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恍若梦中

幽幽飞

　　
　　幽幽飞/文


　　秋日的夕阳很美，涂抹着街道，不淡不浓。

　　铭从电影院很不情愿地走了出来。走在街道上，不由自主地抬起手遮挡眼睛。在昏暗的电影院，流着泪也没有看；走在人群里，匆匆的人群中谁又会来关心你的红眼圈呢。铭索性大大方方地抬起头来。看着路旁的橱窗里的模特上演着这个季节最时尚的服饰。有几片落叶飘在了脚下，落叶仿佛也在嘲笑着铭的孤独似的。铭踩过枯叶，自言自语：这个季节，孤独的人是不可耻。

　　下了１０路车，铭走进街角拐弯处的大头饭店，那个温州老板娘很热情。铭要了一碗片儿川，坐在门边的桌上，茫然地看着过往的车流，一边还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萍一年前要离开自己呢。想过各种理由，可是这么多理由中，究竟哪条是最重要的理由？整整一年，铭还是无法相信自己已和同居快二年的萍分手了。每每想起她，铭都会想起萍流着泪收拾着要带走衣物的情景，耳边还会响起萍转身前说的最后一句话：铭，我很爱你，但是我的压力太沉，你忘了我吧！

　　其实，她只是说出了她家里人的看法。家里人一直反对宠爱的女儿和一个大她六岁却没有什么事业的铭谈恋爱。铭虽然长相端正，浓眉大眼，但只是一个外乡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一间简陋的一室一厅的宿舍，充其量也只是一个有安稳工作的城市边缘人。在和铭分手不久，萍就与一个有房有车的生意人结婚了。
　　
　　铭当时的心情就像那萧瑟的秋风一般落莫，感伤。铭开始不再相信爱情了。毕竟有太多的第一次，太多的感情倾注在她的身上，想起曾经的海誓山盟，铭还会痛。夜深，每当铭想到一个男人的身体压在她纤细却性感的身上时，铭就会陷入极度的痛苦之中。

　　冒着热气的片儿川端上来了。好好的面条取了这么个怪名字。片儿川片儿川，用普通话叫起来就象乡下人学说普通话一样可笑。铭觉得自己的声音不适合讲杭州话，虽然能讲一口地道的杭州话了，可是铭在许多场合还是喜欢说普通话。那只装面条的碗破了一个小缺口，铭想也不知多少人吃过这只碗了。铭要了一瓶西湖啤酒，边饮边吃着味道鲜美的面条，悠然自得，再也不用象一年前那样要急匆匆地去菜市场，急匆匆地赶回家，急匆匆地淘米炒菜，萍除了收拾屋子，厨房活一点儿也不会，有时烧个饭还会夹生。想到萍，铭一口气喝完剩下的不再冒泡的啤酒，匝匝嘴，再也不用牵挂她了，她一定有保姆照顾，象萍这样小鸟依人的女人本来就该享受生活，而不是陪着象我这样的人站在简陋的没有风景可看的阳台上看城市的万家灯火。

　　天渐渐地暗了。铭往家走，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打了个饱隔，差点撞到了停在过道边上的自行车。铭莫明的火上来，狠狠地踢了一脚自行车，自行车吱一声，很委屈。打开房门，不再有温馨。屋里已经没有了属于萍的体香。但依然一尘不染。铭喜欢洁净。这也是当时萍喜欢自己的理由之一。

　　铭坐在电脑前。黑色的屏幕仿佛是深不见底的深潭，有着无穷诱惑力。启动。等待。
一年来，铭一直过着自己平静的生活。上班，下班，独居在这城市的一角，寂寞地上网，偶尔一个人去看看电影。

　　夜幕降落。铭打开ＱＱ，登陆论坛，把自己挂在网上。起身，开灯，去厨房烧水。站在厨房的窗口边，点燃一只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轻轻地吐出烟圈，眼睛一直盯着窗外的那根电线柱子。

　　泡好一壶茶。铭回到电脑前，一边听歌一边急切地等着蓉。铭和蓉是在论坛里认识的，彼此很有默契。蓉是一个不喜欢张扬的女孩，她的文字清灵空旷，文字流露着幽静恬美。蓉出现在这个论坛的时候，一下子吸引了铭的视线，她呢，也对铭很有好感，偌大的论坛，她从不理别人的回贴，只回铭的文章。

