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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庄禾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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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2-20 19:1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庄禾同志

   
  庄禾同志是一个寡言的人。别人喋喋不休的时候,他的情绪总是四处游移不定。跟朋友们在一起,大家都习惯了他的沉默。多数时候的沉默。他也不是完全不说,果真如此,那就是另一种所指。事情显然是另一种样子的。我再重复一句,他也不是完全不说。不过,可悲的是,他的说与不说并没有什么两样。因为他说话的声音低,且总不善于把握说话的火候。我进一步解释,他的感觉总是滞后于常人。在他开始说话的时候,别人的兴趣已经转移到另外的话题上了。为此,有很长一段时期,庄禾很是苦恼。我也看出了他的苦恼。但我知道没法安慰他。对于我们来说,说话实在是一门不容易掌握的技术。它的症结大概在于事件的主角与世界的隔膜。是此与彼之间的那种隔,因为在外人看来他们是另类,但在他们看来,多数世人是另类。但在这个世界上,少数总是少数,因此,他们做定了这另类,不被人所喜。迟钝,麻木,没有情趣。接下来我说说另一种情形。这种情形就类于常人了。庄禾在这种情形之下不是一个寡言者,他会说很多话。同别人一样喋喋不休。通常是在酒的刺激下会发生这种事情。庄禾话一多,朋友们就退居其次。这样的时候,大家明白他们期待的好机会来了。由于庄禾在大多场合的沉默,对许多事情的讳莫如深,(可能也没有这么复杂,但多数人宁愿保持这种看法),因此,他们认定了在庄禾的心里藏了许多秘密。这些秘密藏匿了太久,都发霉了。庄禾在喝高了酒之后就慢慢地把它们“说”出来。大家都是洗耳恭听的样子,如果在平时,一看到这个架势,庄禾差不多就要撤退了。他不说了。但现在不了,请注意这个前提,庄禾喝了酒。相对而言,白酒对庄禾的刺激更大些,在整个身体似醉似醒的时刻,庄禾的思维开始活跃起来。他表达的愿望被激活,起初只是一点儿反抗或者改变什么的意识在作崇,但大约在30秒之后,这种愿望大幅度蔓延。庄禾开始了他人生中的另一重境界。他开始说话。庄禾的说话具有一种潜在的意义。朋友们记住了庄禾的说话。
   
  大约在几年前,庄禾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发现了自己的这个秘密。他认定别人不会觉得这是一个秘密。但他确信这件事对自己来讲非同寻常。差不多是在同样的时候,庄禾的人生灰暗腐朽。他发现自己跟整个世界格格不入。他跟许多人打交道,但几乎无一例外地厌烦他们。后来不了,应该归功于酒。那种单纯的液体唤醒了庄禾作为人的同样单纯的一面。庄禾同许多人喝。又几乎是无一例外地,他发现了许多人在酒桌上的可爱之处。一个最直接的好处是,庄禾从那种非常狭小的自我的圈子里解放出来。起初时,喝多了,但话也不会太多,慢慢地,庄禾觉得自己的性格在酒桌上不适用。他几乎是有意无意地放纵起来。有一次,他借着酒劲拍了拍平时看起来特别刻板严谨的领导的肩膀,在明确看出他没有反感之后,庄禾感觉到自己心里的快感。是那种做了坏孩子的感觉。肆意而痛快。
   
  但说话对于庄禾来说是如此艰难。往往是在酒后,朋友们讲起庄禾在酒桌上的行径。讲他不管不顾的样子。讲他对自己的由衷的松懈。他们说,那哪是庄禾呢?分明是另外一个人嘛!庄禾听着他们的嘲弄,口拙舌笨。他想,怎么会是这样呢?难道彼时的我真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人真没有什么不好。但庄禾还是隐隐觉得不妥。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妥,庄禾说不出来。他一直没有想清楚这个。包括他一直没有想清楚领导到底喜欢酒桌上的自己还是那个安分守己寡言少语的庄禾。

    不喝酒的时候,庄禾几乎很少跟人交流。尤其在人多的场合。庄禾总觉得嘴巴长在别人嘴上物尽其用,而对自己来说,却形同虚设。他想不明白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种结果。但嘴巴到底应该派多大的用场,庄禾同样没有想清楚。比较清楚的是,在每次酒醒之后,庄禾会对记忆中的那些细节产生深深的怀疑。这种怀疑后来几乎演变成一种惯性。
   
  说话其实对于大多数人具有比较重要的意义。他们通过语言交流。最世俗的、也是最普遍的交流。庄禾一度认为自己不需要这些。他只是对文字感兴趣。他把他要说的话都形诸于文字。在那里,他可以无比放纵。曾经有一个人说过庄禾文字里的神秘感。听到这种评论的时候,庄禾的心中产生了一种隐隐的自豪。他想,她为什么用了“神秘”这个词,而不是其它。但不久之后,在她阅读了庄禾的十几篇文字之后,她说那种神秘感消失了。
   
  实际的生活可能比文字所阐述的复杂得多。但是现实是另一种东西,它忽视聚敛的、精粹的事物,却对虚浮的、表面的成分无比亲近。庄禾的苦恼可能与此有关。他明白自己永远无法对众人关注的事情保有热情,甚至有一种本能的排斥。许多情况下,他像一个孤单的孩子一样自得其乐。瞧瞧他平时的样子,你会晓得一个沉浸于自己内心世界的人是多么高傲和落拓。是落拓这个词语让他找到了自己精神上的依归。但许多人对此厌恶甚至拒绝,像拒绝一个弃妇一样的感觉。庄禾对自己说:狗屁。庄禾还引用别人的话:孤单的人是可耻的。此刻,庄禾的心里仍旧怀疑这件事情的始末。他想,为什么会是这样子呢?
   
