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天国里有没有春节

江南行

　　　　　　　　　　天国里有没有春节

　　大年三十的午后，我才刚从疲惫的劳顿中舒缓了一口气，就接到了一个临时通知：要我马上收拾东西，单位派车送我们这些离家较远的同事回家。

　　也就在这时，领导告诉我，今年照顾我们这些年轻的同志。过个年，不容易，离家又这么远，春节就不安排我们值班了。我听了，一股暖流漾满心间。

　　匆匆忙忙中，我带了些行李和礼品就坐上车回了家。

　　来到家中，送走了司机师傅和同事，我才发现：整个村庄早已弥漫了浓浓的年味，乡亲们四下地忙着，贴对联地贴对联，放油地放油（酥土豆），炒花生地炒花生，大伙忙得不可开交。

　　而我们家却显得格外冷清。门上陈年的对联也没有撕下，一道白纸让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年对我来说，意味着从此失去了一位可亲可近的亲人——我的奶奶。

　　在我们乡下，凡是家里有新近过了世的人，这个年就不要大肆张罗了。为了悼念死去的亲人，大年初一也就不用再开门和拜年了。

　　望着日渐衰老的母亲，我突然意识到岁月不饶人，生者和死者就一线之隔，而天地有别。我再也见不到奶奶了，见不到她和蔼可亲的笑容了。

　　虽说到了家里，却分明感到心里少了些什么，望着母亲，我的心头一阵酸痛。当我把自己想法告诉母亲时，她说“人活着不知道，感觉不到，一旦死了，心里就是感到非常别扭，老是像少了些什么。你奶奶生前爱说，成天唠唠叨叨，现在没有人唠叨了，反而空前失落起来。”

　　我一声不吭地坐在屋里，取出临来前采购的年货和单位发的福利。我把几本挂历取出，让母亲一一收拾起来，看着前后院的邻居散散吧。瓜子，糖块，葡萄干，又一一取出。这是我为过年准备的零吃，还有一包肉馅，这多少解决了我们一个难题：在我们这里，遇到了这种事情，是不能再动刀剁馅子的，这虽是迷信的说法，但固执的母亲却不愿让别人说闲话，始终没有动过刀。还有一些福字，对我们家来说看来是一点用处也没有了，只好送人。

　　就在我把手伸到纸袋子的刹那，我的手突然触到一些东西，心头不由一紧。等我把它取出时，母亲的脸色一下子暗了下来。这是我特意为奶奶买的她生前最爱吃的一些食品。奶奶的牙口一直很好，哪怕就在她还剩下最后几颗牙齿时，她还能牙龈把花生磨碎咽下。

　　匆匆收拾了一些家务，天很冷，我又添了几件衣服，才感到舒服了些。坐惯了办公室来到家，真的很清冷。不是吗，城里的气温要比乡下稍高一些，这是不争的事实。乡村的疏况，建筑物的低矮，无疑又加剧了人心里的这种寒冷。坐在屋里，两脚发麻，尽管生了炉火，也无法抵御这袭来的冷风。

　　下午，我静了下来。活也忙得差不多了。我才提出要到奶奶的坟前走走，烧烧香，上上纸钱。每年的三十，农家人都要到自己的亲人坟前走走的，惟恐先人在地下缺钱花。

　　可是当我提出这个想法时，母亲却说：“我们刚烧完百天，就不用去了吧。”我不同意，因为上次我工作忙，没有及时赶来，误了时机。这次怎么能再次错过。父亲听了，表示赞赏，去是应该去的，这是孩子的心意，我们又怎能阻拦！

　　我按照当地风俗，打了纸钱，带上香，烟，鞭炮，酒，还有冥钞，步行上路了。

　　穿过一片塑料大棚和野地，拐了几个弯，过了几个桥，我终于来到了奶奶的坟前。

　　奶奶的坟子是新坟，有新起的土包，土包的顶上种了一棵葱。周围是麦田，四周还撒上了一些油菜。奶奶的坟是后来才和爷爷合葬的，故而大了许多。那周围零星散落的坟是我的一些死去的长辈。也许他们在地下并不孤单，一座挨着一座，一排连着一排。奶奶的坟前，有烧过时日不久的纸灰。

　　我把篮子放好，取出纸钱，风大，我用身体挡着风，用火机艰难地将它点燃，然后上上香，燃起烟，放鞭炮，倒上酒，一切作罢，我跪倒在地。呆呆地望着眼前光秃秃的坟子。

　　奶奶，我来看你来了——

　　我在心底发出一阵痛彻的喊叫。

　　我给您送钱来了，您不是受穷惯了，生活极其节俭吗，今天我跟您带来好多银子，够您花的了，您要吃什么，尽管放心买好了，不要再那么吝啬了，好不好？我知道您经常接济别人，一辈子受了太多的苦，您现在总该安息了吧！