　　铭没有见过蓉，可是铭把蓉想象成：匀称的个儿，披肩的直发，水灵的眼睛像剪水的秋燕，纤巧而挺直的鼻子，微笑时如弯月的嘴唇……正想着蓉的时候，蓉准时上线来了。看到蓉，铭一天的不开心就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欣喜若狂。

　　……

　　蓉开心地说：寒假，我想去杭州看你。我想看看那个屏幕后面的铭为什么让我日夜相思……
　　铭愉悦地回答：来吧，看看杭州的西湖比扬州的瘦西湖如何，铭会让你引以为豪……

　　……

　　当那个冬日的午后，蓉站在火车站熙熙攘攘的出口处，铭一眼就认出了蓉，也许是心有感应，蓉也是环视四周后，看到了铭，便站在那儿对着铭微笑着。

　　铭和蓉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彼此都认定你就是我一生都在等待的人，铭才明白萍那样的女孩并不适合自己，而蓉仿佛是上帝为自己设计的另一半。蓉一有假期就从自己的城市坐着火车来到铭的城市。铭和蓉每次相聚，还没有来得及离别又开始思念，这种思念很缠人也很痛苦，铭开始托关系在自己的城市准备给蓉找一份工作。还好蓉是个老师，要找一份工作并不难。

　　蓉在电话说：三天后又可以去看铭了。铭就开始盼着蓉的到来，甚至连梦里都出现了蓉的缠绵……她的温柔，她的文静，她那桃红似的笑脸……

　　可是到了那天，铭在火车站的出口处却没有接到蓉，给蓉打手机，总是关机。铭很担心，一有时间就呆在网上等蓉，盼着有蓉的电话，可是五天过去了，一直没有蓉的消息。

　　这五天度日如年。第五天晚上，铭在Q上收到蓉的一条短消息：铭，忘了我吧，我不能陪你走过以后的路。不要问为什么。铭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了，铭从来没有想过蓉这辈子还会离开自己，那么默契的爱，那么和谐的情，都谈婚论嫁，蓉的工作也找好了，没有任何理由让蓉舍得离开自己的。可是，蓉却要离开自己了，自己又被爱情抛弃了。铭打开柜子里的那瓶白酒喝了个通天醉，一个人在沙发上对着蓉的照片流了一行清泪。为什么要分手？铭千思量万思量，仍想不出个所以然。

　　次日，铭在客厅沙发旁清醒，还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恶梦，直到再次看到蓉的那条短消息，才感到那份真真切切的悲痛和绝望。

　　这次打击比第一次失恋的打击更大。铭更相信自己与蓉之间的爱情。可是这样的爱情还是象空气中的尘埃一样被风吹得无影无踪。铭没有去蓉的城市去找蓉，也不再用电话寻找蓉，铭了解蓉的性格，如果蓉决心地离开自己，十匹马也难以把蓉拉回到自己的身边。

　　铭把自己的心封锁起来了，并坚定了独身的意念。可是很多时候，铭依然会想蓉，想这个让自己刻骨铭心的爱人。多少次午夜梦回，蓉都会到铭的梦里来，醒来时的痛苦依然很真实。铭告诉自己，不要再去触动回忆的羽衣了。

　　三年过去了。铭依然独身。铭和第一次失恋后那样平静地生活着。还是上班，下班，独居在这城市的一角，还是寂寞地上网，还是偶尔一个人去看看电影。不过，唯一不同的是铭已经成了一位小有名气的网络作家，作品也频频发表在当地报纸和一些杂志。在网络里，铭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自己的文字，可是铭却无法感觉出是谁。

　　这次铭到南京出差。南京正在放映《周渔的火车》。铭喜欢巩俐那双会表情的眼睛。铭从电影院出来，直接打的到了火车站，时间恰好。退了回家的车票，买了一张去蓉的城市的车票。看着窗外的景色，铭还沉浸在：周渔的火车。一列绿色奔驰的火车。这个女人，一个自以为是女人。固执和脆弱，锐利而自伤的女人。周渔在张强的肩膀哭泣，张强在她的心里却看到了陈清的影子从未离去。

