰道:“黄兄、白兄莫要气馁,此次失利,乃是以弱碰强,无法发挥全部才能。以两位的天资,只需主攻时政策论,想来下次锁厅试,必定手到擒来。”
听了他的安慰,两人心情好多了,眼中重新燃起信心。
黄姓才子招呼道:“走,俺做东,今日卓楼不醉不归,为祁兄三人高中贺喜。”
祁蒙赶忙说道:“怎能让黄兄破费,该是俺做东才是。”
做了几个月的补官,他也存了些钱,虽谈不上富贵,可下顿馆还是没问题的。
一行五人边说边笑,朝着卓楼走去。
府衙大门前,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此次一共录用三十八人,落榜的补官自然更多。
……
少阳宫,大殿之内。
正在举起一周一次的朝会,内阁以及四部四院的主官悉数到场。
韩桢朗声道:“赵宋承袭五代税制,苛捐杂税繁多,以致百姓困苦。如今山东诸地平稳,我打算改革赋税。”
众人沉默不语,没有一人反对。
在场的都不是愣头青了,上位既然敢当众宣布某一件事,那必然在私底下已经与各部门的大佬通过了气。
大伙心里都有数,眼下只不过是走个过场。
就算自己不清楚内情,也不会轻易发表意见。
韩桢看向刘宓:“关于税收,户部可有计划?”
刘宓显然早有腹稿,不紧不慢道:“苛捐杂税种目繁杂,别说百姓,便是不少官员都记不清。一来会让百姓畏之如虎,其次也方便补官,借此从百姓手中捞钱。所以,微臣提议,剔除一应不合理的税目,再将一应税务合并,分为两税,即农税和商税。”
“不错!”
韩桢点点头,吩咐道:“详细说说。”
按理说,有占城稻,农具与耕种之法也已发展到了顶峰,人均耕地在七亩以上,且商业发达,百姓的日子应该会过的很不错。
不说家家户户入小康,但只要肯下力气,肯吃苦,吃饱穿暖完全不成问题。
但宋朝的底层百姓,却是历朝历代最苦的。
就是因为苛捐杂税太过沉重,还得承受胥吏的上下其手。
举一国之力,供养一城,绝非虚言。
刘宓沉吟道:“微臣建议剔除丁身钱、牛皮钱、曲钱、盐钱、鞋钱、脚钱、农具钱、公用钱……等一系列杂税,同时将剩余税收,整合为所得税,十抽其一。”
闻言,谢鼎微微皱眉道:“这所得税如何抽取?一月还是一年?”
刘宓答道:“不按月,也不按年,而是按所得交税。”
话音刚落,王委中不由开口道:“如此一来,岂不混乱?”
“非也。”
刘宓摇摇头,解释道:“只需划分税收区域便可,乡间百姓主要依靠耕种,如此只需夏秋两收之际,再去收税。而城中百姓则以做工为主,月月领工钱,便安排补官月月征收,何来混乱之有?”
麻允迪反对道:“此举对农户倒是好事,可对做工之人,却并非益事。月月抽取,做工之人如何能受得了?”
“呃……”
刘宓先是一愣,旋即神色怪异道:“农户耕田看似只交两次税,可那是全年的收入,平摊下来与做工何异?”
麻允迪面色尴尬道:“刘尚书见谅,是下官犯糊涂了。”
谢鼎问道:“此举,刘尚书可曾计算过?”
刘宓点头道:“自然计算过。就以郡城码头渡口的苦力来举例,一名苦力工人,每月约莫可得四百文钱,若按照以往的苛捐杂税计算,平摊下来,每月需交一百八十文之多,而改制之后,每月只需交四十文的税。孰轻孰重,想必做工之人应当清楚。”
“臣无异议。”
“臣也无异议。”
一众官员纷纷表态。
韩桢继续问道:“商税又待如何?”
刘宓答道:“商税之事,臣与苏院长讨论过,同样按照十抽一,街边小商小贩,则沿用县长之法,缴纳摊位费,根据地段繁华,从两文到五十文不等。”
史文辉略显诧异道:“五十文?是否太多了?”
刘宓摇头失笑道:“莫要觉得小贩皆凄苦,实则不然,如西市子上好的地段,只卖馄饨油饼等吃食,一天便能赚钱数百文,若遇节日,两三贯都不在话下,一月到头,比之**品官员的俸禄都要高。”
“原来如此。”
史文辉恍然大悟。
刘宓抚须道:“税务改制过后,账目一目了然,补官再想上下其手,难度会更大。”
这时,苏昭德开口道:“启禀县长,微臣提议在商税之中,额外添加奢侈税。”
谢鼎疑惑道:“何为奢侈税?”
苏昭德解释道:“对利润空间巨大,且对普通百姓并无影响的商品,征收奢侈税。比如北珠,如今北珠价格被抄上了天,一颗品质上乘的北珠,售价二百万钱,而在北地采集却并不难,商人低价从北地购得,一来一去,利润高达数十倍,甚至百倍。”
话音刚落,赵霆便否决道:“此举不妥,商人逐利,若征收奢侈税,完全可以卖到别处去。”
韩桢瞥了苏昭德一眼,开口道:“赵仆射所言不虚,奢侈税暂且搁置。”
想做事是好的,但还是太年轻了。
奢侈税肯定要收,不过却并非眼下,你山东收奢侈税,商人完全可以到别处卖。
开封府、两浙、江南,有钱人多得是。
“是微臣考虑不周。”
苏昭德拱手致歉。
韩桢继续说道:“税说完了,该说一说赋了,诸位可有提议?”
自古赋税不分家。
税以足食,赋以足兵。
可以简单理解为,税是平时所缴纳的钱,而赋是战时,国家征收的粮和徭役。
历朝历代,都在努力维系一句话。
民不加赋而天下足!
这个赋,是开国之初便定下的,不能轻易更改。
可从来没有民不加税这一说法,因为赋乃国本,当朝廷开始与民争利的时候,这个国家也就走到了尽头。
哪怕赵宋苛捐杂税繁多,田赋却一直是十抽一。
话音落下,先前还一直热议的朝臣们,纷纷闭上了嘴巴。
环顾一圈众人,韩桢缓缓开口道:“关于田赋,我打算实行摊丁入亩!”
摊丁入亩!
赵霆与刘宓老神在在,显然私下里已经了解了内情,反观谢鼎等人却一头雾水。
沉默了片刻,谢鼎疑惑道:“恕臣愚钝,何为摊丁入亩?”
