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害怕被讨厌

孙姜

　　

　　昨天，我们仨的群里，那俩大美女好一番感慨，异口同声：当初怎么买了这么多衣服啊！扔，舍不得；穿，穿不过来。现在，一打开衣柜就犯愁！

      阿文的衣着这些年一直走时尚路线，紧跟时代步伐，时兴啥穿啥。买买买，前几年是唯品会的包裹天天往家里送。后来是网红薇娅，她还红着那会儿，阿文一年在那儿就花掉三万多，都是衣服鞋帽等小件商品。不止衣帽，阿文的一百四十平方的家就是个大仓库，家具、器物把空间挤得满满的，每次去，进屋了就得侧着身子前行。阿蕙的衣着一直走经典路线，有十年时间只穿两个牌子，皮尔卡丹，凯撒，后来换了外国牌子，我记不住。必须是金牌会员，一上新款就会得到通知。去店里，会被店员簇拥着，会有人跪着给换鞋。阿蕙的家是个大衣帽间，每个房间里都摆了大衣柜。她们两家都没有书房。


　　她俩感慨完，我在群里哈哈大笑——我嘲笑她们从来不用藏着掖着，必须明目张胆，就像她们当年嘲笑我。


　　四十年前上大学时，我们同一班级，同一宿舍。毕业后我们仨生活在同一小城。孩子上大学后，我们仨搬到了同一小区。说死生同契也不夸张，时间这把小火把我们的感情煨得软烂丝滑，散发经风经雨的浓香。


　　刚毕业那几年忙着组织家庭、忙着过日子、忙着抚养孩子，也忙工作，无暇见面。毕业十年聚会，大家重新在一起时分外惊喜。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阿文穿了件蓝色套装，香港买来的，从质地到款式，高端大气。阿蕙穿名牌白T恤，大长腿上是条玫粉色短裤，明媚热辣。我全程穿会议发的涤纶短袖，配嫂子穿瘦了的过时碎花长裙，裙子是很薄的纱料，颜色乌突突的，但还结实，一点儿也没有破损。没啥呀，你们美你们的呗。拍了许多照片，我全程傻笑着，见同学嘛，高兴！可是，她们一眼一眼往我身上瞟。她们那时还委婉，“下次见面，希望你给我们个惊喜。”我装糊涂：“当你没有期待时，惊喜就会悄悄到来。”


　　她们用她们的尺子丈量了我的生活，觉得我穿得潦草太对不住自己，她们是爱我的。孩子上大学后我们来往多了，主要是她俩粘我。我还有的是事情要做，读书、练习书法、写诗填词写小说……她们除了吃和穿，没事儿。不管什么由头聚会，批评我的衣着都会是老生常谈，每次一开头就是那句：“我都不愿意说你了，可是也太看不过眼儿了……”，每当这时，我就得假装竖起耳朵，面带微笑，心里在偷偷冷笑。有一次，阿文表情严肃，很认真地跟我说：“你穿得这么寒酸，跟你一起时遇见熟人我觉得很没面子。”寒酸，这个词着实刺激到我了。我能因此就中断跟她几十年的交情吗？上学时候，我们一起啃二角钱一串、十二粒山楂的糖葫芦，多数是她出钱买……另一次见面是个秋天，我下决心从网上买了件针织连衣裙，黑色杂红，一百零五块。不是因为她们，我绝不会买这件衣服，满心欢喜地等着她们夸，阿蕙摸了摸：“这件衣服很快就会起球的。”阿文瞥了一眼：“啥玩意儿呀，下岗再就业的都不稀罕穿这个。”


