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时的情感是复杂的,有对学校的留恋;有对老师的爱戴;有对同学的倾慕;有对某些知识欠缺的遗撼。
林满山被爱情问题扰得寝食不安,他下决心向乔红芳求婚。
夜深人静,花前月下。林满山和乔红芳面对面的站着,林满山战战兢兢的向对方表白着自己的爱慕之情。乔红芳心惊肉跳的听着,她对婚姻问题的介入,感到很突然,很意外。她对林满山说:“你给我点时间,让我考虑考虑,好吗?”
分手时,问题就出在分手时。
林满山趁其不备,一把抱住乔红芳,一阵狂吻。乔红芳强行推开他,骂了句“流氓”就哭着跑了。
乔红芳对林满山的感情直转急下,一点点好感都没有了,有的只是仇恨。她把他看成臭流氓,怎能跟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她回到宿舍,蒙着大被哭了一宿。
林满山对自己的举动也愣住了,乔红芳哭骂着跑开,他就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出乎意料让人震惊的是:乔红芳向学校举报了林满山的流氓行为,学校也不得不给林满山一个记大过的处分,并把他从毕业留北京工作的名单上划去,把他发落到新疆工作。
转瞬二十几年过去了。二十几年里,留在挡案里的那页不光彩,让他痛苦了二十几年。八十年代末,他携妻从新疆归来到港城落户。不幸,妻子死于车祸。他开始过独身生活。他常常哀叹于灯下——自己咋这么命苦?
一天, 他到超市买东西,突然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是乔红芳吗?一下子,脑海里涌上大学时情景,等他醒悟时,再找乔红芳,人影早已消失在茫茫人海中,望穿眼睛,那里寻得见?
他懊悔当时为什么不把她叫住?她夜思梦想了二十几年的情人就这样从眼前划掉?
他并不恨乔红芳,虽然乔红芳那么绝情;他恨自己,为什么那么冲动,正因为冲动才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葬送了幸福。林满山至今仍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不理智,正因为不理智才葬送了爱情和婚姻,他忏悔了一生,痛苦了一生,他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他只是恨自己,并不恨乔红芳,乔红芳有什么错?只是不理解他对她的真爱罢了。三十几年了,三十几个春秋,岁月漫长,他没有忘记乔红芳,他苦苦的思念着她,昼思夜想,开始他曾试着给乔红芳写了几封信,解释当时自己的情不自禁的冲动,并请她宽恕;乔红芳一直没有给她回信。他虽不死心,但运动一个接一个,眼前的乔红芳越来越模糊,那娇媚的身影破碎了。他被卷入运动中,再没有精力再没有时间考虑这些问题了,他头脑里一片空白。
他那抬不起头来的政治境遇 ;
他那破碎的思想境界;
他那千思万缕的思念和牵挂;
他那无休无止的忏悔;
这些都成了他到中年才结婚的重要原因,他的妻子是一个上海知青,结婚后,生活还算幸福。唯一的女儿在读研究生,妻子死于车祸。林满山这才懂得什么是人生苦短。
他常常哀叹,“人生苦短呀!”
三十几年后,在港城超市于乔红芳不期而遇,使他喜出望外;乔红芳的出现又消失,使他忐忑不安。为什么不上前拉住她?他懊丧,他追悔莫及。
从那以后,他天天去超市,以期再遇乔红芳。乔红芳在港城,这真是苍天有眼,给了他一个当面忏悔的机会。
这天,,他着意打扮了一下,又对镜梳理着他那泛百的头发,虽然稀疏得露了顶,他一下一下的梳着,直梳得头皮发麻才放下梳子。
他在超市从东到西,搜索寻觅着乔红芳,已经走了两个来回了。“老了,真的老了!”心里想着就站在一个货架前,低着头佯装看货,其实,他是借此喘息,心里重复着那句话:“老了,真的老了!”
