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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水乡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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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14 23:1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水乡之恋
  
  一
  
  我大哥哥高阳从城里回来的时候,我大概只有六七岁,我的记忆有些苍白和模糊,有些事情也是听爹和娘讲的。塬上的黄土地连接着黄土山,一字儿摆开,大有将这条河流一块吞噬的决心,天气晴朗的时候,峡谷里静静地衬托出一条清澈的河,更多的时候它和这些黄土山一样桀骜不驯,延续在塬上人的生活里。
  
  那年秋天,大哥哥高阳从省城学校读罢他人生里最后的几本书,回到了我们的塬上。那是解放初期的事情,满以为我的大哥哥会在城里做个一官半职,改变一下我们高家的门槛。高阳是我大伯父唯一的儿子,我的大哥哥高阳本分又有几分山里人的矫情,长的粗粗壮壮,经常成为同学们的笑料,他倒不在乎,学的满身斯文气,一袭长衫浆洗的一尘不染,回到家里大头皮鞋沾了一些黄土,他也会小心翼翼地擦干净。
  
  我大哥哥踏上故乡的路,黄土山上几棵飘摇的枯草在风里遮挡不住黄土,裸漏的黄土泛着白色尘土飞扬。他拿仅有的钱雇了一头骡车,一路颠簸而来,滚动的黄土几乎淹没了他雇的那辆骡子车。随着黄色的烟尘靠近河岸,我的大哥哥高阳在那个黄昏前赶到我们家对岸的黄河岸边,他打发走赶骡子车的把式,方看清楚他的面容。岸边有几棵柳树孤零零倒立在河里,几只羊儿在地上嗅来嗅去,岸边靠了一条旧木船。我大哥哥加快步伐,因为他看见了那条船,心里升起一股暖意和力量。脚地下那唯一的破皮鞋都快变成白色的了,一路上滚滚黄尘跟着他,细细的汗珠从他浓密的黑发间流了出来,挂在那浓密的眉间,黝黑的皮肤上亮晶晶的汗珠滚动着,他不住用长衫的袖子擦拭着。两只黑亮的大眼充满疲惫四下里张望着,那柔韧而坚停的鼻息间,微微干裂的棱角分明的阔唇微张着,漏出一排细细的碎牙,下巴上黑茬茬地蓄了一些绒毛。他一屁股坐在那柔软的沙滩上,栓在岸边木桩上的船空无一人,我大伯的旱烟锅子却在船上,我大哥哥一眼就认出了那发黄的白玉烟嘴和黑色的烟袋上一对红绿相嬉的鸳鸯,那不是我大伯的还是谁的呢?大哥哥没看见大伯父的影子,就仰躺在行李上假寐,眼里满是红红的火星四溅,使他并不能真真入睡。睁开眼夕阳正西下,对岸家里那棵树叶渐黄的杏树微微闪动着光泽,那驮满了麦草的土墙依稀可见。河水流的缓慢而悠闲,河床宽且水流不急,是摆渡船的好地方,再下游一些是个大拐弯,在这里少歇一口气而后河流一泻百里地,从这个塬上转入下游的平川。
  
  大哥哥等了半天不见大伯父的影子,扯嗓子喊了起来,一声爹喊出去空洞洞的撂了回来,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回响。大哥哥不服气地多喊了几声,也没有回声。我们小时候对着山谷喊上几声,山谷里回荡很久呢。大哥哥气恼的重新躺了下来,过了一会一个硬朗的老汉头上带了一顶发黑发油的无檐圆帽,背了一些草走了过来,晒得发白的黑色衣服敞开着,裤腰上系了一条发黄腰带垂了下来,宽阔的黑色裤腿在两条腿间晃来晃去,一双发白的黑色圆口布鞋。黑瘦的脸膛间平添了许多尘土,有些浑浊的眼神却闪着激动的光芒。我大伯步子摇晃了几下,马上保持了平衡,把背上的草往上挪了挪走过去。
  
  我大伯把肩膀上的草放了下来:“阳,怎回来了”。
  
  我大哥哥一个骨碌爬了起来。“爹,您又割草去了。”
  
  我大伯久久地看着儿子说了一句:“怎么这么早就放假。”
  
  我大哥哥似乎有点愧疚地说:“爹,学校里没有人读书了,我就回来了。”
  
  大伯父一边解着船的缆绳,我大哥哥将行李默默地放在了小仓里,天色将晚,估摸着也没人渡船了。我大伯把岸边的几只羊唤到船上,拿出那根老烟锅子点上了火,吧嗒吧嗒吸了起来,黄昏的夕阳照在他的脸上,满是皱纹的脸上充满金色的光芒。我大哥哥站了起来摇起了那双浆,木浆轻轻地划破了碧波的宁静,西去的流水在他的浆声里哗,哗,哗而去。河水依然悠悠的翻着小波浪载着小船儿缓缓前行,眼前夕阳的影子长长从西边落在河面上,铺满了小船的四周,船滑行在柔波里,我大哥哥沉闷的心情一下子舒展了开来。远处一些小鸟低旋的飞翔在近处的岸边,时儿从水面掠过徘徊在他们小船的四周。木浆划在水面上的声音融会在一片寂静的安详里。夕阳一眨眼间慢慢地淡了,留一些黛色影子还在跳跃,已经能看见自己家里那棵老杏树闪着稀疏的黄叶在微风里闪动。低矮的墙头挂满秋天的农作物秸秆,三间土坯房隐阴在一排白杨树的后面,显得孤单而破落。我大哥哥看见了自己的家,眼里也曾涌出过苦涩,但是大哥哥在大伯父面前还是没有表现出来。
  
  第二天,大哥哥睡起后,太阳已经升的很高很高,院子里几株秋菊东倒西歪地开在那残缺的小菜园里,几棵荒草饱满的种子显示着生命的力量。他从缸里舀了一瓢水喝了个透心凉,仰头看天,天空湛蓝湛蓝的没有一丝白云,南飞的大雁成群地变换着各种队行恋恋不舍地飞来飞去。我的大伯母在我大哥哥去省城上学的第一年突然因为不知名的疾病而离开了人世,本来就沉默寡言的大伯父话就更少了。大哥哥想要给父亲说明白他为什么会从学校里回来了,大伯父已经出去了。大哥哥从他们家里走了出来,山坡下碧波荡漾的河水依然欢快地奔流着,他看见自家门前那个坐在石墩上吸旱烟的父亲默默地望着脚底下那条河出神。大哥哥站在大伯父身后很久都没有说一句话,末了还是大伯父告诉大哥哥小米稀饭在锅里热着呢,馍馍也热着呢?大哥哥坐在了爹的身边望着眼前的河流,那条摆渡的小船随着浪波儿荡来荡去,到了将近晌午,有人要过河,大伯父解了缆绳摆渡去了。我大哥哥回家去了。
  
  河上传来我大伯父那嘹亮而有点嘶哑的花儿,歌声和着寂静的河水忽悠忽悠地荡漾。那天我大哥哥高阳心里没有着落,在自家院子里走来走去,心里空落落的没有半点安静。我好奇的爬在我家低矮的墙头张望着这个陌生的大哥哥,小指头放在嘴角似乎不认识了这个哥哥,大哥哥看见了我,想张开臂膀抱抱我,可惜墙太高了,没有成功。大哥哥走进我们家,我家几棵秋菊开的正艳,小园子打扫的干干净净,我娘坐在院子里剪谷穗,一抬头看见是大侄子。
  
  娘朝里屋一边喊一边起身找地让座:“凤琪她爹,大侄子来了。”
  