　　她们有理由愤怒，我们三个当中属我的职称高，工资高出她们一大截。打包了这些刻薄的挖苦，我故意装作满不在乎地嘻嘻哈哈，我绝不能让她们看出我的在乎，她们会更猖狂。


　　高三那年冬天父亲去世。转过年春，学校上间操时要求都穿运动服，有弹性的就行，不限制颜色和款式，就是不许穿外套。我没有能穿在外面的非外套，原来有一件哥哥穿剩的红晴纶秋衣，父亲去世后我不宜穿红，给妈妈穿了，我的棉袄里面，是件打了好几块补丁的花布衫。那件秋衣很结实，因为学校的特别要求，我不得不把它又穿回来。满操场都是胳膊上有两条长长的白杠、前襟有长长拉链的蓝色运动服，只有我穿着一件旧的红秋衣，没有白杠，袖口磨破了补过，没有拉链，套头的。穿着红秋衣去上间操时我很难过，总是低着头站在队伍最后，难看扎眼还是次要的，更主要是觉得特别对不起父亲。


　　其实我妈给了我五元钱，让我买件蓝运动服，我知道钱是借的。当时五块钱只够买一件新秋衣，不够买带两道杠的运动服。我很纠结，那张票子都让我揉烂了，最后还是送到了书店，买了两本书，硬壳的《青年知识手册》，长篇小说《叛女》。那时不会买书，县城的书店可买的书也很有限，我能支配的钱更有限。写到这儿时特意去网上查了，《叛女》的作者是邢院生，萧乾作的序，描写了出身清末贵族姑娘润格的爱情遭遇，以及后来她以艺术为武器投身革命洪流的经历，展现了辛亥革命、北伐战争和“九•一八”事变的历史侧面，富有满族生活气息，回头得去旧书网再买回来，重读。这两本书陪伴了我的整个高中三年，从那本厚厚的手册中获得了许多知识，天文于理、经济政治。从《叛女》中获得了向上的力量，也学会坚强，这本书还悄悄开启了我的文学梦，使得我终于有了一个向世界表达的渠道，甚得。跟这些获得相比，没有运动服的窘迫又算个啥呢？


　　通常，我们最缺乏的就是坚持做自己的勇气，做自己就不要害怕被人讨厌。我害怕过，很长一段时间里能躲着她们就尽量躲，躲不开时也拧着眉、板着脸，全程不开心。大约从发表第一篇作品开始，不再怕了。发表作品在自己是件高兴事儿，在她们那儿根本不是正经事儿，是吃饱了撑的，她们仍然没有停止过唠叨——只要我不天天跟她们一起逛商店她们就会唠叨：“天天写写写，能写几个钱来，够买一件貂吗？”阿文有一件黄色貂裘，阿蕙两年，一黑一绿。够啊，但我不显摆。我为什么要买貂呢？


　　在这个浮躁的社会，攀比无时无刻不在。小时候比学习成绩，长大了比工资、房产、权力、财富。好像谁赚的钱多谁就成功了，好像谁的包、车、房贵，谁就高贵了。哪里有人，哪里就有攀比。跟他人进行比较，除了引起了自己的情绪波动，似乎没有了正面的意义，即便是比较的目标是强于自己的、比较的内容是积极的，攀比本身也带不来改变。比较个啥？努力提升自己就是。人生不是与他人的比赛，跟自己比，多好。今天的我比昨天更通透，这就是收获；坚持锻炼身体又结实了，今冬没感冒，这就是财富；又创作了一个满意的作品，这就是精彩；陪一个老人过十字路口，又喂了一次流浪猫，这就是快乐……


　　回头看，我很庆幸我没被她们裹挟，也很为自己骄傲。一个人要是长期让负面情绪堆积，就会抑郁。从根本上说，心理创伤并不存在，伤害你心理的，只能是你自己。一切愤怒是都捏造出来的，爱自己的首要任务不是穿华衣丽服，是调整好心态，梳理好情绪。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时区里，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生命是一场自我卓越的追求，精彩与晦暗，咱自己说了算。


　　前不久，阿文旅游路过我住的城市，一见面就捣了我一拳，“讨厌，怎么还穿我十多年前送你的旧衣服。”那是一身她单位运动会发的运动服，她不屑于穿得跟同事一样，于是就便宜了我。十多年了能咋的，也没坏，为啥不能穿？我留意到一幕，她拿起来女儿的化妆品看了又看，不断咋舍，自言自语。“这个牌子的，多贵啊。”她走时后我下单了一套那个牌子化妆品寄给她，三千块。她会高兴的，我也高兴。

