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堕入福门

舄兢

　　（一）
　　王哥，起床了！
　　王飞正在做一个浑浑沌沌的梦，好像他正在抓什么，也不知道在抓什么，却又抓不住，正在努力时，听到了耳边的这声叫喊。是老婆又叫他了，他没有睁眼睛，也不愿意睁眼睛。头还在痛，心头有点烦乱。可是老婆又在喊他，并用手来摇他的身子，王哥，快起来吧，要迟到了。
　　王飞睁开了眼睛。老婆正用那黑黑的眼睛盯着他，看他醒了，就转身走开了。接着他听到厨房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老婆在为他准备早饭了。王飞挣扎了一下，才坐了起来。他想起今天有一个重要的会议，今天的这个会并不用他参加，可是对自己很重要，能不能再升一格就看这个会的结果了。
　　他披上睡衣去刷牙。老婆早已经为他挤好了牙膏，他顺手抄起牙刷，胡乱地在嘴里捅了几下，就算完成了任务，然后坐在桌前吃早餐。早餐是他日常吃惯的粥和馒头、咸菜，旁边还有一杯奶。他感觉有点恶心，只喝了一点奶，就放下筷子站了起来。
　　老婆已经为他挂好了一套灰色的西装。他在把衬衣向裤子里放时，转身看了看自己的腰，怕有三尺了吧。他又抬头看了看自己的脸，眼睛红红的，下眼袋像两只小碗。唉，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然后伸脚穿鞋。鞋也不是昨天的那一双，这是老婆为了配他的西装新找出来的，皮鞋刷得亮亮的，非常整洁，他一穿到脚上，感觉自己立刻神气上来。
　　老婆在他穿好衣服之后，给他递上了包，王哥，走啦？
　　嗯。他应着，抬头看了老婆一眼，老婆则飞快地把脸别过去。他看到她的左脸上还有隐隐的几个指印，红红的在那里，似乎在为他昨晚的行为做着提醒。他的心中动了一下，对老婆说，你今天不要上班了，那边我替你说一声。
　　嗯，老婆低下头去，王哥，你走吧。我在家把换季的衣服收一收。
　　王飞下楼出门，看到车已经等在那里了。他拉开车门坐进去。司机老杜侧头瞟了他一眼，王处长，昨天感觉怎么样？
　　王飞闭上了眼睛，头还有点晕，喝高了。
　　昨天是王飞第四个本命年生日。几个朋友张罗着为他庆祝，平日里都是狐朋狗友，喝起酒来就没有个节制。桌上王飞仍然是最能侃的一个，他从科里的大事说到厂里的小事，从市里的小事说到国家的大事，再从社会风俗谈到女人，最后的话题落在了女人身上。
　　后来，他就不知道是怎么回家的了。
　　回到家，他喝了一点老婆倒上来的醋，头脑清醒了不少，心头涌上来的事也就多了。本来在酒桌上朋友们还要他谈一谈这第四个本命年的感想，可是不知怎么话头一放开，就被他扯得找不到了。现在他感觉应该好好想一想了。
　　他想起自己刚刚上班那一天，满怀欣喜地踏进县一中的大门。走进大门的那一瞬他永远忘不了，他感觉到天高地阔，他永远告别了农村的生活，他做了一个吃商品粮的城市人口了！什么叫少年得志啊，对他来说不过如此了。
　　后来他又想起他终于吻到了苦追大半年的女孩时的感觉。他第一次和一个女孩贴得那么近，也第一次那么清楚地嗅着女孩子身上特有的清香和发香，他感觉到她身体的颤动，她在他的怀里，那么依赖地偎依着他，他在心中发誓要爱她一生。
　　他眼前又出现了一个家，他刚刚结婚时的家。那是用每个月五元钱的房租租下来的，是一间半房子，和房东家共用一个厨房。房间的一半被那个南炕占据着，炕上放着仅有的两床被子。和炕的面积差不多的地下，摆着他们仅有的家具，两个木头柜子。上面立着他们用来吃饭用的一张绘图板，他们还没有钱用来置办饭桌。