  大哥抬起胳膊举起了我,我当时惊吓的不知所措,但我还是很喜欢这个大哥,紧紧的抱住了大哥哥的脖子,显得即高兴又害怕。爹笑盈盈的连说快放下三妮子,一边让娘沏茶。
  
  大哥哥客气地说不让泡茶,娘已经端了一个茶盅过来往大哥手上递。大哥哥接过娘手上的茶盅,就近坐在了堂屋的廊前台子上,一边和我爹闲聊起来。
  
  爹说:“你娃书不念了,就这么回来了。”
  
  大哥哥说:“回来了,想跟三叔出去学做生意。”
  
  我爹接着说:“三叔要走一趟河,听说新河的木材堆成了山,很便宜。要不你跟三叔走一趟。”
  
  大哥哥低头沉默了半响:“想去,我去找我爹说去,呆在家也不是个事。”
  
  晚上的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河上银光闪闪的波涛平如镜面,天上的群星分布在银河两边,在这深蓝色的夜里,显得格外亮堂,似乎整个大地活了起来。大哥哥看着吸旱烟的大伯父终于说出那天和我爹商量好的事情。大伯父一脸疑惑地看着我的大哥哥。
  
  那夜大哥哥和大伯父谈了很久,不知道大哥哥怎么说服了大伯父,大伯父最终同意大哥哥和爹爹一起去赶木材。
  
  二
  
  天色渐渐亮了,路上的寒气四下里笼罩着,隐约见那深红色的枝蔓上缀满了白色的霜花儿。大哥哥紧紧的跟在爹的后面,一圈儿白色的哈气随着他的呼吸起起落落。
  
  爹手里牵着我们家的那头骡子,骡子哼哧哼哧从鼻孔喷着热气,极不情愿地低下头慢慢腾腾走。沿着河岸,清晨浓舞笼罩的荒野,出门时瑟瑟发冷的身体开始出汗了,大哥哥想脱去棉衣,爹像是照顾自己的孩子又给他拉了上去。
  
  爹告诉大哥哥:“再走走就到了前面的汪家店,我们歇脚。”
  
  随着太阳红彤彤的升起在东方,红色圆球突然跳了开来,大地上立刻有了亮色,浓雾也渐渐散了去。汪家店里挤满了各路的商人,骡子嘶嘶地叫。所有的骡子背上装满了需要运走的货物,大路上充满了大粪的味道,有人不停地跟在骡子队的后面检拾那些大粪,骡子似乎很乐意不停地把尾巴翘起排泄着。大哥哥木讷地走在爹的后面,爹要了一碗茶,拿出自己带的饼子递给大哥哥。自己就着茶吹了一口,呷了一口,然后大口的喝,大口吃,爹黄色的牙床里满是饼屑。大哥哥却不想吃,站起来要去小解,去找那矛厕。后院里猪在叫唤,大哥哥走了过去,他并没有看见猪,却在猪舍的外面看见一个长辫子的姑娘,侧身望去,她的腰身很芊细,一条大辫子在屁股后面甩来甩去,步履好似在起舞,是那么的轻盈,小碎花的裤子鲜艳而略显臀部丰满,一色素净的月白色上衣从后面看肩膀圆圆的顺着腰身呈弧线形。大哥哥瞧的措不提防,姑娘突然转过身子,吓的大哥哥心突突跳。当时大哥哥不知所措地望着这位姑娘,脸色突然似乎热辣辣的,那个女孩秋水般的眸子上方一弯浓密的黛眉如烟一样紧蹙而飘逸,柔挺的鼻梁下一张小嘴抿住,棱角分明而红润,瓜子脸白里透红。据我爹告诉我娘,说当时大哥哥简直惊的没有了声音,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那么美的女子。姑娘也很惊奇地地看着我大哥哥,我大哥哥几次张嘴想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姑娘小声问:“请问先生要干什么,喝茶请到前面去,那里有伙计招呼呢?”我大哥哥想说什么,只是没有说出来,嘴里应了一声:“哎,我知道的。”等我大哥哥回过神来,姑娘转身已经走了。
  
  我大哥哥回去时,爹已经准备要出发了,他们还要走上十几里路就到了新河林场,大约到晌午就可以到了。他们沿河一边走一边看河里的鸟儿从水面低低地掠过,水缓缓地流,我大哥哥一直想刚才的那个姑娘,又不好意思问我爹。爹在路上给大哥哥说了许多话,当时大哥哥都没有听进去。河边的波浪拍打着岸边的黄色沙滩,泛着黄色的水流扩散流去。河堤上两个孤单的身影和一头骡子的影子越来越小了,正午的太阳暖暖地照在他们身上,脚步明显的慢了下来,身上的棉衣都穿在了骡子的背上。
  
  我爹说:“我们歇歇脚走”。
  
  我大哥哥随声应到“嗯”。就走到河边去了,当他蹲下时,看见了河里自己的影子,一个大男孩,额头上有了几个浅浅的皱纹在水里晃悠着一张国子型的成熟庞,他伸手舀碎了自己的脸庞,冰凉的河水刺激着他的脸部神经,河里清澈的水面下游鱼成群游弋,大哥哥舀起一把水扔了过去,小鱼四下里散开,他开心的笑了。
  
  大哥哥和我爹坐在两块大石上,爹拿起带的干粮和茶水递给大哥哥,大哥哥美美地喝了一口,递回爹的手里,等爹喝了口水。大哥哥还是忍不住问起了今天看见的那个姑娘。
  
  爹告诉大哥哥:“汪老汉的五个闺女个个都漂亮是出了名的,可惜汪老汉没儿。眼看着女儿一个一个嫁了出去。你小子要知道,不要动汪家姑娘的心思,汪老汉最后这个女婿是要招赘的,你爹爹可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我们高家要靠你了,我就仨闺女,也没个儿子可以传我们高家的香火。”爹说道后面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给自己听,大哥哥心里有一丝丝的惆怅掠过。
  
  路上大哥哥再没问爹什么,快到太阳落山时他们到了新河林场。新河林场堆满木料,成堆成堆地放在路边的空地山坡上,两边用木头拦住防止下滑及散落。山上的小松树苍翠而挺拔,树身上满是尘土覆盖。林间有烟火生起,大哥哥和三叔走进林场的石子路上,不远就看见了一顶帐篷。那烟火就是这帐篷里冒出的,爹将骡子栓在帐篷前,就有人迎过来请进了帐篷,帐篷里黑漆漆刚进去什么也看不清楚,过了一会他们才适应那里的环境,帐篷里搭了许多木板床,有几个人躺在上面睡觉,带毡帽的老板坐在火边的椅子上望着火塘里的柴火。看见大哥哥和我爹的时候,老板站了起来招呼着他们过来坐下,爹和大哥哥坐下后,随便和老板寒暄了几句,就开始谈起木材的价格。爹和老板在袖筒里摸来摸去,一会便笑声朗朗互相拍了拍肩膀。当爹告诉大哥哥没有谈成时,暮色很快染黑了那里的夜色,天上的星星漫天密密地闪烁着,远处有灯火的帐篷里传来划拳的声音。爹和大哥哥歇息在帐篷里,帐篷里住了十来个人,火塘里的火烧的很旺。爹黝黑的脸膛在火光里忽明忽暗,旱烟锅子一闪一闪的,火上面的壶水冒着热气。那夜他们就住在了新河林场的帐篷里。
  