　　奶奶，我没有来得及见您最后一面，您就走了呀。您不是答应我等我结了婚，您再离去吗，为什么您走得这么早呀？那天早上接到父亲的电话，我还不敢相信您真的去了。国庆节我才回得家呀，那时您的身体是多么地硬朗呀。三姐、四姐她们还专门来看您，您还说要到城里去走走，我觉得您年事已高，等天暖暖再去，没想到您就这么匆忙地去了。是不是冥冥中您已预感了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呀。我临走时，您还拉着我的手依依不舍地问我，什么时候再回来，我说再过一个月吧。没想到那次竟成了永别……

　　您走时，没有遇到多少痛苦，您是含笑走得，您94岁的高龄，不管怎么说，在我们这已经难能可贵了。儿孙业已成家，有了自己的事业，有了自己的家庭，您没有多少奢望了，您把您的一生全贡献给了这个家，而今，您停下来了，您真该好好地歇歇了。

　　天堂里有没有春节，天堂里冷不冷，天堂里，有没有您爱吃的东西，您说话呀，我给您带来一些糕点，这是您生平最爱吃的，我是跑了整个城才买到的。您耐心地品尝吧，我会经常来看您的……

　　想起了生死离别，想到了阴阳阻隔，想到生的欢乐和死去的静穆，想到生命的短暂和无常，想到时空的伟力，想起……

　　我想对于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来说，只有更好地活着，才能对得起您，为了理想，为了明天，我们一定会好好珍惜。

　　初一的鞭炮声炸响了新的一年的黎明，也为天国的奶奶送去了平安的音信。初一的天格外地冷，天空中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雾气，似纱似梦，渺远而又真切。这不是来自天国的音讯吧，奶奶您在那边过得可好，一定要注意别忘了加件衣服，愿您在天国一切安好！　
　　鞭炮响过，到了给家里长辈拜年的时候了。这个时候是最容易让人感怀的时刻。我想到了以往，每逢此时，奶奶准会早早起来，没等我们给她拜年，她便会塞给我们一些压岁钱来。而今，我跪倒在空荡荡的大桌前，没有了供品，没有了奶奶亲切的叫唤，弄得人心里空荡荡的，怅然若失。　　

　　紧闭的家门，隔住家人，也隔住了与外界的联系。仿佛时刻在提醒着人们，奶奶刚刚离去的消息。有几次，听见敲门声，那是大意的人们的疏忽，好象他们忘记了奶奶的离去。后来，在浓重的叹息声里，他们悄然地离去。

　　“哎，好人哪，一生行好，不容易呀。听说死时一点罪都没受，命呀。一家人在一块过日子，从不红脸，咱村能有几家，死后能落好，造化啊……”

　　我燃起了一柱香，看袅袅升起的烟尘，飘向遥远的窗外。我把饺子水洒向四周，看着纵横的水路，溅向一旁。奶奶，您在天国可吃好穿暖？

　　严寒冰封了乡村，羁押着人们不安分的心，在节日的狂喜里，我独品着失去亲人的痛楚。屋外的喧闹，节日的祝福，以及春的萌动，浸润着蛰伏了一冬的心灵。

　　我的思念将伴随着这个节日，绵延着整个春夏秋冬，直至永远。在四季的变化里，在生与死的轮回里，我体悟着生命的价值，走过，活过，爱过，此生足矣。

　　真得好希望在生与死的道路上搭一座桥，从而架起心与心的联系，进行无间距的交流。让活着的人时刻都能聆听逝去的长者的教诲，让生者都能把自己新的作为告知死去的亲人。　　

　　奶奶，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地照顾自己，珍惜眼下的生活的，干出一番事业来。相信我们，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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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幼谦

深情动人，如果结尾再回到现实中更好。

江南行

刚刚改过，充实了许多。

房子

乡情溢满字里行间，感动。

冰雪芙蓉

关于奶奶的回忆，
偶是一点点都没有，
因为连偶妈都没见过偶奶奶，
偶倒常叫别人的奶奶，过过瘾。

先生的孝心可感动天地，
您的奶奶在天堂里也一定会知道的。

江南行

谢谢房哥，身边的事写起来顺手些，冰雪芙蓉大姐我好象在野草上见到过，问好。为着一颗善良的心感动。

房子

你的散文功底不错,多出好文章.

舄兢

看得眼睛湿了……

江南行

一定努力去写，谢谢房哥

江南行

还是兢姐姐心善，鞠躬

七彩燕

被真情感动！

我因此坚信，天国里有春节！

江南行

谢谢燕姐，祝好

江南行

啊，搞错了呀，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