“赵宋沿用前朝,实行的乃是户等制,将农户从低到高,分为五等,本意是好的,但最终却沦为官员贪财的手段,农户是几等,完全由官员、胥吏一言决断。起事之前,我曾亲眼所见,地主大户勾结官员,将百姓肆意厘定户等,巧取豪夺。”
韩桢顿了顿,继续说道:“为防再有官员巧取豪夺,改用摊丁入亩。田赋同样是十抽一,但徭役却视田产多寡而定,无田无地者,不需承担徭役。同时,富商地主田产过多,可使钱财雇佣旁人替代徭役,或直接将钱财交予当地官府,由官府来统一招人。”
所谓摊丁入亩,又称摊丁入地、地丁合一,乃是张居正一条鞭法的延续。
事实上,明朝末期,部分地区已经开始实施,到了清朝雍正时期,才被彻底推广。
摊丁入亩的意义十分重大,它结束了关于地、户、丁等赋役混乱的现象,同时将一部分百姓从土地解放,加速了工商业的发展和繁荣。
配合税收改革,往后赋税将变得清晰明朗,同时也大大减轻了百姓的负担。
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5-1-13 17:27
随着韩桢话音落下,大殿内一片沉默。
所有人都在细细品味摊丁入亩所带来的影响和变化。
片刻后,谢鼎终于回过神,满脸敬佩的看着韩桢,神情真挚道:“县长英明,摊丁入亩实乃强国之基石!”
赵霆怎会放过这个机会,一记彩虹屁拍出:“谢尚书所言不虚,摊丁入亩一旦推行,将会一扫冗税杂赋,只需数载,我山东必定人丁兴旺,百姓富足,如旭日之东升,势不可挡。微臣对县长之敬佩,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刘宓等人也纷纷开口,直把韩桢夸成了在世圣贤。
抛开拍马屁的成分,摊丁入亩确实让他们觉得无比惊艳。
彻底将混乱不堪的赋税,整合在一起,变得高效且简洁,同时最大限度杜绝了官吏上下其手。
不得不说,张居正确实无愧中兴栋梁之称。
其实不管是摊丁入亩,还是户等制,任何一项政策,都是汇聚了诸多能臣干吏,智慧的结晶。
同时,任何一项政策,也都需要清明的基层官员和胥吏来执行。
就比如清朝,起初推行之时,效果非常好,人口在短时间内迎来大爆发。
可没过多少年,因缺乏监管,导致胥吏与官员便开始钻漏洞,变着法搞钱。
韩桢敢推行摊丁入亩的底气,在于他对胥吏的成功改制。
外加督察处的监督,两相配合,可保证政策能持续平稳的推行。
待到大殿内声音平息,韩桢继续说道:“此外,往后一应赋税,火耗归公!”
众人心中一凛,明白这是将各地官府的灰色收入彻底堵死了。
税收改革,摊丁入亩,外加一个火耗归公,三者并行,往后不管是胥吏还是官员,再想伸手向百姓捞钱,就没那么容易喽。
“县长英明!”
刘宓率先开口,其余人纷纷附和。
韩桢吩咐道:“既然诸位都没有异议,那便由内阁拟文,颁发各州府县,尽快落实到每一县,每一村。”
闻言,谢鼎迟疑道:“县长,摊丁入亩虽好,可若太过激进,各地士绅地主必定群情激愤,纷纷抵制,臣以为可先在青州试点,再徐徐推广至山东全境。”
摊丁入亩,必定会触及到士绅地主的利益。
因为他们名下田地多,虽税少了,可承担的赋却变多了。
赋有两种,一种是徭役,另一种则是丁税。
所谓丁税,就是人头钱,家中成年男丁,每年固定要交一笔钱,这和家中收成无关。
哪怕你今年颗粒无收,也得交这个人头钱。
但这种丁税实际是不公平的,税收的本质是财富的转移,它应该和收入、家产挂钩,财富多的人理应承担更多的税收。
所以实行摊丁入亩后,丁税取消了,融合到了田赋里。
谁田地多,谁多交钱。
韩桢这番操作,等同于将许多无田无地、以及少田贫农的赋,转嫁到了他们头上,士绅地主自然不愿意。
事实上,清朝时期也是如此,士绅地主恨透了雍正,没少编排抹黑。
以至于不少文人脸都不要了,硬是整出个康乾盛世,唯独把雍正故意遗漏。
谢鼎的想法没错,出发点也是好的,先在青州试点,毕竟青州乃是韩桢的大本营,改革阻力小。
等到试点个一两年后,再慢慢推行至山东全境,行的乃是春风化雨的手段。
但韩桢却不打算采用,只见他摆摆手,语气强硬道:“不必,我倒要看看,是那些士绅地主的嘴硬,还是我青州军将士的钢刀硬!”
大势在我,何需春风化雨,苦等十几年。
当用雷霆手段,谁敢冒头,杀!
士绅地主不用心疼,杀完一批,很快就会冒出另一批。
“臣并无异议。”
听着韩桢话中浓烈的杀意,谢鼎心头叹息一声,只得拱手应道。
这番改革赋税,除了惠及贫苦百姓之外,其中还蕴藏着更深层次的意图。
韩桢想借此机会,让那些富商、士绅以及地主,将目光从田地中挪开,投向工商业上。
历朝历代,走向灭亡的原因只有一个,土地兼并。
没法子,华夏人对土地的感情,实在太深了,几乎铭刻在了基因里。
发财之后,第一个想法就是买地。
皇帝圈地,大臣也圈地,高门大户亦是如此,百姓还剩多少地可种?
必须将他们的目光,从土地上挪开。
赋税改革,摊丁入亩只是第一拳。
接下来,还会有第二拳,第三拳……
一整套组合拳打下去,韩桢就不信,打不趴这些人。
“臣领命!”
赵霆这个内阁右仆射发话了,推行摊丁入亩之事,也就彻底拍板。
结束这个议题后,韩桢又将目光挪向苏昭德,问道:“商典编纂的如何了?”
苏昭德面色为难道:“禀县长,目前只起草了大纲,细节还在敲定。”
韩桢正色道:“商典暂且先放一放,我有一件更重要的差事,准备交予你。”
“请县长吩咐。”
苏昭德神色郑重,等待韩桢的下文。
韩桢环顾众人,掷地有声道:“我准备成立中央银行,发行纸币。”
银行?
这个新潮的词汇,让众人不由一愣。
见状,韩桢解释道:“所谓银行,你们可以理解为抵当所。”
哦!