  早上,爹坐在那里喝茶,大哥哥昨夜睡的太沉,起来后走出帐篷,外面雾蒙蒙的,寒气扑面过来。他很快就钻进了帐篷里面,爹示意大哥哥拿出炒面带子,捏了粑粑吃。大哥哥拿过碗倒出一些炒面添了滚烫的水很快就捏出了粑粑。爹说那时候他感觉要白走一趟新河林场,他不死心,告诉大哥哥。
  
  “我们得赶快拿下一些货,要不白跑一趟。你准备一下,我们今天邀请老板喝酒看能不能压下价钱。”
  
  爹说什么大哥哥答应什么。
  
  大哥哥按照爹的嘱咐邀上伙计到林场外面的小镇去采购。太阳刚刚露出来,小镇上行人稀少,街道两边的房子被烟火和岁月熏烤的只露出发黑的椽檐和门窗。小镇很小,弯弯曲曲的一条街道,也就五百米长的一条街。大哥哥和伙计采购了食物及一些物品,离开满是烟尘与骡子铃声的小镇。
  
  大哥哥回到帐篷时,爹和老板谈的正高兴。伙计们很利索地炖了羊肉,锅盔的浓香弥漫了整个帐篷。雪白的包心菜水灵灵也摆上了案子,黑色的山菇泡在水里。整个帐篷里已经散发出来了煮羊肉的浓香,那略带嬗腥的气味四下里扩散着,伙计们忙着下作料,切菜。大哥哥往壶里倒绿幽幽的黄酒,火道里窜出的火苗,烧着黄酒。
  
  黄酒倒在碗里,淡淡地散发着香甜的酒气儿。据爹回忆那夜他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最后老板似乎喝醉喝高兴了。他跟爹讲起他所见过的女人,老板裂着黄板牙要和爹唱花儿。爹唱花儿没有大伯父嘹亮,谦让着让老板先来一段。老板把帽子摘下来扔过一边,提起气低声地唱了起来。
  
  “尕妹妹哎,你的针线慢些走。哥哥我没有呀看个够,你的针尖尖扎在哥的心,尕妹妹抬起头来望哥哥哎!鞋帮帮上绣个鸳鸯结,妹妹的情思哥懂得,哥哥下次来娶你哎!”
  
  爹笑吟吟地夸老板的花儿唱的好,不知道相好的约了有多少啊!
  
  老板带着伤感告诉爹:“我没有对那个女人真动过心,老哥你不知道。汪家的大女子,那个水灵,看了就忘不了。要不是我爹不同意,我可就娶上了,不怕你笑话,我给汪家大女子唱的花儿最动心啦!这世上事,就是遗憾多。来,咱喝酒。”
  
  爹一再提议老板接着唱个花儿,给大家助助酒兴。
  
  老板满脸通红吼了起来:“尕妹妹哎!哥哥的鞋帮帮上鸳鸯旧。针尖尖扎痛了哥哥的心,妹妹哎你不抬头怨着哥,哥哥的脸面没地看,再望上我的妹子一眼,哥哥来生娶妹子。”
  
  爹的烟锅子在夜空中一闪一闪。
  
  老板醉眼朦胧地告诉爹:“你们明天起货吧!我也要回家和老婆娃娃捂热炕头去。堆这么多木材,我不卖,我干什么,卖,卖。”
  
  帐篷里充满酒气与鼾声,外面的夜色漆黑,或许明天是阴天。大哥哥不胜酒力,没有喝多少酒,坐在火塘边,万千愁绪涌上心头。
  
  天色放亮之后,爹准备好了早茶等老板醒来后,便谈妥了这笔买卖,爹便雇了几个伙计放木头。
  
  河岸边堆满了木头。爹对大哥哥说:“你骑着骡子先走,跟着木头走,到了汪家渡口等我们。”
  
  爹嘱咐大哥哥一定要小心,一边大声地喊伙计们把木头往河里放,水流缓慢。木头从山坡上落入水里,打着转儿缓缓地随着流水向前去了。大哥哥和一个伙计就先走了,爹吆喝的声音渐渐远了,静静的河流上漂浮着很多木头,横的挡着不走时,越来越多的木头堆了下来又冲开了,继续往前漂流。大哥哥也没舍得骑骡子和伙计一路走,河道里漂浮的木头已经远远地撇下了他们,木头会漂流到汪家店的拦木坝,很多客人在那里歇息停留,渡河的,放木头的从这里走向四面八方,我的父亲就从那里贩过干果、枣和核桃,食盐粮食和布匹。大哥哥心里装着心事,走着走着把伙计落在了后面。大哥哥放慢脚步走,骡子背上拖着一些衣物干粮,身上汗泠泠地,那是一头老骡子,真的有点走不动了。漂流的木头在水面上蔚为壮观,飞鸟俯冲着掠过水面,小波浪卷着阴冷的风一阵一阵吹过。
  
  太阳隐在云层里,大哥哥先行赶到了汪家渡。河面上停靠着几只船,那里水流平缓,所有的货物都会在那里停靠一下,那时候专门有人在河上做这门事情赚钱的,拦截木头不至木材在水上停留太久,专门使木材上岸或者还往下游漂流。汪家渡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往下游赶上百八十里地,就顺利的到达了那座城。大哥哥很顺利地找到了汪家渡口的当家人,谈妥了这宗买卖。栅栏露出水面,水不断地涌动从栅栏流了过去,木头源源不断地涌了过来。大哥哥和那个伙计一直站在渡口看着那些木头顺利地进入围栏,大哥哥紧张的站在岸边不停地走来走去。疏导木头时,天也晚了,爹还没有跟大哥哥汇合,远处零星的灯火微弱地亮着。水波在黑暗的夜里无声地拍打着水面的木材,隐约可见。大哥哥望着那店后面微弱的灯光,店里稀落的睡眼朦胧的人们,寂静的夜里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夜色静逸,大哥哥时不时向那家店铺望去,期待着什么。爹过去时,大哥哥跑进旅店端了一杯茶递给爹,爹喝了一大口,急切的问了问事情都顺利吗?
  
  大哥哥说:“看,拦的很好呢?你放心吧!”
  
  爹说:“你去歇息吧,我抽口烟。”
  
  天色发白时,导流口一放,木头像听话的绵羊一样在浊浪滔天的河水里缓缓漂浮。据爹说大哥哥那夜并没有看见汪家的小女儿。木头浩浩淼淼漂浮着,一路上过险滩进峡谷,从峡口一泻而东去。河面越来越宽广时,那个城市展现在他们面前,显得有些破旧。爹的脸色很憔悴,大哥哥也满脸倦色。爹接过那白花花地银元,用嘴吹了吹,发出银铃般动听的声音。爹算了算账,木材可能在漂流的时候损失太大,一算账也没赚到几块大洋,那是爹第一次漂木材,也是最后一次,爹是听别人说这宗买卖很赚钱,才会有了那个想法,因为我家门前经常有木材漂流过去,说是运到城里去,一定能赚到不少钱。
  
  三
  
  日子又开始变得平淡而平凡,跑了一趟新河林场,生活没有改变多少。大哥哥偶尔摆摆渡,河上人们来来往往。初冬的太阳有时候暖洋洋的照在岸边的薄冰上折射出闪闪光芒。有雪的日子,河面上白茫茫的飘荡着大片大片的雪花,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似乎整个世界停止转动。大哥哥坐在热乎乎的炕上,神思迷糊的过完那个冬天。初春冰开始融化,门前阳光照到的地方嫩绿的小草也探出了头。我的父亲母亲还有大伯父大哥哥一年一年在这些贫瘠的土地里播种,大伯父他们一家守着渡口摆渡换几个油盐钱,我的父亲种完地就琢磨着出去做点买卖。渡河的人多了起来,出外做买卖的,买种子的都忙忙碌碌。大哥哥在船上时不时吼两声不成调的花儿,人们笑嘻嘻地吆喝着,你咋不唱完呢?内心的快乐与否在悠闲而简单的日子里过着。
  
