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那天，小荷露出尖角。卷曲的新叶贴着水面羞涩地铺开。点点清圆，那是夏天的第一抹微笑。荷茎未举，清风照常掠过塘面，送来缕缕清香。比薄荷淡，比杏花浓，那是初夏的味道。
知道熟透了的樱桃有多红吗？她们红得像一粒朱砂，像一颗火种，像仕女刚刚描画过的嘴唇，小巧妩媚，风情万种。数不清的樱桃小口啊，她们沾着露水期待爱情，在晨曦中闪着跃动的高光，缀满一条条柔弱的枝梢。樱桃是水做的女子。熟透了的樱桃芬芳甜蜜、滑嫩爽口，含进嘴里就化了。
池塘边有棵老桑树，新发的绿叶肥得流油。桑树是不开花的，小小的桑葚一开始就有了。她们不停地变幻着自己的色彩和身形。青涩的小颗粒长大发白，羞怯到粉面含春，然后大红灯笼隐现于沃若的桑叶下。桑葚红得发紫，紫到发黑，终于变成甜蜜的果实。斑鸠吃醉了，跌倒在两千年前的爱情诗里。小哥也来了，爬到高高的老桑树上，摇落一地紫红。桑叶筛下的一钱钱的阳光在水面上跳跃，忽儿又跳到邻家阿妹仰起的，光洁的额头。浓重的紫红，淡淡的甜蜜，那也是初夏的味道。
蚕豆花酷似蝴蝶兰，一只只栖息在枯瘦的田埂上。只需一点阳光的边角料，翩飞的蝴蝶就可以凝固成丰硕饱满的豆荚。蚕豆们安卧在幽暗的子宫里，“眼皮”是她们的脐带。成熟的时候，“眼皮”自动脱落。蚕豆揉揉惺忪的睡眼，从一条漆黑的缝隙里张望。青蚕豆可以水煮凉拌，肉质细腻面软，就着白米稀粥吃，那是农家餐桌上的一道美味。将蚕豆蒸在米饭里，文火烘烤，焙得蚕豆干脆焦黄。蚕豆蒸饭就红油泡菜，同样味美爽口。小哥给阿妹揣一把干炒的蚕豆，走在故乡发白的土路上。
最富诗意的吃食，要数槐花粑粑了。寂寞一冬的洋槐，转眼成了绿枝披拂的美人。当洁白芬芳的槐花瀑布一样挂满枝桠时，布谷鸟正好飞来了。阿妹端了笸箩，纤纤素手摘下一串串含露的槐花。半开的槐花鲜嫩香甜，如丝绸一样滑爽。将她们揉碎在和好的软面中，做成粑粑。再将捏好的粑粑放到笼屉里蒸，或是油锅里煎。沁入心脾的永远是纯真的香甜，那正宗的初夏的味道。槐花还可以酿蜜，季节的味道因此得以收藏。槐花酿的土蜂蜜三年不坏，打开后馥郁芬芳，那是初夏的味道。
还有那酸酸甜甜的草莓，浑圆丰满的豌豆，散发着苦味的芍药……
一年又一年，这些应时而生的风物，它们模特一样在季节的T形台上准时呈现。味蕾一旦与时令结合，初夏的记忆便周而复始、根深蒂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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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8 06:56