众人顿时恍然。
说银行一头雾水,但一说抵当所,他们就明白了。
北宋是有银行的,而且是官方银行,全称抵当免行所。
不过相比后世的银行,抵当所就简单多了,其主要职能就是为民间机构或者百姓提供贷款。
根据《宋会要》记载:“京师置四抵当所,许以金帛质当现钱,月息两分。”
月息一分,即年率24%。
这个利润不可谓不高,但在高利贷满天飞的大宋,没给伱来个30%就已经算很良心了。
大相国寺那帮僧人,放贷可是月息四分算起的。
刘宓面色担忧道:“县长,成立银行,臣倒是无异议,可发行纸币,是否有些冒险。赵宋交子之事,当初闹得人心惶惶,商人大户早已成了惊弓之鸟,畏之如虎豹。”
谢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原本他以为韩桢私下里已经与户部与商务院聊过了。
但是看刘宓与苏昭德这个反应,显然根本不知晓内情。
“刘尚书言之有理,县长三思啊。”
赵霆也开口劝道。
交子最初只是蜀中商人们,为了方便交易,搞出来的信用货币。
后来因挤兑风波,导致交子信用破产。
薛田出任益州知府之后,他经过调研报请朝廷同意,决定将此前民间的交子铺,收归官府管理,由政府负责发行“官交子”。
有了官方做背书,交子又重新开始流通。
但问题是,赵宋的骚操作太多了。
为了应对西夏人,西北五路屯有数十万禁军,而西北贫瘠,粮草需从中原和南方调运,后勤供应就成为了赵宋朝廷的一大难题。
于是,赵宋的第一个骚操作来了,将粮草运输交予商人,然后用交子支付。
可赵宋朝廷光给交子,却不在交子铺给予等额的铜钱、金银,也就是说,负责运送粮草的商人,拿到的全都是空头支票。
关键是,这些空头交子,在蜀中可以正常使用,这就相当于超额发行了。
若只是一次两次,倒也没甚么。
可赵宋朝廷尝到了甜头,开始了第二个骚操作,疯狂增发交子,弥补财政亏本。
结果,自然就是交子再度崩溃。
无数商人因此破产,蜀中之地,哀鸿遍野。
接连经过两次信用破产,如今的赵宋商人,可谓是谈交色变。
这也是为何,赵霆、刘宓不惜冒着触怒韩桢的风险,也要劝阻的原因。
“交子之事,我心中有数,实乃赵宋朝廷贪婪成性,最终才酿成灾祸。”
韩桢微微一笑,语气柔和道:“银行只需严格把控纸币发行,与金银、粮食乃至于食盐产量挂钩,便可万无一失。”
谢鼎沉吟道:“若能严加看管,倒也可行。”
说白了,纸币作为一种信任货币,只要监管到位,朝廷不乱来,就出不了乱子。
大明宝钞那种只管印,其他甚么都不管的,那根算不得纸币。
韩桢朗声道:“户部有多少金银、钱财、粮草,广陵等几处盐场有多少精盐、粗盐,就印多少纸币,多一文都不印,同时短期内不允许兑换金银。”
短期不允许兑换金银,是防止出现挤兑风波,至于铜钱,随便换。
因为不管是粮草还是盐,都能随时折换成铜钱。
但金银不同,如今还属于稀缺货币。
等到几年之后,商人们彻底习惯使用纸币后,也就没了兑换的心思了。
届时,纸币在他们手中,与金银无异,为啥还要换?
见韩桢准备的如此周全,赵霆等人心头的担忧渐渐散去,纷纷开始出谋划策。
“微臣觉得,纸币制作要精美,如此方才能吸引商人。”
“防伪才是重点,赵宋亡我之心不死,若被他们得知,保不准会召集匠人,大量伪造纸币。”
“微臣附议,防伪乃重中之重。”
“纸币还需起一个响亮且朗朗上口的名头,交子之名已彻底臭了,决计不能再用。”
“臣倒觉得,重点该是如何引导商人,使用纸币才是。”
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5-1-13 17:33
诸位说的都有道理,纸币需精美,最好一眼便能吸引人,制式要与交子区分开,尽可能的斩断与交子一切关联,以防商人抵触。同时,防伪也是重中之重,关于纸币的制作,便交给工科院。”
韩桢看向袁工匠,吩咐道:“袁院长,挑选一批匠人,严格保密。”
“微臣明白。”
袁工匠面色凝重道。
制造纸币之事可马虎不得,他不由打起十二分精神。
“至于如何商人引导,我有三条对策,其一舆论引导,进奏院配合宣传。其二,广陵等几处盐场,往后大宗交易一概只收纸币。”
韩桢话音刚落,就见刘宓担忧道:“县长,如此强硬做派,是否会引得一众盐商抵制?”
毕竟,盐乃是韩桢治下主要的创收来源,不能出岔子。
“刘尚书多虑了。”
不待韩桢回答,苏昭德便主动解释道:“那些盐商每月动辄购买数万斤精盐,大宗铜钱运输十分不方便,还需花高价雇佣镖局运送,防止强梁匪寇半途劫道,成本颇高。前阵子不少盐商来找过本官,希望商务院能发行盐票,方便他们采购。”
“所以,盐场推行纸币,那些盐商只会拍手称赞。”
闻言,刘宓轻笑道:“如此本官便放心了。”
韩桢继续说道:“第三,往后官员俸禄与分红,一律只发纸币。官员以身作则,士绅大户与百姓见了,自然也会纷纷效仿。”
“臣赞同!”
赵霆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第一个跳出来表忠心。
刘宓等人也不甘于后,纷纷开口附和。
韩桢目光又落在苏昭德身上,吩咐道:“苏院长,回头写一份折子呈上来,户部多多配合。”
“臣领命。”
刘宓二人齐齐应道。
赵霆趁势提议道:“县长,既然发行纸币,钱币是否也一齐发行?如今市面上铜钱繁多,大铁钱、小铁钱、各朝铜钱杂乱不堪,许多奸商以此坑蒙拐骗,糊弄百姓。”
毕竟纸币只是为了方便大额交易,而百姓家资少,日常交易还是以铜钱为主。
如今市面上的铜钱种类,不下十几种,甚至连汉朝的五铢钱都还有人在用。
“不妥!”
谢鼎出声反对。
苏昭德疑惑道:“为何?”
发行钱币,他也早有打算,准备过阵子上奏县长。
谢鼎正色道:“发行钱币本意是好的,惠及百姓,但眼下时机不对,原由与奢侈税大同小异。如今我等与赵宋商业互通,钱财自然也会在两地流通,纸币尚且无妨,因为有多少钱粮印多少纸币,不会伤及根本。但如果发行钱币,必然会导致劣币驱逐良币,届时只会为赵宋做嫁衣。”
纸币是无本买卖,只关乎信用。
如果赵宋商人也接受了纸币,那对韩桢来说,有益无害,如果他心黑一些,甚至能发动金融战,利用纸币收割赵宋。
纸么,想印多少印多少,规模化以后,成本只需几文,价值却高达成百上千贯。
但钱币不同,不管是铜还是铁,又或是其他贵金属,那都是实打实的钱。
而且,必然会引发劣币驱逐良币。
苏昭德恍然大悟,拱手道:“下官受教了。”
韩桢问道:“关于纸币的名称,你等可有建议?”
闻言,一众官员立刻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刘宓说:“不若就叫商卷,朗朗上口,又简单明了。”
王委中摇头否决:“不妥不妥,商卷太过市侩。”
苏昭德提议:“不若以圣贤之名,如何?”
谢鼎沉思片刻,抚须道:“《尚书·禹贡》曾言:海岱惟青州。青州乃上古九州之首,又是县长龙兴之地,本官以为,可取青字为钱。青钱,又通青币,乃隋唐春祭之献礼,寓意祥福。”
青钱?
众人咀嚼一番后,纷纷表示赞同。
韩桢也觉得不错,寓意好,且又朗朗上口,于是拍板道:“好,就叫青钱!”
袁工匠问道:“县长,青钱的面额该如何定?”