  春水绿了,花儿开了,河岸边到处是黄的花绿的柳。油菜花儿也开了,下过几场雨,河水泛着黄色的波浪,汹涌地拍击着岸边的黄土。河里漂着黑黝黝的木头,忽悠忽悠地在水面上浮着。大哥哥好几次跟爹说起让给大伯父说说去汪家店提亲的事情,爹似乎跟大伯父谈过,之后也没有给大哥哥答复什么,大哥哥大概是明白的,也没有再说起那件事情。大哥哥变得沉默寡言,偶尔只会沙哑着嗓子唱几句花儿。大哥哥摇着小船在夕阳下唱着伤心的花儿,太阳在余晖里留了一条长影照在河面上连接着天地,金黄和土黄连接在一起霎时染红了整个黄土地。
  
  夏天来了,河水浑浊发黄。那个初夏的早晨天气凉爽,一大早就听见河对岸有人吆喝,大哥哥将船摇到对岸,骡子旁边站着一群迎送亲的人。大哥哥看到新娘的那一瞬间,他似乎突然没有了力气,他惊呆了。新娘满脸含泪痕的脸庞上,没有一丝的高兴,看那新郎,黝黑的脸庞,正裂着个大嘴得意洋洋,穿了一袭黑马褂,身材矮墩墩地站在新娘身边,眼睛浑浊而神色飞扬。大哥哥脑子里一定还有许多个问题在萦绕,新郎开始催促开船了。大哥哥的船儿慢慢悠悠摇摇晃晃在水上滑行,他的心里有一百个问题要问,几次偷窥新娘,新娘在那里两眼无神,黯然泪下,低头望着河水,一袭大红的薄衣,双脚上一双红色的绣花鞋紧紧地靠拢着,新娘依着船帮拿个手绢拖在下巴颏,双鬓光溜溜,后脑勺上头发高高地挽了个髻儿,髻儿上叉着个银簪子,银坠子随着船儿的颠簸一晃一晃的。大哥哥手心里握着摇鲁握出了汗,不知怎么的脑门儿上也汗泠泠的只往下流。船儿在汹涌的黄色波涛间摇摆,新娘抬头看见了大哥哥那满是挂满汗珠的脸,正往自己身上瞧呢?脸膛快成了西边的彩云,眼里满是疑惑的看自己。新娘拿手绢儿试了试脸上的泪痕,想给大哥哥一个笑容,想必他认出了大哥哥。大哥哥看见新娘望了自己几眼,然后转过了头,他失望地把船摇过了河。看着新郎抱起新娘骑上了骡子,催促着牵骡子的快走,骡子的蹄在柔软的沙地上留下了一串长长的蹄印子。河水轻轻地拍打着船儿,大哥哥眼看着女人跟着别人走了,那个女人骑在高高的骡子上几次回头张望什么呢?大哥哥狠狠地一拳头打进了沙地里。栓好船回家一头钻进了被窝,据爹说大哥哥心里的滋味五味杂陈,任凭大伯父怎么喊他就是闷在房里不出来。黄昏来临时,西边一丝彩云让乌云遮住了,大哥哥坐在院子里吹了一会风,天上的云彩一会变的乌漆漆的,大地上一片黑暗,伴随着闷闷的气息弥散,山凹里的麦田随风摆动,燕子低低地在屋前掠过。
  
  夜里淅淅沥沥的雨在田野里悄没声息地洒落,蛙声似乎也没有了平时欢畅,偶尔传来几声微弱的叫声,再没有了别的声音,静静的只剩下沙沙的落雨。黑暗的屋子里滴答滴答的漏雨从屋顶上落,地上水花四溅,大伯父拿了一个破碗盛在漏雨的地方,依旧抽自己的旱烟。雨不知要落到什么时候,大哥哥睡在炕上脑袋越来越清晰,听着寂寥的落雨,心里不是个滋味。雨夜的深处吸饱雨水的麦苗正滋滋地抽出那麦穗,冷不丁的一滴雨水落下来,卷起了嫩绿的叶尖,麦叶根部深深地藏起了那滴雨水,清晨整个麦田里孕育的将是亮晶晶的露珠儿。半夜里人们睡意正酣时,大伯家的那扇破门被人拍的山响。大伯父披起外衣迷迷糊糊起身去看,打开门是个身着红色衣服的女人,身上水淋淋的只往下滴水。牙关打着颤说:“大伯,我要过河”便依在了门上。大伯父边喊大哥哥边扶着女人,大哥哥本来就没有睡意,正在那里神游,一下惊醒过来,出来和父亲一块扶着那个女人进了屋。
  
  那个半夜敲得大伯父家门山响的就是王老汉家逃婚的小女儿汪香兰。大哥哥告诉大伯父,早上渡船的时候见过她,她是今天娶亲过了河的,汪家的小女儿。
  
  大伯父告诉大哥哥说:“倒杯红塘水给她喝,先救人要紧。”
  
  大哥哥拿了杯子到处找红塘,就是没有找到。问父亲,父亲说可能没有了,你去隔壁三婶那里要一些过来,把你三叔叫过来看看怎么办。大哥哥出了门,外面凉飕飕的,雨似乎小了些。他用力敲起了我家的门,爹出去了。
  
  爹说:“怎么了,这半夜的。”
  
  大哥哥说:“你先把婶子叫起来,再拿一些红塘,慢慢再说,你们到我家里来,今天这事奇怪哩!”
  
  汪香兰喝了一些红塘水以后,渐渐有了精神,娘看着湿淋淋的衣服,回家拿了一身蓝色的棉布对襟子衣服,让她换了。
  
  汪香兰去大哥哥屋里换好衣服,出来一下子跪在地上。
  
  她半哭半诉说:“我是汪家店的小女儿——汪香兰。父亲把我嫁给坝下牛富云家,不管我不同意,爹爹铁了心也不管我的想法。我看见牛富云就怕。我怕的不得了,趁他们喝酒,我这不借着上茅厕跑了出来。跑了出来我也没了主意,还是回家跟爹说去。”
  
  外面的雨停了,夜空里几颗闪亮的星星眨着眼。我爹和我娘还没有问的更详细点,山路上火把闪烁,泥泞的路上传来了吆喝声,娘慌了神。
  
  娘说:“赶快想办发把人藏起来,完了再说,到这个分上,我们是解释不清楚的。”
  
  大伯和爹也赞成:“对,先躲躲再说。”
  
  娘带着汪香兰躲到我们家后院的窖里去。大伯父和大哥哥熄了灯坐在黑夜里,爹走的时候嘱咐他们关好门。我当时睁开眼睛想要问娘发生了什么事,娘吹灭了油灯让我快睡,别问。
  
  爷俩还没躺到炕上,就听见门被敲的山响。大伯父重新披上外衣,点亮油灯,出去开门,大哥哥随后也跟了出去。
  
  门外黑压压站了一群人,火红的火把照亮了为首的黑脸,就是今天那个新郎。
  
  新郎看见大哥哥,气势汹汹地拉过来问:“我问你,今天你可是看见我娶新娘子,新娘现在跑了,是不是你把她渡过了河去。她要回家,只有从你们这个渡口过去,她还能飞了,一个娘门,老子抓住她,一定抽了她的皮,看她还跑。老子花了多少银洋才从汪老家伙那里娶到手,她就这么给我跑了。快说,你们渡她了没有。”
  
  大哥哥一把推开黑脸的手:“你们看这天,雨下的这么急,那有什么人影子,夜里河面上黑漆漆的怎么过渡,再说一个女人家,她能跑那么远吗?我们父子俩睡的迷迷糊糊,被你们吵醒。我们可没有见什么人,回去找找吧!”
  
