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 三张“大票子”——我写长篇小说《民办教师李达言的燃情生活》

李金英

　　写下全书的最后一个标点，突然就想到两件事。

　　第一件事发生在二十六年前。

　　那时候，我还是一个乡村民办教师。那时候，还没有一百元或五十元一张的人民币，人民币最大面额的是十元票。因此，在山东农村的许多地方，农民们喜欢将十元面额的人民币称为“大票子”。还有许多农民，特别愿意听将十元面额的“大票子”拿在手里一抖一抖地发出来的“嘎嘎”的响声。似乎，那响声代表了一种富足，代表了一种精气神儿。

　　那是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的老师 —— 一个教龄超过了我年龄的女教师，参加完学校里组织的每星期六的教师统一学习，兴冲冲地从公社领回了她那个月的工资。我清楚地记得，那个月她的工资是三十四块五角钱。她走进办公室时，我们民办教师们都还没有回家，大家正在那里关心着政治，讨论着中国将向何处走的问题（因毛泽东主席刚去世不久，这是人们最关心的问题）。我那老师性格特别开朗，她进门冲大家甩了甩手里的三张崭新的“大票子”，说你们看，这三张“大票子”多新！编号还连在一起，是刚刚从银行里提出来的，谁也没动过，那这钱就特别干净，一点细菌也没有，人家医生说过，一张钱不知有多少人摸过，钱上的细菌是最多的。其实，那一刻我们都没怎么注意她说的话，只被她甩那三张“大票子”发出的“嘎嘎”声震撼着。后来，有人就接过她那几张“大票子”看，感觉挺稀奇，说还真是连号的哩。我那老师说，这钱得留好哩，不能轻易的花出去，又没细菌又新，多好啊！后来，我那老师就把那三张“大票子”拿走了，有人就轻轻叹了一句：咱什么时候也能挣上这三张“大票子”啊

　　这个画面，一直在我的脑子里保存了二十六年。

　　那时候，我们民办教师的工资是每月四块钱，每次领到那四块钱时，许多民办教师都拿在手里反来复去地看，也像我老师甩那“大票子”一样用力地甩，可四块钱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那“嘎嘎”的响声的。那时候，不知有多少民办教师心里就有这么一个念想：我干好了，把民办转成公办，也就能挣上那“嘎嘎”响的“大票子”哩。

　　应该说，民办教师们开始的想法大多是这样的。只是，随了日月的轮回，随了一拨拨孩子从民办教师们手下走出来，他们走到大学，走到各种各样的重要的不重要的挣钱的不挣钱的岗位，民办教师们的这种念想就开始发展了，他们想到了的未来，想到了肩上的担子，想到了责任。再后来，许多民办转成了公办，他们真得就挣上了“大票子”，可不知为什么，他们中的许多人好像再也不为那“嘎嘎”的响声而激动了呢。

　　这时候，我们不得不想到这样一个名词：无怨无悔。

　　这时候，我不得不这样想：谁能通过中国乡村民办教师们在几十年来的奉献中和各行各业的差别，来展现一下中国的贫富鸿沟呢？

　　第二件事发生在十年前。

　　是一个冬日的晚上，外面寒寒的北风啸叫着，雪花满天飞舞着，我的三姐 —— 一个有二十多年教龄的乡村民办教师，从二百多里以外的地区参加完有关评定小教高级职称的考试回来。她敲开我的门，妻子见她一脸的倦容，浑身上下一片白，便忙拿毛巾给她抽打身上的雪。之后，妻子又忙着做饭给她吃。三姐摆摆手，提起暖瓶自己倒了一杯水，又从提包里拿出在地区参加考试时吃剩下的两个凉馒头，说别做饭，吃这个就行。我说那馒头都凉了，这么冷得天，能吃？她说怎么不能吃，在学校给学生上课，不是经常这样吃吗。妻子把三姐的凉馒头夺下，说再怎么说你也不能这样吃。之后，三姐吃下了妻子煮得面条，随吃她还随说，那有这么恣行的，当了这些年民办老师，凉饭吃得多了。我没再说啥，可心里总感觉不是个滋味。