韩桢沉吟道:“面额暂时定为六种,千、百、五十、二十、十、五。每一种面额印制几何,由商务部调研后,再行决定。”
至于五贯以下,也就没必要用纸币了。
“臣明白了。”
袁工匠应道。
大事议完了,大殿中的气氛也变得松快了不少。
礼部侍郎王委中起身道:“此次锁厅试已结束,按照礼制,县长该设琼林宴款待登科补官才是。”
以前是草台班子,眼下正规了,该有的礼制不能缺。
韩桢点了点头,吩咐道:“琼林宴定在明日,一应礼制交由王侍郎承办。”
……
……
沂州。
沂蒙山脚下的万寿宫,响起一阵阵哭嚎。
一名身着紫色道袍的中年道士,此刻正苦苦哀求着面前的补官:“福生无量天尊,这位公差手下留情,观中数千亩田地已全部抵了税,贫道真的没钱了。”
道观外,矗立着百十名身着玄甲的青州军士兵。
几十名道士一个个面色惊惧,双手抱头,跪在殿外的广场之上。
这些士兵神色冰冷,目光中透着杀意,令人望而生畏。
为首的押司却不管不顾,冷声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扣除八千五百六十六亩田地,你万寿宫还欠一万七千八百余贯的赋税。”
他对这些道士没甚好感,当初仗着赵宋皇帝崇信道教,在当地作威作福,视他们这些胥吏为牛马,呼来喝去,比之官员的谱儿都要大上几分。
如今韩县长对这些僧道下手,他自然拍手称快。
“恁多土地抵扣了,还欠一万七千八百贯?”
紫袍道人惊叫一声,愤恨道:“山中匪寇都没这般狠!”
“嗯?”
押司顿时双眼一亮,厉声道:“你方才说甚?”
“没没没。”
紫袍道人打了个哆嗦,谄媚的笑道:“贫道与郡城张家关系颇为亲厚,还望公差看在张主簿的面子上,高抬贵手。”
押司冷笑一声,不屑道:“张主簿?莫说只是一个主簿,便是知府来了,该补的税也一文不能少!”
“可观中真的没钱了。”紫袍道人哭嚎道。
指着殿中那些高达数丈的三清铜像,押司冷声道:“既然没钱,那就用这些铜像抵扣。”
“使不得,使不得啊!”
听到要用铜像抵扣,紫袍道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上前扯住对方的衣袖。
挣脱对方的拉扯,押司狞笑道:“好声好气与伱说,却依旧冥顽不灵,那本押司也没法子了,只得唤外面的青州军将士,来亲自与你谈一谈了。”
话音刚落,紫袍道人顿时止住了嚎叫,眼中满是惊惧。
见状,押司轻笑一声,吩咐道:“来人啊,将万寿宫的所有铜像,全部拆解,运回府库!”
书吏们得了命令,立刻带领民夫开始拆解铜像。
眼见着数名民夫爬上道台,紫袍道人正要开口阻拦,却见押司目光冰冷的盯着自己。
又瞥了眼殿外的青州军,紫袍道人面色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
就在这时,一名民夫高呼道:“李押司,这铜像好似是陶的,只刷上了一层铜漆。”
“假的?”
李押司看了眼紫袍道人,冷笑道:“给俺砸开!”
闻言,几名民夫立刻扬起大锤,朝着铜像的脑袋砸去。
啪!
铜像的脑袋竟如陶器一般,轰然碎裂。
紧接着,无数铜钱哗啦一声,从神像内部倾泄而出。
“完了,全完了。”
看着散落满地的铜钱,紫袍道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
“哈哈哈!”
李押司仰天大笑:“俺就说你万寿宫放了这么些年的印子钱,怎会就这么点,原道是全藏在了神像里。继续砸,所有神像全砸开,一个不漏!”
只是目测一番,他便算出这一个神像之内,起码藏着数千贯。
而万寿宫大大小小的神像,足有几十个。
如此功绩,足以让他的当月考核上,得一个上甲!
补官想为官,除了参加锁厅试之外,还有一个途径,那就是凭功绩升迁。
这是为了照顾三班胥吏以及一些文化程度不高的书吏。
毕竟绝大多数三班胥吏,只是认得些字,时政策论一窍不通,根本没法参加锁厅试,这对他们来说不公平。
于是,韩桢与一众官员商议后,决定再额外增添一条上升通道。
若有补官能得到三次上甲的考核评级,便可晋升为官员。
当然了,上甲极其难得。
另外,为了避免补官贿赂上官,求得上甲的评级,韩桢采用了追责制。
给出上甲的原因,官员要详细记录在册,呈交督察处查验备份。
一旦补官犯事,督察处便会凭借这份记录,追责官员。
如此一来,官员们便多了一层顾虑。
一车车铜钱,从万寿宫被拉出,运往十几里外的县城。
李押司居高临下的看着紫袍道人,高声道:“县长令,往后僧道不再免除赋税,严禁放印子钱,同时香火钱交十抽八的税。所有宗教,归属宗教事务院管理。违法者,一律严惩!”
说罢,他挥了挥宽袍,心满意足的出了万寿宫大殿。
……
这番整顿僧道,一共回收了三十余万亩田地,以及上百万贯的钱财。
此外,还捣毁了三十多个淫祠,以及五处摩尼教窝点。
这些钱财和田地,韩桢让各地府县存留,用以安置下山的逃户。
配合刘锜清剿匪寇,以及各郡县扫黑除恶行动,整个山东之地,将会焕然一新。
不说夜不闭户,但治安要比先前好上无数倍,起码百姓走在官道上,不用时时担心被强梁匪寇劫道。
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5-1-13 17:38
南塘。
群山峻岭间,一座书院坐落其中。
白云低垂,与山间弥漫的雾气相连,犹如一条条盘旋的巨龙。
朗朗读书声,回荡在书院上空。
苍劲挺拔的青松之下,两名文士相对而坐,矮几之上,红泥小火炉,绿蚁新醅酒。
一边品酒,一边论道,怡然自得。
其中一人,正是徐存。
作为杨时一众弟子之一,因洛学被打压,而不得不离开京城,回到老家南塘,开办学院,传授理学大道。
这十余年的沉淀,让他学问更加精进,对理学也有了全新的理解,隐隐已有了些心学的苗头,只差一步,便可破门而入,开宗立派。
但这一步,却难如登天。
虽然徐存临到死也没踏出这一步,但却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作为心学奠基人的陆九渊,正是受到徐存的影响,才开创了心学,喊出了那句:学苟知道,六经皆我注脚。
坐在徐存对面的文士,年龄与他相仿,抿了一口热酒后,轻笑道:“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正人曰义。诚叟兄何解?”
徐存答道:“生之道,在命不在产。万物皆有命,此为天地之仁也。”
“天地之仁,天地之仁……”
文士细细咀嚼着徐存的话,许久之后,语气敬佩道:“数年不见,诚叟兄学问愈发精进了,吾不及也。”
此人名唤刘勉之,亦是杨时高徒。
如今在建州崇安力耕自给,淡泊功名,膝下一对儿女。
十几年后,刘勉之会收下一个徒弟,幼女也被徒弟拐跑。
这个徒弟兼女婿的名字,叫朱熹。
徐存面色淡然道:“致中兄何必妄自菲薄,论天资吾不及你,只是近些年教书育人,传道授业,有了些新的感悟罢了。”
刘勉之眼中闪过一丝异动:“诚叟兄之言,倒是让吾有些心动了。”
“若致中兄有意,可来书院担任院长之职,体会一番,想来必有收获。”
“院长?”