  黑脸半脸的疑惑说:“那我们已经找了很久,没有找到,一路上也没有看见,我们追上到他们家里去问问,是不是想着不愿意跟我了,嫌我呢?我要问问,拿了我的白晃晃的银圆,女人就这么不见了。”
  
  大哥哥说:“那是你们的事,不过夜里这船不能渡,要过河就等明天吧!不过,我想你们回去找找,说不定她就在你们家里,一个才出嫁的女人能往哪里跑。”
  
  黑脸也没有了主意,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似乎一个年龄大一点的汉子,那汉子接上说:“既然我们来了,他们也没有渡人过河,我们进去喝杯水,打扰一下老汉,回去议。”
  
  燃烧的火把熄掉了几只,一只火把在风中呼呼燃烧着,照亮了整个小院子,屋子里昏暗的油灯闪烁着。黑脸低头走进有灯的屋子,屋子里的角落放着一个漆黑的柜子,屋中央一张黑八仙桌,桌上有一个缺了口的花瓶,旁边放着高老汉的旱烟袋子,油灯在这张桌子上忽明忽暗,炕上堆起一床花被子,两边绣着花的深蓝色长条枕头放在靠着门口的窗户边上。屋内一切简陋的一目了然,黑脸转身就走了出来。大哥哥拿着那盏油灯跟了出来,用手挡着油灯走到了自己住的旁边小屋,示意黑脸也进去看看。黑脸跟在身后进去,小屋很小,地上只有一张小桌子,炕头边有口箱子,箱子上摆满了一些书和一个缸子,也没有什么。黑脸一眼掠过,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后挥挥手,示意大家走。院里羊圈里羊不安地起来看着这些陌生的人,没精打采的刨起了地或者伸直了腿摇着尾巴。黑脸自己一边往回走一边客气了几句,脸上阴沉沉的走了。大哥哥看着火把远去。才轻轻的敲响了我家的大门。
  
  爹出来说:“现在怎么办呢?你看这闲事管得,这可是人家的私事儿,再怎么着理不在咱这里。可不是惹祸上身呢?不管怎么说,这人是他们家的媳妇,旁人可是不好插手管的。”说完后只摇头。
  
  大哥哥问爹:“那怎么办呢?”
  
  爹没有说话,吧嗒着烟锅,火光一闪一现。
  
  汪香兰一进屋就要跪下,爹一把拉起来后说:“孩子你也别这样,我们可是承担不起,明天一早你还是走吧!就当今天什么也没有发生,我们可是没有理由留下你,你现是别人家的媳妇呢?”
  
  汪香兰泪眼汪汪地说:“伯和叔,我知道我不应该给你们添这些麻烦,可是我已经跑了出来,也没有退路,回去也说不清楚,我往后可怎么过呀!就当是你们救我一命,我明天一早就走,回了家看父母怎么办,我是死活也不会去牛家了。”
  
  爹接着说:“闺女你说呢?我们现怎送你过河呢?那还不是说不清楚吗?刚才那些人已经来过了,难道这河你能飞过去不成。”
  
  娘打断爹说:“我女人家多一嘴,这闲事可是躲不了了,先商量看怎么办才好呢?先问问这闺女,有什么打算,看能不能先送她到亲戚家里躲躲,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汪香兰几乎低头声音很小地说:“我的家里是不能呆的,肯定爹爹会逼我去牛家,姐姐们,大姐远嫁多年没有了联系,还有几个姐姐就在我们塬上,可能爹爹很快就会知道,我真的还不如就这样明天回牛家,我就说我不愿意和牛富云过下去,让他把我休了,他和爹爹要回彩礼去。”
  
  娘笑出了声:“傻闺女,那有这样的事,嫁出去的闺女,那有一过门就悔婚的。男人家会打断你的腿,再不要说这样的话了。闺女,婶不是说的,像你长这么俊巧的姑娘,人家怎么会愿意呢?”
  
  大家沉默,夜空里天上的星星越来越多了,雨后院子里剩余的雨水偶尔会从屋檐下滴落下来,打破这夜里寂静的声音,我趴在被窝里听他们谈论这件事情。汪香兰坐在小矮凳子上双腿并拢着,眼里蓄满了泪水,两只眼睛肿胀的水汪汪的。纤细而饱满的身体包裹在蓝色的肥硕褂子里没过了膝盖,依然是一幅曲线优美的姿势摆在那里,柳腰似风中的杨柳,凸显出她身体的曲线,肥硕的裤子后面圆圆的臀部微微翘起,嘴角挂着一丝哀伤,同时脸上充满担心的神色。大哥哥心里复杂的难以言状,眼里满是关怀,又不能表达,满肚子的话不敢说出来。这个时候说什么呢?一个是心里满怀情思,一个是无依无靠没有了主意,面对这么俊巧的姑娘,她的美丽是无法抵挡的。大哥哥心里七上八下的。
  
  每个人都怀着各自的想法默默无语,眼看东方就要放亮,还是汪香兰自己先开口说了话:“大伯婶子,今夜是我给你们带来了麻烦,明儿也不能麻烦你们了。你们还是把我渡过河去就什么都不要管了,你们的恩等我以后有机会报。还是趁早烦你们送我过河吧!”
  
  爹表示同意,那也就只能这样了。
  
  大哥哥急了,忙给大伯父说:“爹,我们救人救到底,这算怎么回事呀!明天把她送入虎口吗?我们可以暂时留下她,等过了这段风声再商议吧。爹,你就做回好人吧!你说句话呀!”
  
  大伯父看看爹不好说什么,娘自言自语说了一句:“这闺女命咋就这么苦呢?多俊的一个人就这么糟蹋了,可惜呀!”
  
  大伯父看儿子急切的眼神,对我爹说:“我们就留这闺女几天吧!等风声过去了,送回家去。他三叔你看我们把闺女先送到哪里去躲躲呢?”
  
  爹叹了一声气说:“哎!能送到那里去,这要叫别人看见了,可是私藏别人家媳妇,走到那里都说不清楚,后院的窖里可不能躲。我看也就只好这样,把她送到渡口上游那河湾的苇子旁的那块山地去,那里有个看西瓜的旧土坯房。那里平时没人会注意,过了这个时期再看怎么办。”
  
  汪香兰用感激的眼神看了一眼大哥哥。大哥哥带走了汪香兰,船在星星稀疏的黎明前在水面滑行,大哥哥划了人们常用来进苇子地的小划子一路送汪香兰,母亲嘱咐我和二妮不要到外面说起这件事情。蓝色的夜空越来越淡了,最后的几棵星星极不情愿闪了几下,也隐去了,眼看东方的太阳正在用力孕育着从这薄薄的暮色里跳跃出来。当最后的薄幕完全褪去时,大哥哥的船像箭一样靠在码头上,匆匆栓好船,几个箭步冲向了自己的家。大伯父一个人坐在屋里抽旱烟,一屋子的旱烟味儿。娘和爹焦急的看见了大哥哥才算缓了一口气。娘准备早上的茶水,灶房里的灶上坐着一口大锅,灶塘里的火苗劈啪劈啪燃烧着,锅里冒着热气还没有完全烧开。就听见门外有人在嚷嚷着过河,大伯父用脚底磕着烟锅子,把烟锅子叉在腰里就走了出去。大哥哥看见大伯父解栓着船的绳子,昨夜那些人围在船的周围掠着袖子互相嚷嚷着,似乎要去决斗一样。大哥哥看见父亲摇船渡那些人过河,大哥哥看见那些人过了河,走远了。回到家里,从娘烧开的锅里给父亲酽酽地泡好茶,自己也到了一杯。爹也坐在桌子前喝茶吃饼,娘忙着在厨下烧水喂猪,我坐在炕上玩,姐姐凤秀一早去拨猪草了,还没有回来。娘忙完了,过来一块说话。爹慢慢悠悠地喝着茶,一边告诉大哥哥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大伯父在门外喊大哥哥,大哥哥端了茶杯回了家。回到家里大伯父又特地给大哥哥交代。
  