　　他和妻子两个并肩躺在炕上，看着那露着房梁的、没有顶棚的房顶，畅想他们的未来。他说，要有一个大房子。妻子说，要有一个大大的衣柜。他说，要有一个土暖气，这样你就不会受冻了。妻子说，要有一个书房，里面摆满了你喜欢的书，我会和你一起看书，还要为你倒茶喝。这时他们的心中没有沙发、电话、电视的概念，他们根本还不知道这些东西会走进自己的家庭。他们就那样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末了，他说了一句，我还要一个孩子。
　　妻子听到他这话，嗖地转过身来，在他的肩头上咬了一口，你坏嘛。
　　他想到这里，看了看自己现在的家，他才发现自己是躺在书房的沙发上，他一抬头就看到了头顶上的枝形吊灯，像一个雍容华贵的贵妇人，对他显示着自己满身的珠光宝气。沙发对面是一个大大的书柜，里面摆满了装帧豪华的书，可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摸书了。想到这里，他蹒跚着站起，走到书柜前，随手抽出了一本书，《潘金莲的第十二夜》，这本书是谁买的？他有点记不起来了。这不是他喜欢的书，他喜欢的书应该是《史记》、《文选》等等，这么庸俗不堪的书是谁买来放这里的？想到这里他非常生气，大喊了一声，来人！
　　老婆应声推门进来了。
　　他看到老婆有点发愣，她不是妻子，她是谁呢？
　　老婆看到他站在那里，就笑眯眯地说，王哥，你醒了，好一点了吗？要不要再给你倒点茶？
　　他拎着那本书傻站在那里，这个称自己为王哥的女人是谁？这豪华的房间，这个年轻的称自己为王哥的女人，到底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当然马上就想到了自己和这个女人有什么关系，她是自己的老婆，可是她不是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妻子应该永远是那个因为他的吻而在他的怀中颤栗的女孩，那个和他躺在贫寒的家中和他一起幻想未来的女子，绝对不是这个每天都对他满面职业式的微笑，称呼自己的丈夫为王哥的女人。
　　他看着老婆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上衣，看着那被紧绷的上衣勒出来的鼓鼓的肚腹，看着她脖子上耳朵上手上数不清的首饰。他打量她，就像不认识一样地从头看到脚。老婆以为他是在欣赏她，不由换一个姿势，身子靠在门上，对他又是微微一笑，王哥，做啥这样看人家嘛。说着，她扭着身子向他靠过来。
　　王飞感觉到心头一跳，当初她就是这样扭着身子向他靠过来，之后就紧紧的贴住了他。
　　王飞看着老婆的脸。她的脸上涂了很厚的脂粉，身上浓浓的香气扑鼻而来。王哥，老婆的身子像蛇一样扭动着，你头疼吗？要不要我给你揉揉？
　　王飞没有回答，老婆则已经把手搭到了他的肩上，王飞在心中并没有经过什么反应，就抬手猛地给了老婆一个耳光。
　　老婆无声地倒地，然后又无声地爬起来走了，连一个伤心的或者是怨恨的眼光都没有给他留下。而王飞的耳边则是那一声响亮的脆响，那声音久久不散，持续一段之后是长久的空旷。
　　这空旷的感觉迅速地袭上了他的心头，他突然大放悲声。
　　挨打的老婆有没有哭他不知道，反正他是哭了一个昏天暗地。
　　（待续）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左显辉

哇，长篇吗？

纪慎言

好，很流畅。
有个词不准确：装饰豪华的书中的装饰改为装帧才好。

舄兢

左斑，中篇：）
幽幽，这个好久以前写的，放下就不愿意拾起了：）
谢谢纪先生。我改了：）一字教训，以后我一定更为严谨。

红枣

“老婆”让我想起一句话：一切牺牲都附有条件。

舄兢

这个我也应该再贴了：）

manchurose

男人们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只有天知道！问舄兢MM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