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二题

邱天

　　　　　　　　　　　　　　　文／邱　天

　　　　　　　　　　　牛屁精的尴尬事


　　牛屁精姓牛，就因为喜欢拍马屁，所以人们背地里叫他牛屁精。他是一个写豆腐块文章在报纸换点稿费的业余作者，熟人当面就叫他牛“作家”。但后来大家发现他作品发表趋少了，于是不叫他作家，就叫他老牛。


　　牛作家也发现朋友们不叫他“作家”了，从这点细微的变化中，视觉不灵敏但嗅觉很灵敏的他，明白了个中的原因，于是，他一改趾高气扬，成为低三下四，越发马屁精了。


　　譬如，他逢人便作揖叫声老师，好一个亲热劲。他说是“三人行必有吾师”，吾便“俯首甘为孺子牛”，逢人都称老师以表示尊敬，真是客气得可以。


　　那天，我到报社去上班，恰巧我的一位学生也想到报社送篇稿子，就一同前往了。半路上，让老牛遇见了，他朝我作揖，说：“老师好！您这是去报社上班吧？您做编辑的就是辛苦啊！来，我帮您拎包吧！”


　　我说不用，我自己提着吧。


　　老牛看见我旁边的小后生，肃然起敬，说：“这位是报社新来的编辑吧？哎呀，老师好！老师好！”说着，就要去握我学生的手。


　　我说：“老牛，这你就不对了，你管他叫老师，就该叫我师爷啊！因为他是我的学生啊！”


　　这回老牛倏地脸色变得苍白了，说：“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原来是老师，哦不，是师爷您的学生啊！报社真的人才辈出，学生也到报社任编辑了！老朽有眼无珠，该死，该死！”


　　这是哪跟哪呀！真滑稽。我看他老牛，也一把年纪了，如此低三下四，真让人觉得既可怜又可笑。后来老牛听我介绍说，这位学生只是一位去报社送稿的作者，便尴尬得无地自容，朝我们再三作揖后，走了。


　　那天，市文联召开作家协会年会，我参加了。老牛是老会员了，自然有人通知他到会。他一早就到了，听说市文联要新增选一位副主席，今天会议的一项内容就是要投票选举副主席，他自然要打听一下谁会当选。有人告诉他新任文联副主席候选人是个女的，等一会儿就来和大家见面。于是，老牛特地坐在离门口最近那排椅子，想第一个目睹这位准文联副主席。但他不认识她呀，怎么第一个前去打招呼呢？他不愧老会员了，心想，作协会员自己都认识，不认识的、女的，就应该是新来的准文联副主席了。


　　正想着，就看见门口来了一位年轻女子，不认识的，于是他主动上前打招呼：“主席好！”年轻女子热情伸手和老马握手：“老师好！”说着，落落大方挨着老牛坐下。老牛受宠若惊，说：“主席，您得台上请！您的座位在台上！”年轻女子愣了一下，说：“我就坐这吧。”说着，掏出一张名片递给老牛。老牛接过一看，原来这个年轻女子，叫祖茜，是电视台记者，来采访会议搞报道的。老牛才知道自己搞错了，吓出一身冷汗。


　　这时，老牛看见，门外又来了一位自己不认识的年轻女子，很有官样子，而且径直朝主席台走去。肯定是新来的文联副主席候选人了，老牛赶紧跟上去打招呼：“主席好！”那位年轻女子回头见有人打招呼，应了一句：“您好！”笑容可掬的。老牛这回开心了，主席对我笑呢，肯定对我老牛有深刻印象了，就说了一句：“主席，市文联有您英明领导，一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我等一会儿将要给您投上神圣的一票！”年轻女子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我赶紧走过去拉走老牛，我对他说：“老牛，你搞错了，这位女同志是今天会议协办单位的工会主席。”老牛又一次遭遇尴尬，无地自容了，脸色通红通红的。


　　会议即将开始时，新来的文联副主席候选人才跟现任主席一块到了会场。老牛已经没有机会去拍马屁了，有点沮丧。


　　会议由市文联秘书长主持，他作年度工作总结报告后，紧接一项，就是进行文联副主席候选人选举的投票仪式。老牛填好选票，上去投票时，却先去文联副主席候选人前深深地鞠了个躬，然后将选票慎重地投进投票箱。文联副主席候选人看了老牛一眼，跟文联主席说着什么。老牛猜想大概是表扬自己很尊重领导吧，心里乐滋滋的。