  大伯父说:“娃呀!爹老了,也知道你该娶媳妇了,可是再俊的闺女,那不是你的,你可不能想呀!我们惹不起牛家的人,他们族里人旺财粗。我就你这么一个儿。这事过了几天,稍平静一些马上就送走那闺女,也算我们对得起她了,以后她怎么样我们也管不上,你明白吗?天黑以后你悄悄划船过去,给送一点吃食,不过你一定要回来。”
  
  大哥哥一边点头应承着,一边给父亲把水再续上。
  
  好不容易到了后晌,那些人又嚷嚷着回来了。气势依然不减,坐在船上愤愤地商议着这件事,似乎是没有找到汪香兰,汪家老汉气晕了,那些人也没有办法,人是他们娶走了,可闺女跑到了哪里去呢?这是这里还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大哥哥一边默默地划船,一边在用心的听着,什么也没有说。靠岸后那些人甩下一些话,要是见了那个野女人一定要告诉他们,谁要是藏了留了,我们就找谁家算帐,看谁有那么大的胆子。然后那帮人走了。
  
  四
  
  夜色迟暮,河面已经十分安静。大哥哥带了娘烙的饼子向那芦苇荡飞去。夜里月亮升起来,满天的星星在寂静的夜里格外亮堂。除了断断续续一片蛙鸣,他们俩个人心跳的声音。大哥哥挂起马灯,汪香兰打扫干净了那间土坯房子,铺盖卷还是当年大哥哥从学校里背回来的那副,大哥哥心跳的咚咚的自己也不知道,汪香兰身上女人的气息一阵阵传了过来,大哥哥再也没抬头面对汪香兰,俩人无语地坐了一会。一直坐到中天的月亮挂在东边,水鸟儿一会咕噜噜,咕噜噜地叫上几声,再没了任何声音。大哥哥想走也走不开,那夜据大哥哥讲他们就是坐了大半夜,话也没讲多少,根本没发生任何事情。不过大伯和爹很是担心了一段时间。清晨的凉风首先吹醒了大哥哥,看着酣睡中的香兰他轻轻地放下了土坯房子的门帘,自己划船回来了,他答应过大伯一定不会留在那里。他还是违背了当初大伯和爹的嘱咐。大哥哥趁着稀白的月色走进家门,还没有走到自己房门口,就听见大伯咳嗽。
  
  大哥哥迟疑了一下,说:“爹,您放心,不会有什么,我知道分寸的,您就歇着吧!别在担心。”然后进屋躺在炕上睡着了。
  
  等他醒来,太阳已经高高地把光芒照进了他的炕上。他一咕噜爬了起来,想是不是自己把什么事给忘了。等他想明白昨天苇子地里的汪香兰,他又开始担心起来。外面的锣声,清脆地响了起来,甲长说牛家媳妇跑了,要是谁看见了可以告发,重重有奖,谁家私藏,送了他们家老小去当兵。大哥哥听的心里木木地发呆,一群小孩跟在后面起哄。大哥哥家和我们两家住在河沿,邻人稀稀落落住在各处,更远一些的土坡坡上,稀疏的几棵白杨映衬小小的村落和他们邻河的地和山地。油菜花谢去,绿油油的麦苗点缀在不整齐的田里,像是镶嵌在黄色的大地上,河边的沙地上开满了蒲公英黄色的小花,远远近近的装饰着这里的山河,夏日各色开着的花儿把黄土地装扮的格外妖娆。锣声远去了,大伯父回来了,手里抱着一些青草,大哥哥接了过来搭在了羊圈的围墙上。
  
  大伯父忧心忡忡说:“娃,这事弄的咋就这么麻烦呢?”
  
  大哥哥一会在渡口边等客人一会在我家和我娘说话,一会带我到自家院子里摘青杏,杏子酸的我只裂嘴。风秀看着我抿嘴笑。到了后晌,我刚刚出嫁不久的大姐回来了,她嫁到坝下面的村子里,就是那牛家村。一进屋就给娘说起了这两天的新鲜事。说起他们那个村新娘子跑了,胆子大的很呢?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怕要是找到了,性命关天呢?牛家现在到处在找,已经派了人轮流找,找不到不罢休。
  
  娘赶紧嘱咐大姐:“你可不要多问了,你也刚刚过门不久,什么也不要说了,吃完饭,就早点回去。再不要打听那么多,要知道做了别人家的媳妇就不一样了,事事多注意一些。”
  
  大姐不高兴地说:“又不是我跑了,你怕什么。”
  
  娘不再说什么,就问了一些婆家的姑爷和亲家的情况。张罗着给大姐做一些吃食,好早一点打发回去。晚上的天气有些阴沉,暮色笼罩在河面上时,大哥哥又带着娘做的一些吃食划船送了去,大哥哥本来想要带我一起去,娘不让我去。娘怕小孩不懂事说了出去,大伯父想说什么就是没有说出来,眼看着儿子去了,叹了一声气。
  
  大哥哥和汪香兰的爱情不可抑制的还是产生了,大哥哥像变了一个人,家里人有点忧心冲冲。苇子地的那边山崖只有一些石头像,一条长长的沟不知道延伸到哪里去。周围全是水,没有旱路,根本就没有人来,那里密密麻麻的苇子隔着,汪香兰一藏就藏了一个多月,这件事情几乎没有人知道。
  
  汪香兰开始思考一件事情,大哥哥这些天鼓起勇气跟香兰讲了许多关于他在学校里看到的男女自由恋爱的故事。汪香兰似乎明白了,看着河影里自己憔悴的面容,自己把两条辫子拆了辫辫了拆。汪香兰盘着腿手里握着自己的发稍,大哥哥身上那股子独特的男人气息,也不时往香兰鼻孔里吹。眼前的这个男人不同于那些在店里来来往往的那些男人,有时候她也偷偷的从后台看见过很多,都是粗俗的,鲁莽的。他怎么那么可亲可爱呢?一脸的憨厚,一急就不会说话,心是那么的细还懂得照顾女人。汪香兰可从来没有见过哪个男人包括自己的几个姐夫都没有细心的体贴过自己的姐姐们,结过婚的姐姐们时不时在母亲那里哭诉他们的男人打了她们,她的母亲总是说,女人长的漂亮也是命苦呀!生来就是伺候男人的,有什么办法呢?眼前的这个男人怎么就不同呢?订了这门亲,心里就对男人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恐惧。她第一眼看见那个黑脸的板牙丈夫,拜完堂的那一瞬间,她还是无法接受,还没有想清楚怎么办。在雨淋淋的夜里完全没有了恐惧感,她一路逃跑出了牛家。对比眼前的男人和自己嫁的那个男人,她觉得这才是一个自己想要依靠终生的男人。
  