　　铭虽然喜欢巩俐，却不喜欢周渔。一个女人为什么要同时爱着两个男人？铭记得自己还是在电影院里流泪了，只是泪水不是为电影里的故事而流，仅仅为了自己流：人，为什么要辜负别人也被别人辜负。　

　　周渔，火车；蓉，火车。是这部电影让铭想起了三年来没有音讯的蓉，在电影院里一直有个声音在铭的耳边响着：去看看蓉，去看看蓉，这么多年了。那时候，蓉就是在这条铁路线来来回回。是否我的蓉也有同样的呐喊？那条穿越隆隆的隧道和潮湿的平原的列车，奔向旷野的仙湖，那么充满诗般寓意，水气氤泽……

　　下了火车，铭直接打的去了她任教的学校。不愧是一座扬州市重点中学，整个校园掩映在高大的树丛中，很干净，秋叶落在林荫道上，踩着落叶，别有一般风情。

　　铭刚想上前拉住从身边走过的一位带着眼镜的中年人问路，铭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身影从一幢教学楼前走出来。铭被痛苦煎熬的三年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没错，是蓉，穿着合体的暗灰小西服，一条同色的裤子，夹着备课夹，依然是那么自信地扬着头。

　　走过来走过来了，铭想转身又想迎上前去，正不知所措的时候，经过铭身边的蓉也一直盯着铭看，并缓缓地放慢了脚步。“是你？”两人异口同声。蓉还是那么秀美，只是有忧郁的沧桑写在她那依然白皙的脸上。

　　铭和蓉坐在了校园附近的咖啡屋。铭给蓉点了一瓶苹果汗，蓉喝不惯咖啡。蓉抬起头对着铭笑了：你还没有忘却啊。

　　铭握着蓉的手说：你好吗？蓉。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并不快乐。

　　蓉缩回了自己的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蓉把头转向了窗外。

　　铭更握紧蓉的冰冷纤细的小手：为什么？蓉，你知道吗我一直都无法释怀。

　　蓉终于熬不住了，把脸埋在了铭伸过来的手里，啜泣起来。

　　铭用另一只手抚摸着蓉失去光泽的头发，柔声地说：我一直没怪你，我爱你，蓉，可是如果不知道理由，我真的心不甘。你难道舍得让我一辈子为此解不开心头的疙瘩吗？

　　蓉抬起满是泪水的脸，铭很用心地用手指轻轻地擦试着泪水，感觉着手指触摸蓉的肌肤，铭的心都快碎了。

　　蓉迟疑了一会，点了一下头，说：“你真的想知道理由？”

　　铭凝视着蓉的泪眼，很肯定地点头。思绪把蓉带回到三年前的那个夜晚：想着再过三天就可以和铭相聚了，蓉很快乐，整个脸上洋溢着爱情的甜蜜。那个晚上，学校有个同事考取了研究生，约大家一起在餐厅吃饭，唱歌，等聚会散后，有好多男同事都喝醉了，德也喝醉了。德一直追求着蓉，好几年了，没事有事总缠着蓉，直到知道蓉有了铭，他还不罢休。蓉并不讨厌德，只是他并不是蓉喜欢的类型，何况大家是同事，也不愿把脸撕破。蓉和德住在同一幢宿舍楼，所以那个晚上由蓉负责送德回家，本来蓉想拒绝，可是碍于那么多同事，想到自己也快离开学校了，也就不再坚持。

　　蓉帮德打开了房门，德一直醉得不醒人事，可是当蓉转身要走的时候，德一把从后抱住了蓉，蓉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上，德顺势倒在蓉的身上，狂吻着蓉，蓉反抗挣扎着，用嘴咬德的手，可是娇柔的蓉根本不是高大威猛的德的对手……当德强行占有蓉的时候，蓉都急得昏厥过去。等蓉醒过来，衣服裙子全撕烂了，德的脸上手上全是蓉的抓痕，蓉看了看还在沉睡中的德，跑了出去……蓉回到家里，站在淋浴篷头下，足足冲了几个小时，直到全身被擦得通红，也觉得自己好脏。蓉感冒了，在家里躺了三天三夜，蓉关闭了手机，锁上房门，德也到学校请了假，一直在蓉的门口陪着。