　　新来的文联副主席全票当选了。后来，休会的时候，秘书长拿来了笔墨纸砚，让新当选的文联副主席题词。会员们围着看，只见副主席挥笔题了一首绝句。这时，老牛挤到最前面，直鼓掌叫好，说：“主席，您写的绝句真好，可以说是意境优美，平仄工整，堪称诗歌中的绝版精品啊！好！好！大家鼓掌！鼓掌啊！”突然，人群中爆发一阵笑声，有文友说：“老牛，看好了，这首绝句，是杜甫的作品呢！”哎呀，老牛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羞得他满脸通红！


　　从此，牛屁精的外号传得更广了。


　　但是，我后来听说老牛的创作还是不怎么样，难得有作品发表。我真的很替他感到悲哀。





　　　　　　　　　　　　　虎二当官


　　虎二很想当官，就当部门经理也行，但是就没有人让他当官。也不是虎二不会当官啊，可就是没有机遇。他毕业于一所很不错的高等学府，学的是商业贸易，而在这家公司销售部也干了六年了，论经验有经验，论成绩有成绩，可以说业务精通，品德高尚。


　　最近，公司销售部经理一连换了三个，都是用的老总的亲戚，一个是老总他侄，第二个是老总他小姨，后来换第三个了，据说是老总他弟，虎二想，这样用人，这家公司不垮有鬼……但转念一想，管他呢，反正自己也不是老总家里的亲戚，销售部经理也不会让自己干的。


　　果真，第三任销售部经理那个老总他弟也栽了，这事是虎二的哥们海仔告诉他的，说是老总他弟在最近一次商贸洽谈会上毒瘾犯了，把好大的一笔生意谈砸了。海仔还很肯定地告诉虎二说，公司老总又得换销售部经理了，但自家亲戚中已经没有好人选，说是想从公司职员中挑选。


　　听这消息，虎二又开始萌发“官瘾”了，说自己能行，只要让他干，一定能胜任。


　　海仔说，你不行。为什么不行，海仔说出了道道：“你虽说聪明能干，但是手头没有最高指示，你还是敲不开官场大门。”


　　虎二一时没听懂什么是“最高指示”。海仔悄悄告诉他就是人民币，他才明白过来。自己一个小职员，哪来的大把大把“最高指示”去敲门？但他不死心，花了一夜工夫写了一份很满意的报告，送到人力资源部，并呈报了学历、各类证书等硬件材料，静候佳音。


　　等了三天，没有消息。虎二去问。人力资源部马主任说：“这事，要研究研究。”


　　又等了三天，仍然没有消息。连海仔都急了，问虎二怎么啦。虎二说：“马主任说要研究研究。”海仔说：“这就是了，要研究嘛，你快给他送去！”虎二没有弄明白，送什么嘛？海仔说：“烟酒啊！人家要研究研究，就是要烟酒烟酒嘛！”


　　虎二一向没有送礼的习惯，自然不会去送什么“研究”的，当官的愿望就不了了之了。


　　双休日，虎二回了一趟老家。老家在闽南海边的一个渔村。他到海边去看日落。礁石上已经有一位老人站在那里。虎二却发现老人迎风而泣，赶紧上去问个缘由。


　　原来，老人是位台商，此次来大陆，一是洽谈一项投资项目，二是拜访一位老友的儿子。老友叫虾公，和他一样都是十六岁被抓的壮丁。那年解放的炮声响过来时，他随国军到海峡的那边，而虾公当逃兵成功留在了海西这边。几十年杳无音讯，老人最近才听说虾公早已离了人世，又听说他的儿子在一家公司任老总，就带一些业务过来，想帮帮他。没有想到的是，虾公的儿子那家公司，因用人不当，导致业绩逐年滑坡，面临破产了。老人趁今天无事，不带随从偷偷一人到老家来看看，来到海边，回忆当年与虾公分手的情景，面对夕阳，独自潸然泪下。


　　老人和虎二各找块平滑些的礁石坐下，闲聊起来。老人从虎二嘴里知道他学的是贸易，就很感兴趣地问了一些产品销售的问题，虎二心想闲聊也就闲聊，就把自己的工作经验、想法以及商品贸易中的一些看法谈了谈，也把自己最近应聘销售部经理一职的事说给老人听。