  大哥哥心里想着的却是怎样让自己心爱的人能在这样的环境里开心一些,其它的他还没有想过。那怕就在这样的苇子荡里呆着,心里是满是知足和爱怜。夜色漆黑,白天不能来,只好在夜里偷偷的过来,日子有个盼头。两颗心贴的越来越近,不远处的河面上缓缓的流水静静的向前流去。
  
  五
  
  牛家的人一直没找到香兰,信息和传言在塬上渐渐熄灭了。大哥哥看到这件事已经平静了,他们不可阻挡的爱情也已经产生了,任是谁也已经分不开了。七月的天气火一样热,大哥哥摘了熟透的杏,带我经常去苇子荡。娘给带的几双鞋样,香兰密密麻麻的一针一线给大伯父以及给大哥哥还有给我做了几双鞋。
  
  那天,香兰正在给我做一双方口的小花鞋,苇子荡里时不时传来欢乐的笑声,银灵般的笑声回荡在山谷之间。转眼间就要收割地里那几快黄灿灿的麦子,麦子长得粗壮而颗粒饱满,麦子说收割就要在几天之内上了麦场,家家户户都投入了收割的准备之中。大伯父家和我们家的麦子也要抢收在这几天里,就怕有一场雨误了收割。娘悄悄建议把香兰接过来给我做伴,因为大家忙着收割没有人闲着去芦苇荡给她送饭。
  
  娘说:“没人串门的,锁好了门,没有人会留意的。香兰呆在那里也该出来透口气啦!反正事以至此。”
  
  爹也不好说什么,大哥哥早就巴不得让香兰回家。七月的天气热浪滚滚,大家大汗如雨抢收地里的麦子,晚上吃着香兰做好的捞面条,天上的群星眨着眼睛布满了天际。
  
  我咯咯笑着说:“香兰姐姐长的就像天上的仙女,比我们家画里的人还俊呢?”
  
  大哥哥总是笑呵呵,爹和大伯总是不说话。
  
  娘没了平时的矜持,总是说到:“我们家高阳的媳妇那能不俊,念了那么些年书,是没有遇上好时节,要不可不是大闺女踏破门槛的时候吗?”
  
  风秀比我大几岁,她不会那么说话。大人们也不接话茬,本来以为事情都会过去的,我大哥哥的美好时光会来到。麦子收割完了,我们家开始商量香兰的事情。
  
  那是一个晚上,大家坐在院子里乘凉。爹说:“闺女,我们给你们家捎个信,就说我们见过你,看你们家里怎么回话。这样子不是个事哩!”
  
  香兰早就没有主意,全凭爹怎么说她就怎么办,那时候香兰一心一意爱上了大哥哥。
  
  香兰的嘴巴变得甜极了:“那就谢谢叔,我希望他们给我去退了婚事呢?”
  
  爹说:“那就看你们家了,我看这事只是不好说呢?先说了看。”
  
  第二天早上天麻麻亮,大哥哥划起船送爹渡河去了汪家店,大家都在等爹带回来好消息。东方的日头隐隐约约在最后的薄雾里闪烁,尤其是大哥哥心里最焦急,经过一个多月的接触,大哥哥已经顾不得香兰是别人家媳妇的事实了,他们两个到底在苇子荡里做了什么没有,爹和娘从来不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很喜欢那个美丽的大姐姐,还有她给我做的花布鞋。
  
  时间似乎在不经意间溜了过去。爹晌午后怕就要回来,一切的结果就要出来了。
  
  爹回来带来了一个消息,那就是汪家老汉也不敢接受香兰找到了的事实。不管怎么说,人已经失踪一个月,牛家能认吗?就是汪家去退亲怎么退,自己不是打自己的嘴巴子吗?爹不知道怎么对汪老汉讲的,估计也没白费嘴皮子,拿出了他讨价还价式的谈话,帮助汪老汉分析情况,汪老汉最后答应去牛家村跑一趟,把聘金退还给人家。过了几天,汪家老汉从牛家村回来时,顺便见了我爹,我爹笑吟吟的接待了汪老汉。汪老汉想知道闺女的下落,我爹先问到牛家的问题怎么解决。
  
  汪老汉叹息的说:“能怎么解决呢?我只好厚着脸皮退了这门婚事,闺女大着胆子跑了,我脸上也没光彩不是,那还敢收彩礼,牛家倒是没客气收下聘金,可是话却没说一句。我还怕他们今后找麻烦,写了退聘金的证据,牛富云签了字了。现在我该带闺女回去了吧!”
  
  爹安慰汪老汉说:“退了好,退了闺女回来,你还是什么也没有损失呀!那牛家的麻烦从此也就没有了。嘿嘿!”
  
  汪老汉说:“唉,那里呀!我那闺女我还怎么找个好人家呢?我指望谁呢?老了还碰到这么丢人的事。”
  
  爹笑着,过了一会说:“那我要不要做个好人,给闺女烧捎个信?我就跑一趟,谁让我和你有这么厚的交情呢?你的闺女我就当成了我的闺女一样操心,见了你那闺女,好的很呢?我明天就给捎信去。”
  
  汪老汉没有精神的说:“你就让那女子自己回来,我还有什么脸再见她呀!真是给我丢人呀!”
  
  爹说:“闺女好着呢?以后寻个人家嫁出去就成啦。”
  
  汪老汉走了,大哥哥还是满怀心事,心里起起落落,思来想去,还是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了爹。
  
  爹告诉他:“这事现在不能提,过一段时间我们提亲去。”
  
  大哥哥高兴了:“三叔,我的好三叔。等过几天,我们放木去,我要挣钱娶香兰呢?不能一过了门,就让她跟我受苦呢?”
  
  爹说:“完了再说,我也琢磨着还要跑一趟呢?就是没有拿定干什么呢?放木赚不到钱,风险大。现在外面兵荒马乱我们跑点别的。”
  
  大哥哥愉快的说:“三叔,我听您的,您说干点什么我就跟您干了。我也老大不小的人了,我要走出去好好的挣些钱过日子。”
  
  六
  
  香兰到底还是回家了,尽管大哥哥一再承诺她一回去爹就会去提亲,香兰还是哭了好几回。
  
  麦子收了,秋天的谷子沉甸甸的垂了头,山下面红彤彤的枣子挂满枝头。那一片枣子林大部分是牛家田里的,枣子丰收了,人们开始忙碌,商人要把这红彤彤枣子发往周边地方,换一些其它的物品回来赚取利润。
  
  骡子排成了队,都是贩卖枣的商人。香兰回去后,大哥哥跟着爹牵着两头骡子贩卖枣去了。那长条形的麻袋鼓了起来,骡子背上沉甸甸的几乎拖在了地上。大哥哥他们也装好了几麻袋。赶着骡子匆匆上路了,一路上几乎是跟着骡子在跑,走的浑身是汗泠泠的。爹和大哥哥这次走的不远,就用枣子换回了粮食,然后等着把粮食再贩卖出去。
  