刘勉之一愣,疑惑道:“那诚叟兄呢?”
徐存答道:“吾准备出一趟远门。”
刘勉之指着他大笑道:“好你个徐诚叟,这是故意挖坑,引吾入瓮。”
“哈哈哈。”
徐存也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刘勉之好奇道:“诚叟兄此去何地?”
“山东!”
“啊?”
听到徐存要去山东,刘勉之收敛笑意,劝阻道:“山东之地如今被韩贼占据,朝廷随时可能与之开战,且反贼治下,必定兵匪当道,哀鸿遍野,诚叟兄当三思而行啊。”
徐存轻笑道:“致中兄所言,倒是与吾那位好友的描述,截然不同。”
“谁?”
刘勉之来了兴致。
徐存答道:“谢守器。”
“富阳谢鼎?”
刘勉之微微皱起眉头:“此人文采出众,于易经一道,已然登堂入室,且有乃祖之风,兴办学舍,资助贫苦士子。只是投贼之举,属实让人琢摸不透,据说江浙等地士子,对其口诛笔伐。”
那篇讨伐檄文他也看了,文采自然是没话说,但投贼之举,却为刘勉之所不耻。
徐存说:“谢守器可是将山东夸成了世外桃源,大同之治,更是把那韩桢夸成了再世尧舜。”
学问到了他们这样的地步,心智坚定,很少为外界流言蜚语所撼动。
是非黑白,心中自能分辨。
“果真?”
刘勉之半信半疑。
徐存正色道:“吾与谢守器相识多年,虽不知他因何投贼,但他的人品,吾信得过。此次来信,是因韩桢想创办教育院,统管山东之地的学政,一时找不到合适人选,便举荐了吾。”
“韩贼愿意在山东推行洛学?”
刘勉之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
如今蔡京虽被罢相,可蔡党依旧把持朝政,当今官家大力扶持新学,打压蜀学与洛学。
否则,他二人作为杨时得意门生,又怎会隐居乡间十数载呢。
徐存点了点头:“谢守器在信中言,韩桢开明大度,不拘泥学派,新学、蜀学、洛学皆可生根,鼓励大儒讲学传道,开宗立派。”
刘勉之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虽有招揽文人之嫌,但也算仁治之兆。”
要说他心中对当今陛下没有怨气,那是不可能的。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结果他学成了,对方非但弃之不用,还要踩上一脚。
连在京畿讲学传播洛学都不行,只得灰头土脸的回到老家,整日寄情于山水。
因此,他用上了仁治二字,承认了韩桢帝王的身份,只为出一口心中的恶气。
刘勉之问:“诚叟兄这是应下了?”
徐存说道:“俗话说的好,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一遛。山东是否如谢守器描述的那般好,韩桢是否贤明,吾需亲自走一趟,验证一番。”
“吾与诚叟兄同去。”
刘勉之说道:“若是那谢守器诓骗我等,吾必骂他一个狗血淋头。”
这些年他着实被憋坏了,如果韩桢并非明主,就权当出游散心了。
徐存大笑道:“哈哈哈,若真如此,吾与你一起骂。”
……
……
琼林宴,前唐时称作曲江宴,前身乃是烧尾宴。
虽名称不同,但寓意却并未变过,都是为了庆贺士子登科而设。
宴会期间,皇帝往往会考校学问或诗词,若能夺得头筹,必然能在皇帝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从此平步青云。
高中的补官们,前一天便得到了通知,因此一个个提前打扮了一番。
祁蒙踩着夕阳,迈步走在街道上,身旁传来熟悉的声音。
“祁兄!”
祁蒙转头看去,只见马车窗帘撩开,朱达与谈兴忠正朝自己招手。
见状,祁蒙也不矫情,毕竟外城到少阳宫,着实有段距离。
待上了马车,朱达问道:“祁兄可准备了诗词?”
朱达与谈兴忠今日穿着打扮格外讲究,上好的月白蜀锦袍子,腰带上还挂着名贵的羊脂玉佩。
他二人的想法一致,此次琼林宴不求一鸣惊人,起码也得给县长留个好印象。
相比之下,祁蒙的穿着就朴素多了。
祁蒙答道:“不瞒朱兄,诗词并非我强项,为新词强说愁,反倒落了下乘。”
“为新词强说愁,此句端的是好啊!”
谈兴忠双眼一亮,细细品味这句话。
“唉!”
朱达叹息道:“俺原本作了首诗,还想着在琼林宴上表现一番,现在听祁兄出口成章,顿感索然无味。罢了,我本非诗才,倒不如脚踏实地。”
谈兴忠赞同道:“朱兄此言大善,剑走偏锋虽能逞一时威风,然则为官之道,稳中求胜才是正途。”
三人说话间,马车已经驶入内城。
不多时,车夫的声音响起:“少郎君,到少阳宫了。”
“哦。”
朱达应了一声,三人立刻下车。
此时,少阳宫外已停了不少马车,三人整了整衣衫后,手持请柬踏入宫门。
在值差补官的带领下,三人一路穿过院落,来到第二个院落的西北角。
此地亭台楼阁,假山水榭,环境清幽。
亭台之下,布置了酒宴,已有不少高中的补官落座。
“状元郎与榜眼来了。”
祁蒙三人一到,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有羡慕,也有嫉妒,无数道目光投在祁蒙的身上。
祁蒙四下拱了拱手,谦虚道:“侥幸而已。”
待落座之后,又过了片刻,一声唱喏传来。
“县长到!”
闻言,众人纷纷起身。
韩桢身着一袭常服,在几名亲卫的陪同下,大步朝着亭台走来。
“见过县长!”
众人齐齐躬身行礼。
韩桢嘴角含笑,招呼道:“不必多礼,坐。”
环顾一圈众人,韩桢的目光落在祁蒙身上,轻笑道:“听闻不少官员都看好于伱,好在没让他们失望,夺得了头筹。你的考卷我看了,很不错。”
话音刚落,在场所有补官,都投去羡慕的目光。
祁蒙赶忙躬身道:“承蒙县长与诸位上官的厚爱,祁蒙感激不尽。”
韩桢又将目光挪到朱达身上,问道:“你便是朱达?”
“是!”
朱达起身应道。
韩桢笑了笑,并未多言。
这番举动,让朱达心中忐忑。
县长这是何意?
点名自己,却又甚么都没说,这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又与探花交谈了几句,韩桢端起酒杯,朗声道:“诸位都是栋梁之材,在补官历练了一番,应当更清楚百姓之疾苦。希望你等为官之后,能不忘初心,借用横渠先生四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诸君,共勉!”
“我等谨记县长教诲!”
一众补官纷纷起身,神色肃穆的高举酒杯。
“坐!”
一杯酒下肚,韩桢笑道:“昔日孟郊登科之后,一朝看尽长安花,被后世传唱。诸位如今高登龙门,可有诗词?”