岁月不饶人呀!他正在慨叹,突然,身后有人轻拍他的肩膀。他忙挺身回头看,眼前一亮,这不是乔红芳吗?虽近花甲,但面貌红润,风韵犹存。若不是大庭广众之下,若不是前有芥蒂,几十年的夜思梦想竟成现实,林满山会一下子把乔红芳拦入自己的怀中。他冲动得浑身抖颤,有话说不出,呆楞愣的站着,不知所措。
乔红芳一笑,笑得那样好看那样甜,“找个地方说话吧?”说着就迈步走了。
林满山紧紧随在后面,一步不敢落后。
他们在一个酒吧里找个偏僻角落落座,二人相对而坐,半天无语。
林满山心中有好多忏悔的话要说,就是不知从哪开口。乔红芳目不转睛的看着林满山,望着他那饱经沧桑的脸,心里很不是滋味:“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情不自禁的落下泪来。当时,由于恋爱观和道德标准的限制,抽象的思想和具体的言行无不充满浓厚的政治色彩,他误把林满山爱他的真情流露当成流氓行动向校方举报从而葬送了林满山的政治生命,她对此悔恨过,她对此痛苦过,刺骨剜心般的痛苦过;她的脊梁也曾被人戳过,她在人群中也曾抬不起头来,随着岁月的推移,她的罪恶感越来越深重。她常常是泪水洗面。
如果说林满山付出的是忏悔的代价,而乔红芳得到的就是痛苦的熬煎。
沉默,让人难以忍受的沉默 。林满山终于耐不住,嘴角抖颤着发了话:“想不到此生还能面对面的说声对不起,轻浮的举动令我忏悔了三十几年。”他说罢,沉重的低下了头。
“咳,说什么对不起,是我头脑僵化,不能承受你的爱,我做得太过分了。为此我痛苦了大半生。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话到此处,她已泣不成声了,用手帕擦着眼泪。
乔红芳如此痛心,林满山万万没有想到,一时竟不知所措,他的镜片也模糊了,他把眼镜摘下来,掏出方帕拭擦着镜片上的泪迹,自言自语般地说:“伤心事就不说了,那是说不完的。”
乔红芳没有说话,她的眼睛盯住林满山手中的方帕出神,这不是自己送给他的那块蓝格方帕吗?上面绣着自己手写的英文名字,对,正是。几十年了,方帕洗得泛白了,他还保存着,真难得!乔红芳又一次落了泪。她心潮涌动,浑身躁热。她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林满山见她愣愣的样子,想了一阵儿,才意识到问题出在方帕上,一笑说:“这块方帕随我几十年了,相依相伴,给了我好多安慰。”说着把洁净而有些破旧的方帕珍宝似的装进衣兜里。
乔红芳再也坐不下去了,站起身,二话不说,转身哭着走了。头也不回的哭着走了。
隔了几天,他们又在超市见了面。超市成了他们约会的地点了。他们的心灵在沟通,冰冻的爱在复苏,他们的距离拉近了。
乔红芳的命运也多舛,人们认为她是个无情无意的人,指她脊梁骨的人也不少。她结婚不比林满山早,丈夫虽不跟她情投意合,但也相安无事,丈夫多病,还不到半百就英年早逝。抛下一双儿女,乔红芳硬是一手把儿女培养成人,儿子在东京,女儿在港城。乔红芳近日退休后,从北京投奔女儿,万没想到在超市于林满山邂垢相逢。莫非说是天意?
林满山听了这些后,沉吟半晌。他没有想到自己梦中情人也是这等命苦,几十年来竟也是在苦痛中熬煎,跟自己有什么两样?
二人各诉衷肠,彼此获得谅解和同情,几十年的恩怨情仇,化解于一旦。
孩子们支持他们重新结合,理由是:你们都没有错。你们应该获得幸福。
孩子们说得不对吗?想想看,林满山当年的举动充其量也只不过是爱的冲动,一种亲昵的表示而已,能算是流氓吗?一生背着流氓的罪名,应该吗?乔红芳当年的举报也没有错,当时的伦理道德束缚着她,她没有勇气接受那样大胆的爱,充其量也只不过是对爱的误解。
苍天有眼,人间有情。
他们重新燃起爱情的火焰,他们结婚了,他们很幸福。他们重新领略了灿烂的夕阳红。
真正的夕阳红!
2011,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