　　那个时候，蓉想给铭打电话，但还是放下了。长痛不如短痛，想着自己的身子不再是干净的，想着德占有自己时的丑态，蓉根本没有信心回到铭的身边。

　　偷偷看着铭在网上寻找自己的留言，一个又一个的电话，蓉的心都快要哭了，可是蓉只能装作无情。只是实在忍不住才在第五天的晚上给铭留了一条短信，好让铭忘了自己。

　　“可是你知道我根本无法忘了你！如果你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原谅你呢。”铭听了很痛心，为蓉，为自己，为蓉和自己的爱情，“即使是你的错，我都会原谅你，何况不是你的错呢。你怎么能这样不了解我呢？”

　　“可是，我不能，我害怕阴影会留在我们的心里。”说到这里，蓉刚停下来的泪水又往下流了，直流到铭的心里头。

　　“我恨透了德，可是我已经是他的人了。我处在一个很无助的心态里，不敢去见你，那几天，我走到，德跟到哪，我上菜市场，他也跟着上。日子在我的焦躁中过去了，我有时也幻想如果我告诉你真相，你或许可以原谅我。我在反反复复地想着这个问题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怀上了德的孩子了……当我拿着那张化验单时，我才放弃不再去找你，德再不好，可是孩子无罪……我和德结婚了……”

　　蓉要到托儿所去接孩子了。铭和蓉握手告别，铭告诉蓉说：我依然爱着你，虽然人生无法改变，可是我要你活得快乐。不管你我相隔多远，我会永远牵挂着你。有空打电话，Keep touch!

　　望着蓉远去的背影，铭站在夕阳斜照着的街道上，想：蓉多傻，就这样让我失去了她，失去了我和她之间的爱情，甚至差点儿失去我的人生……如果不是周渔的火车，我或许不会来找蓉，那我不是一辈子也难解心头的死结？

　　所有的一切，恍若梦中……

2003/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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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nqisen

he ,第一个看到啊，不错，向往文中的好多东西啊。

幽幽飞

：）问小潭好～


其实是一个朋友的故事。

房子

总是那么伤感而又美丽的爱情。

     逃不脱的命运。

微雨

为什么现实总是那么无奈！
特别喜欢那句“人，为什么要辜负别人也被别人辜负。“
前部分好优美、好感人，充满了诗情画意
充满了忧伤旋律的故事
每个字都仿佛在说“世事为何如此无奈？命运为何如此对我？”

观潮生

呵呵，真的是篇好文章
一个女人嫁给世俗，一个输给了偶然
铭就是“命”啊
一个偶然成为必然，“命”运就改变了
感慨啊感慨　　　幽幽姐　吃茶：）
这篇“力作”一定耗去不少脑细胞哦

幽幽飞

雨儿：你也可以试着写写小说。我觉得你会比较适合。：）

观DD：谢谢你认真的阅读。的确化了时间构思。：）
佩服你看出我当时取“铭”的出处。

嗯，香，好茶~：）

舄兢

蓉是让人同情的
可是她也错了
一时的不幸和一生的不幸。孰重？
幽幽的小说很好看：）

戈眉

真不错，喜欢！还是幽幽飞嘛，厉害！：）问好！

幽幽飞

兢：

人的一生总会走错路，我有，我的身边的朋友也有。可是还得按生活给予的轨道过下去。：）问兢好~~~~兢的小说才好看呢。最近兢好象忙了？没有看到你的小说了。

眉：嘻，有你喜欢真好。：）））））瞧我笑成下巴也弯了。

江南行

没想到大姐也这样幽默，的确有不少东西值得我学习

幽幽飞

江南DD：也学习你的文字里的东西。互相吧。：）

舄兢

幽幽，今天你说，我就贴一个，供你一笑：）

左显辉

不怕见怪，我向来对看长文章缺乏耐心，不过这篇稿子我完全同意大家的看法——不错。

幽幽飞

最初由 左显辉 发表
不怕见怪，我向来对看长文章缺乏耐心，不过这篇稿子我完全同意大家的看法——不错。

左斑，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