　　接下来我问三姐考试考得咋样，三姐说考得不咋样，都是初中高的题，好多都忘记了。我说四十好几的人，这么大岁数，怎么能记得住。三姐告诉我，她还不算太大的，还有五十好几岁的哩，满头的白发，满脸的胡子。坐在她前排的一个老“民办”，孙子都念三年纪了，考试时他坐在那里接二连三地抽烟袋，监考老师问他怎么光抽烟不做题？他回答那题认得咱，咱可真认不得那题了哩。望着他的样子，监考老师说了一句话：“你可真是来受洋罪哩！”他说：“这受这份洋罪，就得干一辈子‘民办’哩。”

　　三姐描述的这个画面，又在我的脑子里保存了十年。

　　这十年中，我经常会想起做民办教师时的日月，想起曾经教过的那些农村孩子和那些同我一起做过民办教师的人。之后的不长时间，我又知道了这样一件事，是我小学时的一个腿有残疾的现在依然做着民办教师的同学，好不容易找了个四川媳妇，媳妇给他生下一个女儿后嫌他家里太穷，弃他和孩子而去了，且一去再也没了音信。

　　这时候，我不得不这样想：民办教师是一种职业还是一种精神？

　　这时候，我就想到了要写这部书。

　　写这部书之前，总有民办教师们对我说：“咱是二等公民哩，乡村的好事似乎总没是咱的，而每年帮助乡里通过孩子们收缴提留款、搞计划生育、收缴车船使用税等等，却一件也少不了咱哩。”这样，我就不得不为写这部书稿，想了很多很多。其实，我知道那都是瞎想，可瞎想也总愿意想哩。

　　2000年秋天，《北京青年报》的记者听说我正在写这部书，专程从京城赶来，我陪着他沿着书中一些民办教师们的足迹进行了实地采访。之后，记者望着采访时拍下的一幅幅照片，说了这样一句话：“民办教师们咋都这么穷啊？”

　　回答这个问题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得清的，我只好沉默。

　　有经济学家说，穷人之所以穷，应该是有缘的，而且这个社会如果没有贫穷与富裕的差距，也就没有了发展的动力。民办教师们的穷是不是也在这种发展中呢？我想经济学家们可能不会研究这个问题，但面对落后的中国乡村教育事业，我们是不是应该去关心一下这种贫穷呢？关心这种贫穷，好像也应该算是一种事业。通过这种事业，能否为民办教师们在广阔的乡村沃野上立一座历史的丰碑？应该说，这些是要写此书的初衷。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木祥

最初由 李金英 发表
　　写下全书的最后一个标点，突然就想到两件事。

　　第一件事发生在二十六年前。

　　那时候，我还是一个乡村民办教师。那时候，还没有一百元或五十元一张的人民币，人民币最大面额的是十元票。因此，在山东...

清晰的写作过程.希望写民办教师的写作成功

阿敏

最初由 木祥 发表
[QUOTE]最初由 李金英 发表
　　写下全书的最后一个标点，突然就想到两件事。

　　第一件事发生在二十六年前。

　　那时候，我还是一个乡村民办教师。那时候，还没有一百元或五十元一张的人民币，?..

关于民办教师的长篇小说《民办教师李达言的燃情生活》2002年10月已经由新世界出版社出版

房子

有经济学家说，穷人之所以穷，应该是有缘的，而且这个社会如果没有贫穷与富裕的差距，也就没有了发展的动力。民办教师们的穷是不是也在这种发展中呢？我想经济学家们可能不会研究这个问题，但面对落后的中国乡村教育事业，我们是不是应该去关心一下这种贫穷呢？关心这种贫穷，好像也应该算是一种事业。通过这种事业，能否为民办教师们在广阔的乡村沃野上立一座历史的丰碑？应该说，这些是要写此书的初衷。

　　说得好。

阿敏

如果全社会都来关心一下乡村教育，中国乡村教育的状况就会好的多。大家都应该为乡村教师们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