  后来,是在关于爱情的追逐中使庄禾对自己的性格产生疑虑甚至怜悯。那种感觉对极了。庄禾在文字里写到,你是一个木头人。这样做的时候,他产生了彻头彻尾的快乐。那种快乐机械刻板雷同浅薄但是很管用。
   
  早几年的某一天,庄禾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那时一个长相清秀喜欢文字的女孩子。那是在校园里。庄禾现在记不清楚许多细节了。但他知道两个人的开始缘于简单而且古老的文学追求。当时庄禾懵懵懂懂,但对文字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敏感。对与文字有关的人有着异乎寻常的亲近和怀念。似乎是,在事情开始之前,他们就彼此认识并且相熟了。那是夏季一个普通的黄昏。落日的晕黄在西部的天际交错涌动。庄禾有意无意地记住了那一天的落日和走在校园里的女孩子。直到今天,那一天的天色在庄禾的头脑里形成了一个特例。这样的记忆几近绝迹。
   
  事情的发展跟预计的出入不大。奇怪的是,在她那里,庄禾没有遭遇通常习见的那种情况。这一点庄禾也说不清楚。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很多。他们在一起说话。晚自习结束后,两个人在校园里走着。庄禾发现身边的她如同他的姐姐或妹妹。但怎么说呢?她又远比姐姐或妹妹亲近得多。因为自从庄禾离乡,同家里的亲人接触日少。尤其是幼年的玩闹被成年后的喜怒哀乐所笼罩。对自己的妹妹,庄禾产生了非常遥远的感觉。反而是,他觉得他应该有她身边的女孩子这样的姐妹。她和蔼的、欢乐的笑。她侧过头来看他时的调皮和关切。她凝神听他说话。她让他发现自己竟然很健谈。很可笑吧,庄禾对自己说。
   
  毕业后庄禾回家乡去了。那时候他们的年龄都不大。离开的时候他们不说话。庄禾觉得,这只是暂时的分别。他只是希望她在不远的明天来到他的身边。但事实正如你想到的,毕业这么多年了,他们竟然没有再见过面。
   
  说话几乎成了一种负担。庄禾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时间一晃又滑过了好几年。在此期间,庄禾的生活从校园过渡到社会,经历了一个人的一生中最煎熬的时间段。大约在1999年左右,庄禾经历了一次短暂的未名的恋爱。那一次恋爱仿佛并未开始就结束了。
   
  但庄禾从此变得成熟起来。成熟其实是一个多么廉价的词。不过,由于有这些长长短短的故事,在许多时候,庄禾感觉到了自己的生命正在朝一个既定的方向行进。尽管步伐凌乱、声音嘈杂,尽管庄禾依旧寡言,尽管大家越来越忽视着现在我所述说的这些。包括爱情或者写作,包括你可能记住的,当然更可能忘却的。我是说,我们开始走进迷途一样的叙事时代。那些虚虚实实的事件只是一个漂亮的转身,当你回头,1999、2000甚至2002年都永远地过去了。
   
  现在我记下这些,记下我们共同的担忧和冲动,但我依然不知道,我所做的这些事是不是正确的。我知道你不能给我们答案,谁也不能。我在悄悄地叙述的时候多么安详,但后来我离开,睡觉。吃饭。读书和上班。后来我回来写下这些句子,我依然弄不清楚,对那些更深的秘密而言,我是否仍然是麻木的。陈旧的。对明天而言,我是否仍旧迟钝和松弛。我更想的是那些我不知道的,譬如我将要写下的那些,女孩子啦。身体啦。虚荣心和冰糕纸啦。后来,后来就是目下这一刻,我不知道是不是该结束了。在这篇文字里,还有许多未完成的。我也许在等待着什么。譬如,爱情啦,春天啦,譬如庄禾。他在我的身旁坐着,仿佛另一个我。我知道你在怀疑了。但我不知道,除了这些,我还能说出什么?



   
  ●作者简介

   
  闫文盛,男,1978年生。写作近十年。曾在《散文》、《诗潮》、《红豆》、《扬子江》、《都市》、《黄河》、《诗歌月刊》、《散文诗》、《诗家园》、《中国铁路文学》等文学刊物及《晶报》、上海《新闻午报》、《深圳都市报》、《黑龙江日报》等30余家报纸发表文章数十万字。做过策划文案、政府机关公务员、报纸编辑,在深圳等地打过工。有作品入选《布老虎散文》冬之卷、《2003中国年度最佳散文诗》(漓江出版社)、《2003年中国诗歌精选》(长江文艺出版社)。著有长篇散文《一个人散步》、长篇小说《花间词话》。现居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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