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牙祭
三姓河生产队遭遇了严重的旱灾，田里地里都没有收成，尽管有国家救济，然而那救济恰如杯水车薪，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三姓村民在心底里唱起了生命的挽歌。
生产队长看到村民生活艰难，生命难以保证，冒着被批斗的危险，暗地里批条子，同意社员外出讨饭度饥荒。生产队长批到第四张条子时，从公社传来了消息说县里要在在三姓河生产队上游修筑一条大坝，在坝下修筑几条灌溉水渠，除了蓄水和灌溉农田，还要发电，把电低价位供给沿三姓河两岸的村民。公社根据县里要求，决定三姓河流域几个大队除了老人和孩子外，凡是有劳动能力者全部上工地，在修筑大坝和修筑沟渠中挣饭吃，省下口粮给留守在家里的老人和孩子。为了加快工程进度，大坝指挥部实行男女分离制，男人借住在大坝以上的村子，负责修筑大坝，女人借住在大坝以下的村子，负责修筑灌溉水渠。
三姓河生产队社员吴楚生把女儿吴芷渝送到大坝以下的一个村子里，等女儿找到住宿的房子时，说：“从前遇到严重旱灾，老百姓除了外出讨饭，没有别的活路，现在遇到严重旱灾，政府出钱修筑大坝，用另一种方法给我们找出路，所以，你要珍惜这个机会，用劳动来表达我们对政府的感激之情。”
吴楚生来到大坝以上的一个村子里，安排好床铺，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出工了。吴楚生早晨八点钟出工，中午在工地吃饭，下午六点钟收工，主要任务是到指定的地方挑泥土，记工员在工分本上给民工写“正”字，等到写满十二个“正”字时，民工就可以离开大坝了。县里非常重视大坝的进度，组建了汽车运输队，为大坝输送所需物质，村民每天吃三顿，早晨豆腐煮白菜，晚上白菜煮豆腐，中午在工地除了吃红薯，还可以喝半碗辣子汤，汤里浮着几个油泡泡。毛五根看着油泡泡，鼻子眼睛扭成一团，抱怨伙食太差，吴楚生说：“大旱之年，不被饿死就算幸运了，抱怨个啥？政府是看在我们没有饭吃的前提下，才考虑到修建大坝的，等到大坝和灌溉水渠修好，以后旱涝保收，我们就有饱饭吃了。”
进入腊月，天空里凝聚着厚厚的灰云，大坝两面的大山地披上了银装，显得冷漠寂寥，肃杀悲凉。随后，寒风没日没夜地刮了起来，大雪一场接着一场地下了起来，那飘扬的雪花给人的是诗意，吟诵起来的却是悲情，整个大坝仿佛被寒气给冻结了。
“这鬼天气，简直是不想叫人活下去了！”
人们诅咒着，然而诅咒归诅咒，天气依然阴沉沉的，没有显露出晴好的迹象来。到了腊月初九，突然间云开雾散，阳光普照，积雪慢慢地融化，瓦口上滴落着雪水，滴水声清幽绵软，婉转悠长。鸟儿欢快地走出了巢穴，跳上了枝头，对着太阳梳理着羽毛，尖嘴朝天，歌唱着。村民趁着晴好的天气，赶紧晒被子、棉衣……庭院里，树枝上，花花绿绿的，仿佛街市。吴楚生晒过棉被，来到大坝上，挑够了六十担泥土，正准备回到借住的村子时，高音喇叭里突然传来了要开批斗大会的声音，叫所有村民就地等待。吴楚生坐在扁担上，等着开批斗会，他的身边坐着同住一个院子的五个民工。过了不久，两个基干民兵押解着一个男人走向批判会场，男人被五花大绑着，他的胸前挂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不听指挥，乱挖野土”几个字，经过询问，吴楚生知道那个人为了尽快完成任务，到别人的地盘里挑了几担泥土，被人逮了个正着。吴楚生知道了事情真相，心里暗暗生出了鄙视的心，然而很快又同情起他来，说：“动不动就批判，当官的也太心狠了。”
台上批判，台下议论。坐在吴楚生旁边的五个人议论着，不觉议论起猪肉来，有人说要是能有几两肉吃，我保证多挑几担泥巴，有人说我已经几个月不知道肉味了，吴楚生说这年头除了人肉，是不能提起“肉字”的，吴楚生话音刚落，毛五根立刻站了起来，用手指着他的鼻子，说：“你说反动话，我要举报你。”
吴楚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说：“说说而已，你可不能去举报啊！”
毛五根其实并不想真的去举报吴楚生，现在听他说软话求自己，心里暗自欢喜，当即立下了口头保证，保证不举报。毛五根作了口头保证，随即要挟吴楚生，要他请大家打牙祭，吴楚生心里只想着不被人举报，不作慎重思考，随口答应下来，然而答应归答应，实现起来却很难：到哪里才能找到肉？吴楚生的心灰灰的，悲悲的，信步来到村子后面的山上，看到一条狗蹲坐在一棵树下，吴楚生心里暗生欢喜之心，弯腰捡起一个石头，朝狗砸去，不偏不倚地砸在狗头上。吴楚生砸晕了狗，跟着走了过去，把狗砸死了，趁着夜色的掩护，把狗背回了主任家。主人家看到吴楚生背回来一条狗，嘴里略微地责备了他几句，随即关好了大门，和借住他家的另外五个人动手收拾死狗，等到狗肉煮熟时，毛五根夹一块就往嘴里送，不想吃得过于急促，被狗骨头卡住了喉咙。几个人看到毛五根被狗骨头卡住了喉咙，赶忙走了过去，又是捶背又是抠嘴地弄了几下，眼看弄不出来，赶忙把他送到大坝临时卫生所。大坝临时卫生所医生拿出铁钳子，正想往毛五根嘴里塞时，毛五根双脚蹬了几下，死了。吴楚生眼看打牙祭吃死了人，心里十分难过，又担心因此遭到批判，就跑到狗被砸死的地方，在一棵树上吊死了。
几十年后，三姓河村遭遇了百年不遇的旱灾，三姓河上游的大坝发挥了重要作用，政府也采取了强有力的保障措施，三姓村老百姓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衣食无忧。吴芷渝来到父亲的坟前，伫立着，她的眼境里蓄满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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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29 1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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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29 1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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