  爹终于提亲去了,事情办的也很顺利。过些日子可以迎亲了,大哥哥那些日子的高兴劲儿掩饰不住,我更是天天念叨着香兰姐姐。
  
  结果要在迎亲的前几天,还是出了事。牛家的人不知怎么知道香兰回到家里的事情,把聘金丢给汪老汉,硬是带走了香兰,任凭汪老汉怎么说,牛富云就是不愿意。那夜没有月亮,漆黑的夜,没有人能够出来管一管,我们一家人都不知道牛家的人趁着夜色解了船的缆绳,划了船过了岸。等大哥哥知道这个消息时,已经到下午了,汪老汉收了我们家聘礼,人又给牛富云抢走,不知道怎么办派人告诉了大哥哥。大哥哥当时就差没晕过去,没跟爹商量商量跑到牛家自己去讨香兰。牛家人开了门,看见大哥哥,他们并没有跟大哥哥讲道理,而是什么也没有说,好几个人一块下手把大哥哥打的只剩下一口气,等大伯父告诉爹,大伯父和爹赶到牛家村的时候,大哥哥已经躺在牛富云家门前,牛家的门关的紧紧的,门前还有一双石狮子怒睁着眼睛。大伯父当时眼泪就掉了下来。
  
  旁边有人指点着说:“这就是那个拐了人家新媳妇的男人,打的活该,真是没有了规矩。”
  
  爹对着围观的人们喊道:“我们家高阳没有拐人家闺女,是那闺女自愿的,那闺女的爹也给退了聘金的,怎么没有人阻拦一下打人的人,把人打成这样这不是没有王法么。”
  
  爹在那里说了半天,也没有人过来帮忙,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爹没有办法只好雇了一辆骡子车,把大哥哥拉了回来。大哥哥在家里睡了好几天,醒过来后。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娶媳妇,香兰等我娶她呢?
  
  大伯的眼泪直往下掉,再也说不出话来。
  
  大哥哥似乎是被打的失去记忆了,总是说:“爹,我要划船去芦苇荡看香兰去。”
  
  屋子里的气氛沉闷,我们谁都不敢说话,谁也没有办法劝说。我们一家人就这么哄着守着。过了一个月,大哥哥神思可能清醒了,他不哭不闹,但是他没了神气,两眼放着散漫的光。
  
  大哥哥常对大伙说:“苇子黄了,香兰怎么还不回来。”
  
  爹出了个主意,陪着大哥哥去了芦苇荡,芦苇荡里那件破旧的土坯房子看起来要坍塌了一般,里面空空荡荡的,爹本来想要告诉大哥哥让他死了那份心,结果大哥哥竟然没有了感觉。后来爹也四下里打听过香兰的消息,很多人都不敢说,怕是牛家打死了,更多是没有人知道香兰的去处,有人说是牛家心里恨香兰跑了,给卖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反正在我们那个地方再也没有人看见过香兰,也没有人听到过她的踪迹。解放前后买卖婚姻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娶不起媳妇的有换亲的,有买来的,所以常出现逃婚的现象。而我娘总是处于女人的同情悄悄地接济过这些无家可归的女人,直到新中国成立之后有了人民法院她们很多人真正解除了婚姻,然后走向自己选中的婚姻生活。香兰就那么从我们的生活里消失了,我的大哥哥为了追求爱情,被人打的神志不清,甚至有些人说大哥哥居心叵测,想要拐走人家的媳妇。到底人们还是不明白爱情是什么,我的大哥哥以为爱情能够战胜一切,他们俩个你情我愿的。直到很多年以后,人们偶尔闲话谈起来我的大哥哥,人们说那个在渡口摆渡的傻子差点拐走人家的媳妇。在我们塬上那种婚姻方式还是存在了许多年。
  
  大哥哥的事情发生以后,爹一下子开明了许多,决心送我进学堂,尽管学堂离我们那里还有很远的一段路。爹这一送干粮和柴火就是十年寒窗,我毕业的时候,正赶上国家建设最需要人才的时候,于是我跟着工作队去了许多地方,最终我还是回到我的家乡——新河林场一直工作到我退休,所以我常有时间回家看看。那些年我们塬上的婚姻关系基本上还是维持在媒人介绍和换亲等各种婚姻关系当中,有些女人结了婚不满意自己婚姻关系,最终还是走上了反对买卖和换亲婚姻,我们家门前的渡口上难免有那么几个啼啼哭哭的女人跟婆家闹着离婚,女人们坚持着,在外面有流浪一两年的,最终摄于法律的威严解除了婚姻关系。我的大哥哥和汪香兰却永远失去了美满婚姻的机会,后来这件事情也就随着岁月的推移不了了之,而后来的妇女们渐渐有了自己选择婚姻的权利。
  
  一年一年,苇子青了黄了,河水澄清之后又会变的浑黄,船头的老人已经不在了,船上有一个人,人们都说他是有文化的精神病,只会唱花儿。路过的人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唱的什么曲儿。后来我的家乡修了一座水电站,我们那里的女孩子有一部分就跟着修水电站的男人流落四方去了,我们家门前的渡口修了一座桥,我们家也被迁移到塬上。我的大哥哥也不摆渡了,后来成了村里的五保户,再后来他死在村里的疗养院。再后来村里的疗养院变成了骡马棚,再后来骡马棚变成了一户人家的宅院。
  
  

[ 本帖最后由 天下为公 于 2010-11-15 19:47 编辑 ]
2#
发表于 2010-11-15 07:40 | 只看该作者
问好新朋友!欢迎来太虚!您的小说先发这里的,交流交流啊!多来!

http://www.juben.cn/Art_list.asp?id=22398
3#
发表于 2010-11-15 08:53 | 只看该作者
欣赏了,小说写的很精细,学习。
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5 11:25 | 只看该作者
问好,邱天,刘满园版主。

      这是我十年前写的第一篇小说。

      请各位同仁提出宝贵意见,写出来十年发出来一次几乎要修改一次,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5#
发表于 2010-11-15 13:20 | 只看该作者
问题就在于这里必须发首发作品,而且必须参与交流互动。
非首发有专门的版块!
6#
发表于 2010-11-15 13:22 | 只看该作者

看这个,按照提示操作。

版面发帖、排版的具体要求
请注意:

  为了使您的文章更加美观整洁,为了方便广大读者的阅读,请大家按照我们论坛统一的排版方式进行排版,谢谢!  

  一.注意排版:每段开头空两格(半角需切换成全角),段与段之间空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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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问题是目前较多见的,请大家注意,新会员在发表之前最好看一下注意事项,以免差错.
  
  再次感谢! 并祝各位好!
7#
发表于 2010-11-15 13:50 | 只看该作者
以散文笔法讲述一段凄凄的爱情故事,细腻,雅驯。风土人文形象而又独特,不失为一篇有个性有特点的人文小说。学习。问好
8#
发表于 2010-11-15 19:48 | 只看该作者
新朋友好。
按照论坛规定,给你编辑排版了一下
9#
发表于 2010-11-16 13:20 | 只看该作者
小说表达了一种情感,但感觉上事件的叙述逶迤有过!个见!别介意!
10#
发表于 2010-11-16 15:06 | 只看该作者
故事还不错!
11#
发表于 2010-11-16 22:02 | 只看该作者
支持一下,文章太长,明天再来欣赏!
问好,新朋友!
12#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7 09:22 | 只看该作者
问好,白马非马。

      问好,天下为公。谢谢您的编辑。

      问好,李雷。谢谢您的这个建议,我忽然明白问题在哪里了,我会在以后的写作中注意的。尽管它已经过时,也没有重新去定义的力。

    问好,暴雨迎风。

    问好,田一丁。
13#
发表于 2010-11-17 20:03 | 只看该作者
作者的语言功底不错,叙事能力很强。
14#
发表于 2010-11-17 20:11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无忧之主 于 2010-11-17 09:22 发表
问好,白马非马。

      问好,天下为公。谢谢您的编辑。

      问好,李雷。谢谢您的这个建议,我忽然明白问题在哪里了,我会在以后的写作中注意的。尽管它已经过时,也没有重新去定义的力。

    问好,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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