不少补官心头一喜,表现的机会来了。
探花李培起身道:“禀县长,卑下有诗一首。”
韩桢示意道:“念与大家听一听。”
“荣第时皆有,通家得者稀。德星一门聚,昼锦四人归。苦学酬身世,佳名播帝畿。效官修政术,此去展才徽。”
念罢,李培得意的瞥了眼祁蒙。
“好!”
“好诗!”
“此诗当浮一大白。”
一众补官纷纷拍手叫好。
不得不说,此人文采确实出众。
韩桢笑道:“确实是好诗,赏金百两,赐玉璧一对。”
“多谢县长!”
李培顿时大喜过望。
有李培开了个好头,不断有补官起身作诗,韩桢或多或少,都会给予一些赏赐,宴会气氛也逐渐被推上高潮。
韩桢并未多待,他并非今日宴会的主角,酒至半酣之际,便起身离去,留下一群高中的补官们继续庆贺。
见韩桢离去,朱达后悔道:“早知我也作诗了。”
“朱兄不是要脚踏实地么?”祁蒙打趣道。
朱达解释道:“害,主要我没想到县长出手会如此阔绰,否则也弄两对玉璧,岂不美哉。”
祁蒙疑惑道:“以你的家资,还缺玉璧?”
“那能一样么。”
朱达撇撇嘴。
就在这时,一名侍女迈步走来,凑在朱达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只见朱达浑身一震,而后朝祁蒙与谈兴忠拱手道:“两位兄弟且坐,我去去就来。”
说罢,起身与侍女匆匆离去。
这一幕,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即便有人看见了,也只当他去小解了。
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5-1-13 17:41
朱达心中忐忑,跟着侍女一路沿着廊厅七弯八绕,最后来到一间书房前。
侍女示意道:“小郎君请进。”
“多谢!”
朱达拱了拱手,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书房。
一进书房,便见县长端坐于书桌后方,正与一个青年交谈。
韩桢停止交谈,目光落在朱达身上。
朱达被看的心头发毛,醉意也消散的一干二净。
片刻后,韩桢缓缓开口道:“你吃过蝗虫?”
“这……”
朱达咽了口唾沫,咬牙道:“回禀县长,卑下没吃过,只是曾见乡间小儿吃过。”
他不敢撒谎,实在是韩桢的气场太强,尤其是那双眼睛,彷佛能看穿人心。
“倒还算诚实。”
韩桢轻哼了一声。
呼!
朱达心头长出一口气,看来自己赌对了。
然而韩桢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放下的心,又再度提起:“你性子跳脱,不适合做官。”
朱达脑中急转,面色恭敬道:“卑下但凭县长吩咐。”
“明日选官你不用来了,去商务院报道。”
韩桢说罢,朝他挥挥手。
“卑下告退。”
朱达躬身一礼。
待出了书房时,被晚风一激,他这才发现浑身上下已被汗水浸湿。
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朱达原路回到亭台。
刚坐下,谈兴忠便关心道:“朱兄,没事罢?”
“无事。”
朱达强行挤出一个笑容。
见状,祁蒙与谈兴忠对视一眼,不再多问。
……
书房内,目视朱达离去的背影,谷菘好奇道:“韩二哥是打算把他放进银行?”
“没错,此人便是伱今后的同僚。”
韩桢点了点,叹息道:“其实我本想让你继续在外历练一段时间,但银行乃重中之重,交予旁人我不放心。”
谷菘疑惑道:“猴子不是还在么?”
韩桢解释道:“猴子在外整顿盐务,短时间内抽不开身,况且猴子我另有安排。”
经过半年的历练,谷菘从原先的一个泼皮,已彻底蜕变。
他本身就有经商天赋,连朱吉都时常夸赞,进步神速。
这半年时间,天南地北的跑了一圈,涨了不少见识,眼界也开阔了。
韩桢问:“赵宋各地的钱庄,你也见了,觉得如何?”
“管理混乱,且漏洞极多。”
谷菘评价道:“钱庄与各地分庄,联系太慢。举个例子,俺拿了票据,在益都钱庄取了钱,钱庄便会注销这张票据,同时利用驿站,将销毁的票据单号传递给各处的分庄。”
“看似很合理,但实则存在巨大漏洞。若俺能快马加鞭,赶在驿站之前,便能凭着一张票据,在多地分庄取钱。且票据的防伪,乍一看复杂无比,却有迹可循,若寻手艺高超的匠人,完全能够进行仿制。”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在没有信息化之前,钱庄只能依靠驿站来传递信息。
这也是为何,韩桢直接弃用了票据,直接发行纸币的原因。
纸币不需兑换,可直接在市面上流通,自然也就不需销毁甚么票根。
“你心中有数就好。”
韩桢开口道:“银行成立之初,业务暂时定为三项,存取、抵押贷款以及纸币兑换。”
谷菘问道:“利息几何?”
韩桢沉吟道:“存钱月息一厘,贷款控制在月息一分以内,具体多寡,届时你们自行商议。”
“好。”
谷菘点头应道。
琼林宴一直持续到深夜,才彻底结束,登科的补官们一个个醉醺醺的出了少阳宫。
翌日。
补官们再度齐聚少阳宫大殿,听候选官。
二甲三甲的补官,基本都外放为主簿、县丞或知县。
谢鼎说的对,绝大多数补官,当个知县已经到顶了。
好在一甲十人中,有几个好苗子。
探花郎李培被安排到了吏部当郎中,四至十名,填充至其他三部四院。
而状元祁蒙,则被韩桢一竿子捅到了莱州即墨县(青岛),出任知县。
这一番操作,别说让补官们傻眼了,就连不少官员都满头雾水,暗中思索,这状元郎是否得罪了县长?
朝会结束后,李培领着几名好友,迈步来到祁蒙身旁。
一众补官纷纷顿住脚步,等着看热闹。
就当众人以为李培会冷嘲热讽之时,却见他面色凝重道:“祁兄是否得罪了县长?若真有得罪之处,尽快赔礼道歉,即墨乃穷乡僻壤,一旦去了那里,再想回来难如登天。”
要知道,那些二三甲的补官,出任的地方不是望县就是紧县。
而即墨不过是个中县,且地处偏僻。
作为状元郎,就算外放为官,起步也是一州通判,再不济也得混个司理参军。
出任个穷乡僻壤的知县是怎么个事儿?
祁蒙苦笑一声:“多谢李兄关心,实在是我也不知,如何得罪了县长。”
谈兴忠提议道:“我与麻家大郎有些交情,不如帮祁兄问一问。”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玄甲的亲卫迈步来到。
“祁蒙,县长有请。”
“是。”
祁蒙赶忙应道,跟在亲卫身后,一路来到后院书房。
书房内空无一人,亲卫将其带到后,便转身离去了。
祁蒙站在书房中,心头忐忑。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传来。
韩桢迈步走进书房,径直来到书桌后方坐下。
上下打量了一番祁蒙,韩桢吩咐道:“坐。”
“多谢县长。”
祁蒙拱手致谢,小心翼翼地坐下。
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韩桢似笑非笑道:“将你分配到即墨,是否觉得委屈?”