　　老人对虎二的谈话很感兴趣。他说：“祖国大陆经济腾飞，建设日新月异，人民生活蒸蒸日上，惟独这官场尔虞我诈、腐败现象令人发指。年轻人，你是个人才，甚至可以说是个优秀人才，你得好好争取，一定能够胜任销售部经理一职的。”老人说得激动了，拄着拐杖想站起来。虎二赶紧走过去扶他。


　　老人蹒跚了几步。扶着他的虎二感觉手被拽了一些，脚下一滑跌在礁石下，不慎脚踝扭了，脸也让礁石棱角划了一道口子。虎二纳闷了，分明感觉老人在拽他，是有意让他摔倒的，这是为什么呀？他忍着疼痛想站起来。


　　老人却“哈哈”笑了两声，说：“年轻人，你这一跤摔得好啊！摔出希望来了！明天你去上班，别人问起，你就说夜里去‘扒灰’，让人追的，让人打的。对了，最好喝些酒再去。”


　　什么叫“扒灰”，虎二年轻，不懂，但他总觉得这个老人怪怪的，怪怪的老人叫自己这样干，总是有他的道理的。


　　周一，虎二去上班，满嘴的酒气，走路一瘸一瘸的。公司里的人看见了，问他怎么啦？虎二就跟人家说夜里去“扒灰”，让人追的。人们听他一说，都“哈哈”大笑起来。显然，还是有人知道什么叫“扒灰”的。


　　虎二也不管别人怎样认为了。他之所以照老人说的去做，只是想弄清楚，老人这样的安排到底是为什么？


　　海仔喊住了他：“你这是干什么？难道你不知道，这样做会影响你的公众形象吗？”


　　“是呀，自己在公司的形象原本不是这样的嘛。”虎二让海仔骂醒了。


　　正巧这天公司老总来基层检查，他听说有个员工叫虎二的，夜里去“扒灰”，让人追打，摔伤了，就过来看看。他摸了摸虎二受伤的脸，摸了摸略肿的脚踝，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虎二说：“你未婚？哎呀就更不应该寻花问柳干风流事啦！今后要注意。年轻人不要怕犯一点小错，知错就改就是好同志嘛！”


　　天啦！虎二想，我都成了污点青年啦！但他嘴里却说：“老总，我改，我改，我一定改正！”


　　几天后，公司任命虎二为销售部经理，即日上任。


　　虎二突然明白了，公司选官，要的就是有缺点错误的人，而更强调知错能改啊！


　　虎二走马上任后做成的第一单生意，是从那位台商老人手中接过来的合同。原来虎二就是在台商老人好友虾公的儿子那家公司，台商老人带过来的业务，让虎二一上任就给公司赚上了一大笔。

刘满园

先提一下，过后再读。

太和五中张奇

邱老师小说构思新颖，情节曲折，扣人心弦，跌宕起伏、、、、、、
值得我学习

最后一头战象

文章诙谐幽默，运用夸张手法，尤其牛屁精，简直扭曲成非人了。

昨夜秋风

运用夸张的手法，刻画了两个人物，我觉得结构略有松散。

邱天

原帖由 最后一头战象 于 2010-7-8 12:13 发表
文章诙谐幽默，运用夸张手法，尤其牛屁精，简直扭曲成非人了。

而他恰恰就是我们这小地方的某人哈！有原型的。

柳藏

牛屁精进作协，难怪郑渊洁要退岀

曾经沧海

牛屁精想发作品，最终没能拍出作品来，很有警示意义。虎二想当领导，偏偏走正门不行，要来点“破相”才凑效，小说反映一种畸形的用人标准。
两篇小说值得一读。问好邱老师！

天雨

展现了另一种风格。邱版手中握有几套笔墨，喜笑怒骂皆成文章。佩服！

geng167

得空细读．问好，邱天老师！

刘满园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0-7-8 15:21 发表
牛屁精想发作品，最终没能拍出作品来，很有警示意义。虎二想当领导，偏偏走正门不行，要来点“破相”才凑效，小说反映一种畸形的用人标准。
两篇小说值得一读。问好邱老师！

点评精准，精华小说。

天下为公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0-7-8 18:16 发表

点评精准，精华小说。

有滋有味。
支持。

晴雯撕扇

诙谐幽默，学习了

邱天

原帖由 太和五中张奇 于 2010-7-8 11:09 发表
邱老师小说构思新颖，情节曲折，扣人心弦，跌宕起伏、、、、、、
值得我学习

谢谢您的鼓励！

雪后

很想慢慢地看，所以先问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