南方磁石

穿衣戴帽，个人所好。我也赞同衣服整洁大方就好，不必太过追求什么名牌，适合自己就好，也允许自己被人讨厌。

千幻烟

关于服装，不必纠结什么牌子，自己喜欢就好，也不必在乎别人怎么看？
我是舒服就可以。

莹莹子期

其实我可以理解这种行为为断舍离，断开的不只是新旧衣服还有过去的自己，衣服够穿就好，学会节俭，内心的丰盈远比外表的奢华要高级的多，是不是？不过文中最后一句好让我心动啊

孙姜

南方磁石 发表于 2025-1-23 14:53
穿衣戴帽，个人所好。我也赞同衣服整洁大方就好，不必太过追求什么名牌，适合自己就好，也允许自己被人讨厌 ...

读您的评语我会心一笑。说到底，我们我灵魂的底色是朴素的。朴素就大方，我坚信

孙姜

千幻烟 发表于 2025-1-23 16:17
关于服装，不必纠结什么牌子，自己喜欢就好，也不必在乎别人怎么看？
我是舒服就可以。

我也是。舒服，干净，就这两点要求。。

充实的灵魂不需要装扮

孙姜

莹莹子期 发表于 2025-1-23 16:42
其实我可以理解这种行为为断舍离，断开的不只是新旧衣服还有过去的自己，衣服够穿就好，学会节俭，内心的丰 ...

对，咱们这些写作的人，灵魂就是丰盈，就是高级。我是不是没背后说别人俗

最后一句也是真心话，当年，她对我的好记一辈子，她喜欢的我一定要给她买，尽管我自己都不舍得用。。

好多事儿没写，她买房时我借给她十五万。她自己存不下钱。。

言泊远

拜读佳作，欣赏精彩，问好老乡，祝福周五快乐！

草央

好崇拜下笔字数比我多的人！（前提是字码得一模一样的。）

我想什么时候得向生姜老师讨一本“字体加黑”的语录！

草舍煮字

攀比外在是一种虚荣，活给别人看；滋养本我是一种实荣，活个自在自如。那些没有实荣可以自豪的人，自然会讨厌在别人的本真面前，自己的虚荣一钱不值。

幸福小草

草央 发表于 2025-1-24 23:24
好崇拜下笔字数比我多的人！（前提是字码得一模一样的。）

我想什么时候得向生姜老师讨一本“ ...

“字体加黑”是个什么东西？为自己的无知抱歉。

幸福小草

看看姜，这是自己标榜写文的好。你还别说，好像跟别人聊天都不在一个频道上的。
有些人，把钱都贴自己身上，让别人看着羡慕，这样的人生才觉得没白活。这种选择在当下还真有一大群体无法免疫。
我也赞同姜的见解。
活给自己内心的丰盈才是最舒服的，而衣服就是用来取暖遮羞的，天天名牌也不可能变成名牌。
或许我贫穷的缘故。
这会让有钱人鄙视的。
蛇年吉祥！

孙姜

言泊远 发表于 2025-1-24 20:59
拜读佳作，欣赏精彩，问好老乡，祝福周五快乐！

感谢支持鼓励，周末愉快

孙姜

草央 发表于 2025-1-24 23:24
好崇拜下笔字数比我多的人！（前提是字码得一模一样的。）

我想什么时候得向生姜老师讨一本“ ...

哈哈。字数一模一样的长文，这个就难了。

写这些个，都是为了吐槽。我是狗肚子存不住二两油，不然能憋死我

孙姜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5-1-25 21:22
攀比外在是一种虚荣，活给别人看；滋养本我是一种实荣，活个自在自如。那些没有实荣可以自豪的人，自然会讨 ...

绕口令一般的几句话，贴心贴肺又一语中的。
被讨厌咋说也不舒服修为不够吧。都是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