祁蒙心中一凛,赶忙说道:“微臣不敢,雷霆雨露皆君恩,县长既然这么做,自有县长的道理。”
“不难怪谢鼎等一众官员看好你,确实沉得住气。”
韩桢微微一笑,而后正色道:“我打算将即墨划归自治区,你此行的任务很重。”
胶州湾的地理位置和环境,可以用得天独厚来形容。
不需任何改制,便是一个绝佳的天然海港。
至于北面的莱州湾,面积虽大,可却不适合做港口,反倒是个不错的海鲜场。
祁蒙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原本就坐直的身子,腰杆绷得更直了。
韩桢伸出两根手指:“第一,开海!修建官方港口,收集绘制海图,成立海关所。第二,组建海军!召集匠人打造战船,招募水师士兵及教官。钱、粮、人,缺甚么只管与我提,我会尽量满足你。”
“特殊之时,行特殊之事。我给你一个底线,法无禁止即可为!甚么时候办好这两件差事,甚么时候调回益都。”
祁蒙面色郑重道:“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君恩!”
韩桢摆摆手:“回去陪陪家人,过几日上任。”
“微臣告退。”
祁蒙起身正要走,忽地想到了甚么。
犹豫了片刻,他开口道:“县长,微臣的好友朱达……”
韩桢打断道:“他自有去处,不用担心。”
闻言,祁蒙这才放下心,躬身一礼后,退出了书房。
……
随着高中的补官纷纷上任,韩桢也终于从忙碌中清闲下来。
虽每天依旧要处理政务,但不像前段时日那般忙碌,可以抽出时间,来陪一陪家人。
步入四月,春暖花开,天气愈发宜人了。
下午时分,韩桢正在后宫陪韩张氏散步。
随着孕期来到八个月,韩张氏也愈发圆润了,清纯的脸颊上,多了一份雍容。
最引人瞩目的,还是她那高耸的肚皮。
“累了罢,歇一歇。”
走了一会儿,韩桢柔声道。
“嗯。”
韩张氏嘴角含笑,微微颌首。
扶着她来到一处亭台坐下,就见赵富金领着麻舒窈四女,风风火火的走来。
这段时日,赵富金过得无比开心。
以往在皇宫中,这不许干,那不许碰,规矩繁琐的吓人,一年到头出不了几次宫门。
谁曾想嫁了人后,反倒轻松了。
韩桢基本不限制她们自由,甚至都有些纵容了,想干甚么干甚么。
毕竟都是一群十几岁的少女,正是天真漫烂的年纪,一直待在后宫,反倒容易憋出心理问题。
想想看,整日在后宫出不去,不就只能琢磨些勾心斗角,鸡毛蒜皮的事儿么。
现在多好,几个小丫头处的和姐妹似得,无比和谐。
“夫君!”
赵富金行了个万福,柔柔地唤了一声。
麻舒窈四女也纷纷行礼,莺莺燕燕,端的是梅兰竹菊,各有千秋。
可惜太小了,还得多养几年。
瞥了眼她们手中的食盒,韩桢笑问道:“今日怎地没出去顽?”
赵富金答道:“过两日便是寒食节了,奴与几位妹妹学着做糕点呢,特意让夫君品尝一番。”
韩桢其实不太喜欢吃宋时的糕点,太甜了。
越是富贵人家,越是高端的糕点就越甜。
不过倒也可以理解,毕竟这会儿糖还是稀缺物资,比如韩张氏就很喜欢吃糕点,因为以前家里穷,想吃都吃不到。
“好。”
韩桢笑着点了点头。
闻言,赵富金五女纷纷打开食盒,端出一叠叠糕点。
看着石桌上摆的满满当当的糕点,在赵富金期盼的目光,他拿起一块塞进口中。
果然,齁甜。
除了甜,尝不出其他味道。
这妞是加了多少沙糖?
“夫君,味道如何?”
迎着赵富金那双期盼的眼睛,韩桢只得昧着良心道:“不错,香甜可口。”
得了他的夸赞,赵富金眼睛顿时弯成了月牙儿。
一旁的韩张氏则捂嘴偷笑,相处了这么久,她岂能不知,二郎最不喜的便是糕点果脯。
麻舒窈迫不及待道:“夫君夫君,尝尝奴做的。”
“还有奴的。”
江素衣说着,拿起一块糕点,便要往韩桢嘴里塞。
韩桢眼角抽了抽。
就在这时,老九的声音传来。
“禀县长,袁院长求见!”
来得好哇!
韩桢立刻起身,面色凝重道:“应当是纸币之事。”
见他有政务要忙,赵富金通情达理道:“正事要紧,夫君且去罢。”
“等我回来再尝。”
在麻舒窈俏脸上轻轻捏了一把,韩桢快步离去。
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5-1-13 18:06
四月二十。
位于府衙街对面的银行开业了,牌匾之上,上书四个烫金大字。
大齐银行!
在银行开业的前两天,进奏院就已经开始配合宣传了,邸报上铺天盖地的关于银行和纸币的消息。
别说富商大户了,就连平民百姓都晓得,大齐银行推出了一款纸币,名唤青钱。
开业当天,拥有售卖精盐资格的商人们,便早早的等在银行门前。
“阿郎,银行到了。”
听到外面车夫的提醒,费继才从鼻孔中哼出一声,在小妾的搀扶下,温吞吞的下了车。
自打去岁花重金拍得两浙路的精盐销售资格,至今已有五个月。
而这五个月的利润,已经回本了两成。
两浙路到底富庶,每月数万斤精盐运到,不消半个月便能售卖的一干二净。
并非他不想多卖,而是广陵盐务那边产量跟不上。
不过,邸报上说密州那边的盐务也开始整顿了,加上天气转暖,广陵盐务能够用甚么晒盐法,费继才也不是很懂,只知道届时产量将会暴增数倍。
他计算过,最多三年时间,扑卖的十六余万贯便能回本,剩下两年则是纯赚。
现在好了,县长打退了西军,站稳了脚跟。
那些不看好韩县长,没参加扑卖会的商人们,这段时间肠子都快悔青了。
念及此处,费继才不由轻抚胡须,面露得色。
做生意下手要快,要狠。
这世上哪有稳赚不赔的买卖?
就算真有这样的买卖,还能轮得到他们?
慢慢吞吞,畏手畏脚,这种人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费兄,许久不见。”
一下车,陆志来便迎了上来。
费继才笑着拱了拱手:“陆兄别来无恙。”
“俺观费兄红光满面,想来这几个月没少赚。”
陆志来语气中有些羡慕。
因财力有限,他当初只拍得了福建路的经营权。
这些年背靠泉州港,福建虽发展的不错,可比起两浙、江南这些传统富庶区域,还是差了不少。
费继才笑道:“陆兄何必自谦,福建海路畅通,精盐不止能在福建当地卖,还可售往海外,赚两份钱,岂不美哉?”
见小秘密被当众戳破,陆志来讪笑一声,赶忙解释道:“海外乃化外蛮夷之地,都是一帮穷鬼,能有口盐吃就不错了,哪里买得起精盐。野彘安能品细糠?”
“哈哈哈!”
这番比喻,把费继才逗笑了。
寒暄几句后,陆志来收敛笑意,低声问道:“费兄对纸币如何看?”
“俺能有甚么看法。”
费继才搪塞了一句。
老实说,他心里对所谓的纸币,并不抱甚么希望。
只是将其当作一种汇票,方便采购精盐罢了。
见他如此警惕,陆志来也不再多言。
就在两人说话间,赶来的商人越来越多,除了经营精盐生意的商人之外,还有不少来看热闹的小商人。
咯吱!
伴随着一阵令人的声响,两扇朱红色的大门从内打开。
费继才笑道:“陆兄,请!”
“请!”
陆志来呵呵一笑。
上百名商人,蜂拥而入。
一进大厅,费继才便愣住了。
银行的布局,与传统钱庄截然不同,大厅宽敞明亮,过道两边是一排排用以休息的桌椅,足足占了大厅七成的面积。
红木打造的桌椅,涂着上等清漆,反射出水润的光泽。
正对面,则是四个窗口。
“这银行倒是稀奇。”
陆志来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大厅布局。
其余商人,也同他二人一般,四下打量。
还有一些,则围向四个柜台。
下一刻,数名身着铁甲的士兵迈步走上前,口中高喊:“都散了,莫要围堵柜台,一个一个来!”
在山东,没甚么比青州军更有震慑力。
原本围住柜台的商人,瞬间消散的一干二净。
费继才与陆志来并不急躁,寻了处僻静之所坐下。
不多时,一名身着玄色制服的员工,端着两杯茶来了。
“多谢。”
费继才接过茶盏,道了声谢。
陆志来轻笑道:“此地倒是不错。”
趁着等待的间隙,费继才压低声道:“听说了么,韩县长准备开海。”
陆志来点点头:“自然听说了,选在了即墨。”
作为青州数得上名号的富商,他们自有信息渠道。
做生意嘛,本质就是一个信息差,我知道的而你不知道,那我就能凭着这个信息差赚钱。
当一件买卖,大伙都知道的时候,利润空间就非常小了,只能赚个倒卖的辛苦钱。
“韩县长雄才大略,每一步举措,都有深意。此番开海,即墨恐怕用不了多久,便能一跃腾飞,取代历城,成为山东最为繁华之地。”
费继才说罢,瞥了眼陆志来,轻笑道:“陆兄就不想趁机搭上这艘船?”
陆志来摇头苦笑道:“海运无比复杂,海船这些就先不说了,仅是船员、艄公、海图都够俺喝一壶了,俺虽眼馋,但却并无经验,只能干看着流口水。”
“唉,俺也一样。”
费继才叹了口气。
海上贸易之事,若非从事这个行当的人,还真就干不了。
这会儿,海图都是可以传家的宝贝,是用一条条人命和一艘艘海船试出来的,人家怎会分享。
再说了,有经验的海员与船长,基本都有主儿了。
从零开始,也并非不可以,但是得做好准备,用无数钱财铺路。
两人止住了话题,开始聊些八卦。
又等了片刻,见柜台前无人了,费继才起身走上前。
来到柜台前,便听其中的年轻账房说道:“这位员外想办甚么业务?”
“有哪些业务?”
费继才好奇道。
账房答道:“存款,借贷以及青钱兑换。”
青钱?
费继才先是一愣,旋即迟疑道:“这青钱是否就是纸币?”
“没错。”
银行柜台说着,拿出数张纸币。
看到纸币的瞬间,费继才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之色。
原先在他的想法里,所谓的纸币,应当与汇票、交子无异。
但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自己想错了,大错特错。
只见这些纸币款式别致,且无比精美,正面的水墨画磅礴大气,一看便知是出自名家之手。
而且,不同额度的纸币上,水墨画不一样。
比如一千贯的是泰山,一百贯的是崂山,五十贯的是沂山……
费继才问道:“俺能拿起来观看吗?”
“自然可以。”
账房微微一笑,丝毫不担心。
毕竟,在大厅之外,就驻守着一队青州军,敢抢纸币,简直就是活的不耐烦了。
得了账房的首肯,费继才拿起那张一千贯的青钱,放在眼前仔细端详。
青钱要比寻常汇票厚许多,其上隐隐能看到一个个铜钱状的浮水印。
轻轻抖动一下,便能听到清脆的哗哗声,柔韧十足。
由此可见,青钱选用的乃是上好的纸张。
仔细打量了一番后,他不由微微皱起眉头:“敢问这青钱如何辨明真伪?”
一般的汇票,包括以往的交子,都有文字或图形密令,并且定期更换。
如此,可在一定程度上保证防伪。
但这张纸币,精美归精美,可他找了好几遍,也没找到任何防伪之处。
作为一款能在市面上流通的纸币,防伪乃是重中之重。
“你再看看。”
账房略显神秘道。
闻言,费继才来了兴致,重新打量起了手中的青钱。
嘶!
忽地,他深吸了一口气。
方才翻转之时,青钱上的泰山图眼色好似变了。
又连续试了几次,他惊喜道:“神奇,着实神奇哇!”
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能变色的颜料,他见过几次,但那都是油漆,作为印刷在纸张的油墨,他还是头一次见。
难怪青钱上没有文字密令,只这变色油墨,就足以辨明真伪。
既方便,又难以仿制。
起初他还不看好纸币,眼下却觉得,用不了多久,这种精美轻便的纸钱,将会在山东之地流通。
账房适时的开口道:“不能变色的,一律是假币。”
“俺明白了。”
费继才点了点头。
账房问道:“这位员外可打算兑换?”
“换!”
费继才自然要换:“不过俺眼下没带钱,稍后回家中取了钱再换。”
有些念念不舍的放下青钱,他又问道:“你们钱庄……银行放贷的利息是几何?”
账房如实答道:“目前银行贷款分两种,一种是长贷,一种是短贷款,长贷三年起,年息八厘。短贷一个月起,月息一分。”
“多少?”
费继才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是太高,而是太他娘的低了!
很多人不知道,宋时的高利贷产业极其繁盛。
民间钱庄的月息,在三分左右。
而道观、寺庙放的印子钱就更狠了,往往是九出十三归。
借一千文,实际只给九百文,那一百文权当是手续费,归还的时候,则要还一千三百文。
就算是赵宋朝廷官方的抵当所,月息也高达两分。
相比之下,大齐银行的贷款利息,简直就像是在做善事。
“果真?”
费继才只觉呼吸急促,心脏狂跳。
账房正色道:“自然是真的,不过银行贷款之前,需进行严格审核,确认对方有还款能力,以及抵押无误,才会放贷。”
“这是应该的。”
费继才连忙应道。
利息这么低,审查自然要严格一些。
见状,账房笑眯眯的问道:“员外可要贷款?”
费继才毫不犹豫地答道:“俺要贷十……二十万贯!”
韩县长要开海,这个消息蕴含的商机极多。
海运好不好,福建已经给出了答案。
原本岭南这个蛮荒之地,就因为靠着泉州港口,一跃成为富庶之地。
尽管他不懂海运,但却可以做其他生意啊!
赌场、酒楼、青楼、车马行……只要能抢占先机,率先占领市场份额,背靠海运,干甚么不赚钱?
听到二十万贯,那账房顿时双眼一亮,邀请道:“这位员外里面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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